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沒來?去哪裡了?」
雜誌社負責聯絡的小姐不安地開口:「冷小姐昨天下午打電話來,要我幫她約錄音室,時間就訂在今天下午。」
「雜誌社是這樣運作的嗎……」陸迎風氣炸了,對著小姐咆哮道:「沒經過我的允許,你竟然用雜誌社的名義去幫她定錄音室?到底她是老闆,還是我是老闆?!」
「陸先生……以前——」
「那是以前!」
小姐的眼眶紅了,無助地低著頭站在他面前。
陸迎風深吸一口氣,努力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半晌之後終於揮揮手。「把錄音室的地址留下來,然後出去。」
留下地址之後,小姐倉皇逃離了他的辦公室;很快的,整間雜誌社的人都會知道他又被冷雲霓耍了一次!
他很憤怒、很生氣,卻也很無奈……
該怎麼說自己的感情?他並不是不愛雲霓,事實上他非常確定雲霓就是他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但她為什麼不肯瞭解呢?他不是不愛她,他只是很難控制自己的感情。
好吧,雲霓可以說這是借口,可以說這是放浪形骸,但許多男人都這樣,這並不值得讓他們的感情被判死刑啊。
他只是想在安定下來之前多享受一點單身的自由而已。
這幾天他到處吃閉門羹,姚紫晶那火爆小浪女幾乎要拿刀子砍他,連最溫柔體貼、又傻氣的明皙也把寓所的鎖給換了。
天!他好像突然變得不是陸迎風,而是某個來歷不明的殺人犯——
想到來歷不明的男人,陸迎風的臉又綠了!都是那個叫什麼「克朗』的傢伙不好!他為什麼要介入他跟雲霓的生活?如果沒有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想到這裡,陸迎風突然覺得一切都讓人無法忍受起來!
他是陸迎風啊!如果全台灣的單身男人排名百大,他一定能名列其中!如今卻給一個無名小卒給打敗了,這叫他如何能忍?!
他要得回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女人!
他已經受夠了那傢伙的存在!
紫晶的聲音很乾淨,清清亮亮的聲音飄揚在錄音室中,單純的吉他伴奏更讓她的聲音特質顯露無遺。
雲霓坐在錄音室外,欣賞地看著錄音室裡專心的姚紫晶跟周明皙。她也很意外她們兩個人居然能如此契合。
打破了藩籬之後,明皙跟紫晶像是突然接通了線路,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無縫。
像現在,明皙擔任訪問人,居然也不結巴了。明皙錄音之後的聲音跟她本人有天壤之別,任誰都聽不出來那理智又有自信的聲音居然會是平時怯懦得彷彿小老鼠的周明皙。
她們一個問、一個答,雖然經過事前規劃,但效果卻相當自然,就像兩個好友午茶時感性的閒聊。
雲霓微微一笑。其實陸迎風還是有他的好處,起碼他的眼光很準,紫晶是塊瑰寶,只是過去沒被好好發掘。
「這麼做真的很了不起。」身旁打著瞌睡的克朗突然開口。
「啊?」雲霓愣了一下,她一直以為他睡著了,「你醒了?」
「我本來就沒睡。」克朗不服氣地朝她皺鼻子。「那麼好聽的聲音就在耳朵旁邊耶,誰睡得著啊?」
雲霓笑了起來。
「喔,你現在聽得出來什麼叫好聽了?」
「火星人也聽得懂音樂!」克朗哼了一聲。
「是啊火星人,我們也該走了。」雲霓微笑著起身,她今天晚上準備了特別節目,相信克朗一定會喜歡。
「等一下嘛,我剛剛話還沒說完呢。」克朗拖著她的手重新坐下。「我剛剛說你很了不起耶,你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哪裡了不起?」
「嗯哼?」
克朗看著錄音室裡的周明皙跟姚紫晶,眼神溫柔起來,微笑地轉向雲霓——
「你真了不起,能對她們兩個這麼好。」
「我原本就跟她們沒有仇恨。」雲霓歎口氣,希望這話題能終止。她還是習慣無厘頭的克朗,現在聽他這麼說話,真不適應。「更何況在商言商,也沒有所謂好不好。」
「我真愛你這麼說話。」克朗笑著樂呵呵地。
她臉紅了,這陣子臉紅的次數多得連她自己都認為該去找個中醫好好診斷一下。但面對克朗那明顯寫著親暱卻又如此爽朗的眼神,她又怎麼能不臉紅?
「快走吧,再晚就要錯過了。」
「錯過?」克朗側著頭,迷糊的表情。「錯過什麼?」
本來想給他一個驚喜,但看來不說清楚恐怕很難將這傢伙架走。雲霓歎口氣,揚揚手中兩張托人買回來的票。「今天晚上有世紀流星雨,天文館晚間開放觀賞喔。」
「流星雨?」克朗楞了一下,傻傻地看著她。「你也愛著流星
雨?」
怎麼能說自己這輩子連數星星的次數也少得可憐?雲霓不自在地瞪他。「你到底要不要去?不去我就把票送人——」
「去去去!現在就去!」
克朗跳起來,猛地衝到門口,只是一開門卻愣住了!
「你們是……」
「警察。」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員很快抓住克朗的雙手。「要麻煩你跟我們到警局走一趟。」
「什麼事?」警員嚴肅的表請讓雲霓不由得心慌。
「我們懷疑這位先生是通緝犯,要請他回警局跟我們做個簡單的調查。」
「通緝犯?克朗不是通緝犯!他——」
「有任何身份證明嗎?」
雲霓一窒!
錄音室裡的明皙跟紫晶都出來了,紫晶擋在警察跟克朗之間火爆地嚷:「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他是通緝犯?!」
兩名員警面面相覷,其中一名十分有禮地回答:「我們的確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是通緝犯,但有人到警局指認他跟通緝海報上的人很像,我們就有義務要請他回去協助調查,而且他也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文件,可以證實他的身份。」
「你講這什麼話!那就是說如果我沒帶身份證上街,又長得像通緝犯的話,就得乖乖跟你們回警察局?媽的屁話!有沒有人權啊?」
「紫晶,沒關係。」經過幾秒鐘的思考,冷雲霓已經迅速冷靜下來,她甚至能安慰地拍拍紫晶的肩,眼光卻定在一直沉默著的克朗臉上。
她柔聲開口:「你放心跟他們去,我等一下接你去看流星雨。」
夾在兩名警員之間的克朗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但他依然微笑著點點頭。
「好,你也不要為我擔心,我沒事。」
警員帶著克朗離開了,雲霓站在門口得楞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沒有身份證明……是誰出賣了克朗?
「喂!北夜!北夜!我是……我是明皙!快來!你們快來!」明皙帶著哭聲的焦急聲音緊急響起:「克朗被抓走了……啊?在哪裡?」明皙回過頭來,手裡拿著話筒,臉脹得通紅。「剛剛他們帶他去哪個警局?」
紫晶呼地衝出門去鬼吼:
「喂!你們兩個王八蛋!你們是哪個警局的?」
雲霓倚在門邊的身子突然覺得一陣虛軟,她靠在門邊咬著牙,拚命叫自己不要慌張……她不能慌張!現在克朗就靠她了!
「他們是XX大隊的!」
「喔!喔!」明皙抱著話筒又嚷了:「在XX大隊!你們快點來!啊?好……」明皙掩住話筒,緊張地看著雲霓嚷道:「雲霓雲霓,關律師要跟你說話!」
她跌跌撞撞、手腳發冷地衝到電話旁,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泡進冰水裡似的寒涼。她顫抖著接起電話,連聲音都是抖的:
「關律師……」
關寧夜的聲音在另一端令人安心地穩定響了起來:
「冷小姐,你別擔心,我現在就過去。你不要緊張,到警局門口等我,不會有事的。」
「可是克朗他……」雲霓的聲音破碎了,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沒有身份證明……」
「不要緊,交給我處理。」關寧夜篤定地開口,這聲音聽起來真教人想哭。「你放心,有我在。」
掛上電話,她只覺得自己的手失去了知覺。
「起來。」紫晶上前一把扶起她,聲音穩定而有力:「剛擔心,他們要是不放他,我一定把警局鬧得天翻地覆。來,我帶你上警察局。」
「我也去!」明皙站在她的另一邊,她看起來雖然慌張害怕。但仍努力鼓足勇氣朝她點頭。「我們一起去。」
雲霓終於落下淚來,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感動。
「能認識你們真好……」她流著淚水笑道。
「屁活!快走吧!你們要去看流星雨啊?我也要去!」紫晶強忍著慌張笑著說著。
雲霓終於挺直了背脊,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穩定下來。
是,他們要去看流星雨,誰也不能阻止他們!
儘管有號稱「法官殺手」的關寧夜幫忙,克朗仍然得在警察局度過一個晚上。
彷彿某種厄運,他們終於還是錯過了流星雨……
由於克朗提不出身份證明,而他又的確與通緝海報上的男人有幾分神似,警察局採集了他的指紋之後堅持必須等到檢驗結果出來才肯放人。對於這一點,關寧夜顯然也無能為力。
隔天下午,雲霓緊張地等在警局外面,看到克朗出現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被釋放了,她不顧一切地衝進克明懷裡,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好擔心!天哪!我真的好擔心!」克朗一語不發地擁緊她,什麼話也沒說。
「目前暫時沒事了,不過克朗得隨傳隨到。」關寧夜歉然開口。「別擔心。他們沒查出克朗有任何前科,雖然有點麻煩,但很快會過去的。」
「謝謝你。」克朗真誠地說。
「別客氣,我並沒有幫上什麼忙。」關寧夜別有深意地看著克朗。「你自己要多保重,有任何問題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
克朗點點頭,輕輕挽住雲霓的肩。
「我知道……我們回去吧。」
告別了關寧夜,雲霓的腦海中卻還是揮不去他的眼神——一關寧夜那別有含意的眼神她不會看不出來。
一路上,他們陷入前所未有的寂靜之中。有克朗的地方居然能安靜?雲霓心中的恐慌更甚!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但她說不出來、問不出口。
車子停在紅燈前,雲霓咬著下唇不安地從後照鏡中看到克朗的臉……那幾乎不是克朗了!克朗不會有那麼陰暗的表情,克朗的眼神不會那麼莫測高深!
她好慌啊……
「綠燈了。」克朗的眸子突然對上她的,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讓雲霓的心漏跳了一拍。
「你在想什麼?」車子啟動之後雲霓小心翼翼地問。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為什麼不怕我。」
「怕你?我為什麼要怕你?」
克朗歎口氣。
「雲霓,我是個流浪漢,你從路邊撿來的,他們說得對.說不定我是個殺人犯、是個強盜。如果我真的是,那你怎麼辦?」
「不會的!」
雲霓堅決地搖頭。「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你太有自信了……這會給你帶來危險。」
「你為什麼這麼說!」雲霓惱怒地咬牙,她不喜歡克朗這種口氣,為什麼他要這麼理智?克朗身上最不該有的就是理智!
「因為我擔心你啊!如果你再撿到任何一個流浪漢怎麼辦?或許你會成為社會新聞的頭條。」
雲霓不說話了。
他為什麼不說以後他會在她身邊,以防她又拉到某個流浪漢?
他為什麼不說以後他會照顧她,讓她不會再拉到某個流浪漢?
一天前的克朗會這麼說的。
「雲霓……」他又歎息了。一天前的克朗不會這麼愛歎氣。
一天!不過一天!
那些該死的警察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大樓管理員看到他們的時候露出快樂的笑容。這陣子他已經跟克朗結成好友、因為克朗沒事時總是在這裡跟他聊天。
兩個老頑童還煞有其事地交換起某種武學心得,彷彿都是隨時可以飛身翻牆的武林高手。
「克朗,我又想到一招喔,我們等一下—一」管理員在看到雲霓眼中的淚光時住了嘴。他不太滿意地瞪了克朗一眼。「你欺負人家喔。冷小姐是好女孩,你怎麼可以欺負她?」
聽到這話,雲霓險些忍不住落淚!
電梯來了,她迅速躲過去,不想讓克朗看到她的淚水,但克朗還是跟進來了,他站在她面前,有些無助地搓著手。
「我說錯什麼了嗎?你真的不可以隨便檢一個人回來啊。」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說?!」雲霓氣憤地嚷道。
「因為你本來就真的不可以——」
「那你為什麼不說以後你會好好看著我,不讓我撿人回來?你不是最愛管東管西的,為什麼這件事你就不管了?」雲霓生氣地瞪著他。
克朗愣住了,注視了她半晌,終於還是無辜地露出苦笑。
「女人的想法實在很奇怪……」
她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為的就是要他一句承諾,而眼前這傢伙卻只是看著她傻笑……
但看著克朗那無辜的笑臉,她的心又軟了。計較什麼呢?他不是已經回到她身邊了嗎?只要這笑瞼一直都在她身邊,她又為什麼要在乎一句承諾?
雲霓歎口氣,翻著眼睛嘟起嘴。「算了……火星人也是很笨的……」
「嘿,我一點也不笨,是你太奇怪了——」
電梯門打開了,雲霓正笑著想說什麼,卻在看到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住了口。
「你!」
等在電梯外面的男人同樣愕然、同樣憤怒!他懷中抱著的豪華花束落到地上,咬牙切齒地怒道:
「他怎麼還在這裡?!」
「你為什麼生我的氣?我為了你的安全跑到警察局去翻通緝犯海報,讓人家誤以為我是某種神經病!可你不但不感激我,反而怪我出賣他?雲霓啊雲霓!你真是讓這傢伙給迷去心竅了!」
「克朗不是壞人!」
「你怎麼知道!他臉上寫了不是壞人?你連他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就跟他同居,你有沒有一點人腦?!」
「你——」冷雲霓氣得臉色發青,「你馬上給我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陸迎風也生氣了,他火大地指著克朗的鼻子吼道:
「他才該出去!」
「陸迎風!這是我家,我有權決定誰該走、誰該留下!」
「雲霓!」陸迎風又氣又急。「我真的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是個來歷不明的傢伙啊!你就憑著你那該死的什麼鬼直覺認為他是個好人,就把你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難道你不覺得很愚蠢嗎?」
「再蠢也蠢不過我竟然愛了你三年!」
陸迎風一窒!
「愛了我三年?你愛了我三年,那麼現在呢?你現在居然要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而離開我?」
雲霓搖搖頭,悲慘地看著陸迎風。
「你真的很有自信對不對?你就這麼篤定我是為了別的男人才會離開你?難道你從來沒想過你自己的所作所為早已扼殺了我們之間的愛情嗎?」
「我會改的!我保證!」陸迎風難受地望著她。「我知道我自己不對,這次我真的知錯了!難道你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多少次,她看著陸迎風那哀求的表情,多少次,她忍著心痛原諒了他——
「不了……」雲霓慘笑著搖頭。「不了,我們之間結束了。」
「雲霓——」陸迎風上前緊握住她的雙臂,哀求地搖撼著她:「別這樣!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一」
「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放開我!」
「我不放!你不會這麼狠心的!你只是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沖昏了頭!我會證明他不是個好人———」
「放開她。」克朗終於開口,冷冷地看著陸迎風的手。
「這是我跟雲霓之間的事,你沒有資格插手—一」
克朗沒有開口,他直接以拳頭說明了他的立場。
陸迎風哀嚎著倒在地上,血水從他的鼻子流了出來,他痛極地摀住鼻翼。
「天哪!你打斷我的鼻子了!」
「你要是再敢來煩她、再敢出現在她面前,我連你的脖子也能扭斷。」
「天哪!雲霓你聽到沒有?他威脅我、恐嚇我!哪個善男信女會這麼做?天哪!他根本是個黑道份子!」陸迎風尖叫道。
「我會。」雲霓咬著牙瞪他,不停揉著自己被捏疼的手臂。
「你們……」陸迎風宛如鬥敗的公雞。他沮喪地起身,悲傷地對著雲霓微笑。「你真的中了他的毒,真的無藥可救了……」
「那是我的事了,你請吧。」雲霓拉開門,做個手勢。
陸迎風無言地起身,走到門口時還是回頭,給了克朗一個殘酷的笑容。
「你知不知道『克朗』這兩個字的意義?我想你不知道吧?」
「陸迎風!」雲霓焦急地嚷了起來:「你快走!」
「我告訴你!」陸迎風不顧雲霓的拉扯,對著門裡的克朗吼道:「去查查字典吧!CLOWN小丑!你在她心目中也不過只是個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