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小太監慌慌張張地在迴廊之間狂奔,狀似失火!「不得了!不得了了!」
七皇子靖武蹙著眉攔下他:「你慌慌張張嚷些什麼?」
「七……七皇子……」小太監白了臉,結結巴巴地嚷著:「柔然……柔然公主跟咸陽公主她們正在天香園打算把火焰馬給放出來!」
「什麼?!」
靖武嚇了一大跳!那匹馬個頭雖小但性烈如火,當初為了讓它進那精心打造的牢籠,不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踢死了兩名閃避不及的太監!
「奴才……奴才們攔不住她們!」小太監苦著臉嚷:「所以奴才正打算去稟告皇上——」
「蠢才!這種事等你稟告了皇上,那兩個小鬼也沒命了!快帶我去!」
「奴才遵命!」
當靖武、靖歡慌慌張張往天香園而來時,天香園這邊老早惶惶然然沸騰起來——
「快……快……下來啊……小公主,您萬一有個閃失……老奴……擔待不起啊!」負責管理天香園的幾名太監全白了臉,眼看孩子們一個個摔下來,現在連咸陽公主也打算騎上去,這要是摔傷了金枝玉葉,就算他們長了十個腦袋也不夠掉啊!
「滾開!」
咸陽奮力想上馬,那匹小紅馬個頭不大,但脾氣卻是大得很,不停地跺腳噴氣,她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要換作平時,她大概早就放棄了,但在狼歌、狼夜這兩個野蠻人面前,她卻怎麼都不肯示弱!整張小臉脹得通紅,手也被馬鞍弄得紅腫,但她就是非要騎上這匹該死的馬不可!
「你下來吧,讓我上去,我一定行的!」狼歌興奮地在小紅馬身邊打轉,這匹馬已經摔下三個人了,但這對她來說卻更顯挑戰性!
「住口!蠻子!誰說本公主不行?!」
咸陽氣得很,險些沒破口大罵。現在她半個身子掛在馬鞍上搖搖晃晃的,狀極危險。
狼歌側著頭,突然笑了。
「你馬上就會被摔死了,說不定這匹馬會把你踩死,我可沒見過被馬踩死的人。」
「蠻子!野蠻人!」咸陽一邊罵,一邊試圖將自己的身體抬上去,她一手猛然扯住馬鬃,眼看就可以上去了,火焰馬突然長嘶一聲,整匹馬的前蹄高高仰起,將背上的咸陽公主摔了出去!
「危險啊!」老太監慘叫一聲,登時昏了過去!
咸陽緊閉著雙眼,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猛地有人扯住她的頭髮,將她攔腰一抱。
「哼,不知天高地厚!」
咸陽眼睛一睜開,竟然是狼夜!該死的!狼夜看起來蒼白得緊,怎麼看也不像會武功的人,但他卻那麼輕鬆地就抱起她——這對咸陽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狼夜的個頭甚至還比她小呢。
「放肆!」咸陽尖叫一聲,猛地用手上的馬鞭刷地揮在狼夜臉上。
狼夜愣了一下,什麼都沒想,呼地還了她一巴掌——
「大膽!」
「小……小公主……老奴求求您了……」一旁的老太監哭起來了,咸陽才掉下來,狼歌竟然刷地飛身上馬!
原本威陽不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但看到狼歌騎在馬上的身影,她一時看傻了眼,竟忘了狼夜打她一巴掌的深仇大恨。
「狼歌!」狼夜氣急敗壞地衝上前去。「下來!你會被摔死的!下來!」
「我不要!我……一定要……騎它!」
狼歌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因為火焰馬現在跟瘋了一佯,不停地在天香園裡到處亂闖亂踏,忽高忽低地亂跳,將背上的小人兒甩得昏頭。
「天哪!」
靖武跟靖歡衝進天香園,老遠便看到火焰馬瘋狂的行徑,更可怕的是火焰馬背上竟然有人!
「狼歌!你再不下來,我去跟娘說了!」狼夜氣得握緊拳頭,真想衝上去將那不知死活的姐姐給拖下來。
「我不要……」
狼歌說來說去都是這麼一句,她死命攀在馬背上,怎麼也不肯放手。
「狼歌!」靖武飛身上前,但火焰馬的速度何其快,縱使他輕功再好也不敢貿然上前,更何況狼歌還在馬背上,如果他過於莽撞,說不定真的害她從馬背上摔下來。從火焰馬背上摔下來?
那還會有命嗎?「你不要動!我來救你了!」
「我不要你救!」狼歌尖叫,呼地,她手中銀芒一閃,一把亮晃晃的小彎刀出鞘,只見她趴在馬背上,將彎刀猛地刺進了火焰馬的頸項之中!
天香園內頓時響起不可思議的尖叫聲,老天啊!那是皇上最寵愛的馬啊!
「停下來!不然本公主宰了你!」狼歌火大地嚷道。
高靖武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狼歌會這麼做。恍惚中,他彷彿看到狼歌那兩顆小小的撩牙再度露了出來,嗜血似的光芒。狼歌的發亂了,一頭濃密漆黑的發與火焰馬的火紅色恰成對比。
火焰馬吃痛之後更不肯停了,狂亂地在天香園內狂奔,忽左忽右,天香園內幾十年來苦心栽培的奇花異草全都毀了。
「畜牲!」忽然聽到狼歌氣憤地吼道,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見狼歌手上的彎刀銀芒一閃——銳利的彎刀竟然真的狠狠割穿了火焰馬的頸項——腥紅的血頓時漫天飛舞!
她真的殺了那匹馬……
「蠻子!你們既然在我朝作客,就該克守律法!哼!皇上寵壞你們了!小小年紀,竟然將皇上的愛馬給殺了,還毀了幾十年苦心經營的天香園,更別說你們竟然還敢明目張膽地毆打咸陽公主了!再這麼讓你們放肆下去,改天說不定連哀家的腦袋也要給你們割去!」
聖母皇太后氣綠了臉,身子不住抖動,嚴峻的臉上滿是怒色。
「來人啊!把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牲給哀家拖下去重重的打!」
「聖母皇太后!」靖武倉惶地跪了下來。「求聖母皇太后開恩!請念在狼歌跟狼夜年幼無知的份上,饒過他們這一次!」
「住口!靖武,你身為備位太子,竟然也偏袒這兩個蠻子嗎?你父王讓你教他們學問,你教到什麼地方去了?!你不但沒有善盡職責,到了這等關頭,還敢回護?狼歌公主小小年紀如此殘暴不仁,將來長大也是個危害世間的魔頭,這點道理你也不懂嗎?」
「靖武知罪!靖武沒好好教導狼歌跟狼夜是靖武的不對。如果聖母皇太后要罰,請連靖武一起罰!」
「大膽!」皇太后氣得猛然一拍龍椅站了起來。「你當哀家不敢嗎?」
「靖武不敢,靖武只是覺得這件事靖武也有責任——」
「給我住口!來人啊!把七皇子給我壓下去!罰他三個月禁足初陽宮不准出來!」
靖武猛地抬頭!如果他現在走了,狼歌跟狼夜就是死路一條!父王眼下正在殿上接見外賓,等他趕過來的時候,恐怕狼歌跟狼夜早就成了冰冷的屍體。
「聖母皇太后,靖武鬥膽,狼歌跟狼夜乃是柔然國的公主與王子,如果他們有個什麼閃失,恐怕我朝與柔然之間的和氣不保,請聖母皇太后三思!」
「放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恐嚇哀家!來人啊,押下去!快快給我押下去!」
「聖母皇太后開恩!請您三思啊!聖母皇太后……」
看著靖武被押下去,狼歌不由得蹙起眉頭,她抬起小臉不高興地瞪著眠前的老女人。為什麼要怕她?這麼老了,很快就要死了,有什麼好怕的?
「你看什麼?你當哀家不敢打你?你當哀家真怕了你們那小小的蠻夷之國?哼!柔然早該亡國!若不是皇上一時心軟,你們此刻已是亡國奴,哪裡還有命在這裡胡作非為、淫亂宮廷!來人,給我拖下去重重的打!」
「你要打就打我好了,別打狼夜,他又沒有錯!如果不是狼夜好心救了咸陽,她早就死了,你為什麼要打他?」
「放肆!」皇太后氣綠了臉。「你好大的膽子!開口『你』、閉口『你』,你眼裡還有我這皇太后嗎?蠻子果然是蠻子!哀家想打誰便打誰,你這小小蠻女又能奈我何?!」
狼歌想了想,突然甜甜地笑了。
「叫你什麼又有什麼差別?反正你已經這麼老了,遲早都是要死的。你今天要是打了我跟狼夜,改天等我們好了,我一定會來殺你,讓你早點死。」
此話一出,整個慈和殿上的人全都傻眼了,萬萬想不到狼歌會說出這種話!連向來冷靜的靖歡也傻了,怎麼想都想不到狼歌會這麼說!
這究竟是……是童真?還是殘忍?
「你——」聖母皇太后摀住心口跌回椅子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這一生,幾曾聽過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反了……反了……來人啊!給我拖下去砍了!拖下去!拖下去!」
「慢著。」
她猛然回頭,惡狠狠地瞪著靖歡。
「靖歡,連你也想違抗哀家的旨意?!」
「靖歡不敢。」他淡淡一笑。雖然他不像靖武那般心軟,但總是與狼歌、狼夜相處久了,看他們就要被砍頭,總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更何況他也捨不得狼歌死,這麼有趣的小孩,將來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或者該說,將來狼歌長大後靖武會變成什麼樣子?他真是好奇死了!現在讓狼歌死,豈不是太過可惜?
「皇祖奶奶,狼歌跟狼夜很得父王的寵愛,如果皇祖奶奶現在殺了他們,父王恐怕會十分傷心的,父王近來龍體欠安……」他歎口氣,「靖歡擔心父王恐怕受不了此等刺激……」
「你好啊你!你跟靖武一搭一唱,一個來軟的一個來硬的!總是要哀家放了這兩個魔頭!難道你沒聽到剛剛這蠻子對哀家說了什麼?!如此的大逆不道!今日哀家若留他們一條小命,他日他們可要來要哀家的項上人頭啊!」
靖歡笑了笑。
「皇祖奶奶,狼歌公主原本就欠缺教養,正是如此咱們才更應該留她的小命,以示天朝寬宏。若皇祖奶奶連這口氣也忍得下去,他日旁人能不說皇祖奶奶果然母儀天下,有容人雅量嗎?」他話鋒一轉,轉向在聖母皇太后身邊等著看好戲的薛貴妃道:「父王一定也會感激皇祖奶奶的恩典……這麼一來,皇祖奶奶所說的話,父王可就更不能不聽了。」
「這……」
薛貴妃哪理會不懂靖歡的意思,她立刻上前,柔聲勸道:
「太后,靖歡說得有理,眼下皇上龍體欠安,要是咱們在這節骨眼上殺了這兩個小魔頭,他不知道要有多傷心,不如略施薄懲放了他們,也好教雁歸夫人感激我們。」
「哼!」皇太后冷哼一聲,但看得出來她的姿態軟了些……皇上終究是她的兒子,她也不願意為了兩個小蠻子跟兒子反目成仇。
「來人,還不快把這兩個魔頭送回懷月宮?」靖歡淡淡揮手,示意太監們上前。
太監們手足無措地立在當場,只是聖母皇太后似乎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他們這才敢上前。沒想到皇太后又開口了。
「慢著!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給我先拖下去痛打十大板再送他們回去!」
「奴才遵命!」
「可別忘了……」皇太后冷冷地瞧著狼歌的臉說道:「柔然公主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可得一五一十說與雁歸夫人知曉,免得她說哀家錯打了這尊遺的蠻子公主!」
挨完板子,狼夜整張臉都綠了!此等奇恥大辱恐怕他一生一世都忘不掉!相反的,狼歌反倒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她蹙著眉,齜牙咧嘴地扮著鬼臉嚷:
「疼!疼死人了!改天我一定要教那老巫婆好看……」
「別胡說八道,小心我皇祖奶奶聽見。」靖武歎口氣,小心地拉住狼歌,仔細瞧著她的背後。「很疼吧?等會兒我讓御醫去懷月宮看你們兩個的傷勢。」
「用不著你假好心!」狼夜怒道,狠狠瞪著狼歌。「你回不回去?你要不回去我可要走了!那些太監早往宮裡去了,挨了這頓還有下一頓,早點回去打完了事!」
「啊?娘也要打我們?為什麼?」
她還敢問為什麼?!狼夜咬牙切齒,他這個姐姐根本就是個白癡!
「啊!狼夜——」
狼歌還來不及問清楚,狼夜已經怒氣衝天地走了。她洩氣地低下頭嘟嚷:
「我又不是故意的……」
「狼歌……」靖武專注地看著她的臉。
「你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火焰馬?你不知道那是你皇帝伯伯心愛之物嗎?」
「反正都是要死的。」狼歌聳聳肩道:「那馬不好,又不肯聽話,留著有什麼用處?」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能因為你不喜歡那匹馬就殺了它啊。」
「我沒有不喜歡它。」
狼歌理所當然地回答:「是它不好,馬就該讓人騎,不能騎的馬留著也是無用,為什麼不能殺?」
靖武一窒!
狼歌那張清麗絕倫的小臉上沒有半點愧疚、沒有半絲悔恨。她是真的認為那匹馬殺了也無妨。
他深吸一口氣,咬著牙又問:「狼歌,那你剛剛在殿上說要殺了皇太后,那是氣話吧?」
「不是。」天使股的孩子笑著搖搖頭道:「我真的想殺了她,那麼老、那麼醜,活著做什麼?」
「好個那麼老那麼醜。」靖歡懶洋洋地微笑。「皇兄,你還不明白嗎?狼歌跟我們不一樣,她是從鬼域來的公主。」
「你胡說什麼!」
難得生氣的靖武竟然憤怒地吼:「她只是個小孩子!她只是不懂!我能教會她的!」
「教會我什麼?」狼歌興致勃勃地問。
「教會你不能亂殺人!教會你不能隨你高興就抽刀殺馬!天地萬物都有靈性,你不能——」
他說不下去了,狼歌那雙眼睛那麼天真無邪,彷彿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因為我殺了皇帝伯伯心愛的馬,所以你生氣?」狼歌天真的問。
「是。」
靖武歎口氣又搖搖頭。
「也不是……」
狼歌的眸子看起來迷惑極了。
他堅定地握住女孩兒的手,另一隻手輕輕地替她梳理那一頭亂得驚人的發。糾結又糾結,他的手指纏在狼歌的發中,竟然動彈不得。
「狼歌,你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要隨便殺死什麼東西好嗎?」
「小鳥兒呢?蝴蝶呢?青蛙也不行?那小蟲子?」
她每說一樣,靖武便搖搖頭,說到後來,狼歌臉上淨是一片失望之色,她忍不住抱怨: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管得真多!」
「你答應我!」
看著靖武臉上那認真的神色,狼歌終於無奈地點點頭。
「好吧,以後我想殺什麼的時候就先問過你,你說好不好?」
靖歡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靖武歎口氣:「不是要你問過我,是要你別殺任何東西——」好不容易救出他的手,但狼歌那頭亂髮……他是無能為力了。是不是與狼歌有關的事情他都要這麼無能為力?他忍不住想。
「七皇子千歲千千歲,十二皇子千歲千千歲。」薩多奴突然出現,低著頭等在後頭。「稟兩位皇子,我家主子讓老奴領公主回去。」
「你先等等——」
「老奴不能等。」
靖武猛然回頭,薩多奴臉上一片平靜,他根本不怕他。在薩多奴眼裡,只有雁歸夫人才是他的主人,其他人不過是拘禁他們的可恨獄卒罷了。
薩多奴連頭也沒抬,只是淡淡開口:
「柔然國來了特使,想見見公主,老奴不過是奉命行事,請七皇子見諒。」
「柔然來了特使?」
靖歡聳聳肩。
「方纔父王接見的外賓就是柔然國的特使。」
既然如此,靖武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將狼歌交給薩多奴,但臨走前他還是堅定地對著狼歌開口:
「小丫頭,可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狼歌笑嘻嘻地朝他揮揮手,對他的話到底聽進去多少,靖武一點把握也沒有。
「你真想不開。」靖歡微笑著歎息。
「住口。」靖武的背影十分僵硬。
靖歡卻十分享受這過程,他笑咪咪地拍拍兄長的肩,懶洋洋地開口:
「皇兄,你明知道那小公主是只修羅啊,天生的,完全無可救藥,你偏要喜歡她——」
靖武一句話也沒說,他自然知道狼歌天性與旁人不同,但她越是這樣,他便越是放不開。怎忍心看看有如天使般的狼歌長大後變成個可怕魔頭?
「要是皇祖奶奶知道你沒回宮去,反而在這裡與那小公主說這一長篇大道理,想來她非給你氣到嘔血不可,這代價……呵呵,不可謂不大!」
「你到底說夠了沒有?!」
靖歡卻一點也不在意,他饒富深意地看進靖武的眸子裡,輕輕地開口:
「皇兄,你別忘了,將來你可是要繼承大統的侯選人啊,與狼歌那小魔頭太親近……對你來說可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