顧振綱環視著他親手創辦的顧氏道場,榻榻米鋪成的地板散發出一種新鮮麥梗的氣味。
顧氏道場的佈置既寬闊又現代,窗明几淨,已是現代化武術鍛練中心的模範。
他挺起腰,銳利的雙眼審視著道場上每一個人的演練動作。
站在地板中央的那群人,彷彿意識到他的目光,他們整齊而且更有精神地大聲吆喊。
配合著威武的低沉嘿聲,每個人的動作一致,充滿力道,似乎隨時可以劈碎磚瓦,打敗敵手。
顧振綱雙手交抱,兩腳呈三十度角微張,穩穩地站在地板上,眼神流露出一種天生的力量和自信。
他的身上有種令人畏懼的氣質,單單那副可以去打職籃的黝黑、高大身材,就足以威脅嚇到很多膽小的挑釁者。
他銳利而沉思的眼神,是一種專屬於強者的銳利眼睛,他是少數可以單靠眼神流露出的力量,就能讓人不得不低頭馴服的男人。
除此之外,瞭解顧振綱過去歷史的人,都會極力避免與他為敵。
顧振綱被譽為境內武術界振興的惟一希望。尤其是他出神入化的跆拳道功夫,他是此道數十年來被認為最優秀的高手。
不只跆拳道,各式拳法、氣功等源流、義理不同的功夫,他也深入研究,碩壯古銅色的身上融合了這些不同門派的功夫。
威猛卻又輕盈得駭人,有人這麼形容顧振綱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強勁有力的武打動作。
所以,當他在三十歲那年宣佈退出所有競賽,成為專職教練時,曾經引發了各界如潮湧來的慰留和惋惜,大家一致認為他在競技界必能再創高峰,為代表隊再添幾面金牌。當時的體育主管官員甚至正式召開記者會出面挽留他,希望他能暫緩考慮退出,顧振綱卻執意從比賽退下來。
沒人知道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在體能最顛峰的時候,顧振綱選擇了另一條大多數人不會選擇的人生小徑。
而顧振綱並不是因此淡出體育界,他花了更多時間在創立自己的武術世界——顧氏武場。
他親手打造、創立的顧氏武場,因為有了他這個別地求之若渴的超級明星教練,從此成為境內有心習武人士的第一選擇。
但顧氏武場並非只是名氣堆砌而成的招牌武場。
顧振綱一向嚴格的個性在這兒表露無遺。他的訓練嚴厲異常,顧氏武場不時興所謂的「愛的教育」,學員必須不斷地超越自己的體能極限,才能跟上顧振綱難以超越的巨人身影。
凡意志力不夠堅定的學員,無法驅策身體趕上巨人的進度時,通常只有一個選擇——哭喪著臉離開武場。
顧氏武場從不接納失敗者。
相反的,若能夠捱得過顧振綱的訓練,在境內跆拳道界便有了一個光明的開始。
任何跆拳道界的人聽說是顧氏武場訓練出來的,總是給予這些人最敬佩的崇敬目光。他們知道這些由顧振綱一手打造出來的跆拳道新手,個個基本功紮實、絕無一點馬虎。
在顧振綱的調教之下,惟有心志堅貞而熱烈的人,才有辦法熬過這些磨練。
顧振綱線條剛硬的下巴上長著青青的短鬍髭,看起來無情而傲慢。他抿抿嘴唇,看著眼前這些經過挑選出來的人,他們虎虎生風的拳式道盡了他們對功夫的追求和夢想。
關於這點功勞,他沒有多大的耐心故作謙虛,從第一次接觸跆拳道到現在,他仍然和他們一樣,從不放棄追求和鍛練。
要不是厭倦了為比賽而比賽,此刻,他也不會站在這兒。事實上,培養一個成功的功夫人,有時比自己親手掙得金牌還來得開心。
他歎了一口氣,放眼望去。
在他眼前揮汗如雨的學員們,清一色都是男性。
這是很容易理解的,習武本來就是一件非常陽剛的事,多數的女性並不喜歡這種活動,韻律舞之類的可能比較適合她們柔軟的身軀。
多數的女性並不認為自身的安全需要自身去維護,大多數的女人對於安全的解決辦法,就是找一個護花使者來執行這個任務。
而大多數的護花使者就是男人。
也因為如此,顧氏武場從來未走進過任何女性,一個有膽量走進這裡、並禁得起嚴格訓練的女性。
這個慣例一直維持,直到半年前。
那天,蘇穎洋推開道場那扇沉重的鋼門,走進顧氏武場。
顧振綱緩緩地閉上眼睛,想起當日的情景,她的美麗耀目而閃亮,吸引了場上所有男人的目光。
當時,她身後跟著一個戴著眼鏡的細瘦男友,他們本想一起加入武場,奈何她的男友無法通過體能篩選。
她表現很好,但她的男友就不行了,兩三下的簡單跳躍就足以累垮他。
顧振綱嘴角出現一個鄙夷的微笑。她選擇男友的品味實在有待加強,她男友大約是惱羞成怒了,從此不再隨她來武場,她便一個人只身前來。
在一群習武成癡的雄性男人當中,她的存在讓所有人興奮。
直到每個雄性男人親眼看見了她鍥而不捨的毅力、努力,他們才真正接納她,如兄弟般的接納。
蘇穎洋從沒錯過任何排定的練習時間,比任何人還要認真十倍,她打拳劈腿的急切衝勁和練習動力,比任何一個男人還使勁,彷彿真有什麼威脅在她背後隱伏,她別無選擇的只能這麼勇猛地往前衝。
有好幾次顧振綱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惹了什麼麻煩?
他想問她,但又不希望因為自己不當的關懷打破兩人之間的關係,事實上,他已經用盡全身力量去抵抗她的魅力。
他故意忽視她,故意疏離她,害怕他一靠近她,自己最引以為豪的自制力會就此決堤。
所以,他表現的像她的教練,只是她的教練。
他的責任是教導她善用身體。懂得攻擊、防衛在這個城市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像她那樣出色的女性。
「教練!蘇穎洋說她今天不能來了!」他的助理李泉,從辦公室裡伸出半個頭,對著眾人大喊。所有人都發出了失望的歎聲。
大家都非常喜愛這個武場上的惟一女性,因為蘇穎洋從來不以自己的女性身份示弱,或者以嬌嗲的語氣博取任何幫忙,讓這群不知道怎麼對待一個嬌柔女性的男武者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蘇穎洋的個性一點也不嬌柔。
她說話直來直往,個性坦白,是個在新聞界頗有名氣的記者。
他們每天都需要她的即時新聞報導,她常常會在練習開始時發表演說,例如有關哪一個委員今天又在質詢時搞哪些小動作,又哪一個官員其實在私底下有兩個老婆……這些她跑新聞的第一手消息。
顧振綱低頭看著他們的失望表情,忍不住暗自佩服她,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用自己的專業和直率,輕易地馴服這群男性武友。
可是,聽到她請假的消息,卻讓他心裡產生了某種不安的預感,她從來不曾請假。
他皺眉瞪著助理,沉聲問道:「她有說什麼原因嗎?」
「沒有,她只說她要請假,大概要一個禮拜左右不能來了。」李泉雙手朝上,一臉無可奈何。
武者又是一陣長吁短歎,七嘴八舌地談論她究竟發生什麼事情。有人說出差,有人說和男友出境旅遊……各方說法不一。
顧振綱聽到與男友出境的這一項,他一向非常自豪的克制能力霎時出現一道大裂縫,他感到自己的胸口隱隱作痛。
他緊緊地把自己的手握成拳頭,努力不讓任何人看出他的異狀。
他舉起手臂,無言地看著武者,他們知道這是安靜的手勢,全場立刻陷入一種連掉根針都會聽見的極度安靜。
每個人都盯著他,學員裡頭有一半的人年紀大於他,但這點從來不曾削減過他在他們心中的尊崇地位。
他冷得可以結冰的臉龐看著眾人,拍拍手,緩緩地走到武場中央,重新繫好黑色腰帶,他的聲音低啞深沉:「既然,你們有這麼多時間探討別人的私事,倒不如我們來一場即興對打。」
「自由對打嗎?」有人舉手發問。
「不,我親自與你們打一場。」他冷冷地說著。
所有學口員面面相覷,心裡想著這回又修了,家裡的傷藥又要派上用場了。
只要大家練習不認真,或者不遵守武場規則,顧振綱就親自下場驗收大家的學習進度,這會讓很多人嚇得腿軟。
雖然,大家都知道顧振綱一向理智、冷靜,從不會出手過重,也不會恃強欺弱。
但是,一旦扯到蘇穎洋——
那就什麼也說不定了。
其實,同樣是男人,在學員的私下閒聊裡,大家早就發覺顧振綱看著蘇穎洋的眼神很奇特。
只要蘇穎洋在場,他的視線就不曾離開過蘇穎洋的身上,而且那種視線充滿了熱力和佔有慾。任何略懂情事的男人都可以輕易地察覺顧振綱自以為秘密的心事。
顧振綱是出了名的武癡,除了練武,從不把其它事情放在心上,所以,他們屈指一算,蘇穎洋應該就是第一個除了武術外,還能讓他分心的女人了。
顧振綱總算情竇初開,大家私底下也為他開心。
只是,蘇穎洋早有男友,是這件好事中惟一擦槍走火的部分。
但又有誰能在愛之前,就能事先預防這樣的事情?就算是國內第一金牌高手,終究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不小心」陷入愛河的時候。
武者中開始有人企圖用氣憤的視線想要揪出那個隨便說出蘇穎洋請假是和男友旅遊的罪魁禍首。
大家互相在心裡暗罵那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雖然顧振綱於公,對蘇穎洋的態度比對他們更加嚴格,但是他終究是個男人。
當男人感情郁卒時,他會怎麼做,那可是誰都說不准的事情。
「你們看東看西!看什麼東西!」顧振綱的語氣更冷了。「還不快練習!等下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每個學員們都皺緊眉頭,暗自叫糟。
可是又無可奈何,除了怪那個大嘴巴,還能怪誰。
看來,他們最好趕緊祈禱蘇穎洋能快快回來,解救他們受苦的身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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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穎洋呆站在自己的臥房門前,看著眼前這一堆散滿地面的雜亂景象,心中仍然和第一次看見一樣的驚訝。
她還以為經過第一次的震驚,情形會變好些。她錯了,她還是和剛剛打開家門的那一剎那同樣的驚訝。
她歎了口氣,用手指梳梳自己凌亂的長髮。
每當她覺得無力的時候,這個動作會讓她稍微感到安慰。
至少她還可以強作鎮定地出現在旁人面前,並且確定他們從她的頭髮上看不出明顯的異狀。
她真的沒有料到,到東部做地層下陷專訪,才出差一天,回家就得面對這麼恐怖的混亂景象。
她從南非特地帶回來的長頸鹿木雕,已經摔斷脖子,並碎成好幾塊,屍橫遍野散佈在房裡四周;從衣櫃裡倒出來的衣服,被利刃剪成破布,一條條她心愛的絲巾也成了滿地的碎布條……她睜大了眼睛,無法置信。
她蹲下來,撿起其中一塊她最喜歡的黃色洋裝的裙尾,手握成拳把黃色碎布揉成一團,心中激動難抑。
蘇穎洋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地壓抑自己尖叫的衝動。
是誰?做出這麼惡劣的事?
她的家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堪稱完整的東西了。
現在怎麼辦呢?打電話報警?
蘇穎洋抬頭剛好看見電話,她跨越凌亂的地板,像橫渡亞馬遜河般,小心翼翼地穿越房裡的重重障礙。
彎腰撿起地上的電話,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至少,她還能和外頭聯絡,自己並非完全孤立的。皮包裡的手機因為她這兩天出差在外,待機時間太長,已經完全沒有電了,所以她只能依賴家裡的電話。
第一通電話,蘇穎洋打給了顧氏武場。
蘇穎洋沒有立刻報警,竟打給顧氏武場請假是有理由的。
在顧氏武場,只要無故缺席一次,顧振綱就會把人踢出那兒。他是個極端嚴格的固執教練,無論任何理由,他一概不事後接受。
打了這通電話後,蘇穎洋覺得自己才真正鬆了一回氣。
她一向很尊敬顧振綱,也很欣賞他高大俊帥的外表、深沉有內涵的眼神,也正因如此,她更不希望自己在他心中被當成半途而廢的失敗者。
為什麼在這種情形下,還這麼在乎顧振綱的看法?蘇穎洋只能苦笑,因為連她自己也不能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自從加入顧氏武場後,顧振綱彷彿是她的深棕色夢魘,不斷驅策她、也不斷迷惑她。
蘇穎洋連忙搖搖頭,把所有不應該有的聯想搖出自己的腦海。
她才沒有時間分析這些無解的問題,顧振綱只是一個遙遠的人,她必須珍惜在身邊的人才是。蘇穎洋滿懷罪惡感,接著按下男友蕭智邦的手機號碼。
雖然最近兩人的感情已經大不如前,相處也很疏離,但他還是她的男友,她該告訴他她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與蕭智邦交往兩年,他是她的上司兼男朋友,他的外型誠懇正直,和顧振綱那種鋒芒畢露的類型剛好相反。
但是,最近蕭智邦卻不知怎麼地變得怪裡怪氣,兩人動不動就爭吵,就連最近她最引以為傲的報導他也不支持。也許,該是兩個人真正坐下來談談這些事的時候了。
蘇穎洋失笑。
這個問題早就該談了,她只是不知道怎麼說,而在這個奇異的時刻,她才正下了這個決定。
可能是因為看見房子遭人侵入並惡意破壞的衝擊實在太大了,那種感覺糟透了,糟到她感覺沮喪。但她還是會打起精神的,蘇穎洋知道自己不會為任何事情而放棄,她的個性總是在遭遇挫折後更加不屈不撓。
蘇穎洋的好強,使她成為最頂尖的報導記者。
蕭智邦卻對她這樣的性格很不以為然,認為這是一種女人的缺陷。他抱怨她不夠小鳥依人,指責她讓他的美好夢想破滅。
蘇穎洋眨眨眼睛,嘴角泛起了一朵苦苦的笑。蕭智邦有個幼稚的夢想,竟是英雄救美這類的浪漫故事,他說他一直想當個孤身衝進險境,徒手打敗嘍 ,抱得美人歸的英雄人物。
話筒那頭不斷傳出訊號不通的訊息,蘇穎洋只好歎了口氣,輕輕地把電話放了下來。
他的手機沒有回應。
她聳聳肩,感到有些無奈。誰說她不需要英雄?只是每當她真的需要一個英雄在身邊時,英雄卻總是沒空。
她看了看腳底的一團亂,又深深地歎了口氣。她真不想一個人面對這些,她需要朋友。
決定再放縱自己的衝動一回,她拿起電話,又撥了一個號碼。
她撥給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萱萱。
電話那頭竟也傳出相同的訊息。
萱萱的行動也同樣無法回應。
蘇穎洋再度深深地吐了口氣,失望地把電話筒擱回原地。忽然想起一個毫無關聯的巧合,上個禮拜她臨時加班,回家後想找伴去酒吧喝杯飲料,也像今天這樣,無法聯絡到這兩個人。
看來,今天真的是無庸置疑的壞日子了。
蘇穎洋只好認命。人說:靠人還不如靠己。原來這句話終究是對的。
她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去洗把臉,讓自己稍微冷靜下來。
從臥房的另一端到洗手間的距離不長,她低頭看著地面小心地走路,不讓自己被地上的破裂瓷器割傷。
「該死!」
才踏進洗手間,她就察覺到腳底一陣猛烈的刺痛。
蘇穎洋暗罵一聲,無奈地拉起自己的褲腳檢查腳底。
她竟踏到一塊玻璃碎片,現在那片碎片正嵌在她的腳板上,血流不止。
蘇穎洋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自己此刻必定臉色蒼白。
理智上,她明白自己必須先止血才行,偏偏救護箱又放在客廳的櫃子裡,客廳離臥房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
此時此刻她壓抑已久的情緒已到爆發的邊緣了。
蘇穎洋辛苦地克制自己想尖叫的慾望。
怎麼會這麼倒霉!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竟會倒霉到這種地步?手機偏沒電、房子被人闖入、男友手機不通、好友也找不到。
最後竟然還受傷流血!
她真想放聲大哭!
她開了一整天的車,好不容易回家,她覺得很累,不論是身體的、心理的。她現在真的不相心再動,只想坐下來,什麼也不想做。
於是,蘇穎洋索性在洗手間門口坐了下來,她雙手沮喪地摀住臉龐,覺得自己真是悲哀極了。她一向好強能幹,但是此刻卻遭遇空前的軟弱。
真想這個時候身邊有個人。
任何人都好!只想那個人拍拍她的肩膀,輕輕地告訴她:什麼也不要擔心,明天開始,一切都會更好的。
一個人再怎麼堅強,也有需要別人的時候。
電鈴聲恰巧就在蘇穎洋最沮喪的時候大聲響起。她猛地抬頭,警戒地看向大門的方向。
會是誰?難道又是那幫侵入她房子的人?
應該不是,闖入者不會按電鈴的。她搖頭,在心中反駁前項推論。
她一跳一跳地穿越了臥房、走道、客廳,終於來到大門。
「誰?」她問道。
從鐵門那頭傳來了一個熟悉的男聲:「我。」
她揚起眉,心裡有些納悶。她聽過這個聲音,而且每週都要聽上好幾回。
但是,那人怎麼可能出現在她家門口?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蘇穎洋覺得自己一定聽錯了,他怎麼可能會在這兒,她剛剛才打電話請假一個禮拜而已,更何況他怎麼知道她家地址?
「你是誰?」她斜倚著門,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沒有受傷的那隻腳上。
「開門!要不然我就踢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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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振綱在蘇穎洋家門回按著門鈴,心裡暗自納悶自己為什麼走到她家。
他一個人空手打倒了三十個武者,可是打完之後心裡卻仍然感到空虛。看著學員們一個個倒下來,堆疊在地板上不停地長吁短歎,更讓他覺得罪惡感,於是他決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沒想到,他一走便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她家門口。
顧振綱不知道自己才看過她的報名表一次,就把她家地址牢牢記住。
一直到達她家門口,他才醒悟到自己正在做什麼。
她若不在家,一定和她男友在一起。他在心中自問自答,眉頭也因為這個想像而緊蹙成一字形。
況且,就算她在家,他又能跟她說些什麼?
她根本不算認識他,他只是她的教練二個可有可無的人物。
而且,她已有男友。
顧振綱想起這件不悅的事實,不禁想用他的拳用力掄牆。他需要這種痛的感覺來提醒自己,他不該還存著對她的幻想。
雖然,他真的認為她應該值得更好的男人。
他憤恨地想著她那個蒼白瘦弱的男友,他根本不相信像這個樣子的男人有資格匹配蘇穎洋如此出色的美麗女子。
她需要一個更強悍的男人。
一個不論在精神上、身體上,都能與她相抗衡的男人。
他站在她家門口,彎腰察看門上隱約有幾道被破壞、以及新近的刮痕,他的心因此冷卻了一半。依他的觀察,這是門鎖被撬開的痕跡。
他焦急地用身體衝撞鐵門,這才發現門從裡頭鏈住了。
那代表屋內有人。
他希望屋裡的人只有她,他不希望她遇見盜匪。通常,這些人會傷害那些看見他們面孔、足以定罪他們的人。
他用力地按門鈴,心裡焦急萬分。
當他正想用腳踹開鐵門時,他聽見她的聲音了。
他鬆了口氣,她的聲音不像是裡頭還有歹徒,但是,卻隱含另一種飽受驚嚇的憔悴。
他心中的那股擔憂又油然升起。她怎麼了?他們已經傷害她,然後才離去的嗎?他覺得自己又有一種想打人的慾望了。
直到她打開門,兩眼燃燒著火焰,毫無任何歡迎之音心地瞪著他,他才真正地放下那顆懸著的心。
她沒事!她的頭髮在她臉旁飛揚著,圈住了她美麗的瞼蛋。她的眸子還是一樣的迷人,雖然有些濡濕,彷彿曾經哭過。
「你沒事嗎?」
他上下打量她,直到看見她特殊的站立方式。
「該死!你受傷了!」
「你幹嘛要踢我的門!」蘇穎洋雙手插腰,生氣地看著顧振綱。
她知道自己正在冒險,冒犯那個別人從不敢冒犯,讓人戰戰兢兢、渾身不對勁的冷面武術教練。
若在平常的時候,她會高興見到顧振綱。因為他身上有種讓人放心、想要依靠的特質。
但是,她最不想看見的人也就是他。
她不願他見到她如此狼狽,她希望自己在這個聞名的年輕教練面前,永遠是顧氏武場上那個飛揚跋扈、強韌有勁的蘇穎洋。
一切卻事與願違。
她遇見那些倒霉事就算了,竟被他瞧見自己這副落魄的模樣。
在這麼不巧的時刻遇見他就算了,他竟然還開口威脅她,要踢開她家的門,這又是哪門子訪客?她一向崇拜他,所以希望自己能爭取到他的尊重。與他打拳練武時,想盡法子在他面前撐下去的努力,卻因為自己此刻的狼狽而毀於一旦……她忍不住生氣而委屈萬分。
「你流血了!」
他低頭看著她腳底下的血跡。
「對,我流血了,所以,你站在我家門前,威脅我要踢開我家的門!」她仰起頭倔強地說道。他看起來似乎……有點關心!蘇穎洋覺得這個想法太荒謬了。
他抬頭銳利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就溫柔地把她輕推到門邊,讓她靠在門旁,然後他未經她的邀請,就邁開大步走進她的家。
蘇穎洋還想制止他,她不願他看見自己身上以及屋內的狼狽。
但是,這樣的企圖顯然並沒有成功,因為光看他走進她家時的堅定,就知道他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主意。
縱使她是這個房子的主人。
平常她不會輕易讓人進入家裡,尤其像他這樣可以輕易徒手制伏她的強壯男人。
但這一片廢墟已不再像是她的家,她苦笑地想著,那裡頭幾乎沒有一件東西是完整的。
他走進客廳,兩手插在褲袋裡,表情嚴肅而專業,彷彿正在研判什麼,她靜靜地等待他參觀完畢,好奇地想得知他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