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牧諼一放學就忙不迭的狂奔回家,不讓自己有絲毫猶豫的機會。
今天放學,她邊收拾東西,臉色陰沉不悅。
很多天沒見到他了,美術社裡或許有另一個溫柔的女學生陪他畫畫,所以她根本不 受歡迎,不必去自討沒趣。
只是緒方太淡薄無情,她連續多天沒去,連一句關心也沒有,他的心又回到史映如 身上去了,有沒有她,對他而言是無.關痛癢的。
她抱住頭,一臉痛楚。為什麼無法控制翻飛的思念,人家不在乎她呀!
深吸一口氣,跑出教室,施令霓擔心的皺著眉,最近牧諼實在很難親近,她身邊的 低氣壓讓人想說話都會自動吞下,說不出口。
她忍不住搖頭歎氣,看來以為兩人是朋友,現在又不是了。
牧諼跑到校門口,突然煞住腳步,掙扎半晌,回頭朝美術社的方向跑去。
「我要去罵他。」她喘著,為想去見他的念頭自圓其說。
跑到美術社,她靠在門邊喘息,美目搜尋緒力的身影,但是教室內空無一人。
她走到他習慣坐的辦公桌,喃喃自語:「為什麼沒來?又跟史映如有約了嗎?」
這是意料中的事啊!她怎麼還會難過?就算現在緒方坐在這裡,他也不見得會給她 好臉色看。
「牧諼,你怎麼在這裡?」施令霓來這裡拿明天社團要用的東西,不料卻遇上她。
「我……畫畫。」她心虛地說。
「我以為緒方老師走了以後,你就不再繼續畫了。」施令霓一臉落寞。
牧譯挑出她的語病,不解的問:「什麼叫緒方走了以後?」
「緒方老師回日本去了。」施令霓沒注意到她立時刷白的臉,自顧自的說:「萬萬 沒想到美術社的命運會那麼波折乖舛,明天的社團活動只好由我們自己來了,至於指導 老師,還不知道學校要怎麼安排,或者又要停社了。可是我真捨不得緒力老師,也沒想 到公園那一面是最後一次。」
「回日本?為什麼我不知道?」牧諼猛然一驚,胸口悶得快窒息。
「校長沒告訴你嗎?」
「沒有……」她回想這幾天,她不限任何人說話,連舅舅、舅媽她也不願交談,吃 飯時間都是蕭媽送上房間給她,舅舅哪有機會跟她說什麼。
「全校師生都知道了。」
這麼說,她是最後知道的?
「或許你和緒方老師關係惡劣,校長認為沒必要跟你說吧!損失最大的就是我了, 我好喜歡他,也希望他能長久指導我們,現在全泡湯了。」施令霓一臉遺憾。
難道真惡劣到他都懶得說?她的心一寒。
「我不小心聽到校長和教務主任的談話,他說要不是一位姓史的學生告訴 他,他也不知道緒方老師要走,可見走得有多匆促了。」
姓史?胸口猛然一震,是史映如,他把要走的秘密只對史映如說,只想跟她道別, 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在台灣,只有史映如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牧諼,你還好嗎?」施令霓忍不住問,在教室就覺得她臉色不好了,現在更是慘 白,眼神也失去了光彩。
「我很好。」她壓抑的說,絕望的眼神慢慢有了光芒,但那光芒充滿危險。
「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了,別忘了上次的找碴事件,回家吧。」
「緒方不在,還有誰會那麼無聊?」她冷冷打回施令霓的好意,坐到畫架前。
施令霓最不喜歡她這種態度了,「抱歉,我的關心令你不舒服,以後我不會浪費了 。再見。」她氣呼呼地走開。
牧諼冷凝地盯住末完成的晝,全身散發的怒火,正激烈地燃燒週身的空氣,但她瑟 縮了一下,因為心寒。
「我為什麼要畫?有什麼值得我畫的?一開始我就不該來、不該畫。」她心灰意冷 地將末完成的畫撕裂,將她用過的畫具全仍掉,把在美術社的記憶一併丟棄。
「我會忘記這一切的。」拿起包包要走,忽然看到右手背有炭筆不經意畫到的痕跡 ,她幾乎想也沒想地左手握拳,直擊在右手背,用來抹滅她曾會畫畫的事實。
一滴滴的淚落在手背上,她並非是手背疼痛啊,她難過的何止是肉體上的痛!
使盡力氣,她累得癱坐在地上,想握緊右拳,卻一點力也便不上來,她放棄了,心 碎她笑了。
***
「太太,小姐連一口都沒吃。」這種情形已經兩天了,蕭媽總覺得牧諼有點奇怪, 但她說不上來。
「我上去看看,不吃怎麼行?把飯菜掌上來。」校長夫人吩咐蕭媽。
「是。」跟著校長夫人,蕭媽再度將飯菜端到牧諼房裡。
「都瘦了一圈了。」校長夫人心疼地說。
牧議立在窗口,春風吹來一室涼爽,輕輕撩起它的頭髮。
她回過頭,見到蕭媽又將飯重新拿來,柳眉立刻雙緊。
「蕭媽,我不想罵人,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口舌嗎?」她的聲音微啞,一臉樵粹,眼 底是一片死寂。
「諼諼!蕭媽好歹也是長輩,你要懂得尊重她。」校長夫人難得責備她。
「舅媽,我不想聊天,也不想聽你教訓。」牧諼鑽同被窩中,擺明送客。
校長夫人被惹火了,生氣的掀開她的被子。
「今天要是不把飯吃完,我就叫你爸媽把你帶回去,我伺候不了你!」
「我吃不下!」她含淚沙啞喊著。
「蕭媽,我們就在這裡看她吃完。」校長夫人把飯碗、筷於硬塞到她手裡。
「啊!」牧諾突然痛叫一聲,筷子落到地上。
「要我說幾遍?不吃就把你送回去!」撿起筷子,又要硬塞到她手裡,才抓住她的 手,她悶哼了一聲,倘臉皺成一團。
「小姐,你的手怎麼了?」蕭媽驚呼一聲,看到細白的手背現在竟然紅腫不堪。
校長夫人連忙放開手,驚問:「這是怎麼回事?」
「撞到的。」牧議咬著唇,有心隱瞞。
「怎麼撞的?你怎麼不說?要是好不了怎麼辦?」校長夫人比她更急。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又不再畫畫了。」她賭氣地抬起下巴。
「畫畫?」蕭媽皺著眉,重覆它的話尾。
「你這孩子知道嚴重性嗎?不能拿筆、不能拿筷子、做什麼都不方便,不醫好形同 廢了只手,你知道嗎?」
「無所謂!」她迅速地躺下,用左手拉起被子,往頭一蒙。
「諼諼!」
「太太,我去請醫生過來。」蕭媽立刻說。
「好,你快去吧。」
「我不看醫生,你們請來我也不看!」牧譯在被子裡任性地叫。
校長夫人示意蕭媽去請醫生,自己則留下來安慰她。
「有什麼不愉快的,說出來給舅媽聽聽。」
「我不要看醫生,手廢了最好。」她夾著濃濃鼻音道。
「何苦呢?諼諼,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校長夫人撫著她顫抖的軀體,從未見過這 樣的諼諼,以前有什麼不愉快,她幾乎會拿捏分寸的反擊,不讓自己委屈受苦,可是這 一次……她也不想這樣啊!她也不要為了一個不重視自己的人難過,但就是控制不住。
在一番折騰之下,校長夫人才說服牧諼吃飯,由她親自餵她。
然後醫生來了,在一陣激烈的抗爭後,牧諼才不情願地讓醫生為她上藥。
到了夜闌人靜的半夜。
她無神的胖子定在天花板,無月的夜晚使得一室漆黑森冷。
忽地,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最後停佇在她的門口。
牧譯驚詫地緊盯住房門,鎖緊眉頭,大半夜的會是誰?
外頭的人似猶豫了很久,最後才敲門。
牧講又是一驚,步下床,貼著門問:「誰?」
「小姐,是……我。」蕭媽小聲的說,語氣夾帶志忑不安。
「蕭媽?」她將門打開,蕭媽連忙進到房裡,將房門鎖上。「幹什麼?」
「小姐……」蕭媽遲疑一下,還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成四角的紙,在交與不交之 間又為難了一會。
「蕭媽,你不睡跑到我房裡支支吾吾的,到底有什麼事?」牧諼打開電燈。
蕭媽深吸口氣,豁出去了。「小姐,不管你是不是會生氣,我總覺得丟掉了好可惜 ,所以……這個是鄒少爺和史小姐上次來的時候,史小姐叫太太務必交給你的東西,但 太太怕你會觸物傷情,所以叫我扔掉,但我看它畫得好美捨不得……」
「畫?」她狐疑地接過來,慢慢地打開它。
「本來它是以捲筒式收好的,但我怕留下來太太會生氣,所以才瞞著太太將它折著 藏起來,要不然它沒有折痕,跟小姐一樣美若天仙呢!」蕭媽伸長脖子還想多看一眼, 她實在佩服畫師,只是一張簡單的素描,就把小姐的神韻和美麗完全地表現出來。
牧諼屏息地揭開最後一角,手顫魏魏卻又緊緊地抓著,就怕那張畫突然不見似的。
好美!這是她見過最美的畫,畫中的她,不再醜陋,她看見緒方花的心血,他很用 心很用心,把她畫得比本人還好。
水霧的目光移到左下角,落款的日期和作畫是同一天,表示她離開後,他還憑借記 億將畫完成,只是她不明白,他怎能記得如此清晰,他的記憶中烙印她了嗎?
「小姐,是不是不開心?別哭了,如果它讓你難過,我把它丟了就是。」
蕭媽連忙抽了幾張面紙,交給不知不覺哭了的牧諼。
「不,蕭媽,謝謝你。」牧諼淚中有笑地說,蕭媽伍在當場,畢竟這麼誠懇的小姐 ,她很少見到,尤其是這幾天。
牧諼抹去淚水,氨霧的眼繼續往下看。
緒力的題字是用毛筆所題,蒼勁有力,下筆俐落心定。
的。
「史映如……」她還有一點想不通,史映如必定瞭解他為人作畫的情感,那他為什 麼會叫她傳畫?史映如又是用什麼心態在傳畫?
這幾天,她似乎過得太與世隔絕,人封閉了。
***
已經很久沒來至大樓,從和鄒徑分手後就不曾。
她低頭自嘲她笑,沒想這次會來,是找鄒徑的女朋友問另一個男人的事,整件事串 連起來有許多的意想不到和驚奇。
「喂,你們看,是牧諼!」許多男同學驚呼,忍不住揉揉眼睛,定睛再看。
「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其中一位自大地說,用手靶梳短髮。
「少臭美了。」幾個男同學訕笑地推他一把。
史映如坐在最後一排,看到牧諼著實吃了一驚,她不確定牧諼來的目的,兩個女孩 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起身往外走,知道牧諼是來找她的。
「能借一步說話嗎?」牧諼先提出邀請。
「我很樂意。」即使不知牧諼來意是善是惡,史映如還是沉著應對,因為她們有許 多事還沒談清楚。
挑了一個僻靜的椰樹下,大理石的長椅冰冰涼涼,除去窒悶的懊熱,連帶地使人心 清涼恬靜,再大的火氣都升不上來。
兩個女孩靜默了一會,史映如先善意的開口:「我一直很想單獨約你出來吃東西聊 天,沒想到你卻主動邀請我了。」
「你不怕我一氣之下,用特權對付你?畢竟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太微妙,動輒得咎。 」牧諼冷冷的說,心裡想些什麼,史映如無法從她的表情得知。
「我和你也許曾經是情敵,也許你會把我歸類於第三者,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怎麼不是?」她挑高細眉。
史映如溫笑著,「我們各有該珍惜的情感,過去的陰影不該影響到好不容易獲得新 生的感情,不是嗎?」
「你獲得了,但我的情感你又知道什麼?」她想對史映如生氣,但那張溫柔的臉蛋 ,根本讓她氣不起來,只剩下抹不掉的落寞。
「緒方老師的畫你看了嗎?」
她身子一僵,不自在的說:「看了。」
「你看出什麼了?」
「不知道。」
「你知道的。」史映如看出她動搖的心。「他是個神奇的畫師,他的筆是支道德標 准的尺規,善惡美醜皆逃不開他的筆,筆鋒更是他最赤裸的心。本來,我以為把畫交給 你,第二天你就會驚喜的來找我,但我等不到你,又不敢去找你……」
「我昨天才收到畫。」
史映如驚詫地看她,「什麼?」
牧議將其中曲折說了一遍,並將小心折好的畫像取出來。
「我會拿去裱起來,放在我房裡。」她的秋胖霎時柔和了。
「你很喜歡緒方老師吧?」史映如笑著問,其實答案已昭然若揭。
她心一悸,熱氣往腦門直衝,在俏臉染上美麗的蛇紅。
不過,一想到緒方約史映如到公寓私會的事,眼底又蒙上妒意地看著史映如。
史映如一眼就看透她的心思,無聲的輕歎,愛情這玩意兒老是跟人開玩笑。
「那天緒方老師約我,是為了將留在他那裡的三幅畫還給我。」
「是嗎?」她艷紅的唇瓣輕嗽,酸溜溜的。
「鄒徑可以作證,緒方老師並不只約我而已,鄒徑也在受邀之內,但因為臨時有事 ,你才會以為我和他又舊情復燃。」史映如娓娓解釋,眼底一片清澈。
「映如說的沒錯。」鄒徑不知何時走近她們。剛才有人跑來告訴他,說什麼驕蠻的 前任女友卯上柔弱婉約的現任女友,他一聽到,立刻跑來找她們,貼切點說是來「保護 」史映如的。
「鄒徑,你怎麼來了?」史映如微笑地問,看到他似乎特別開心。
「來保護你啊。」牧諼眼一瞄就知道鄒徑的想法。
鄒徑也沒否認,笑了笑。
「牧諼,這時候請你別再懷疑緒方老師了。」史映如懇切的說。
「誤會解開固然開心,但那也不代表什麼。」牧諼黯然低頭注視那幅畫。
「緒方老師說過,把畫交給你,你就會懂他的心了。」史映如努力的再提示,她很 喜歡畫中的牧諼,像天使一樣。「咦,這是什麼?」
史映如看到畫中與自己的畫不同之處,狐疑道:「緒方老師一向不喜歡費心去題畫 名的。」
「我也弄不懂。」牧譯道。
鄒徑低頭一看,立刻會意她笑出來。
「你知道嗎?」牧講晶亮的胖子彷彿在求他快為她解答。
「你們試著把『心受』」二字合起來看看。」
「心愛……愛,是愛!」史映如驚奇地叫出來。
「愛!?」牧諉愣了愣,看著兩個人拚命點頭,她又將視線落在那行小字上。
「牧諾,若不是-愛田的動力,根本無法讓這幅畫如此完美。那天我就看到這幅畫 像,我稱讚緒方老師的晝功精進很多,比起我那三幅晝,你的是雲,我的是泥。」史映 如分析的頭頭是道。「還有,你知道那三幅晝歸還給我的原因嗎?是因為有了另一個你 ,有天,滿室會是你的畫像。」
牧諼看著她笑得那麼開心,一股暖流靜靜的流向心窩,之前還當她是蛇欺女,現在 才知道自己的心胸那麼狹隘,竟無法包容那天使的微笑,也是嫉妒的關係吧!
「謝謝你們。」牧議亦微笑以對。
「緒方老師父親的身體一有起色,他一定會忙不迭的趕回來,你要相信他。」
「我相信。對不起,之前對你有諸多誤解,還叫我舅媽把你們轟出去「不要緊,但 是你得要跟校長他們說禁令解除了哦。」史映如笑說。
「嗯。改天請你們吃飯,蕭媽手藝很好。」
「那麼就等緒方老師回來,我們四人聚一眾,好嗎?」史映如大膽的提議。
「好。」牧諼沒任何遲疑,對她來說,鄒徑已是過去式了。
「我知道你們談得投機,但鐘聲響很久了。」鄒徑看著兩個女生冰釋前嫌,如釋重 負。
兩個女生相視而笑,心情舒坦的滋味好久不曾有過了。
***
緒方離一語成讖,緒方薩連續三天被吊在樹上,但不至於有人拿鞭子抽他,說起來 還是父親網開一面!
他唯一能活動的時間是晚上,派來監視他行動的人會放下他,讓他喝水,叫他睡在 樹下。
第三天的晚上,監視的人沒來,倒來了一位令人意外的訪客。
「滋味如何?」緒方離站在一步遠的地力,嘴角掛著冷笑,伶眼旁觀的看著他受苦 。
緒方薩也回以冷冷的神情,有時候他真不瞭解流著同樣血液的哥哥,那難以捉摸的 個性。
緒方離輕笑一聲,上前一步,就在他正前方仰頭道:「你真是爸的乖兒子。吊在樹 上還有個禁令,就是半句話都不能說。記得常時我故意挑戰爸時,每說一句話,就要多 付出一天的代價。」
緒方薩睨他一眼,幸災樂禍是嗎?他做得可真徹底。
「我可不是來誘你開口說話的,就算你說了,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畢竟咱們是兄 弟嘛!今天是最後一天了,過了六點,你可以一口氣把三天要說的份一次說完,不過, 那時候你大概已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縮方離裝作一臉心疼。
「哦,對了對了,我在你被沒收的皮夾中找到這一張照片。」他拿出一張照片,故 意在緒方薩眼前晃了一下,一瞬間,他看見弟弟臉色不一變。「你女朋友?大美人一個 。」他讚歎的目光毫不掩飾。
緒方薩濃眉鎖緊,哥哥一臉垂涎欣賞,在在透露他對牧諼充滿濃厚的興趣,這是他 非常惡劣的性格,要的女人,絕對要到底!
那張照片的儷影,是上回校長拜託他找回牧諼時提供的,牧諼雖然找回來了,但他 始終沒將照片還給校長,就這樣細細的收藏著。
這謎樣的心態,當時他並未加以注意,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那時候就對牧諼產生特 別深刻的印象了。
緒方離感受到他激狂的憤怒,忍不住挖苦道:「你為了這個女人想宰了親哥哥呀? 這可不行,我不能坐視緒方集團沒有我英明的領導,若想宰了我,就等我坐上總裁之位 再說吧!言歸正傳,我間你,她是你的女朋友嗎?」他賊笑地盯著綁在樹上的怒漢,秀 著手上的照片。
緒方薩所有的火氣全凝聚在炯然的目光中。
「不答就當不是囉!她真美呀:我好久沒嘗過台灣女孩的滋味了,嗯——先用想的 ,我就控制不住內心蠢動的情火。」
「不准碰她!」緒方薩冷眼厲睜,冷聲喝道。
「呀!你說話了呀。老弟,為了女人你也太沒原則了。算了算了,我也好不到哪裡 去。」
「我再說一遍,不准碰她。」
「她是你的人?」
「一輩子。」緒方薩不暇思索地道。
緒方離為難地搓著下巴思索,「真難抉擇。好吧,犯不著為了女人和兄弟鬧牆。」
緒方薩的怒火並未因為它的話而削弱,「我不信你的話。」
「你!」
「我放你下來吧!今天老爸的手下急性盲腸炎,住院了,就由我來代勞了。唉,沒 想到你是災星呢!」緒方離摩拳擦掌,這棵樹陡峭筆直,要爬還真不易呢!
「為什麼不一來就放我下來?」縮方薩氣瞪著擁有功夫底子,爬樹的靈活度不遜於 猴子的哥哥,三兩下就上了樹幹幫他鬆綁,他迅速地做好準備,敏捷落地。
「爸實在偏心,綁你用繩索,綁我就用鏈鎖,不公平。」縮方離自樹上輕而易舉翻 落下來,將繩索去給他,喃喃自語,然後想到他問的問題,笑言:「要不這樣,怎能拐 你末落地就說話呢?」
緒方薩無力地翻個白眼,他的哥哥做事一向沒什麼邏輯可言,所以他才擔心。
此刻縮方離可以說不碰牧諼,以後呢?
「照片還我。」他伸手,厲碎揪著哥哥。
「還你。都說不會侵犯她了,何必懷疑我?」緒方離將照片丟擲於空中,緒方薩動 作迅速地接住。「沒想到三天沒吃飯,動作還挺靈敏的,去吃飯吧!
責罰到此為止。」
說完,他率先離開。緒方薩則盯著照片中的人兒半晌,才緩慢地踱回家。
「小姐,你想做什麼?」蕭媽問,一邊和牧議抬著畫架上寬敞的陽台。
「放在這裡就衍了。」牧諼移動畫架,調整到光線最充足的角度。
「小姐,你想畫畫?」蕭媽覷了她尚綁著繃帶的右手,擔憂的說。
「久不畫易生疏。」她微笑回答,心內漲滿想創作的靈恩和影子。
「可是你的手還沒好,醫生不是說最好再等三天,三天後也許就痊癒了。」
牧諉笑著搖頭,「我等不及了,要是再不將滿腔的思念畫出來,我就會一直痛苦。 」她懷疑自己會得相思病。
「但是傷到手就得不償矢了。」
「我的手好的差不多了。」她試著動動手指頭,但被繃帶限制住,不能很靈活,這 條繃帶非拆不可。
「小姐,不能拆呀!」蕭媽驚呼,握住她的手制止。
「蕭媽,你放手。不拆的話,我的手說不定就會萎縮掉,永遠無法復原了。」牧諼 執意要做,轉過身將繃帶拆除,無視蕭媽的緊張。
「太太看到一定會生氣的。」
「舅媽說什麼都由我擔下,不會怪你。」她動了動手腕,然後緩慢的握拳再張開, 重覆數次後她驚喜的說:「蕭媽,你看,我的手好了。」
「小姐……」蕭媽看了看,還是覺得不妥。
她再握拳,然後再加重力氣,「唔……」畢竟還是未癒,一使力氣就痛。
看到牧諼臉色揪然變自,蕭媽連忙阻止她,「小姐,還是過幾天再說。」
「我只要不使太大的力氣就好了。」她固執地將四開的畫紙攤平,優雅的坐下,右 手輕握鉛筆,手臂打直。
「蕭媽,幫我拿張椅子放在那裡。」她指著在前方。
蕭媽無奈地搬張椅子放在她指定的地方,她實在阻止不了牧諼。
牧諼俏麗的臉蛋浮現戀愛中女人的微笑,秋眸中映出一張俊朗容顏,正在椅子上凝 視她。
蕭媽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牧諼怎麼會對著空無一人的座位傻笑呢?
「小姐……」她頓時覺得毛骨快然地喊了聲。
「蕭媽,從此刻起都別來打擾我,我要專心作畫。」
「是……」蕭媽看了她一眼,退下去。
早晨的陽光灑在空椅上,彷若用金粉塑造出一具幻影人像,在牧諼的腦海裡,那影 像卻真實的彷彿能抓住。
忍著手背傳來的陣陣刺痛,她一筆一筆的繪出俊容,藉著筆鋒注入澎游的牽腸掛肚 。
經過十分鐘,她的輪廓還沒成形,手就開始不聽話地發抖,咬緊牙,她不容許半途 而廢,筆下的畫根本還看不出緒方的影子,她不能停——可是,當筆從手中滑下,掉在 地上發出清脆聲響,她只能呆愕地注視前方,空椅上的緒方漸漸在眼前模糊,終至不見 。
「不要!」她奔到空椅上,什麼也沒留住。
看著沒用的右手,她懊悔極了,當初為什麼衝動地傷害自己?
好難過,胸口悶得像把火在燒,她生自己的氣,揚手想打沒用的右手,卻又縮了回 來,她怎能再度傷害自己呢?
染上霧氣的秋眸望著遠方,問著天空,緒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
緒方宏夫出院了,他住院的原因只是因為太疲勞,才會倒下,現在身體還是如以前 一樣硬朗,但醫生仍建議他少花心力,多休息。
因此,給力宏夫更肯定傳承霸業已是刻不容緩,非要決定承接的人選不可了。
當然,他心裡早有屬意的不二人選了。
一回到家,緒方薩就被傳召。
「緒方集團世襲的家業,要挑出最適合的人選接管。你擁有冷靜的頭腦、睿智的謀 略,我就你這麼個出色的兒子,公司交到你手上是遲早的,我也該享清福了。」
「爸,你有兩個兒子。」緒方薩提醒。
「哼,別跟我提那個浪蕩子,他要是不把公司搞垮,不甘心。」緒方宏大一提到緒 方離,氣得吹鬍子瞪眼。
「阿離雖然風流,但無損他的領導能力,他更擁有我所沒有的商場手段,請你拋開 成見重新審視他。」緒方薩想盡辦法要擺脫父親的「重用」,此刻再大的問題,也不及 他迫切想回台灣的心。
「我已經把他看透了。阿薩,你明天就回公司上班,把這幾個月的進度補上,副總 會輔助你,從明天起你就是總經理。」
「總經理?那阿離呢?」他皺眉問。以前他的位子是副總,離開後有人補了他的缺 ,只是現在要他升上總經理的位子,那原本是哥哥的呀!
「當初要不是他是我兒子,總經理的位子根本輪不到他來坐。這幾年他又有什麼貢 獻了?都是你在收尾的。別以為我老了就兩眼昏花,你的努力和他的散漫,我全看在眼 裡。」緒方宏天氣恨的說。
「這……」
「開會嗎?怎麼沒叫我?」緒方離大剌剌地進門,擅自推張辦公椅坐下,雙手交握 在面前,笑看兩人。
「你進來幹什麼?」緒方宏大怒問。
緒方薩悄悄地叮了口氣,彷彿找到救星了。縮方離瞧了他一眼,懂得他的心思。
「剛才我聽見你叫總經理,總經理不正是我嗎?所以找就不請自來了。」
緒方離神態閒適地解釋。
「好,你來了也好,我和阿薩談的應該要讓你知道,讓你慚愧。」
「我洗耳恭聽。」
「你說說看,總經理做那麼久,你有什麼作為?」縮方宏大一臉的嚴肅。
緒方離腦子左晃右搖地想了一會,「有啊。爸,你的十位秘書不只能幹精明而已, 還賞心悅目呢!她們可是我從其他公司辛苦挖角過來的。還有,公司內數一數二的女職 員,她們幾乎也能獨當一面,全是我眼光獨到才釣上她們,引她們進公司的。對了,還 有……」
「夠了!你真是三句不離女人,敗家呀你。」緒方宏夫大力拍桌子,他怎會生出這 種兒子,緒方家明明都是很優秀的人材呀。
「我的貢獻也能在公司的歷史寫上幾頁,不是嗎?」緒方離不受父親影響,依舊談 笑風生。
緒方薩看著他,半開玩笑地說:「不久的將來,公司內部說不定全是女人的天下了 。」
「有何不可?」
「不可以!」緒方宏夫打斷兩兄弟的不正經,「我已經決定了,半年後就將公司交 給阿薩。」
「爸!」緒方薩不情願地叫。
「我不服。」緒方離眼神冷下來。
「不服?好,為了公平起見,有件CASE你去接,一旦在一個月內洽談成功,那麼公 司就毫無條件的交給你。」緒方宏大眼底迸出狡滑的光芒,唇色冷笑。
「有這麼好的事情,我接。」緒方離傾身向前,興味盎然地接受挑戰。
「我們是亞洲的霸主,但唯獨台灣的電子業龍頭不買我們的帳,這件CASE很容易, 就是不擇手段也要讓他向我們低頭,把我們的觸角伸到台灣。
時限一個月,超過的話對我的任何決定你都不能有異議。」
緒方離自信一笑,「我可能會議你失望。」他有絕對的把握,所以他的父親想讓縮 方薩接管公司的心願一定會落空。
他拍拍弟弟的肩膀,「不好意思了,你還是繼續教書比較適合。」
緒方薩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祝你成功。」
「阿薩!」緒方宏夫不敢置信的大喝。
「爸,明天我要去台灣一趟。」緒方薩說,捱到明天就能見到牧諼。
「不行!台灣有什麼?你給我待在公司,哪裡都不准去:我的身體還未復原,公司 一天交給外人處理,我就一天不安。」
「爸……」緒方薩欲極力爭取,緒方離卻笑著打斷他。
「你就等父親的身體復原。」他忽然低頭悄語:「那個女孩我替你去看。」
「阿離,不准你打她主意。」
「不會不會。爸,我明天就去台灣,一定會帶回豐碩的成果。」緒方離說完,自信 滿滿的出去。
不知怎地,緒方薩有個不祥的預感,而且即將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