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為妻奴 第九章
    順綾的手術順利,所有事情似乎都照著計劃依序進行,除了順綾越來越焦慮的愁容外。

    她昂起小臉迎向有些溫暖的窗外,眼睛上頭綁著繃帶讓她有些不適,而大多時候她幾乎都在靜靜的沉思許多事情。

    淨-主動來到醫院陪伴她,因為那些大男人們個個事業忙碌,除了輪流打電話關心外,幾乎晚上才會有空出現。

    「要不要吃水蜜桃?」她切了一塊當季的水果,用小叉子叉著放到順綾手上。「汁多味美肉大塊。」

    她用的形容詞是盜自電視廣告,順綾當下又被她逗笑。

    「我在吃牛肉麵嗎?」她真的喜歡淨-開朗的個性,她恰好與自己稍嫌自閉的性格成互補。

    「說真的喔。」淨-繼續打著她的主意說:「等你眼睛復明後,你一定一定得看在我每天陪你的份上,讓我拍你們的婚紗照。」

    「好哇,只要我眼睛能復明。」她有些淡淡的答應。

    「呵呵,太好了。」對於可以拍攝俊男美女的組合,淨-開心得不得了。

    「窗戶是開啟的嗎?」她的床很靠近窗戶,所以她能感覺到陽光灑在臉上,可空氣中卻帶著凜冽的寒氣。

    「對啊,昨天夜裡下了一場大雪,外頭是一片白茫茫的喔。」淨-說話的同時也表現出她討厭下雪的日子。

    「下雪喔,一定很美吧?」她好羨慕的問。

    「拜託,再過一個禮拜你就可以看到啦。淨-的說詞是很理所當然的語氣。

    「我對那件事……」她臉上的落寞讓淨-發現她的害怕。

    「別想太多呵。」她趕緊緊握順綾的手安撫她。「醫生不是說過了嗎,你的復明機率有百分之九十呢。」

    「可還有百分之十維持現狀的機率,不是嗎?」悲觀的人往往都會往死胡同裡猛鑽。

    「你除了眼睛看不見以外,其餘的都是正常的,不是嗎?真的真的別想太多了。」淨-心疼她的趕緊轉移話題。「眼睛看得見以後,你最想看的是什麼?」

    或許是不想讓好友太擔心她,也或許心中太多的憧憬,所以她緩緩綻開笑顏。

    「花火呵,還有電影,淨-你的作品……當然還有你們大家。」她仰起被少許希望點亮的臉蛋。

    「其實你真正只想看阿臨吧?」淨-羞羞她的臉調侃道。

    「討厭。」輕推她,順綾嬌羞的低喊。

    「呵呵,有人害躁嚕。」淨-可是盡情的揶揄她。兩個女孩銀鈴般的笑聲在醫院特等病房裡頭擴散開來,也讓剛推門進來的二階堂臨稍稍鬆懈繃緊的臉。

    「在說什麼笑話,笑得那麼開心。」他坐到床沿上問道。

    「臨,你下班了?」順綾摸索的撫上他的臉,柔軟的小手在他臉頰上僵硬的愣住。「你有心事。」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詢問。

    「沒有的事,你別胡思亂想。」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小心的保護在掌心。

    順綾的話也讓淨-留意到二階堂臨的異常,她用眼神關心的詢問,卻讓二階堂臨輕輕的搖頭制止。

    「肚子突然有些餓。」淨-很識相的拍拍腿後站起身來。「我去餐廳找東西餵飽我的肚皮。」

    淨-移動的腳步被外頭突然闖進的男人給推回病房,她不滿的抬頭怒瞪,卻在見到來人以後更加的火光。

    「二階堂-,你來這裡做什麼!」在二階堂臨還未發飆前,淨-已經開火了。

    「這裡是醫院啊,我為何不能來探探小嫂子的病?」二階堂-那痞子模樣讓人見了作嘔。

    「我們這裡不歡迎你。」為了避免順綾和二階堂臨遭到困擾,淨-像只小母雞一樣的堵在門口。

    「嘖,人家都沒講話了,你算什麼東西。」二階堂-伸手想推開淨-,卻遭到她的反擊。

    「你敢碰我,我就喊救人!」淨-發起狠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放心,我不會飢不擇食的碰你,光是本彌洋策就讓我受不了。」二階堂-的目的在其他兩人,所以他根本就不想浪費時間在淨-身上。「小嫂子,恭喜你了,又將嫁到曾經殘害你的家族來。」

    他的祝福不是針對順綾即將到來的復明,而是別有企圖。

    「你這個瘋子……」淨-氣瘋了。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啊。」二階堂-賊賊笑說:「要不然你們大可問問阿臨他剛剛是不是回到本家。」

    「臨,你和母親和好了?」順綾有些訝異的問他。

    「我……」二階堂臨來不及開口,又被人打斷。

    「和好?哈,天大的笑話,他可是為了你又和主母鬧得更慘了。」二階堂-挑撥離間的說。

    「阿臨?」順綾小臉上憂心忡忡。

    「別理會阿睃的胡言亂語,你只要安心的等拆線就好。」二階堂臨急忙安撫的低語。

    「該讓人家女孩知道的就告訴她啊。」惟恐天下不亂的二階堂-痞痞的說:「讓她知道想害死她的人究竟是誰,到她家放火的人又是誰,到底是誰害她連肚子裡的胎兒都保不住,甚至啊說不定小嫂子連自己曾經懷孕過都不曉得呢!」

    「懷孕……胎兒?我沒……」順綾驚慌的立刻低頭撫摸平坦的小腹,她不懂的低喃。

    「你曾經懷過我們二階堂本家的長孫,這件事阿臨應該也知道才是,而狠心的主母用計讓你流掉孩子。」二階堂-故意將原本不知情的二階堂臨拖下水。

    「臨,他說的都是真的嗎?」順綾是記得在二階堂臨家的那段日子,她曾反胃過,但婆婆帶她去看醫生後卻告訴她只是感冒而已,她還吃了藥……她好慌亂的急著尋找心愛人的手,急著想得到他的回應。

    「我剛剛才知道。」二階堂臨有些自責的告訴她。

    他自責的直想殺了自己,因為自己居然連心愛的女人和寶寶都保不住,他還算是男人嗎?

    「不,不可能的……我……」順綾依舊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還有其他更讓人震驚的事……」

    「你說夠了沒!」二階堂臨的怒吼傳遍整個病房。

    「還沒!」二階堂臨的聲音壓過他。「順綾又即將嫁給你,我們總得讓她知道她再嫁進的家族有多齷齪,你母親唆使人縱火想燒死她,又害死她的寶寶,你難道都不願告訴她,想隱瞞她一輩子嗎?」

    縱火……臨救她的那一回……

    順綾狠狠地倒抽氣,她的腦袋現在亂烘烘的一點頭緒都沒有,而淨-則完全呆滯在那兒動彈不得,她不知道原來堂堂的二階堂本家居然如此黑暗。

    「阿臨……你……」順綾好慌亂,她無助的想哭。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二階堂臨沉痛的告訴她,但他並未真的想隱瞞。「我只……」

    「這樣的家族你還有勇氣嫁進來嗎?」二階堂-嘲諷的問:「你可要想清楚,阿臨可有個處心積慮想殺了你的母親。」

    「你夠了!」二階堂臨氣極之餘,掄起拳頭就直往他臉上招呼。

    「砰!」肉體撞擊牆壁的巨響引來許多醫院過往的人圍觀。

    「你敢揍我!二階堂臨你好樣的,小心我把你母親的醜聞賣給媒體,讓你們那房的人全垮台,」二階堂-摀住冒血的鼻樑惡聲警告。

    「你滾吧你。」淨-已經不在乎形象,她動作十分不淑女的抬起三寸高跟鞋就往他身上踹下。「都告訴過你這裡不歡迎你了!」

    二階堂-的下場是在眾人奚落下落荒而逃,而淨-也好心的離開順綾的病房,並且替他們關上門,阻隔所有好奇的打量眼光,讓他們兩個有私密的空間好好的將事情談開。

    她等在外頭就怕裡頭出意外,也乘機趕緊打電話找長谷川大哥討救兵,因為事情已經非常棘手。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順綾以為自己要被滿腔的悲憤弄到窒息前才緩緩開口,「告訴我,你是真的想瞞我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面對他發誓要傾心疼愛一輩子的女孩,他怎麼告訴她,他的母親是想害死她的兇手?

    「我有權利知道的,不是嗎?」含著淚,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太過於激動。

    「你覺得我應該要怎麼告訴你?就這樣告訴你,我母親的種種惡行?」二階堂臨已經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你愛我嗎?」順綾悲愴的問,在他還沒回答前,她又緊接著說:「我只要你抱抱我,告訴我你還愛我就好。」

    她不是聖人,但對她而言,二階堂臨的感受遠比她的悲哀來得重要,她知道這件事對他的創傷遠遠超過她的。

    「我不能。」二階堂臨低語。「讓我想想好嗎?」他說完,一個轉身離開病房。

    門被開啟又合上的聲音讓順綾的心完完全全的破碎了,她嗚咽出聲,也不管醫生囑咐過,拆掉繃帶前都不能掉淚的警告,她倒在病床上放聲痛哭。

    「阿臨?」淨-被衝出門外的二階堂臨嚇到,她喊住他。

    「幫我照顧順綾,拜託你。」

    「順綾?」淨-還有些不瞭解狀況,就被裡頭隱約傳出的哭聲給嚇住。「喔,該死了。」

    她再度進到病房後,也只能抱住哭到無助的順綾,什麼安慰的話在此時都沒有用。

    ※※※

    從那天開始,二階堂臨就像消失在空氣中,再也沒來陪伴順綾,而順綾也像悶葫蘆般的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他們倆的狀況糟到連長谷川浩峙都沒轍,且弄到心力憔悴的地步,他一邊勸二階堂臨沒效果,另一方面妹妹變成不開口的啞巴,就連順綾的主治醫生都警告,要是順綾再哭下去,她的眼睛就真的永遠都看不到,也無法讓低潮的順綾恢復正常的容顏。

    其實二階堂臨還是有來看她的,只是多半都是在夜深人靜時,他總是避開所有人,靜悄悄的走進病房中,安安靜靜的望著被白色繃帶纏住眼睛的寶貝。

    他輕輕撫摸披散在雪白床單上的黑髮,心中的抱歉無法用言語形容。

    他真的愛她,但他卻怕,母親的惡行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更何況是順綾?所以他開始逃避,更不願意打擾到她。

    「如果你有勇氣,你就該坦然面對事實,然後和順綾兩人坦開心來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的偷偷摸摸的來看她。」長谷川浩峙沒好氣的在他後頭嘮叨道。

    他早就發現二階堂臨常在夜深人靜,看護睡去時,偷偷溜進病房裡看順綾。

    「大哥?」他沒想到自己的行蹤會被發現。

    「別叫我,」長谷川浩峙對他這些天傷害順綾的行為依然怒氣未消。「別吵到順綾,跟我到外頭。」

    兩個大男人一走出順綾的病房,長谷川浩峙便等不及的將他推進安全門外。

    「你知道因為你的行為害順綾有多難過嗎?」他擺出大舅子的姿態教訓傷害妹妹的男人。

    「我若繼續和她在一起,我才是真正的混蛋。」他自責頗深的說。

    「問過順綾的意思了嗎?她同意你擅自替兩人的未來作決定了嗎?」

    「我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能原諒,更何況順綾受的傷害比我更深。」二階堂臨控制不了的狂吼。

    「順綾毋需顧慮太多外來的事,我妹妹她惟一顧慮的人只有你,惟一能將她深深傷害的人也只有你,你到底知不知道!」長谷川浩峙也終於抑制不了脾氣的罵他。

    像是察覺自己的聲音太過於激動,長谷川浩峙拚命的深呼吸,控制越來越旺盛的怒火。

    「後天,後天順綾要拆繃帶,我要你不論如何都得出席,她需要的是你。」他下了最後通牒。

    二階堂臨依舊沒有正面回復,轉頭準備離去。

    「你知道你有多殘忍嗎?」長谷川浩峙不諒解的聲音忿恨的從他背後傳來:「你已經扼殺順綾一回,現在又想再殺她。」

    二階堂臨的回應還是默默的離去,但他有些蕭索的背影卻逐漸消退長谷川浩峙的氣憤。

    因為他能將心比心,他知道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他身上,他也沒有把握是否會繼續與心愛的人廝守在一起,而忘卻所有不幸的事。

    在順綾與他身上,長谷川浩峙看見兩個相愛的人因為外界的事物而相互折磨,身為順綾的兄長,他對這種狀況也是無力。

    他再一次的但願他們能天長地久。

    ※※※

    這一天是順綾最重要的日子,更是長谷川家的大日子,所有疼愛順綾的人擠滿她的病房。

    「有誰來陪我?」順綾聽見許多吵雜聲音,她仔細辨認後一直沒聽見阿臨的聲音,於是她忍不住的問。

    「你所有的哥哥還有姆媽,就連淨-和她老公都來陪你。」長谷川浩峙替她梳攏長髮後一一點名道。

    「每個哥哥都來了?喔喔,那公司的業務怎麼辦啊?」她細聲的說,努力掩飾因為二階堂臨還是未到的落寞。

    「沒有一件事比你重要。」長谷川浩峙對妹妹與二階堂臨之間的糾葛也相當清楚,他知道二階堂臨到現在一直未出現的原因,所以他雖能理解,但不能體諒他的逃避。

    「浩崎哥哥,醫生快來了嗎?」順綾握住哥哥的手悄聲詢問。

    「再十分鐘。」長谷川浩峙不安的起身走動後告訴她。

    「如果我的眼睛還是看不見,你們千萬別在意唷。」順綾很貼心的告訴所有關心她的人。

    「講那什麼瞎話,」長谷川浩嵊輕斥妹妹。「你唷,花了我們那麼多錢,要是你沒復明,小心我聯合大家打你屁股。」

    「喔,暴力哥哥。」順綾調皮的取笑。

    病房內稍嫌緊張的氣氛在每個人刻意輕鬆的語氣中稍稍紆緩,而醫生也在此時步入病房。

    「順綾,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順綾的主治大夫一邊指揮護士拉下窗簾關掉室內電燈,掩掉所有光線後與她交談。

    「緊張,害怕。」順綾面對的是她的主治醫生,所以她不敢隱瞞,很誠實的告訴他。

    「現在屋內的電燈跟亮光全都沒了,你別緊張,當我慢慢拆掉你的繃帶後,你試著眨眨眼睛,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你千萬別勉強。」醫生做最後的交代。

    順綾聽話的點點頭。

    當醫生的手戴上消毒手套,開始拆掉纏繞在順綾眼睛上的繃帶時,每個人的情緒全數繃緊,而當醫療鑷子小心移開最後一層藥布時,甚至還有人屏住呼吸,眼睛瞪得老大,連眨眼都不敢。

    「好了,現在輕輕的眨眨眼,讓眼睛濕潤以後試著睜開眼皮。」醫生點亮小小蠟燭,讓室內稍有微光後才指揮順綾做動作。

    酸澀的眼緩緩的眨了又眨,順綾困難的張開眼睛卻迅速的閉上,在幾秒鐘以後她又重複同樣動作。稍稍模糊的影像在她眼前浮現。她覺得眼前有四個穿著白袍,應該是醫生和護士的人,五個臉龐幾乎一模一樣的緊張男人就是她五位兄長了,再來就是老邁的女性臉龐,順綾認為那就是照顧她許久的姆媽,最後就是一對男女相互緊握著手依偎在一起的影像,她知道那是從認識開始就常陪伴她的淨-與本彌洋策。

    她沒見到應該屬於二階堂臨的模糊身影,這個認知深深打擊到她。原來……原來他還是不夠愛我……

    「看得到任何影像嗎?」醫生過了一分鐘以後才問她。

    所有人都在等順綾宣判性的點頭或者搖頭,順綾的姆媽甚至已經開始喃喃祈禱。

    全部人的希望在順綾緩緩搖頭中狠狠地澆滅。

    「沒關係,別緊張。」醫生認為是順綾太過於緊張,急忙說道:「慢慢來,或許你現在只能見到白茫茫的,但那是正常的,別太逞強。」

    在場的沒半個人敢開口,就怕開了口會傷到順綾。

    順綾聽話的再次張開眼睛眨了眨,這回她看得更清楚,但還是緩緩搖了頭。

    「我什麼都看不見。」她說出讓人心碎的話。

    對她而言,她真正想見的人是二階堂臨,看不到他,她寧可還是瞎眼的人。

    主治醫生的信心差點被她擊垮,但他還是樂觀的說:「或許我們等明天再試,不過為了怕你的眼睛受到不必要的感染,等會讓護士替你做簡單的包紮。」

    順綾不語不表示意見,她臉上的落寞看在其他關心她人的眼裡更是疼惜。

    她動也不動的讓護士再次將她的眼睛重新纏繞上繃帶,隨後她便藉口想休息,拜託大家讓她獨自一人,她的兄長拗不過她,雖然關心可也還是尊重她的離開病房。

    所有人惟獨淨-瞧出某些怪異的端倪,她在步出病房前又深深的望了順綾一眼,淨-覺得她的反應有說不出的奇怪感,就好像她是故意讓自己繼續當個瞎子。

    淨-不表示出自己的意見,她認為順綾的手術出問題,癥結絕對在二階堂臨身上。

    而順綾則悲傷的倒臥在病床上,她沒哭泣更沒有任何情緒反應,她只是靜靜的讓哀戚籠罩住她。

    想愛的人卻選擇放棄她,那她還有什麼好爭取的。

    ※※※

    順綾的眼睛在醫生宣佈手術失敗後,她央求獨自搬回重新裝演好位於輕井澤的小屋,她的姆媽帶著兩隻寶貝狗兒陪伴她。

    她知道二階堂臨曾因她搬離他那裡的事找浩峙哥哥談判,但疼愛她的兄長這回不再將妹妹交給他,強烈的要求二階堂臨不要再來打擾她的休養。

    順綾為了躲避有關二階堂臨的一切,她甚至狠心的連淨-都拒絕見面,她把自己隔離在一方屋內,除了偶爾得空來探望她的兄長們,她就只有姆媽和狗狗的陪伴,就連保護她的保鏢也只能遠遠的守護。

    這一天姆媽出門替她採買她想吃的東西,她獨自坐在客廳裡頭烘著暖爐聽音樂,偶爾她看似平靜的小臉上會出現呆滯的出神狀態,表示她在想著某人。

    「對不起,門沒鎖,所以我直接進來了。」淨-的聲音突兀的響起,順綾驚慌的嚇掉蓋在膝蓋上的毛毯。

    「淨-?」她努力裝出什麼都看不見的表情,但淨-早在門邊觀察她許久,得到順綾眼睛真的已經恢復的證實。

    淨-輕歎口氣的走到她對面落坐。

    「你就這麼狠心的連我這個朋友都不要,而隱瞞你已經復明的事?」她略帶指責的說。

    「我……」她不知道淨-來了多久,但明白自己漏了餡,她有許多對好友的歉意。

    「別道歉,我可是不會接受的。」淨-裝出凶巴巴模樣,隨即橫過小茶几桌緊緊擁抱順綾。

    「你這個該死又沒良心的女人,」她突然又哭又笑的緊摟重見光明的好友。「你這回可以瞧瞧我有多可愛了吧?」

    淨-依舊耍寶的態度讓順綾的內疚加深。

    「我不是有意要瞞你的。」她著急的想解釋。

    「我都知道,浩峙大哥有跟我提過了。」淨-明瞭的說,當然也心疼好友最近受到的折磨。

    淨-發誓她生平第一次的暴力是在長谷川浩峙在兩個鐘頭前告訴她順綾的眼睛除了視力無法完全正常外,她其實看得見東西時,一種被欺騙的厭惡感在那時候凌駕心頭,可沒多久,長谷川浩峙解釋了順綾的行為,她才慢慢釋懷。她之所以來找長谷川浩峙是因為受到二階堂臨的請托,來刺探順綾的近況。

    而她同時也帶來為自己做出的傻事而深深懊悔的二階堂雙。

    「順綾,你恨他嗎?」淨-小心翼翼的措詞,就怕不小心傷害到好友,或者影響到好友的情緒。

    順綾的嘴角浮現一抹無奈的苦笑。

    「沒有愛哪來的恨?」她幽幽的歎息道。

    「怪他沒到醫院陪你嗎?」

    她再次愣了愣後,才勉強壓抑住激動的情緒。

    「我不知道。」面對好友,她告訴淨-這些日子以來內心掙扎後還是無解的結果。

    怪他嗎?是的,她怪,怪他在她最重要的日子裡缺席,但她偏又能體諒他複雜的心情。

    「你知道阿臨一直無法原諒自己。」淨-歎息的說。

    「無法原諒?他是無法原諒自己在那天缺席了嗎?」她低喃的苦笑。

    「他無法原諒自己讓你陷入危險中。」她輕撫好友的手道。

    「不是他的問題,他毋需這麼自責。」

    「問題是,他幾乎已經自暴自棄。」淨-就是看不過才會做出某些足以影響順綾和二階堂臨未來的決定。

    順綾的心狠狠地停止跳動後才又緩慢的恢復。

    「他……」

    「放心,他沒有酗酒或者做什麼要命的傻事,」淨-感歎的說:「他把自己當成無敵鐵金剛的操死自己,阿策說,他擔心不需要多久,阿臨會過勞死。」

    「他怎麼了!」順綾再也藏不了害怕與緊張的追問。

    「既然關心他,為何不去找他?」淨-抓住她閃過的緊張後逼迫她。

    「我……」順綾訝然後呆滯,過了好些時候她才撇過頭掩面悲傷的說:「他不要我了,我還去找他做什麼?」

    「阿臨陷入死胡同裡,難不成你也想和他一樣?」淨-突然火大的罵道:「你先告訴我,你還愛他嗎?」

    「愛。」順綾可憐兮兮卻相當肯定的說。

    「那就好,」她突然鬆口氣的說:「愛他就是包容他的一切不是嗎?」

    順綾不語了,她不知道什麼叫做包容他的一切?

    包容就代表得忘了過去種種的不愉快,即使不愉快的原因是出自他的家人,但面對他母親對她所做的事,就算聖人也不見得敢說出原諒。

    「我也想,可我做不到。」順綾突然哭泣的說:「或許我可以忘了他母親想害我,甚至造成我和他分手,可我忘不了他母親連我們的寶寶都不要。」

    「你要攜手走過一輩子的人是誰?阿臨還是他母親?恨對你比較重要還是愛人?」淨-或許是個局外人,她能體會順綾內心的恨,但她以為愛能化解一切的恨意糾葛,就像她與本彌洋策一樣。

    「你不是我,你永遠都不能體會我心中的痛。」順綾揪心的說。

    「我能,」淨-握住她的手,激動的說道:「當年我和阿策的誤會不比你們少,我們的問題也是相當嚴重,但我們走過來了,你需要的是陪伴你一輩子的人,但他們能陪你一輩子嗎?你的姆媽也會終老的,到時候你要靠誰?」

    「我……」順綾無法駁斥她的話。

    「如果你不能原諒他母親,那能試著接納一個即將入獄,為她所做的一切贖罪,丈夫兒子都不要她,甚至被家族逐出的老婦人嗎?」淨-握緊她的手,不讓她有過度激動的情緒反應。

    「你是指……」順綾思緒一時還沒轉過來,她就見到玄關處緩步走來一位與二階堂臨相似的中年婦女,毋庸置疑的,她是二階堂臨的母親。

    「順綾……」二階堂雙此時帶著贖罪的心而來,她臉上看不見以往趾高氣揚的氣焰。

    「你帶她來做什麼?她傷害我還不夠嗎!」順綾陡生怒氣的揮開淨-的手霍然起身。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但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二階堂雙明白想順綾原諒她是件不可能的任務,只是為了她的兒子,她無論如何都得來。「不關阿臨的事,他……唉,你們為了我一時的自私自利,一時的糊塗所背負的痛苦,不是我能還清的。」

    「你走,我不想聽你說話。」順綾摀住耳,一隻手指向大門的狂吼。

    「你要恨就恨我吧,不要為了我意氣用事,白白葬送你和阿臨的未來。」二階堂雙語重心長的說。

    就像她與丈夫一樣,她太過忽略丈夫,忘了自己其實也是可以愛人的,所以才淪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這不是你樂見的嗎?」順綾不想把話說得如此譏誚,但她控制不了情緒。「還是我現在眼睛看得見,甚至我的家世背景符合你二階堂本家,所以你才會要我和你兒子復合!」

    「順綾!」淨-訝異好友竟會如此憤世嫉俗。

    二階堂雙見她的態度堅決,但她知道她是個心地柔軟的女孩,所以她突然雙腳一屈的跪下。

    「你幹什麼!」順綾慌亂的想拉起她,在拉扯間二階堂雙更是感慨。

    「一切的錯都在我,我雖然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但阿臨沒有錯,就只是錯在他有個良心一時被狗吞的母親罷了。」二階堂雙哀痛的說。

    順綾不知該怎麼反應,她只是愣愣的望著眼前應該是個趾高氣揚的婦人,如今卻低聲下氣來道歉的人。

    「孩子,別讓恨陪你過一輩子,阿臨需要你,你也需要阿臨,而我這個老太婆被關了後,也不知何時才能出來,所以你們毋需顧慮我。」看著她,二階堂雙說出這輩子最真誠的話。

    他過得不好啊……順綾覺得整顆心被狠狠揪緊。

    她望著幾乎被絕望掩蓋風華的二階堂雙,她閉上眼後浮顯的是一張消瘦的臉龐

    「請讓我一個人靜靜想想好嗎?」

    ※※※

    除夕當天,隅川上有長谷川集團獨資贊助的花火盛會,而在台場臨海公園,甚至連彩虹大橋上都能清楚的觀賞此次難得的盛宴。

    東京街道上,到處都有穿著傳統和服出現的男女,紛紛搭乘電鐵來到台場準備與眾人觀賞盛會後,再上寺廟做一年一度的祈禱許願,順綾也不例外的換上精緻的和服,讓長谷川浩峙與淨-陪伴來到台場。

    在一旁蹦蹦跳跳的是同樣穿著傳統和服的小柚和牽牢他小手的淺倉宮子,宮子與哥哥的誤會解開後,準備在情人節結婚。

    「我們是在這裡遇見你和二階堂臨的。」淺倉宮子帶著他們來到這個奇妙的觀賞台旁。

    是啊,這裡是個奇妙的地方,因為順綾走失的關係,讓淺倉宮子救了她,同時更讓長谷川浩峙找到她們母子,這一切都有奇妙的姻緣線在牽扯。

    「他會來嗎?」順綾緊張的詢問。

    是的,長谷川浩峙之所以願意花巨資辦這場花火盛會,並非為了替公司打廣告而是有兩個目的,一是感謝上回的花火會讓他找回淺倉宮子與兒子,二是為了替他寶貝妹妹尋回真愛。

    「放心,我讓阿策去拖他出來了。」淨-打包票的拍胸脯保證。

    「我這樣還可以嗎?」她又緊張的伸手摸了下妝點美麗的臉蛋,看看盤得美麗的長髮是否完美如初。

    「你很美,我保證阿臨見到你會忘了美麗的花火在他眼前綻放。」淨-翻了翻白眼後安慰的說道。

    「我……」她還是不放心的想問,但接下來淨-的話讓她緊張得差點弄翻左手提的小籃子。

    「喔喔,他們來了。」淨-小聲的說,順綾馬上渾身繃緊的猶如第一次相親的女孩。

    是的,她看見他了。

    順綾眼眶突然濕漣漣的,卻瞬也不敢瞬的直視前方,她見過本彌洋策,所以知道本彌洋策身邊一臉抑鬱的男人是他,天……他比淨-給她瞧的照片還要消瘦,她心疼不已,也有些懊惱自己為何要堅持這麼久不去找他,就為了自己小小的尊嚴。

    她全神專注在二階堂臨身上,對眼前已經熱鬧開始的花火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想一次將他看得夠。

    「我人都來了,請問大少爺何時願意放我回公司?」二階堂臨不耐煩的問,而本彌洋策幾乎快詞窮的不知該如何在任務達成前留人。

    二階堂臨不喜歡這裡,甚至有些討厭這裡,因為這裡是讓他觸景生情的地方。

    他記得這裡是他與順綾一起看花火的地方,更是讓他差點失去順綾的地方,這裡有許多回憶,所以他才不想多待一秒鐘。

    若非本彌洋策哀怨的請求他陪他出來找出任務的淨-,他寧可留在公司,繼續進行未完全規劃的案子。

    「唉,我還沒找到淨-嘛。」在下雪的除夕夜裡,本彌洋策居然緊張得冒冷汗,這……真是夠了。

    那個該死的花火怎還不出現啊!還有,他老婆呢?怎麼還不快給他暗示!

    本彌洋策焦躁的東張西望,果然見到他親親老婆在一旁比手畫腳的指著天上又比出三十的手勢。嘿嘿,幸好他與淨-的默契向來超好,所以他知道在約莫三十秒後,重頭戲就要開始了。

    「嘿?阿臨你看,有你的名字耶!」本彌洋策的驚呼聲差點被四周驚奇的尖叫聲給淹沒。

    二階堂臨無奈的順著他的手勢向上望去,他正想斥責好友的無聊時,卻赫然發現自己的名字果然高掛在夜空中,變化層層相疊的花火,伴隨的是……順綾的名字!

    「順綾愛臨。」

    一旁的小女生們尖叫著浪漫,二階堂臨已經不知如何反應。

    「想吃焦糖布丁嗎?」順綾嬌柔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又是一個驚喜,她手上捧著一盤裝點精緻的焦糖布丁。

    「你……」他激動的低頭見到嬌俏可愛的她,而順綾的眼眸依舊晶亮,但不同的是她的瞳孔有了焦距!

    「我已經看得見了,所以不會再把布丁倒在你身上了。」她眼眶帶淚的顫抖說道。

    「可是淨-和你哥哥都說……」天!他的心臟無法承受過多的驚喜。

    「他們一開始也被我騙了,因為我氣你。」她噘嘴有些委屈的怨道。

    「你……我……」他已經無法言語。

    「你不抱抱我嗎?」順綾突然可憐兮兮的低聲問他。

    二階堂臨狂吼著,隨即用力將她摟進懷裡,而順綾手上的布丁果然如當初他們初見時的下場,全都往兩人身上招呼。

    「為什麼?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能擁抱她,而今佳人在懷,許多的疑問不斷的湧現。

    「順綾愛臨。」順綾只給他這個答案。

    其實她在二階堂雙離開後獨自想了好久好久,而後來浩峙哥哥跟她講,為了彌補錯誤,二階堂雙自己主動投案,而不是讓她唆使縱火的人背負罪名。

    淨-也是這次的大功臣,是她不停的陪伴她、開解她才能讓她想通許多的事,而哥哥與宮子之間因誤會而分離多年是她的借鏡。相愛何必太過堅持,淨-這句話狠狠點醒她,所以她在淨-策劃,長谷川浩峙資助下,弄了這一場誇張盛大的復活花火節。

    「臨也愛順綾。」擁抱再次失而復得的寶貝,二階堂臨漸漸收緊手臂,他將她圈牢在臂彎後,在她耳邊傾吐愛語。

    不遠處,順綾的家人與淨-、本彌洋策幾乎全部都眼眶含著感動的淚水,笑看這場完美的結局,而淨-更乘機用相機拍下一切。

    最後的一朵美麗花火漸層綻放出來,順綾愛臨,臨也愛順綾。

    相擁的情人被美麗的花火背景映照著,花火盛會在最後的傳奇花火中絢爛結束,也讓人回味一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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