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單余淨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陸官雍的房屋前。陸官壅見到單余淨後並沒多大驚訝。
「你好!」單余淨淡淡地開口。
陸官雍點了頭,由他的面容得知他應該也曉得他的徒弟「失蹤」一事。單余淨眉間露出淡淡的憂愁。
「為何不救她?」提到此,他少見的怒氣再次緩緩上升。
「緣已盡,我不該做太多。」單余淨的神情冷淡,像是不關他的事情一般。
陸官雍眉一皺,十分不悅道:「那還來找我做什麼?」一轉身,他正要朝屋內走去。
「因為你和她的緣尚未盡。」
這句話讓陸官雍停住腳步,回頭,以眼神示意要單余淨再重複一次。
「你們的緣分未盡。你是她命定的貴人,所以只能由你去救她。」
「她在哪裡?」莫名的興奮感充斥著陸官雍全身,他的沐蕎果然沒死。
「還想殺她嗎?」
陸官雍搖了搖頭。
「即使她變了樣,你也想見她?」
「當然,告訴我她在哪裡?」陸官雍以最堅定的口吻說。現在的他只想見她,想知道她是否平安。
「她的劫數就快到了,我無法救她,所以希望你能待在她身邊。如果要你付出生命才能救她,你還願意見她嗎?」
「她在哪裡?」
單余淨微笑,伸手指著一方,「一直朝北走,你就能見到她。」
陸官雍轉過了身,邁著堅定不移的腳步,朝著單余淨指的方向走去,那裡有他的愛人。
「這樣如何呢?」單余淨忽然一說,身邊並沒有任何人,像是在對空氣說著。
「當然,這是約定,我很滿意——籟音尊者。」青菊的聲音接了口。
單余淨歎口氣,頭朝天,「青菊,你當真這麼恨我嗎?」
沒有回答,青菊早沒了聲音。
倏地,單余淨的白色身影也消失在河邊。
※※※
照著單余淨的指示,陸官雍一路北上,穿過了建寧城門、市集,終於停在一間客棧前,直直望著前方一個女子的背影,那是他怎麼也忘不了的熟悉身影。女子背對著他,仰著頭望天,雙手交握放在身後,那模樣像是在等人。
會是她嗎?
陸官雍既興奮又緊張地邁步向前,在離女子半步之距停下,他很快地伸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裡,雙手圍住她,確定了是她,他終於找到他的沐蕎了!
女子像是不怕他的樣子,身子只是縮了縮,竟也不大聲叫,就任由陸官雍摟住,倒是路上的人不停地指指點點。
「沐蕎,好了……你是誰啊?」一名瘦弱的女子由藥鋪步出,滿臉驚訝。
聽到聲音,陸官雍抬了頭,定定地看著那名嬌弱的女子,手也沒放開的打算。
「沐蕎,他是誰?你認識他嗎?」余觀秋問道。
柳沐蕎在陸官雍的禁錮下回身,眼睛眨了眨,出現疑惑的表情,隨即她搖了搖頭,「不認識。」
「那你還讓他抱著,還不快過來!」
眼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小臉,他是如此深愛著,她卻說不認識他。
「你還生我的氣嗎?」他摟住柳沐蕎的腰,狀似親密。
「生氣?敢問公子,沐蕎認識你嗎?」柳沐蕎以陌生語氣反問。
柳沐蕎一副完全不知情的表情,使陸官雍想起單余淨剛與他說過的話,「變了樣」就指這個嗎?
「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也沒?」他收緊了雙臂,深怕她再消失似的。
柳沐蕎感覺到疼,卻無反抗之意,連她也不曉得為什麼對一個剛見面的男人,她居然全無敵意,難不成他們真的曾經見過,只是她忘了?
「對不起。」她想了好一會兒後,仍是茫然一片,於是她道了歉,雖不認識,但眼前的男人並沒有令她討厭,甚至還挺喜歡他的擁抱。
「公子,她都說不認識你了,你還不快放手。」余觀秋本不想插手,但是她擔心家裡另外一個耐心不夠會跑出來找人。
陸官雍的視線好不容易離開柳沐蕎,道:「你是沐蕎什麼人?如何找到她的?」
「我是她師父,至於我如何找到她的——很抱歉,恕不奉告。」事實上,她也不清楚柳沐蕎打那來,只記得那天師父忽然抱來柳沐蕎要她醫治,她照做便是。
「是你救了她?」陸官雍問余觀秋,眼睛卻放在柳沐蕎身上。
「是,有何指教?」余觀秋猜想他便是師父提到的陸官雍了。若真是如此,那師父真是愈來愈厲害了,連他何時找來都情得一清二楚。
「多謝你救了沐蕎,我是他的夫婿,我要帶走她。」毫不客氣,是陸官雍一貫的命令式,沐蕎是他的,他不須經過任何人的同意。
余觀秋不喜與人爭辯,她說:「閣下是陸官雍吧!既然沐蕎是你的妻子,你自然有帶走她的權利,但沐蕎已不認識你,你不覺得應該先問問她的意思?」
經她一提,陸官雍又將注意力放在柳沐蕎臉上,他發現她的表情有種奇異的疏離感。
「沐蕎,你有話要說嗎?」
柳沐蕎伸手輕輕隔開他們之間親密的距離,不悅道:「公子,也許沐蕎真是你的髮妻,但你對我的態度似乎很自我,讓我不禁想問,為何我失憶時你不在我身邊,也許是我討厭你所以才離開的。」
陸官雍的神情在瞬間顯得十分痛苦,因為柳沐蕎的話正中他的要害,已失憶的她才是真正沒有過去包袱的人,對她來說,陸官雍什麼也不是了。
陸官雍臉上的變化很快地落入柳沐蕎眼底,她清楚自己的話傷了他,那……該是事實了。
讀出她心中所想,陸官雍笑道:「並非如你所想,沐蕎,你是愛著我的,而是……」接下來的答案,陞官雍難以回答,便用意外作結尾。
「我真的愛你嗎?」自從她甦醒後,便覺得心中有種莫名的失落感,總覺得有種東西讓她遺忘了,一個月的徒勞無功,終於在陸官雍的出現填補了她心中的那個缺口,被他樓著的那一刻,她真得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也許她真愛著他,只是發生了意外。
「當然,我不想再失去你。」他輕輕撥正她的青絲,露出白皙的前額,他歎息,在她額前留下一個蜻蜓點水式的吻。
柳沐蕎也閉起眼睛認真地感受,一種熟悉感忽然湧上心頭。
「別離開我。」陸官雍輕聲道,柔情似水地將柳沐蕎包圍著。
那雙眼閃著一種充滿憂傷的期望,柳沐蕎實在不忍心拒絕,況且師父好似也認識他,那麼他們更真有可能是夫妻了。既是夫妻,怎擺脫得了「情」字?
「沐蕎,你不能離開山上,你忘了嗎?」
余觀秋的提醒,才讓柳沐蕎想起,單師父曾對她說過她無法在山下生活,這……柳沐蕎頓時陷入兩難。
「她為何不能在山下住?」他問余觀秋。
「山下的骯髒會要了她的命,她求我帶她下山已是萬般困難,若你要她同你一起過活,你能負起全部責任嗎?」
「她怎麼了?」他想弄清楚沐蕎有什麼問題。
柳沐蕎搶下話,「我的身體最近不好,山上稀薄的空氣對我比較有益,所以……我暫時不適合跟你一道,希望你見諒。」
陸官雍笑了笑,「既然你不能下山,那我上山陪你好了。」他假裝相信柳沐蕎的話。
余觀秋頓了頓,率先走在前頭,「決定好了!那就走吧!」
陸官雍的手仍獲在柳沐蕎腰上,眼含著溫柔地望著她。
柳沐蕎被他看紅了臉,低頭不敢抬起,「不……不要一直看我。」
「我是你丈夫,看你是天經地義。」陸官雍想把她好好看個夠,這一個月來,她瘦了不少,他頗為心疼,看來她依舊不懂得照顧自己。
「之前……我都是怎麼喊你的?」想忘掉害羞的窘態,柳沐蕎便問了個問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誰知她一抬頭又對上陸官雍炙熱的目光,那熱情幾乎快燃燒了她。
「官雍,你喜歡這樣喊我,試一次好麼?」
柳沐蕎頭垂得更低,語帶嬌羞,「官雍——」
余觀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對夫妻非要這麼親密不可嗎?害她有事要說都不敢回頭。真是的!
※※※
三人一同上山,陸官雍的心思全放在柳沐蕎上,落得清靜的余觀秋也無所謂地帶頭往上爬。兩刻鐘後,一幢屋子終於出現在他們面前,有個人已站在門前等著迎接。
那人一見到余觀秋,便上前將她抱起,「觀秋,我好想你。」
柳沐蕎見怪不怪,陸官雍卻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不是別人,正是跌入懸風崖的陸官浩——他的弟弟。
「別這樣,有外人。」余觀秋笑道,還沒分開半天又說想她,嘴也真是愈來愈甜了。
陸官浩放下余觀秋,視線越過她直視陸官雍,「怎麼帶他回來?」
「官浩……你沒死?」陸官雍的口氣既是驚訝又是歡喜,他親眼目睹陸官浩由他面前掉落崖底,如今怎麼會完好地站在他面前?不過由陸官浩的話看來,他好像也失憶了。
「對了,你們是兄弟。」由他們相似的名字、五官看來,余觀秋恍然大悟地想到師父竟什麼都沒對她說。
「兄弟?」陸官浩露出疑惑的神色。
最疑惑的莫過於陸官雍——怎麼他最重視的兩個人都讓余觀秋救了,不過單余淨既然會指示他找到沐蕎,那表示他與眼前這位女子有很大的關連,倘若是如此,他也毋需大驚小怪,畢竟他已見識過單余淨的能力。
余觀秋清了清喉嚨說:「官浩,你先跟沐蕎進去休息,我還有話要跟你大哥說。」
陸官浩瞧了「大哥」一眼,靜靜地帶著柳沐蕎進屋。
向來有禮、溫文儒雅的陸官浩會有剛剛的眼神,陸官雍著實愣住,是失憶改變了他嗎?
「我們到遠一點的地方吧!官浩不會這麼聽話的。」余觀秋領著他往外走。
聽話?用這兩字形容他,陸官雍不免覺得好笑。笑,他這時才想到,自從懸風崖一事後,他就不曾真正笑過了,是太高興了吧!竟然在一天內尋回兩個親人,真是萬幸!
來到一片竹林,余觀秋首先開口:「我只是碰巧救到他們的,是緣分也是義務,你就別多問了,我也解釋不來。我想你也應該清到是誰的指點,那人也要我對你說明一切,所以有問題儘管問,我會竭盡所能地回答你。」
「他們是怎麼被救回來?」
「恕我無法回答,因為都是師父帶回來給我醫治的,所以我不瞭解其中過程,要問他本人才曉得。」
「他們何時才會記起以前的事情?」
「官浩——」覺得不該這樣直接喊人家弟弟的名字,於是余觀秋改了口,「令弟只是單純的失去記憶,至於何時恢復,這我沒把握;倒是沐蕎的病比較嚴重,她會失憶是因為體內的毒素所致,她恐怕沒辦法活過今年了。」
「什麼?」陸官雍十分詫異,他的心感到相當沉重惆悵。
「沐蕎她曉得自己的病情,可能不願見你傷心,所以沒說。師父抱她回來的時候對我說,她的體內有一種罕見的毒,非一般世俗的解藥能醫,毒素發作會讓她喪失記憶,並且無法適應骯髒的空氣,她必須生活在最乾淨的環境下,否則很快便會死亡,可是她中毒之深已讓她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
為什麼呢?才與她剛相聚,又要奪走她,這上天是要與他作對嗎?
「沒有辦法了?」
余觀秋搖頭,「要等師父回來才知道,這段時間我只能幫她盡量穩定體內的毒。」面對這樣的才子佳人,她難免也覺得惋惜。
「他去哪裡?」
※※※
「找解藥,師父說他會盡快趕回來,請你耐心等候。」
「等著沐蕎離開我嗎?」陸官雍不由得聲音愈提愈高,難以壓抑的痛苦終於在此時爆發,他不懂!為何偏偏是他的沐蕎?
「請別激動,這樣對沐蕎並沒有幫助,她此刻最需要的人便是你,希望你能為她想想。」
陸官雍不發一語地握了拳頭,離開竹林。他在心中起了誓言,如果沐蕎死,他會要單余淨陪葬!
並非他有意牽涉其他無關之人,而是自一開始,單余淨就知道一切,能教他懾魂術卻又救不了沐蕎,這是存著什麼心?他當人命是什麼?就算他不是尋常人但也不該如此。
※※※
既然得知柳沐蕎的病況,陸官雍自然也不再強求她下山,畢竟她的生命比較重要。
抱著柴,剛回來的陸官雍正好與剛走出門的柳沐蕎對上,他朝著她微笑,柳沐蕎立即羞紅了臉,陸官雍為此笑得更放狂,失憶後的她愈來愈害羞。
一個月的分別真的讓他愈來愈愛她,她真的會死嗎?見到她的笑臉,他不免開始想這個問題,如此健康的人卻活不過一個月?上天是見不得他們幸福硬要開一個這麼惡劣的玩笑嗎?以往她的笑容總會引起他的心痛,如今更像是扯裂他整顆心般的強烈。
最近他幾乎每晚都夢到她離開的情景,每每半夜醒來滿頭大汗,讓他根本無法安然入睡。
沐蕎的笑容……即使在失去記憶仍是那麼燦爛,如果有天她得知他做了什麼,是否還會以這樣的笑容來對他?
待他回了神,柳沐蕎已大眼盯著地好久,陸官雍一笑,以掩飾自己的心事。
「你在想什麼?好似很憂傷。」
「沒,」他差點忘了,沐蕎對人的反應很敏感,「他們呢?」
「官浩去提水順便拉著觀秋一起去。」經過余觀秋解釋說她另有一位師父後,她便改了口。
「是麼?我那小弟也開了竅。」陸官雍順勢低了頭,柳沐蕎-順地別過頭,不敢與他對看。
陸官雍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臉蛋卻害怕嚇著她,她才剛試著接受他而已,不能操之過急。
柳沐蕎正巧抬頭,對上他佈滿愛憐的眼神,她動容了,她眼前的這個男人是真心愛著她的。
「沐蕎,我們去附近走走好嗎?」天曉得他有好多話想對她說。
樹林裡的葉子讓風吹得沙沙作響,陸官雍故意走在柳沐蕎的右方為她擋風,
「會冷嗎?」
「不會。」一個月的滋養生活讓她的身體好得差不多,只是偶爾她會感到沒來由的心悸,常常讓她痛得直冒冷汗,其實她也曉得是她體內毒素的作祟,可她不願說出來增添麻煩,也捨不得陸官雍難過。
「我們真是夫妻嗎?」夾著風的呼嘯,她的心中起了這麼一個疑問。
陸官雍含笑,他發覺自己真是愈來愈愛笑了。「當然,只是……你尚未過我陸家大門。」
「我們沒有成親,那你……」
「因為你發生意外,所以緩了。」
柳沐蕎頗為失望地垂下頭,陸官雍自然地抬起她的下巴說:「雖然你尚未記起我的事情,不過我願意等,甚至花上一輩子也無所謂。沐蕎,自你落水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便跟著你沉入河底,直到再見你的那一剎那,我才醒過來。現在的我無法再忍受沒有你的日子,如果有一天我比你早死,我仍希望你一個人也能過得快樂。同生同死雖美,畢竟不切實際,你的命是屬於你自己,我無法左右,而且我也不允許你如此糟蹋自己。」
「倘若我比你先走?」柳沐蕎反問。
「若你先走,我絕不獨活,已失去過你一次,不想再失去一次。」他認真地說道,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堅持,那種錐心之痛他絕不願再承受一遍。
「官雍……」她悵然。
「我要與你合葬,這好嗎?我們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
「不要對我太好,我什麼都沒想起來,對你不公平。」她搖頭道。
陸官雍將臉擱在她肩上,低喃道:「這句話不該你說。」縱然說上千百句的道歉,卻仍然彌補不了對她的虧欠,「我們是夫妻,不該如此見外。」
被他的堅持說服,柳沐蕎點頭答應。
陸官雍劍眉一揚,眼睛閃著無比的神采,「你曉得嗎,這十幾日的生活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候了。」
「難道我們以前不快樂?」柳沐蕎偏著頭,疑惑的問。
以前?當然有,就是在他不清楚她背景的那段時間,他只是單純愛著她,後來卻多了一個仇人的包袱,壓得他快窒息。如今卸下一切,他才曉得幸福在何處。
「不……唯有此時我們才是站在最平等的地位,沒有任何的負擔,這樣的生活才是我要的。」
「是嗎?那我們可以一直這樣生活下去。」柳沐蕎傾著地的話接下。
陸官雍執起她的手,輕吻手心,然後道:「不,我仍然希望你想起一切,因為那才是全部的你,我希望得到你的原諒。」
「原諒?」她重複他的話。
「你以後就會明白,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我只要你記著一件事,那就是我永遠愛著你,此心不變。」
※※※
「大哥,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小弟在此恭喜你。」陸官浩平淡地恭賀,沒有真正兄弟般的感情。
陸官雍習慣性地搭上他的肩,對於他這個弟弟的所作所為,他多少瞭解一些,「是為了她嗎?」
陸官浩黯然一笑,什麼事都瞞不過他這個大哥。「大哥何時發現的?」
「『怎麼帶他回來?』你第一句就已洩底,你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沒問我是誰。」
「原來……大哥,我知道你有趕到懸風崖,所以我怕你誤會是柳姑娘——」陸官浩想解釋自己並不是被柳沐蕎推落下崖。
陸官雍抬手阻止陸官浩繼續,「以前的事都成過往雲煙,你還活著就屬萬幸。對了,你何時要回泉州?這事不該一直瞞著小蟬,她百般思念著你。」
「會回去的,先不提這個,我想大哥應該曉得柳姑娘的病情了吧?」陸官雍不語。
「我說這話當然不是要大哥別娶她,只是難道沒別的辦法了嗎?」大哥能娶到心愛的女子,其實他樂見其成。
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單余淨,他知道只有他能救沐蕎。
「新娘子出來了。」余觀秋攙扶著戴著紅巾的柳沐蕎步出屋外,並把她的手交給陸官雍。
「來,行禮。」陸官浩喊道。
陸官雍執起柳沐蕎的纖手,遵循禮教拜了天地,接著,地掀起紅巾,只見柳沐蕎垂著眼簾,羞澀的臉蛋不敢正視他。
「沐蕎,掀了紅布之後,你便是我陸官雍的妻子,我愛你,至死不渝——」
「我亦是。」
陸官雍低首親吻她的唇,她卻逃掉。
「有人。」她害羞。
「哪有人,他們早識相地離開了。來,我們先來喝交杯酒,這是省不了的儀式。」他調侃道。
柳沐蕎羞答答地點頭,才接過酒杯,手一軟,酒立即灑了滿地,杯子掉落,她一擰眉,身體就這麼往後倒,幸好陸官雍即時攬住她。
「沐蕎!」他驚詫地大喊。
「官雍,我的心——好痛,好像要碎掉一般……」她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豆大的汗水由她額前冒出,雙手緊抓著胸前的衣服。
陸官雍趕緊抱她進屋,放在床上。
「好痛!」柳沐蕎閉著眼睛,大口的喘息。
「沐蕎,忍著點!」他緊抓她的手,著急得滿頭大汗。
「啊——」柳沐蕎痛苦的叫聲響徹屋內。
陸官雍見狀,終於朝屋內大吼,「單余淨——你忍心見沐蕎如此痛苦嗎!我願意以生命換取她的,救她吧!」他不知道單余淨究竟在不在這裡,如今的他求的只是奇跡。
「官雍……不要……」即使痛苦不堪,柳沐蕎的意志仍是清醒,她不要陸官雍代替自己,那不值得!
一陣讓人喘不過氣息的菊香逐漸飄至屋內,使得他難以呼吸,柳沐蕎的病痛卻得到暫時的紆解,表情稍微緩和。
「別求他了,連他都敗在我手上,求我吧!求我——我就救活她。」冰冷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陸官雍想也不想就說:「好,只要你能救沐蕎,我什麼都肯做。」他記得這聲音,就是在那條大河上的聲音。無論是誰,只要能救沐蕎,他什麼都願意。
「可別亂允諾呢!我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你一旦違了約,我可是會殺了她。」聲音在,仍舊沒看到影像。
「我陸官雍說話算話。」陸官雍緊握拳頭。
「很好——」她輕笑。
隨著聲音的停頓,一片淡淡的青色薄霧慢慢罩住柳沐蕎的身體,過沒多久,霧氣緩緩散去,而她的臉色也漸漸有了紅潤,冷汗停止,呼吸漸漸平順,陸官壅這才放下心。
「現在該你了——說起來,你沒有一樣是我要的,但我又答應不准傷害你的生命,所以——我要你自毀容貌並跪下向我起誓,從此不能與柳沐蕎相見,這就是我的條件,如何?哈哈哈!」笑聲愈來愈放肆,也愈來愈小聲。
條件一開出,陸官雍就像早明瞭一般,他淡淡一笑並回頭,貪婪地看了柳沐蕎幾眼,在她唇上留下一吻——
他早有了覺悟,若他能一肩擔起所有痛苦也算是萬幸。他明瞭他兩都非尋常人,一個救到一半便抽手、另一個卻又將他們玩弄於股掌合,當他們是玩物。
可恨哪!他不再相信了,從今以後,他——陸官雍絕不再相信任何神祇,不再求神了!
「吾妻,別了!」他會在遠方為她祈福。
陸官雍溫柔的看了柳沐蕎一眼,拿起桌上的刀子往臉上用力一劃,頓時血流滿面。他不以為意,如今再也沒有任何疼痛比得上他的心了,他狂笑,最後,毅然決然地走出屋子。
他們究竟做錯了什麼,竟要承擔這樣的傷害?
他什麼都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