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風瀲灩?這是真名?」
「是,是真名。」風瀲灩低著頭,不耐煩到極點。這傢伙到底什
麼時候才要決定用不用她?他們已經在沙發上做了四十分鐘無意義的談話,她快給悶死了!怎麼會有這麼婆媽的男人!
「你真的照顧過小孩?」
「這句話你已經問過了。」
暗梟挑挑眉,什麼話也沒說。他不用擺出冷峻嚴肅的表情,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本身就已經夠冷峻嚴肅了。
風瀲灩無奈地攤攤手。
「你問吧。還有什麼問題沒問的?」
煩哪!真他X的麻煩死了!
「你的履歷很完整,而且同時有兩家求職公司推薦你……」
他沉吟著,似乎沒辦法作決定。
眼前的女子比起其他應徵的太太們顯得太年輕,長得也太妖艷了一點。雖然長相不見得會影響她工作的能力,但鐵定會影響她的私生活,他不希望孩子讓一個私生活不檢點的女人照顧。
更重要的是,他不確定自己的生活中,是不是還需要如此妖艷的女人來考驗他的自制力。
「我的工作能力很高的,看我的履歷表您應該可以確定這一點。」風瀲灩歎口氣道:「而且配合度也很高,我還沒結婚、也沒有自己的孩子,我會把小公子當成自己的小孩一樣照顧,這點請您大可放心。」
暗梟點點頭,不置可否。來應徵工作的人自然都會這麼說,這些話根本不具有參考價值。
「這樣吧,您可以考慮考慮,履歷上召我的電話,要是您願意僱用我,請打電話給我好吧?」她實在不能再忍受這種無限期的等待了,用也好,不用也好,反正她已經盡了力,死老頭們可不能再用這理由來編派她的不是。
突然,娃娃車裡睡得安穩的孩子哭了起來。
暗梟看了她一眼,似乎等她採取行動。
風瀲灩掩住不耐煩的表情,上前抱起孩子——以為她不會嗎?哼!她可是一手照顧四個弟妹長大的,這種事對她來說熟練到不行!熟練到令人討厭!
「噓,乖乖喔,不要哭,你怎麼啦?」孩子入了手,她的聲音不由得溫柔起來。其實……他是個很漂亮的小娃娃,哭聲宏亮,憤怒的表情倒是很惹人憐愛。
小寶寶哭得震天響,一副不肯善罷干休的表情。
風瀲灩微微蹙起眉,手輕輕碰碰孩子的肚子。
「喔,脹氣了。請問你這裡有薄荷油嗎?」
「啊?什麼?」暗梟愣住了,完全錯愕的表情,好像她說的不是一瓶簡單的薄荷油,而是水底十萬里才有的珍貴藥材。
脹氣?小孩子脹氣要不要緊?很嚴重嗎?他想問,但沒問出口。
其實也不用問出口,從他的表情,她已經可以明顯感受到這位新手老爸的緊張生澀。
「薄荷腦。」風瀲灩極有耐心地複述。「頭痛的時候拿來擦的,涼涼的、很提神醒腦那種東西。」
「沒……沒有!需要嗎?我現在立刻去藥房買!」暗梟立刻跳起來往外衝。
「不用到藥房,山腳下的超級市場一定有賣。」
暗梟衝出去了,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但他的動作卻相當迅速,只有微亂的步伐透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風瀲灩歎息了。娃娃哭個不停,哭得她心煩意亂不說,眼前還有個白癡老爸!
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麼孽?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竟然得接受這種懲罰!
***
三個月前……
「你知不知道軍人的天職是什麼?軍人的天職是服從!服從!再服從!你服從過嗎?沒有!」禿頭男人在她身邊走來走去,不斷以手勢加強他的語氣,活似她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偌大的「審問室」裡,前面坐了五個人,還有一個像蒼蠅一樣繞著她轉,他們當她是犯人一樣拷問。
「還有,軍人該潔身自愛!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另外還從事什麼樣的行業,脫衣舞孃啊!真是羞恥!」
「你再大聲一點啊,再大聲一點嘛!口水不夠多。」風瀲灩仰頭對著他瞇眼笑道:「你乾脆直接幫我洗個臉算了!」
禿頭男人一雙牛眼瞪得像是銅鈴一樣大。
「你說什麼?!」
「聽不懂?哼!我想你也聽不懂!」
「風隊長,請你別說與主題不相干的話題。」她的律師,那個老穿著一身白衣服、根本就是個女人的關寧夜斯斯文文地開口阻止她。
他是個屁!
風瀲灩心想。雖然如果不是看在死黨冷雲霓的分上,他絕不會來幫她辯護;雖然聽說他是棒得不得了的律師。但他還是個屁!看了就教人討厭的屁!而且還是個白色的屁,更令人討厭了!
「總之,風瀲灩不能再留在軍隊裡面,她對軍隊的清譽有損,讓人家以為軍中全是些不三不四的傢伙!」
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跳起來罵道:
「我聽你放屁!我損了軍隊什麼清譽?我在下班的時間跳舞,又不是在軍機上跳舞!而且,你搞清楚!我不是脫衣舞孃,老娘跳舞用不著脫衣服也一樣教那些臭男人流口水!」
整室的鴉雀無聲。
關寧夜捂著臉,肩膀明顯地往下垮。
「怎麼樣?一人做事一人擔!」
她依然氣勢驚人,冷哼一聲坐回板凳上。
長條桌前的五名將官正打算開口,她突然又跳起來,指著其中一名頭髮全轉成銀白色的將官嚷道:
「還有!」
他們歎口氣,無奈地看著她。
「嚴少將、嚴伯伯、嚴老師!我去跳舞的事情早在一年前就跟你報備過,你不要說你不知情!媽的狗屁!要辦我早就該辦了,弄到現在,你們心裡到底藏著什麼鬼——」
「咳……」關寧夜輕咳一聲。
風瀲灩猛然回頭,啐了他一口。
「呸!是不是男人?有什麼話直接說!」
關寧夜的臉綠了。任憑他修養再好,也實在沒見過講話比風瀲灩更粗魯的女人。
他站起身,向長條桌前的幾名高級將官告罪。
「抱歉,我跟我的當事人出去商量一下。」
將官們連連點頭。看得出來,他們可也讓風瀲灩罵得滿頭冷汗。
「風大隊長,我們出去談。」
「有什麼話見不得人嗎?」
關寧夜十分忍耐地瞪著她。
「我說了,我們出去談。」
風瀲灩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柳腰一扭,呼地轉身出去,連個招呼也不打。
走到門外,她閒閒點起一根煙,沒好氣地呼出個煙圈道: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你還打算被宵禁多久?」
這句話命中風瀲灩要害。軍隊規定她每天十二點以前必須歸營,簡直就像是灰姑娘一樣,害她少跳好幾場舞,收入大幅度減低,更別提教她有多難過日子了!X的!那些死老頭……
「如果你打算繼續過被宵禁的日子,等一下你可以繼續大放厥詞,我絕對不會阻止你。」
「去你的!你算哪門子律師?X的!真是遜斃了!」
關寧夜閉閉眼睛,叫自己要忍耐……好吧!看在冷雲霓是個好人的分上、看在冷家當年給過他很多幫助的分上!
「你看不出來他們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跟我過不去嗎?我跳舞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了,連我的頂頭上司嚴老大都知道,我當初又不是沒有報備過——」
「他們就算存心跟你過不去,你也沒辦法。」關寧夜深吸一口氣,就事論事。「雖然軍隊裡沒有任何一條明文規定,軍人下班之後不能去跳舞,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如果打算強迫你退役,你就算上吊死了也是有冤無處訴!現在我們只能把傷害減到最低,就看你願不願意合作。」
「我——」風瀲灩一口氣堵上來,真有種有冤無處訴的憤怒。她氣得將煙猛地往地上一摔。「去她的!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你聽我說,他們不會沒事找你麻煩。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在軍中考績很好,是少數優秀的戰鬥機駕駛員,他們不會捨得趕你走。他們會這樣做,一定有他們的道理,更或許是他們有求於你,但又知道你不會願意,所以先將你一軍。你為什麼不靜下心來搞清楚他們到底要的是什麼?」
風瀲灩挑挑眉,又黑又圓的大眼睛不大情願地瞥瞥關寧夜。好吧,他這些話總算還是人話……
「你要是再不肯聽我的話,我馬上就走,你想辦法替自己找個律師吧。」
「好啦好啦!」風瀲灩翻翻白眼,不大情願地低嚷道:「是不是男人啊?這麼小家子氣……」
關寧夜橫她一眼。
「風大隊長,你這脾氣不改,總有一天要吃虧的。
「我吃虧?哼!從小到大,我吃的虧還少過嗎?廢話!」
***
暗梟回到住處的時候發現整間屋子靜悄悄的,他推開門……
沒有小孩的哭聲!他心中暗叫不妙。糟了!他實在太大意了,竟然將孩子扔給一個陌生的女人!
「小樂!小樂!」他頓時慌張起來。平時遇事向來老練狠辣的他,在這節骨眼竟然也無法穩定心神。
衝上二樓,只見育嬰房的門半掩著,他掏出手槍,猛然衝進去。
「小樂!」
「噓!」風瀲灩在門口擋住他,沒好氣地壓低聲音罵道:「吵什麼吵?好不容易哄睡,你還怕他睡得多了?」
「你在這裡?」
「廢話!不然我該在哪裡?」風瀲灩橫了他一眼。挑挑眉打量他手上的槍。「哼!你以為什麼?如果我要偷你的小孩,現在老早消失無蹤,還等你揮舞著手槍來找我?」
暗梟連忙將手槍收起來。
「抱歉……」
「用不著抱歉。」風瀲灩攏攏頭髮。「沒事的話我走了,你考慮好通知我吧!」
「不用考慮了,我現在就可以決定用你。你什麼時候可以搬進來?」
風瀲灩停了一下,回頭看著暗梟。這傢伙也不怎麼樣,這麼簡單就相信她了。
「嗯……不過……」
「不過?」
她笑了,艷麗無匹的笑容。
「不過剛剛都是你在審核我的條件,現在該我審核你的條件了吧?」
暗梟愣了一下。
「我的條件還要你審核?」
「當然!不然我怎麼知道你付不付得起我的薪水?還有其它的條件?」
「你還有條件?」
風瀲灩好整以暇地倚在樓梯間的牆上,微笑道:
「布萊德先生,現在是服務業至上的年代,你要挑服務的人員,人員也要挑你耶,我只是幫你做事,可不是賣給你當奴隸。」
她那艷麗如花的笑容,令暗梟幾乎失了神。如果有這樣的奴隸……他是很樂意的!
「怎麼樣?」
「你說吧,你想知道什麼?想要什麼樣的條件?」
「嗯……」風瀲灩微笑著扳扳纖纖手指,道:「我的周薪呢,是五百元美金,每個星期要有一天的休假;我休假的時間當然是不能管我的。對了,除了小寶寶有特殊需要之外,我每天工作的時間不能超過十個鐘頭。還有喔,我可不負責幫你打掃、煮飯、洗衣那些事情。」
暗梟幾乎沒有考慮就要一口答應,但他看到風瀲灩那挑釁的眼神,他側著頭,裝出正在深思的表情。
風瀲灩眸子一飄,似乎也開始有些不確定。
暗梟終於點頭,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除了工作時間之外,其它的我都可以答應。」
嘩!噱翻了!
她喜上眉梢。這可比她去跳舞還賺得多啊,再加上原本就有的月薪……嘿嘿嘿嘿,真是賺翻了!早知道是此等好事,半夜也答應接這任務哪!
「你的工作時間得看你帶小孩帶得好不好,如果小樂有任何需要,你都得陪在他身邊,這樣你瞭解嗎?」
「成交!」
風瀲灩笑得合不攏嘴。她沒想到暗梟這麼好說話,原本把條件開得高高的,等他殺價,沒想到他卻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呵呵,真是樂死她了!
「我這就回去準備行李,明天就搬過來!」
「等等。」
暗梟突然叫住她,風瀲灩回頭,為那眼神愣了一下。
那眼神……陰暗而嗜血!
「我把話說在前面,你住在我這裡,除了小樂之外,其它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管,不准接我的私人電話,也不准進我私人的房間,瞭解嗎?」
「當然瞭解,我不會那麼無聊的。」
「你最好記住我的話。」
暗梟站在樓梯上,冷冷地望著她。剎那間,她突然瞭解他們為什麼叫他「暗梟」。
果然是個黑暗得沒有出口的男人,似乎連聲音也不存在的絕黑性格……
「我這個人,不懂得什麼叫『原諒』,也沒有任何彈性可言。」
***
暗梟人如其名,真的晝伏夜出,但「暗」指的恐怕是他性格中的陰暗。他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即使對著自己的兒子小樂,也是冷冷的臉。
他很少出現,風瀲灩經常搞不清楚他到底在家?還是出去了?
書房的門總是關上的,來打掃的鐘點女傭說布萊德先生不許人進去,連打掃也不行。而負責三餐的福特太太則說這位布萊德先生脾氣很怪,以前他太太還在的時候,他看起來還不會這麼冷漠得怕人……
福特太太歎口氣說:
「布萊德太太真是個美人,可惜這麼年輕就死了。」
「她很美嗎?屋子裡怎麼都沒有她的照片?」
「誰知道呢?不過以前布萊德太大在的時候,布萊德先生還是有笑容的,雖然比較少,可是有時候看他跟太太手牽手一起出門,表情還是很幸福。」
福特太太又歎口氣,惋惜地開口。
「可能打擊太大了吧!」
「布萊德太太怎麼死的?」
「聽說是難產,我們很長一陣子沒見到他們兩個人,等布萊德先生再出現的時候就有了小樂。我也是聽來的,連她要生產這件事我們都不知道。」
正當說著,書房的門開了,福特太太連忙停住不往下說,喃喃自語地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之後便走了。
風瀲灩側著頭打量從書房裡出來的暗梟。他還是一身黑衣服,是哀悼嗎?完全沒有表情的男人,看起來像一尊會動的木偶。
「你打聽夠了?」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你該去當狗仔隊。」暗梟冷冷地說道。
「可惜你不是什麼名人,挖你的隱私純粹只是我個人好奇。」風瀲灩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你要是介意,以後我不問就是。」
「我介意,別忘了當初你來的時候我們的約法三章。別過問我私人的事,好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好。」
風瀲灩聳聳肩,對他的冷漠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用擔心小樂,他很好。」
暗梟冷冷橫了她一眼,連眼神也是冷的。
這麼冷,莫非他住在冰櫃裡面?
風瀲灩打著呵欠,覺得無聊極了。
暗梟離開了,瘦削的身材行動極為優雅,黑衣服下的肌肉不可小覷。
他有一身精壯有力的肌肉,只是隱藏在黑衣下方。那麼感情呢?熾熱的感情也隱藏在冷漠之下嗎?或者他根本就沒有感情?
風瀲灩有趣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沉思這個問題。
其實,臥底的工作向來是她討厭的。
她是個飛官,開著飛機在天空飛才是她的正職,爾虞我詐的事情萬萬別纏上身來,她可沒心思搞那些。
不過,這次的任務很有趣!他們為什麼派她來?有那麼多優秀的情報員,那麼多優秀的乾探,為什麼選上她?
是因為她跟暗梟之間有某種奇異的雷同嗎?
暗梟冷漠無表情的臉出現在她腦海中。或者那些老頭將官們知道她這個人太過好奇,她受不了看到冰,她總是會想辦法知道冰下面隱藏的到底是什麼……
在搖籃裡沉睡的小樂醒過來了,他嘰哩咕嚕地說著火星話。
風瀲灩將孩子抱起來,看著他黑白分明,極為清澈的眸子。她微微一笑,有趣地低喃:
「你說呢,小傢伙?你老爸心裡在想什麼?我們能不能挖出什麼東西來?」
小樂咕嚕咕嚕地笑著,胖胖的小手扯著她如雲卷髮。風瀲灩笑了,她親密地吻吻小樂的臉,寵溺地攬著他。
「你真是個小甜心……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畢竟你老爸可是付了高薪讓我照顧你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