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家村,「振揚武館」
大廳裡,新拜師的學生送來的束修一字排開,藍威旺及長子藍振名點收、核對著學生名簿及所收學費,次女藍鈺和么子藍奇揚則負責將束修「分門別類」,會「動」的就全交給藍鈺負責了。
「這小狗子去年拿頭豬抵學費,今年抓五隻雞抵學費,明年他不曉得又要抓些什麼來了?」
才十五歲的藍奇揚是以武傳家的藍家人中唯一的例外,對武術毫無興趣的他只勉強學了幾招足以防身,弱不禁風的身子骨根本不是練武之材;說起力氣,更是連姊姊藍鈺都不如,倒是唸書還有點本事。
所以,他這個男兒收拾「靜物」,拉豬、抱鵝、抓鴨的反而全由藍鈺一手包辦了。
「年頭不好,人家送來五隻雞也不錯啦!」藍鈺拿長衫下擺兜著一窩小雞,圓臉上掛著寬容淺笑。「養大之後我們就天天有雞蛋吃嘍。」
「那可難嘍!」藍奇揚看了眼那些半大不小的雞。「你聽過公雞會下蛋嗎?」
藍鈺一雙黑又亮的大眼骨碌碌地轉動:「不會吧?這些全是公雞?」
「沒錯!」他促狹地說:「姊,要公雞下蛋還不如你去找個沒長眼的男人娶你還比較有希望一點。」
「去!」
她一手兜起衣擺,一手握拳便往 弟頭頂槌下,敏捷俐落。
「誰要嫁人?」她豪氣地拍拍胸膛:「我可是要繼承武館當女館主的!」
「你省省吧!」
一家三個男人異口同聲,擺明了「瞧扁」她。
「自古至今誰聽說過女人開武館的?這武館有你大哥繼承,你就別操這份心,少練點武,多學些女兒家的針線活才是真的。」她爹說。
「是啊,女兒家終究還是得嫁人的,你放心,你一定嫁得掉的!」她大哥信心滿滿。
「我看難喔!姊靜靜站在那別動、別說話,還算是個清秀佳人,挺俏麗的;可一動、一開口,活脫脫就是個長錯女兒身的男人,全村誰不知道她可是一拳可以打昏一個大漢的凶婆娘?哪個不怕死的--哎喲……」
不囉嗦,藍鈺直接朝他肚子賞了一記拳頭,痛得他腰都彎了。
「爹--」
「活該!」藍威旺可一點也不偏袒,還白了兒子一眼。「誰教你沒大沒小,就算全是事實,你也不能當著自己姊姊面前說。」
「爹!」藍鈺大聲抗議。這等於又揶揄了她一次嘛!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鈺兒。」藍振名替妹妹說句公道話。「娘早死,她從小就在武館這男人堆裡長大,舉手投足自然有幾分男兒氣了」
董威旺看著一身男裝打扮的女兒,真是愈看愈覺得頭疼。
「你要是有你大嫂一半的秀氣就好了,也不會都十七了還沒人托媒人上門提親。」
「哼!」她蛾眉一挑,英氣盡顯。「誰稀罕嫁人哪,我這雙手是拿來舞劍練拳,不是拿來端茶送飯,伺候丈夫的。」
「而我這雙手可就是天生適合端茶、送飯了。」劉娟娟雙手托著茶盤,輕移蓮步走入客廳,-句話便說得藍鈺面露赧然。
「大嫂,我說這話可沒惡意,只是個比喻,你可別--」
「我知道。」她焉然一笑。「我也絕得你說的是有些道理,那就找-個能准你舞劍練拳,不嫌你廚藝不精巧、女紅不嫻熟的男子為夫不就成了?最好對方還懂得拳腳功夫,就能跟你『婦』唱『夫』隨嘍。」
「世上有這種呆子嗎?」
藍奇揚一說完馬上跳離藍鈺七尺遠,免得又挨她拳腳。
「一定有的。」劉娟娟在桌上清了塊空位,將茶盤放下,先朝藍鈺綻放一個溫柔笑靨,再輕提素手徐徐斟茶。「大家歇會兒,來喝杯清心退火的六安瓜片茶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藍鈺先將兜著的一群小雞放進雞籠再回來,小杯的熱茶根本治不了她的口乾舌燥,一見桌下有壇紹興老酒,她立刻開壇暢飲,連酒杯都省了,豪氣十足,咕嚕嚕地像灌水一樣。
「我看……」藍振名皺著眉,挨近父親悄聲說:「得多準備些嫁妝才能把她嫁掉了。」
瞧著明明長得一臉娟秀的女兒卻大口喝酒、大聲打嗝的男兒樣,藍威旺長歎一聲,真不知這世上何等男子才有勇氣當他藍家女婿哪!
「小姐、小姐……」
一個丫環裝扮的丫頭在大街上邊跑邊嚷嚷,追了一陣卻拉住一位男子的藍袍袖擺。
「小姐!」佳佳紅通通的粉臉上滿是怒氣:「你又扮男裝上街了!老爺才交代過--」
「你當作沒看到不就行了?」
藍鈺回頭堆上一臉討好笑容。沒想到這丫環胖雖胖,跑得還挺快的,難怪會被爹派來監視她。
「不行!」佳佳瞪大眼,正氣凜然地說:「我明明兩隻眼全看見了,小姐,說謊的人死後可是會下拔舌地獄的。」
「哼!三歲小孩才信!」
藍鈺壓根不信死後地獄之說,就怕被逮回家裡那「活生生」的地獄。
也不曉得她爹哪條筋不對勁,竟然想將她「訓練」成大家閨秀前天學繡花,針扎得她十指傷;昨天學彈琴,彈得她快吐血;今天更離譜,竟然叫村口唱小曲的何姑娘來教她「鶯聲燕語」!
再這麼折騰下去,她不瘋也難啦!。
「你別纏著我,今天我說什麼也不會回去『上課』的!」
藍鈺猛甩袖,想擺脫掉佳佳,但盡忠職守的佳佳卻死命拖著她不放。
「不放!」佳佳雙手牢牢扯緊她衣袖,可堅決呢。「老爺說我要是放你走就是害你,你嫁不出去就全是我的罪過了!」
「我--才--不--嫁!」
藍鈺邊拖著死不放手的丫環繼續向前行,邊使力咬牙發狠話,也不管路人紛紛投來的詫異眼光。
「嘶--」
突然,佳佳一滑腳,「咚」地一聲跌坐在地,也「嘶」地一聲扯破了藍鈺衣袖。
見機不可失,藍鈺拔腿就跑,任憑佳住手揮著她半截袖氣急敗壞地狂嚷,她還是溜了。
「藍鈺!」
她正拼了命地跑,突然有一輛馬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阿智哥?」
她認得打獵維生、長得高大魁梧卻是個憨厚老實人的阿智,以前他也在武館學了幾年功夫的。
「你要去哪?」
「烏縣。」他露齒笑指車後的獸皮和曬乾的肉脯。「連下了幾天雨,這些毛皮都快霉了,趁今兒個天氣好,我想趕緊去把這些東西賣了。你呢?我遠遠地就瞧你跑得像後頭有老虎追一樣,怎麼了?」
「沒事,練身體嘛!」她心生一計:「阿智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這……」
「走吧!」
才不管他答不答應,藍鈺先上馬車再說;阿智也清楚她的性子,拉起繩子便真的載她同行。
遠遠地離開八家村後,藍鈺終於鬆了口氣。想想她也兩、三年沒離家遠行過了,趁這機會「逃家」一天出去玩玩好像也挺不錯的。
一進烏縣,街市上車馬壅塞、人流如注,比八家村不曉得熱鬧多少倍,看得她兩眼直發亮。
「自從運河去年通行後,來往烏縣的外來商賈多了,熱鬧不少。」
阿智見她看得出神,乾脆放慢車速讓她細看。
「運河?」她眨著捲翹長睫,一臉的興味盎然。「在哪?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
「好。」他的語氣就像個寵溺妹妹的大哥。「不過得等我先賣了車上的貨物再說。」
「收購皮貨的商家還很遠嗎?」
「不遠,就在街尾。」
「那你在這把我放下吧!」她一見熱鬧早已坐不住:「我在這逛逛,待會再過去找你。」
阿智皺了皺他短濃的粗眉。「這樣好嗎?鬧市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你一個姑娘家--」
「我哪裡像個姑娘啦?」她挺有自知之明地指著自己鼻尖;「更何況我從小學武,咱們村裡能打贏我的男人可是屈指可數,我怕誰呀!」
她一副萬夫莫敵的神氣模樣,阿智瞧了也只能搖頭苦笑。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還是留心點比較好。」他在路邊停下馬車。「你只准在這條街上晃晃,別走遠,要是把你弄丟了,我可擔待不起。」
「放心吧!」
她跳下馬車,一臉乖巧笑容,但阿智只感到頭皮發麻,總覺得膽大如她沒惹事才有鬼。
「藍鈺,你一定不可以--」
「待會見!」
他話還沒說完,她早已沒人人群中了。
瞧見頭戴吉祥字的小販推著車沿街叫賣重陽花糕,又見一旁有人堆著自釀的菊花酒在販賣,藍鈺才記起明日就是重陽節。
「大嫂的生日不就在重陽節嗎?」
她敲了敲自己腦袋,這幾天爹和大哥鬧得她都差點忘了這回事!
「家裡那些男人肯定全忘了,既然來了就順便買份禮回去吧。」
她自語著,便挑起禮物來。雖然一身男裝,卻淨往賣女兒家東西的攤販逛,也不管其他看貨的姑娘全抿著唇偷笑,照樣擠在那挑挑揀揀的。
「公於,您真是好眼光,這匹綢子可是輯裡絲織成的,輕軟薄透
裁製成新衣穿上可舒適了……」
藍鈺不過才拿起一匹色澤還算喜歡的布,店家便發揮起舌燦蓮花的功夫連個不停,正當她被說得腦袋開始昏昏然時,店外突然傳來疊聲驚呼--
「有賊!有賊偷了我的荷包啊!」
藍鈺放下布匹,急忙跑出店門,只見一位匹十來歲的大嬸一手拎著菜籃,一手邊揮邊嚷著追賊,但眾人只閃條路讓她過,根本沒人見義勇為。
「怪了,這些人是聾了,還是瞎啦?」
藍鈺俏顏上滿是怒氣,一蹬足便躍下台階,在人群中靈巧如風般穿梭,直追早被她利眼看透的小賊。
「你給我站住!不然就別怪我--」
驀然,一片燦亮銀光在她眼前一閃,在此同時,從她身後有人伸出手像拎小雞似的一把揪住她的衣服往後拖,這才讓她瞧清閃光是從人群中突然朝她刺來的匕首發出的。
要不是身後那突然冒出的「鬼手」一拖,匕首肯定已經插在她胸膛,這一想,藍鈺背脊上立刻竄起一陣森冷寒意。
「自己小心!」
-個低沉的男人嗓音自她後方傳來,緊接著她便瞧見一個頎長身影飛掠過自己身邊,沒幾步便逮住那把匕首的主人,快如閃電的一記手刃劈下頸,當場就讓對方倒地不醒。
「滿厲害的嘛……」
藍鈺難得誇人武功好,不過眼前這名見義勇為、身穿白袍的高大漢子,竟然能一掌就劈昏一個手持白刃的賊黨,肯定不是泛泛之輩。
她不追了,乾脆站定瞧著那白袍男子繼續追捕真正偷錢的小賊。
只見他身形飄忽,在人群中飛快穿梭也沒見他撞著任何人,再一躍身,人竟然已擋在竊賊面前,藍鈺都還沒瞧清他何時拔劍,劍鋒便已直抵賊人咽喉。
「大俠饒命哪……」在路人的鼓掌叫好中,竊賊腿一軟,跪在地上直討饒。
藍鈺瞧倒在地上的那個賊黨似乎有甦醒的跡象,二話不說便跳上他的背踩兩下,痛得他哀叫一聲又暈了過去,乘機報點小仇。
此時,總是慢一步的官兵總算來到,不想惹人注目的她避入人群中,不過仍瞧得見捕快跟白袍男子談話時那謙恭有禮的態度。
「大嬸,您曉得正在跟捕快說話的那名白衣男子是誰嗎?」禁不住好奇,藍鈺隨便找了個人問問。
「當然知道,他就是『天威堂』的少堂主古淮天嘛!」
「天威堂?」她聽都沒聽過。
「沒錯,看你的模樣是從外地來的吧?若是我們烏縣人,誰不知曉天威堂的古老爺子是個告老還鄉的驃騎大將軍,到現在他每年壽辰,皇上都還會差人送禮來呢!連天威堂這武館的名字都是皇上取的名號,夠響亮了吧?至於他的孫子古淮天更是英雄出少年,弱冠之年就已是個武狀元,只可惜他對功名沒興趣,就是不任官職,不然肯定也是個將軍……」
就好像抓了只蜜蜂仿在耳朵旁叫一樣,藍鈺可知道什麼叫「多嘴」了。
沒想到她才問了一句話,那個白袍男子的祖宗八代外加生平事跡就幾乎全讓她知曉,「三姑六婆」的功力果然不可小覷。
「武狀元哪……」
藍鈺在人群縫隙間再仔細端詳一下那個叫古淮天的男子,瞧他眉目如畫、面容俊秀,若非見他出手,她肯定只當他是個俏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那種。
可她親眼瞧見了他的俐落身手,出劍之快更是疾如風,一向跟著父親學拳腳功夫的她,還是頭一回瞧見如此神乎其技的劍術呢。
「玩劍……我說不定挺合適的呢!」
摩挲著下巴,她唇畔露出一絲頑皮笑容。
「大嬸,那天威堂在哪呀?」
問明了路,藍鈺立刻跑去看,拐了幾條街終於讓她瞧見比她家武館規模至少大上三、四倍的天威堂,御筆欽賜的匾額在日光下那金字可是閃閃發亮,夠嚇唬人的了。
但更令她詫異的是,敞開的大門竟見人潮絡繹不絕!一樣正在招生,她家武館總是那些莊稼漢自動自發來報名,圖個練武強身或消磨農閒時間;在這卻多的是爹、娘帶著小男孩來習武情況,人龍多得都從門裡排到門外來了。
「如果這些人全都到我們武館來報名,那該有多好哇……」
一想像那門庭若市的盛況,藍鈺就巴不得上前「拉客」。雖說那個古淮天的劍法可能不錯,但她家傳的拳腳功夫在八家村裡可也是有口皆碑的,若赤手空拳對打,他肯定贏不了她爹的,說不定還一拳就被打昏呢!
「嗯……如果能打贏武狀元,那我們振揚武館不也就一舉成名啦?」
她才喃喃自語完,便瞧見古淮天騎著一匹棕色駿馬回來,原本吵吵嚷嚷的排隊人群突然全靜了下來。
從大家「仰望」騎在馬背上的他時那種敬慕的眼神,藍鈺對於他在烏縣眾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已是略知一二了。
「唉,看看那些女人,見到長得俊些、又有功名的年輕男人,三魂七魄就全跟著人家跑嘍!」一個賣豆花的中年販子邊推車邊低聲咕噥著從藍鈺面前經過,口氣酸得不得了。
但也是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現大街上所有女人,不論老的、少的好像真的全都直盯著古淮天瞧,直到他翻身下馬進了門,那些突然止步的女子才各自散去。
「原來靠長相也能招來學生呀!」
她總算知道,為什麼大多是做娘的牽著兒子來這報名了。
「爹……太老……」她摩挲著下巴沉思。「哥長得像頭牛,弟又像根竹竿,全家就我長得最稱頭,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就--」
「藍鈺!」
-聲怒吼從她背後傳來,一回頭,她瞧見為了找她跑得滿頭大汗的阿智那雙快氣爆的雙眼。
「嘿嘿嘿……」
藍鈺搔搔耳鬢,心虛傻笑。這下肯定要被他一路罵回家了啦!
藍鈺一說完自己要去天威堂學武的心意,藍威旺和藍振名父子倆先是目瞪口呆,繼而又在飛暗場子裡相互切磋起拳腳功夫來。
個別想裝作沒聽到!」
屋簷下衝進內.硬將兩人扳開-「別胡鬧了!」
藍威旺敲了敲她的腦袋,頭疼的皺了皺眉頭。
「爹說的沒錯,你別胡鬧了!」藍振名沒好氣振名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堂堂『振揚武館』的小姐跑去『天威堂』學武?那你不如拆了咱們家的招牌帶去當拜師禮算了,真是不懂事!」
她不服氣地吐吐舌:「誰要打著振揚武館的招牌去拜師學藝啦?我隨意胡扯個名字矇混進去不就成了?呆子!」
「你才是呆子!你什麼時候聽過有武館收女學徒了?」
「沒錯。」藍威旺也贊同大兒子的說法。「鈺兒,你的功夫雖然是爹教的,但那是因為你是我女兒,又剛好有興趣,教你防身也不錯,但我可不認你為徒弟。要是有哪家閨女想來學,無論她如何誠心我也不會教的,這是規矩。」
她嘟起小嘴,爹不提她差點忘了男女授受不親這事了。怕教女子武藝會招惹些是是非非,也因為女子就該習針黹,不該耍刀弄槍的刻板禮教約束,所以武館全不願、也不能收女子習武的。
驀然,有個主意飄進了她腦袋。
「不怕,我可以女扮男裝!」
看著父兄再次瞠目結舌,她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說法有多駭人。
「別胡鬧了!烏縣離咱們八家村可不近,你去那裡學武不就得住進天威堂,跟其他男學徒睡在一塊?這事萬一被揭穿,你一輩子都休想嫁了!」
「不怕!」她比大哥還早想到這一點:「佳佳她大姊恰巧就嫁到烏縣,貼點伙食費借住到他們家幾個月一定沒問題的。」
「不行!」藍家父子異口同聲。
她無謂地聳聳雙肩,卷玩著長髮。
「我只是知會你們一聲,不是來徵求你們同意的,為了武館的前途著想,我是一定要去『犧牲』的!我一定要學會天威堂的所有功夫,再來自創一套新武功,然後讓全天下都知道咱振揚武館有個武藝高強的女師傅,到時我可替咱們藍家吐氣揚眉了!」
說完自己的雄心壯志,她便大搖大擺地回房整理包袱。
「藍鈺,你給我站住!你--」
「算了,由她去吧!」
藍威旺拍拍兒子的背,滿臉無奈。
「那孩子向來決定做什麼就非做不可,我們綁得住她一時,也綁不了她一世。」
「話雖這麼說,但是她一個女兒家,萬一被哪個男人佔了便宜---」
「那就『便宜』他嘛!」藍威旺臉上露出一抹詭譎神情。「到時候,管他願不願意,我都非得要他將咱們家鈺兒娶回家不可。」
錯愕一會兒,藍振名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沒錯,竟然會有男人想占咱們家鈺兒的『便宜』,眼光夠怪、膽也夠大,打死都不能放他逃去!」
「沒錯,這也是天意所賜的好機會呢!」
想像起他們拿著大刀架著那個哭喪著臉的倒楣男人和藍鈺拜堂成親的情景,父子倆對看一眼,巴不得「美夢成真」啊!
想起原本反對她離家學武的父兄,今早卻笑嘻嘻地揮手目送她離開,藍鈺怎麼想都有些不對勁。
不過,她還是出發了。
束起長髮,她一身男兒勁裝,騎在馬背上帥氣英挺的模樣也招來了不少女子的傾慕眼光,讓她還挺得意的。
到佳佳的姊姊家放好包袱,藍鈺興高烈地朝天威堂走。
咻--突然,一條蘿蔔從她眼前飛了過去。
「哎喲!」
蘿蔔砸中了一個路人,疼得他慘叫連連。藍鈺還沒搞清是怎麼一回事,眼前又飛了芋頭、青菜……
她朝著蔬果飛來的方向看去,只見路邊兩個各穿藍衣、褐衣的惡漢正在搗毀一位老伯的菜攤,不只菜全被摔爛,連幾塊破木釘成的攤架都被砸成了碎塊,簡直慘不忍睹。
「喂!你們兩個在做什麼?」藍鈺大喝一聲,衝過去抬腿踢開其中一名惡漢正掃向老伯的腳。
「啐!甭管閒事,不然要你好看!」
褐衣惡漢怒目威脅她,但藍鈺根本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我這個人就是愛管閒事!」她扶起被嚇跪在地的老伯。「你們兩個大男人欺侮一個頭髮都灰白了的老伯好不好意思呀?他哪裡得罪你們了嗎?」
「看樣子你是想替這老小子出頭嘍?」藍衣惡漢露出輕蔑眼神,朝她伸出手。「他在我們的地盤上擺攤不想付『租金』,你想替他攬事,就代他付我們兄弟倆四錢的租金吧?」
「四錢?」藍鈺蛾眉橫飛,簡直不敢置信。「一石白米也不過才兩錢五分,你們要這賣菜老伯一口氣付那麼多,這跟搶有什麼不同?」
「囉嗦!」褐衣惡漢沒耐性地大吼:「沒錢付就讓開,別擋老子的財路!」
藍鈺雙手一叉腰,擺明了要和他們對上。
「笑話!這路是官家的,要收費也輪不到你們倆收,你們想找麻煩就衝著我來,別找老人家!」
「好!看來不給你點苦頭吃吃你是不會學乖了!」
褐衣惡漢二話不說便一拳朝藍鈺臉上擊去,但她頭一歪,躲過了這拳,還一抬腳便不偏不倚地重踢了他胯下,當場痛得他直跳腳。
「可惡!」
藍衣惡漢見同伴受欺也衝了過來,連連出拳卻不能傷她分毫,愈急愈氣,愈是拳拳撲空,看來就像是被藍鈺逗著玩。
一旁遠觀的群眾裡發出了訕笑聲,雖然沒人敢大聲喝采,但受夠這惡霸欺凌的攤販們全在心裡為藍鈺叫好,巴不得她揍扁那兩個惡人。
藍鈺也沒教眾人失望,一逮著空隙就踢他一腳、揍他一拳,少不了還從地上撿顆大白菜跳起來砸得他一頭菜汁、菜葉。
「好啊!哈哈哈……」
街邊終於有膽大的開始為藍鈺鼓掌叫好,還有人偷偷往兩名惡霸身上砸砸雞蛋、碎石的,乘機報報平日欺凌的仇,更搞得他倆狼狽不堪。
「好小於,有種就說出你是混哪的!」藍衣惡漢一手擋她的拳,一手擋天上亂飛下來砸他的東西,氣急敗壞地朝她叫囂。
「我?」她腦筋一轉。「我是天威堂古淮天的得意門徒!怎樣?」
「去!好你個天威堂,我一定會去找你算帳的!」
街道轉角處,古淮天和二師弟方亢恆恰巧從頭到尾瞧見了藍鈺仗義懲凶的所有經過。
「少堂主,你什麼時候收了個這麼俊俏的小徒弟啦?」
方亢恆明知藍鈺不是天威堂的人,故意笑問古淮天打算怎麼處置這打著他名號在外「行俠仗義」的小伙子。
古淮天沒回他的話,只是揪眉靜靜觀望著正蹲在地上幫賣菜老伯收拾攤子的藍鈺。
她把還能賣的和已經摔壞的蔬果分成兩堆,再去別的攤子買了個半新不舊的竹籃,將那些慘不忍睹的蔬果全照一般價買下,又從腰間取出一瓶自家祖傳的跌打傷藥給賣菜老伯,這才在對方的疊聲道謝下離開。
「你看出來了嗎?」古淮天抿唇一笑,眼看著藍鈺離去的身影,淡淡問了師弟一句。
「啊?看出來什麼?」方亢恆愣頭愣腦地回答,完全不懂他要他看出什麼東西。
「算了。」古淮天沒回答師弟的疑問,逕自前行。
方亢恆快步跟上,滿心疑惑又不好意思問,憋得可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