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該怎麼形容鷹娃呢?
大概從她一歲開始,她就充分地表現了她各方面的「天份」,熱情、粗心、好奇心特強,卻又格外膽小,還有一個令人噴飯的特技——跌倒。
他們的父母還煞有其事地帶鷹娃去看過醫生,檢查她是否天生在平衡神經方面有某種缺陷,結果得到的答案是一切正常。
這教人又愛又憐,且「一切正常」 的特性直到現在都沒有改變,從小到大她真記不清楚鷹娃到底跌倒過幾次,或者又跌倒在哪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很不願意這麼說,但如果真要問她,哪些人不適合當情報販子!那麼鷹娃一定是名單中的首選。
可惜鷹姓不這麼覺得,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當個堂堂正正的「鷹族」 人,而不是前任領袖的女兒、現在領袖的妹妹。
鷹娃從小熱愛武俠小說,如果不是有武俠小說,她可能到現在也不會說一句中文。她對武俠小說的浪漫愛情很快延伸到「情報販子」 的工作上,認為彷彿是現代客容的版本,無論如何跟她解釋,她都不相信兩者之間毫無關聯。
可惜,情報販子就是情報販子,賣的是情報,說起來算不上什麼太光明正大的工作,唯一的好處是不用打卡上班。
但鷹娃聽不懂。她固執地認為這份工作極為浪漫,可以周遊世界各國,像古代俠士一樣揮舞著刀劍四處行俠仗義;而「危險」對她來說,也只不過是浪漫的附屬品、調味料的其中一種!而愛情當然也是另外一種迷人的調味料。
「別苦著臉.鷹娃也該長大,你沒辦法永遠保護她。」
「你早就知道她要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你卻不阻止她!」他惱怒地說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成長的路程,你怎能希望鷹娃例外?」
「這不是好理由!成長有很多方式,沒必要選最危險的!」
鷹七聳聳肩,算是回答。
她的表情只讓他更火大:「不要迴避我的問題!」
「我沒有。」她歎口氣,無奈的表情。「你想怎麼樣呢?把她綁在身邊一輩子嗎?事實很明顯,鷹娃不想要繼續過那種日子。」
「她還小!」
「二十四歲的女人,不小了。」
「你——」他氣白了臉。
「你大可繼續在這裡生氣,不過如果我是你,我會去趕搭晚上起飛的飛機。過了今天、也許就沒有飛機飛到印尼了。」
他霍然起身,臉色十分陰沉。
「我早該知道不能把鷹娃交給你,她不是你的妹妹……甚至你對自己最親密的姐妹也是如此殘忍!我又怎能期待你對鷹娃特別仁慈?」
氣氛頓時降到最冰點。
她纖美細緻的臉一下子結了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半句話,轉身離開房間。
「鷹七 ——」
他想喚住她,想收回自己說過的話,但鷹七冷漠而僵硬的背影讓他將所有的話都吞了回去。
他想解釋什麼呢?說他心裡不是這麼想的?說他覺得自己很混蛋?
不……他咬咬牙,高傲地仰起下顎。他是鷹眼,他們的領袖。他不會道歉、不會說錯話。
就算他真的說了殘忍的話,那也只不過是事實。
他為什麼要為自己說出了事實而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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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族的人來了。」
男人沒有抬頭,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
「這女人我以前從來沒見過,我想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鷹七……」他又想了想,蹙著眉的表情,有些困惑。
「不過我記得傳說中的鷹七歷害到不行,可是現在這個女孩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個高手……」 想到那女孩有趣的行徑,他忍不住搖搖頭咕噥:「如果她真的是鷹七,那我得說鷹族的水準可真是大幅度地下降!」
「光從外表是沒辦法判別一個人的。」 男人隨手灑了些胡椒,聞了聞味道,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嗟,你試試看。」
男子隨手沾了沾醬料嘗了嘗,不由得挑挑眉:「好
吃!不過好像鹹了點?」
「配上主食就剛好了。」 穿著廚師衣服的男人滿意
地將醬料收起來,小心謹慎的態度像是對待初生嬰兒,
也只有這種時候他看起來是溫柔的。
他的頭髮帶著深紅色,整整齊齊地梳成一束暗紅色馬尾;他很高,大約一百九十公分的個頭配上又寬又厚的肩,猛一眼看上去的確有些駭人!
穿著廚師白袍襯得他黝黑的肌膚顏色更深,深刻的五官也顯得粗糙,彷彿當初上帝打造他的時候刻意大刀闊斧,留下了清晰鑿痕。
他是個帶著印地安血統的東方人,雙眉之間有著很深的痕跡,顯示他經常蹙眉,也就是說這人可能脾氣不是很好。他的鼻樑斷過兩次,以至於鼻樑中間微微隆起,從正面看井不是非常筆直,更增添了難以言喻的危險度。
綜合整體印象讓人深深覺得,這傢伙身上實在該掛塊「極度危險」 的告示牌,免得有人誤觸開關,引發雷霆咆哮——
照顧完他的寶貝醬料,他終於脫下廚師袍,專心的神色消失了,留下懶洋洋的表情,像即將冬眠的熊。
「帶我去看看那新來的鷹族人,我希望她比現在那兩個白癡聰明點,不然真讓我覺得無聊透頂。」
「呵!你可真的一點也不把鷹三跟鷹五放在眼裡,恐怕很多人會怪你太過輕忽。那兩個傢伙瘋狂起來像是兩顆無法控制的炸藥。」
男人懶洋洋地伸個腰。「我們是搞情報的,不是打架…不過如果真要打架……」他裂開嘴笑了笑,黝黑的臉上露出自信的表情。「我懷疑他們會是我的對手。」
「當然。」 男子點點頭,理所當然地。「你是我們第一把搏擊高手,也許現在連裴勝海也不是你對手。」
他話沒說完,反正也說不完了。
因為那男人火大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對著他的臉忿怒咆哮道:「不准在我面前提起這三個字!聽到沒有!在我打敗他之前不准提那三個字!」
說完,他氣呼呼地扔下他,邁著大步走出廚房。
男人揉揉自己疼得要命的脖子。這傢伙就是這樣,火氣來得又急又快,老是讓人猝不及防!
他搖搖頭,無辜又無奈地低聲咕噥著:「生氣有什麼用?人家老早失蹤啦,恐怕這輩子也不能在你面前提這三個字……」
「我不管他躲在哪裡!」走到廚房門口的男子咬牙切齒地開口:「只要他活著一天,我就一定會找到他!
不跟他比個高下,我這輩子都不會罷休!」
是了,這就是烈梟的性格。他愛恨分明、性烈如火。如果不是這性格,他又怎麼配得上個「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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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寶,價值三百萬美金哪!這是去年的估價,今年應該還會更貴。」傑森信誓旦旦地拿出照片。「你看你看,很美吧,這就是『印加皇后之眼』,足足一百二十克拉的巨大金剛鑽。」
照片拍得很好,鑽石在燈光下閃爍著耀眼迷人的七彩光澤,看起來的確有三百萬美金的身價。
鷹娃挑挑眉,她對寶石本身沒什麼太大的興趣,但她還是裝出極為崇拜的表情:「這是你擁有的啊!傑森桑在日本想必是個大人物嘍!」
「這不是我的,要是我的就好了。」 傑森歎口氣,露出一朵無奈的笑容:「要是我的,我就算把它送給你也捨得,可惜不是,我只是代管人,負責把寶石送來展覽。」
「啊!!那豈不是糟糕了?」
「就是說啊!」傑森哭喪著臉道:「這麼貴重的東西,就算用我一輩子的薪水也是賠不起的啊!」
「這麼貴重的東西就你一個人代管?」
「當然不是,還有我兩位同事,但是東西一失竊,他們立刻就溜之大吉逃回日本了,印尼現在政局不穩定,他們怕死了!哼!真是太不負責任了,發生這種事情竟然一走了之!」
「的確是太不負責了!」鷹娃用力點頭:「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回來啊!我是保險公司的代管人,如果我雙手空空回去,公司就必須賠上一大筆錢,這對我們的聲譽影響太大了。」
傑森不斷拿出手帕擦汗,金邊眼鏡重複著從他的鼻樑上滑下來,讓他更顯狼狽。
「唉,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裡的警察根本不理我。他們每天忙著抓暴民就來不及了,哪裡還管外國人丟掉的什麼寶石……唉!我真不該來的……」
「那麼現在如果有人願意幫你找個寶石呢?」
傑森愣了一下,傻傻地看著她。
鷹娃笑了笑,眸子明亮如星:「怎麼樣?如果有人幫你找寶石,你當然很樂意吧?」
「當……當然!但是現在去哪以找願意幫我找寶石的人?」
鷹娃含笑不答。
傑森愣愣地注視著她,半晌之後終於瞪大眼睛、張大嘴巴:「你?」
鷹娃笑嘻嘻地點點頭:「就是我。」
「你?」
「別這麼驚訝,我們公司在美國可是很有名的消息提供者喲。」
這句話……也不能算說謊對吧?鷹族的人的確是很有名的消息提供者,只不過……她還不算正式的鷹族人罷了。
「啊……可是……」 傑森看起來驚訝極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頓時結巴起來。
「沒什麼好可是的。」她擺出極為老到的姿態說道:「這樣吧,我現在是度假期間,這件事呢,就算是我私人為你服務,如果找到寶石,那麼你付我一萬塊美金作為酬傭;如果我沒幫你找回寶石,那麼你一毛錢也不用付。合理吧?」
「條件的確不過分,如果寶石真能找回來,一萬美金是非常便宜的價格……」傑森支支吾吾地說道,看起來汗流得更多了。
「既然如此,我們算成交了!」 鷹娃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傑森的手。「明天早上我們就在這裡集合,我會帶你出去找寶石。」
「啊?我也要去?」
「當然啦!只有你看過那個可疑的保全人員,你不去,我怎麼知道要找誰?」
傑森愣愣的,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他又說不上來。
「放心吧,有我在,只要寶石還在印尼,我一定能找到它!」
鷹娃十分有自信地微笑。
看到這種笑容,傑森眨眨眼……好吧,反正他現在也沒什麼好選擇的。試試看,總比他一個人到處亂找來得機會高些。
「既然這樣,那麼萬事拜託你了。」傑森下定決心,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明天早上我會準時到這裡。」
「放心吧!我們很快能找到寶石,到時候你就可以回日本去交差了。」
傑森點點頭,汗也不流了,臉色看起來紅潤許多,他邊鞠躬邊後退,肩上的重擔卸下之後,走起路來輕快許多。
看著傑森離開,鷹娃臉上自信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下死定了!
要去什麼地方找寶石呢?她一點頭緒也沒有;該從何下手?沒概念。然後她又想到,幫人找寶石好像應該是偵探的工作?情報販子的工作項目裡有這一項嗎?
她有點後悔了。當初應該好好把《情報員養成手冊》讀個滾瓜爛熟才對,也不至於弄到現在自己連「營業項目」也搞不太清楚的窘境!
可是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呢,找東西也需要情報啊,應該也不算太離譜……
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她腦海中某種念頭靈光一閃——
哎呀!完了!她壓根忘了自己該先去弄清楚飯店裡到底誰是梟幫的人!
想到這裡,她猛然跳起來!到達目的地最重要的就是先分清楚敵我身份,否則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而她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她還沒想到要去什麼地方找,但腳步已經不由自主地加快,到最後索性在飯店裡慌慌張張地跑了起來,嘴裡還不斷地叨念著:「烈梟烈梟……你到底躲在哪裡?快出來吧,讓我看看梟幫的頂尖高手到底長什麼樣子——」碰!
跑得太慌張,竟一頭撞在與她迎面而來的人身上!
「哇!好痛!」
若是尋常人撞上,大約只是煞車;但鷹娃不是平常人……她一頭撞上去之後根本來不及煞車,就這麼整個人「碰」地朝對方身上撞去!
「有什麼問題直接問我吧。」那人平平無奇地開口。
鷹娃揉著疼得要命的鼻子抬頭。來人很高!足足比她還高上一個頭。
虎背熊腰,熊似的身材,還配上一對特大號眼睛,正懶洋洋、沒表情地看著她。
「問你?問你什麼啊?」 鷹娃反應不過來,只是眼淚倒先掉下來了。
好痛啊!這人不但身材看上去壯碩,連撞起來也像是撞上銅牆鐵壁,他是吃鐵沙奶粉長大的不成?
「你不是一直叨念著誰是烈梟嗎?」
「啊——」鷹娃猛地往後退一步,只是退得太快,「碰」地一聲,整個人又重重摔在大理石地板上,痛得她整張臉脹得通紅,真是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會面情況!
「媽的!」她極不文雅地詛咒一句。
他看起來整張臉都扭曲了,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覺得好笑,只是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顫抖得厲害,很明顯正在極力忍耐著什麼似!
鷹娃努力掩飾自己的窘態。
先拍拍衣服,整理整理頭髮,然後擺出最冷傲的姿勢對著那男人。「咳……你就是烈梟?」
「是。」 回答得理所當然,帶著點驕傲意味。
「喔……幸會。」
她深吸一口氣、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她得非常非常努力才能不讓自己拔腿就跑——天哪!她真恨不得把所有看到她出糗的人全殺了滅日!
尤其是那個烈梟!
就在這時候,她的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笑聲!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可真是有點誇張。
鷹娃咬著牙不讓自己回頭,不然她可能會衝上去與那混蛋拚命!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哼!笑!笑死活該!可惡!真是可惡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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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真是有趣極了!他早已忘記自己多久沒大笑過,而那女孩第一次見面就讓他樂不可支!
浪梟說得沒錯,這丫頭的確一點也不像鷹族的人。
不過這也很難說,鷹族派在印尼的那兩個白癡鷹三、鷹五不也「秀逗」到極點?
當然,他不是否認鷹三跟鷹五的辦事能力,他必須承認那兩個傢伙在情報的搜尋上的確有他們自己一套特殊又有效率的方法;但單就「人」這一點來看,鷹族選人的角度真的非常非常特別——他懷疑梟幫什麼時候才會有那麼有趣的人物出現?
烈梟開著車奔馳在印尼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時,不由得回想起那丫頭跌倒時的糗態。哈……更是可愛極了!有哪個女孩子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那樣跌倒?至少他可沒見過。
有空的時候他可得好好調查一下那女孩的來歷。
當然,純粹是為了工作,可沒有任何私人的因素。
梟幫跟鷹族向來水火不容,幾乎像是彼此的天敵!
他當然得搞清楚自己的對手是什麼樣的人。
不過他真的很懷疑,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鷹族怎麼會派這樣一個小丫頭到這種地方來!
他蹙起眉。這可不是個好地方啊,聽說許多東方女孩失蹤了,在這種局勢之下警察跟軍隊都沒空去理這檔子事。
他將車子停在一棟豪宅前,門口的衛兵一看到他,二話不說地將門打開。
這是警察總長的豪邸。
做完今晚的交易,他就可以離開印尼了,這裡的事情已經不再需要他們插手。
戰爭固然是情報販子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但介人情況曖昧不明的政治鬥爭當中卻是最不明智的,哪方會獲勝還不知道,也許會做出錯誤的選擇……而雙面諜的下場通常又不怎麼美好。
鷹族的人應該很瞭解這一點吧?
烈梟下了車,不知道怎麼回事,心頭一直掛記著那丫頭……
酒店裡有革命軍份子,這點她該知道吧?要是連這一點都不知道,那她的處境可真不是普通的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