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羽翼 第三章
    午夜,三藩市港口,十八號碼頭。

    重型的哈雷機車停靠在倉庫的陰影裡;車上嬌小的黑衣騎士無聲無息地潛伏在巨型的貨櫃邊,她的身型使她佔了很大的優勢,在漆黑的碼頭,她幾乎已融成陰影的一部分,而不易被發覺。

    十八號倉庫前幾條黑影忙碌卻安靜地工作著,從貨船上搬下來的貨一箱一箱的,顯然包裝得十分周密。

    「潘——」

    她猛然轉身,小手槍動也不動地指著她背後的人。

    「噓!」林磊手腳利落地往旁邊一閃,「是我!」

    亞迪輕喘一口氣,「你來做什麼?」

    「還用問嗎?你來做什麼我就來做什麼。」

    「你——」

    「安靜,威爾往這邊來了!」他大手一掩,她的唇被他牢牢摀住,半推半抱地往陰影裡躲。

    威爾小心翼翼地往他們的方向走來,不停地四下逡巡,看是否有可疑的跡象。

    他們二人緊緊地靠在一起,連呼吸都減到最少,努力使自己融入黑暗的環境中。

    林磊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意識到另一個人在存在,他懷裡有著鋼鐵般意志的女孩,同時更有著柔若無骨的女人身型。

    他必須強烈地警告自己,他們現在正處於危險的環境下,他的手才不會不安地爬上她的背,但他的身軀卻自有其意識地背叛了他!

    亞迪不大自在地挪了挪身體,卻換來他更親密的擁抱,他將臉低下來靠在她的濃髮裡,「不要亂動!」

    她低聲抗議,幾乎忘了威爾正向他們走來。「不要開玩笑!」

    「很高興你還有開玩笑的心情,可惜我沒有。」他低聲乾澀地回答。

    「誰在那裡?」

    「老闆,貨都搬好了。」

    威爾蹙眉,舉起手上的手電筒吼道:「誰在那裡?出來!」

    「看你幹的好事!」亞迪柔聲抱怨,雙手扶著林磊的肩,轉身飛踢,正好將威爾手上的手電筒和槍踢得飛了出去——「走!」

    「站住!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威爾氣急敗壞的聲音吼了起來,亞迪已跳上她的機車,林磊毫不猶豫地一躍跳上後座呼嘯而去。

    「快追!」

    「老闆!管理員來了!」

    聽見威爾怒不可遏的聲音,林磊一陣好笑,抱住亞迪的腰樂不可支地大笑起來!

    「很高興這件事帶給你這麼大的樂趣,但我的行動卻毀了!」她吼道。

    「別生氣,把威爾氣得中風是件好事,把自己氣壞了可就划不來了!」他仍然覺得十分好笑地回吼道。

    亞迪在一處廢棄的倉庫前猛然停車,回轉身惡狠狠地瞪著他,「恭喜你,林先生,你有一副十分健康的身體,不論何時何地都派得上用場!」她諷刺地說道。

    生平第一次,林磊發現自己居然非常富有幽默細胞!他滑稽地朝她行了個禮,「隨時效勞,美麗的小姐。」

    「謝謝!不過我得視場地才會產生需求!」她怒道:「你到底到那裡去做什麼?」

    林磊聳聳肩,「當然是和你一樣,去看他們到底走私了多少毒品進來啊!」

    「是誰告訴你這個消息的?」

    「賓。」

    「賓?」亞迪一愣。她的消息是麥克給的,而她並沒有向任何人說起,那麼,賓的消息是從何而來?

    「除了你們,賓總還有其他的消息來源吧?那麼大的一個舊金山警局,總不會就靠你們一個組織吃飯。」

    「是嗎?」

    林磊打量潘亞迪在路燈幽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柔弱的表情,「怎麼了?你好像很不能相信警方也有警方的辦法?」

    「當然不是,只是——」

    「只是什麼?」

    她望進他的眼裡,幾分鐘前的那一幕又清清楚楚地回到腦海裡,她的臉驀然燒紅起來。「沒什麼,我們先回去再說吧!」

    「等一等。」他輕輕扳過她細瘦的肩,溫柔地望著她,「我們還有些話沒有說清楚。」

    她咬著唇不自在地別開視線,「我不認為我們還有什麼話沒說清楚。」

    「亞迪?」林磊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奇異的表現,事實上他也不知道他們到底還有什麼話沒說清楚,只是他不明白不能輕易地放過這個機會!

    自他懂事以來,「林氏企業」三子的身份常使得許多女人為他前仆後繼,有的女人為的是錢,而有的女人為的是他英俊的外型和冷峻的氣質;他也愛過、恨過,長到二十八歲,說他完全冷血是謊言。

    但面對眼前的女人,他突然詞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當他還是個花花公子、還玩著愛情遊戲的時候,「愛」這個字唾手可得,說起來比什麼都簡單,但是一旦他不再玩那種幼稚的遊戲,他卻不明白,什麼叫愛?是現在陌生的情緒?

    「你要說什麼?」

    「我不知道,只是總覺得有什麼話要告訴你。」他只有坦白。

    亞迪望著他,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這和我資料中的林磊不一樣吧?據我所知,你不但是個戰場上的悍將,你還是個情場上的聖手,對女人向來無堅不摧!」

    「你希望我把你當成其他的女人來看待?」

    她有些憐憫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所謂『其他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一種人類,或是玩具的一種。」

    他自嘲地望著她回答,「我也不知道,比較有可能的是:我是她們的玩具,而她們也是我的玩具;小東西,世上有很多事你還不瞭解——」

    「我也不需要瞭解。」亞迪強硬地戴上安全帽,拒絕再與他面對面。「我只需要瞭解我想要的就夠了,我不管你曾打碎過多少女人的心,只要你不要打我的主意就行了!」

    「亞迪!不要耍孩子脾氣——」

    「上車,不然你自己想辦法回去!」

    林磊盯著黑亮的安全帽看了二眼,失敗地歎了口氣,「走吧!」或許她比他所猜的更要強硬,也更加天真!

    *          *         *

    陳彥坐在幫會中的小會議廳中煩躁地喝著酒,和潘亞迪的會面使他的心情滑落至谷底!

    他不明白自己何必鍾情於她不可?她長得並非絕色,個性更是倔強蠻橫,光是看她統領「狐狸」的模樣便知道她是所謂的「巾幗英雄」,而他向來不是喜歡那種柔美的小女人嗎?

    他欣賞的不是那種傳統的中國女子嗎?

    幾年下來,對她的感覺常叫自己迷惘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為想過,若真的有那麼一天,小潘答應與他雙宿雙飛,他是否決定就此洗手不幹?

    答案明顯得叫人心驚!

    「老大,外面有個女人指名要見你。」

    他抬起頭,有些不耐煩的說:「什麼事非見我不可?」

    「是個中國小姐,她說有話一定要當面對你說。」

    這種老式的情節幾乎已經見怪不怪!

    在舊金山的中國城裡,大大小小的幫會都歸他管轄,總會有些走投無路的中國人找上門來尋求幫助;人不親血親,在異鄉里,民族意識特別容易抬頭,他總不會任自己的同胞客死異鄉!

    「叫她進來。」

    「她不肯讓我們搜身……」

    陳彥白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保鏢,「一個女人能幹什麼?暗殺我嗎?」

    「知道了。」

    在這種龍蛇混雜處的大都會裡,有時候防人會防得連自己都認為不如死了算了!

    身處黑社會,日子就一定要如此難過嗎?

    這種戰戰兢兢的生活還要過多久?就算天下太平,而他會是個甘於太平的人嗎?

    「陳先生?」一個怯怯的聲音輕輕喚道。

    他抬起眼,眼前站的女孩年紀和亞迪差不多,大概二十一、二歲,姣美的臉蛋和柔弱的體型很容易讓人心生保護欲,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竟像是會說話一樣惹人憐愛!

    他的心一陣騷動——

    「找我有事嗎?「

    女郎點點頭,望了望門口的二名彪形大漢,「不過我希望能和你私下談。」

    「老大!」

    陳彥揚了揚眉頭,對這個神秘女郎的來意興趣高漲,「沒問題,你們下去,沒我的命令不准進來。」

    「可是——」

    「下去!」

    二名大漢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門帶上,臨走前仍狠狠地白了女郎一眼。

    「可以說了嗎?」

    「當然可以,我是來殺你的!」女郎面不改色地自懷中掏出一把上了滅音器的袖珍手槍。

    陳彥不閃不避,反而有些好笑的看著她,「你的事十分特別。不過我很好奇你打算如何從我這個地方出去?打算以死殉我嗎?」

    女郎的手微微一動,但臉上的表情仍然不變,「殺了你之後,外面自然會有人來接應我。」

    「是接應你還是接應你的屍體?」

    「當然是——」

    陳彥將酒杯及酒瓶大力一掃,女郎閃避不及,驚呼一聲,他已抄到她的面前將手槍奪下,順勢將她絆倒在地上,好整以暇地坐在她的身邊打量著她。「你當殺手不合格,太嫩,而且太多話。」

    女郎忿恨地別過頭去。

    他把玩著手槍再度開口:「可以告訴我理由嗎?我非常確信我們沒見過面,否則我不會忘記你的;你是代父報仇、代夫報仇還是受人之托?」

    「我沒必要告訴你!」

    「可是依我看很有必要。」他笑嘻嘻地撥開她頸上的秀髮,「如果你不說,我就無法決定如何處置你,是留做己用還是……」

    「下流!」

    「是啊!」陳彥的血管雖然溫暖,但眼神卻已凝結成冰,「你年紀輕輕就當殺手,當然就是上流羅?現在的社會標準實在很特別。」

    女郎嗚咽出聲,淚水自眼中汩汩湧出,但她仍倔強地不肯面對他。

    陳彥冷冷起身,警告自己這種把戲早已不新鮮,他沒有必要對一個想要殺自己的女人心軟!「這招已經過時了,我不是那種會被女人的眼淚淹死的男人,你最好說實話!」

    「我說了你會放我走?」

    「可能。」

    「如果你答應放我走,我就告訴你實話。」她勉強拭去淚水,強迫自己以正常的聲音說道。

    陳彥考慮了一下,「可以。」

    她起身,將淚水拭乾,臉上的表情是強迫的鎮定,「是維奇派我來的,我父親和妹妹都落在他們的手裡,他答應我,只要我殺了你,他就放了他們。」

    他冷笑搖頭,「你這種連三歲小孩也騙不過,如果維奇真的想殺我,何不派個高明一點的人來還有機會,派你上門是打算來送死的嗎?」

    「你以為我沒想過這一點?但不管派誰來,都免不了一場火拚,維奇不想要不必要的犧牲,我是你唯一自大得認為不需要防範的人選!」她忿怒地叫道。

    「那你為什麼剛剛不開槍?如果你真有你所說的那樣想救你父親和妹妹,那你為什麼不開槍?」他毫不放鬆地迫問。

    她苦澀地笑笑,「別問我,我也正在問我自己這一點,或許正如你所說的,我不適合當殺手吧!我就是沒辦法扣下扳機。「

    陳彥審視女郎黯然的面孔,半晌,才拍拍手,他的保鏢應聲進門。「老大。」

    「你叫什麼名字?」

    「夏雪。」

    「帶夏小姐到我媽那裡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離開!」

    夏雪愕然地叫了起來,「你答應放我走的!」

    陳彥輕笑,「我說謊。」

    「你不可以這樣,你——」

    「小姐,走吧!」二名大漢已押著她走出了門口,即使隔著一道牆,他仍可以聽到她破口大罵的聲音。

    「真不淑女。」他咕噥道,凝視手上的袖珍小手槍,眼神漸漸冷硬起來!

    這代表什麼?

    代表維奇向他下了挑戰書嗎?

    夏雪所說的話可信度有多少?

    維奇的大本營遷入舊金山,除了他和「狐狸」之外,其他稍有勢力的幫派皆已被他吞併或獵殺瓦解。「華人幫」的勢力的確不小,但它值得維奇花那麼多心血嗎?

    陳彥是江湖漢子沒錯,但他不是莽夫;如果這是計,他絕不會盲目的往下跳,即使要往下跳,他也要知道下面到底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他!

    *        *         *

    「老江,我覺得有點奇怪,維奇這次的反應好像慢了一點,他明知道『狐狸』正踩他,可是他卻完全沒有反撲,這有點不尋常。」亞迪迷惑地對著通訊螢幕說道。

    老江閒閒地端著一杯酒,顯然完全不受她的影響。「我倒認為這是個好像,或許他認為我們不足為慮,當然也就懶得理我們這些小魚小蝦了。」

    「可是我目睹了他們卸貨的情形啊!這還不夠嚴重?」

    老江啜了一口酒,「你又不是看見他們賣藥,又沒有照片存證,就算我是維奇,我也不理你。」

    亞迪蹙起眉,打量老江輕鬆的神色,「老江,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喝了一口酒,猛咳了好幾下,瞪大他那無聲的雙眼,「怎麼會?我怎麼可能會瞞著你什麼事!」

    「那你幹嘛用那種犯了罪的表情看著我?」她一針見血地指出。

    「小潘,你真是多心。」他掩飾地笑道。

    「是嗎?」

    「林磊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老江賊兮兮地笑了笑,「他好不好呢?住不住得慣?我還能問什麼其他的嗎?」

    潘賭氣的揚起眉,「沒死都算好,如果你問的是這個,那他可好得不得了,健康得要命!」

    「可是聽你的口氣,我為什麼會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老江笑瞇瞇地問道。

    「那是因為我討厭你的笑容,尤其是藏了陰謀的笑容!」她氣忿地嚷道。

    「好!好!好!小潘別生氣,我不笑總行了吧?」他勉強斂起笑容,可是眼角在笑,唇角在笑,在她看來,甚至連他的酒杯都在大笑!

    「不理你了,我要去辦事了。」她咕噥著伸手打算關掉通訊螢幕。

    「小潘!」

    「嗯?還有事嗎?」

    老江溫柔地看著她,「自個兒小心點!」

    亞迪輕輕呼出一口氣,面對這個待自己如親生女兒的老人笑笑,「我會的,你也一樣自己保重。」

    關上螢幕,她往後倒向沙發,傑姆含笑端給她一杯茶,「累了?」

    「那倒不會,只是難免覺得有點煩,而且這件事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女人的直覺?」

    「情報販子的直覺。」她糾正。

    傑姆輕笑,「事情才剛開始你就覺得不對勁,那這件事豈不是十分奇特?」

    亞迪不置可否地啜口茶,「也許吧!有什麼新進展嗎?」

    「沒有,我還是查不出維廳的下落,他似乎從邁阿密一戰之後就失去了蹤影,這很沒道理,他組織裡的每個人我都握有大略的資料,可是一直沒有他的蹤影,我幾乎要懷疑這個人是否真的存在了,即使我明知道他人在舊金山。」

    「也許我們就是太篤定這一點了。」她沉思地喃喃道。

    「林磊呢?」

    潘翻翻白眼,「你問得可真是奇怪,我什麼時候成為他的專任保姆了?」

    「隨口問問而已。」他聳聳肩笑著回答。

    亞迪歎口氣,從十八號倉庫回來後,她的心裡一直惦記著他,懷疑自己是否太信任自己的資料,畢竟活生生的人和僵硬的資料是有差距的,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她一向信任白紙黑字寫出來的東西?可是她認為一份書面報告便代表了一個人的全貌?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不相信人性的存在?她早已忘了,但她清楚的知道,從今晚開始,她又開始相信或許真有「人性」這種東西存在。

    「你不認為你對麥克太嚴厲了嗎?聽小慶說,他今天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我有些擔心他。」傑姆識相的轉移話題。

    「你明知道他在奇洛的酒吧裡對我說了什麼混帳話的!」

    「這是什麼?」傑姆故作訝異地張大雙眼,「我是聽到我們的道領在示範如何公報私仇嗎?」

    「傑姆!」

    他拍拍她的肩,「沒人規定情報販子不能有感情,即使是CIA、FBI也沒這條規定,你不要太過於嚴苛了!」

    「我是這樣嗎?」她瞬時愣了!

    她是用這種方式來逃避感情的嗎?半晌,有種被冤枉的不平升上心頭,但她的心裡卻明明白白的知道:她是的!她正是以「狐狸」為擋箭牌,來保護自己脆弱的心!

    踏進「狐狸」三年,這三年來,她向來冷傲,不與人親近,對感情避之如蛇蠍。

    失去親人的打擊將她冰封,而如今她更是變本加厲!連她身邊的人都蒙受其害!

    「傑姆,我是個懦夫,是嗎?」她苦澀地問。

    他只能搖搖頭,「不,我認為你只是過於保護你自己,這並沒有錯,但受傷的仍是你自己,接受感情而受到傷害和什麼都沒有而受到傷害的選擇在於你,我只是希望你正視這個世界,我們的確活中黑暗裡面,可是我們也有權利去曬點陽光的。」

    她苦笑二聲,「很多時候,我覺得你該去當個哲學家,或生命線的義工,你有一流的口才和驚人的思考力!」

    傑姆苦澀地撫摸自己僵硬的雙腿,「我卻認為我只是個會說而不會做的懦夫……」

    「傑姆!」

    他乾笑二聲,打斷了這段不愉快的談話,「不談這些好嗎?我今天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人物,你不沒有興趣看看?」

    *          *         *

    林磊一身疲累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在經過一個晚上的思考過後,他只有一個結論:沉思真是一件苦差事!比捉逃犯還累人!

    他很欽佩他的大哥林奇,掌管「林氏」那樣龐大的企業,每天都需要沉思如何在商場上和對手廝殺,他寧可捉十個維奇,也不願沉思半秒鐘。

    想了一個晚上,他仍沒想出個結果來,反而把自己累個半死!這真是何苦來哉?

    「小慶!」他一打開口,小慶正伏在他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怎麼在我這裡睡覺?」

    男孩揉了揉眼睛,似乎還不大清醒,「林磊大哥?」

    他拍拍男孩的頭,「你在等我?」

    「嗯。我去找過潘,可是她不在,你也不在,我本來要等你,可是——」

    「有什麼事都等明天再說,天都快亮了,你還要上學不是嗎?」

    「我不想上學了。」男孩委屈地低喃。

    「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嗎?」林磊將男孩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靠著床頭。「如果你願意,可以把事情告訴我。」他勉強提起精神開口。

    小慶點點頭,有些困難地扯著自己的衣角,「昨天在學校,我發現我最好的朋友小凱他——他吸毒。」

    林磊嚇了一大跳!所有疲累的細胞瞬時清醒。

    小慶不過小學五年級!小學五年級的孩子吸毒?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他家裡的人都是這樣的,可是我不知道連小凱也會……我勸他,甚至和他打了一架,可是他叫我少管閒事,又說『狐狸』的人全是長舌婦,最愛打聽別人的秘密再賣出去,比吸毒的人還卑鄙!他威脅我不可以說出去,否則——否則就要把『狐狸』的事告訴全世界……」小慶愧疚得抬不起頭來,囁嚅著繼續,「我本來要去向小潘姐姐認錯的,可是我找不到她,又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我心裡很難過,萬一小凱真的說出去了,那我——」

    「小慶。」林磊揉揉孩子的短短的頭髮,安慰地拉開他緊緊的雙手,「這並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內疚,就算小凱真的把『狐狸』的事說了出去,也不會有人怪你的。」

    「我不知道。」  

    林磊抬起孩子的臉,「你認為潘會因為這件事而責怪你?」

    「小潘姐姐不會,可是其他人——」

    「其他人也不會。」

    「你確定?」他抬起燃一絲希望的眼,「他們真的不會生氣?不會把我送走?」

    他點點頭,嚴肅地看著他,明白他是害怕再次離開已熟悉的環境,這地方不是孩子該待的地方。「小慶,你想不想換個環境?這個地方對你不很適合。」

    「什麼意思?」男孩僵硬起來,懷疑地打量著他,「你認為我不夠格成為『狐狸』的一員?」

    林磊有些猶豫,對小慶這種年紀的男孩子,待在「狐狸」裡真的很難有個快樂的童年,但要如何告訴他才不會傷害他的心?「我認為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唸書,而不是成為『狐狸』的一員,等你再大一點點——」

    「我已經夠大了!」小慶忿怒地掙脫他跳到地上,小小的身體僵硬而且忿怒!

    「我不要到任何地方去,這裡就是我的家!」

    「小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不想聽!」

    「小慶!」

    小慶怒吼一聲,打開房門溜得不見人影;林磊歎口氣,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多管閒事只覺得無比的好笑!

    自從他踏進這間屋子,認識了這裡的人,在警界多年的訓練似乎全派不上用場。

    他的理智永遠留在門外忘了帶進來,而他的感情——

    他的感情總是過度氾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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