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有改掉趺倒的「習慣」,她仍然在跌倒、摔跤、弄翻某些物品、打碎某種東西,只不過是以另外一種方式。
記憶中,她似乎總是在摔跤,總是跌得頭破血流的,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了。
大人們每每拿出以前的相簿笑著對她說:你小時候總是在跌倒,撞到牆壁或是被桌子、椅子絆倒,我們一不留神,你就摔得鼻青臉腫的。
而旖歡──她的雙胞胎姊姊卻總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旖歡似乎從來不會跌倒。
相片中的她的確很少有張完整的面孔,不是有個黑眼圈就是跌破了皮、擦傷了臉,他們說那時候要分辨她和旖歡,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察看她們哪一個身上有傷口,因為她幾乎沒有不受傷的時候。
旖歡總是安安靜靜的坐著,甜甜蜜蜜地微笑著;旖歡不會摔跤,不會跌倒,更不會莫名其妙的去撞上某個明明就在那裡的椅子或桌子。
記憶中母親每次看到她身上的傷痕總是搖搖頭,無可奈何地問她:你沒長眼睛嗎?
在家裡打破茶杯、摔破碗盤、砸碎窗戶的人總是她。
有一次她氣憤填膺地責問旖歡:為什麼每次都是我?為什麼你不會跌倒?為什麼你不會打破玻璃?為什麼椅子看到你都會閃開?
旖歡傻傻地看著她,愣愣地搖搖頭回答:因為我都有看到啊!
很多年以後,旖歡在一次車禍中失去了她的眼睛,她再也看不到了!當她到醫院去看她的時候,旖歡悲慘地微笑著說:沒想到我們家終究還是有一個人看不到……終究還是會有人跌倒,以前是你,現在是我。
可是──其實她從來沒有改掉跌倒的「習慣」,她仍然在跌倒、摔跤、弄翻某些物品、打碎某種東西,只不過是以另外一種方式。
※ ※ ※
電話鈴響了很久很久以後,終於不甘地安靜下來;她靜靜地坐在電話的旁邊,動也不動地仰望著天花板;那裡有一盞美麗非凡的琉璃燈,是J T送給她的禮物,他說他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完成的,本來是打算在自己「結婚」的時候用的──
可惜他還來不及等到自己「結婚」便過世了。J T是個同性戀,他們真的打算「結婚」的!誰知道卻晴天霹靂的收到了死神所送的賀禮!
J T等不到自己「結婚」的那一天,他甚至不願意等到自己真的再也沒有希望的那一天──他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琉璃橙在她的小房間裡閃動著七彩炫麗的光芒,像極了J T活著的時候那一臉燦爛的笑意。
J T喜歡窩在她的小斗室裡和她閒磕牙,他總是笑著說:張旖倌,你是我所見過最病態的女人!問題是,我也是我所見過最病態的男人!可惜我太晚遇見你了,要不然我們簡直是天生的一對!
J T是個極漂亮的男人,是那種連一絲脂粉氣都沒有的漂亮,他是個模特兒,同時更是個傑出的藝術家;他所做的琉璃飾品可以放到博物館去展覽,可是J,T說他做的是不賣的藝術品,他說世界上可以買賣的一切都是商品。
這就是J T。
J T死了,感覺上像是又死了一個雙胞胎一樣,同樣的痛楚活生生、血淋淋的再來一次!
電話鈴又響了起來,堅決而固執地敲擊著她脆弱的腦神經!
一聲、兩聲……二十二聲!
「你到底要幹什麼?」她忍無可忍地拿起話筒咆哮:「難道你折磨我折磨得還嫌不夠?難道到了現在你還不肯放過我嗎?」
線路的另一端悄無聲息,他只是靜靜地拿著話筒半句話也不說。
她真的受夠了!
旖倌氣急敗壞地喘息著大吼:「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再聽到你的聲音!不要再見到你的人!你聽懂了沒有?結束了!永遠永遠結束了!你滾離我遠一砧!」
她猛力摔上話筒,躺在沙發上瞪著那盞美麗的琉璃燈──
居然連半滴淚水都流不出來!
耳畔似乎聽到J,T那時候搖著頭所說的一句話:旖倌,你這個女人要不就多愁善感到無可救藥,要不就冷血無情到該下十八層地獄!
就像旖歡所說的一樣,旖歡說:倌,為什麼你總是學不會走中間?
呵!
走中間會被撞死!走旁邊會跌死!這個世界真的有她可以走的路嗎?
※ ※ ※
張旖倌的美麗是有目共睹的,她高姚勻稱的身材和那張輪廓分明得近乎冷艷的面孔,會令所有的男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有人說像旖倌這樣的女人,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最佳情人!她聰明、富有才氣、經濟獨立、個性獨立,在各方面都恰如其份的符合了一個最佳情人的條件。
在她那小小的工作室裡,每天所經手的設計費用高達六位數,在珠寶設計這一行裡她是頂尖的設計者和經紀人,不管經濟景氣與否,總是有人會將錢送進她那間不過二十坪大的工作室中。
而旖倌最愛說的口頭禪便是:呵!呵!這就是人生!
擁有了頂尖的設計師、絕佳的名氣和顧客群,就等於擁有了源源不絕的財富。
「金錢」──一種沒有了它生活不會快樂,可是有了它卻也不見得能買到快樂的東西。
在走過二十多年的人生路程之後,真的不知道是這個世界改變了她?還是她終於學會了向這個世界無奈地妥協?!
套一句她最愛說的話:呵!呵!這就是人生!
過去那個視金錢如阿堵物的張旖倌呢?是在金錢和理想之間擺盪著失去了理智?或是根本已經消失在茫茫的回億之中再也不復見?
她不知道──或者該說:她早已不想知道。
小工作室中今天來了三個設計師。在張旖倌的觀念裡,會準時上班的設計者不見得是最好的設計者,能準時交件送出最完美作品的才是。所以她從來不要求她的設計師們必須準時上班,或者該說她根本不要求他們必須上班;對她來說,員工素質的好壞完全建立在作品上,至於他們喜不喜歡到公司來則完全無關緊要;因而她所得到的自然是最好的設計者和一群最好的朋友。
而今天見到她的三位設計師,正好是她最親近的朋友,從她打開門的那一刻起,他們就都知道了她今天恐怕不會有好心情。
由她那張疲憊而憂鬱的臉上便可以清楚的看到。
旖倌很少談起她的私生活,甚至可以說是從來不談。不管她遇到什麼樣的事都不會由她的口中說出來,就算你嚴加拷問,所得到的也只會是輕描淡寫的幾句:我姊姊過世了,我最好的朋友過世了,昨天被電話吵了一夜……然後呢?呵!在張旖倌的嘴裡從來不會有「然後」。
美麗、神秘、擁有許多關心卻又從來不允許別人關心的張旖倌。
去看看,你不要掛電話。」
旖倌握著話筒的手不由得緊了一下,阿M的情緒一直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萬一──話筒的另一端傳來敲門的聲音,隱隱約約似乎可以聽到那個男人敲著浴室的門在大叫,按著便是猛烈的撞擊聲!
旖倌的臉色大變:「喂?喂?喂?什麼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說話啊!阿M!阿M!」
「他自殺了!你快過來!我送他到醫院去,你到醫院等我!」
「哪家醫院?喂?哪家醫院啊?」旖倌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大叫著:「喂?」電話已經掛斷了!
「怎麼回事?」工作室裡的人全圍了過來。「是不是阿M出事了?」
「哪家醫院最靠近J T的家?」旖倌焦急地抓起皮包。「啊!哪一家啊?」
「仁愛醫院!」
她立刻街往門口,同時回頭大叫著:「我帶著行動電話,如果對方打電話過來,叫他打行動電話給我!」
「知道了!你快去吧!」毅柔不由分說地將她推出門。
「我不是故意要詛咒他的……」KK愧疚地垂下眼。「我只是……」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毅柔無奈地歎息。「阿M失去了J T,會有這種行為也是想像得到的。如果J,T是我的男朋友,我也會不想活。」
「愛情的力量真可怕。」KK靜靜地苦笑。「雖然我和他們不熟,可是……萬一阿M再有個三長兩短,那旖倌……」
「別瞎說了!」毅柔連忙輕叱。如果連阿M都死了,那旖倌──她真不敢想像那種情況!
※ ※ ※
塞車塞車!為什麼台北市幾乎無時無刻都在塞車?!
她咬牙切齒地猛按喇叭,此時此刻哪還顧得了什麼風度不風度的!只要可以讓前方的車子快點移動,就算有人罵她是潑婦也無所謂了!
「該死的!你快點行不行?!」她大罵著,眼角卻瞥見旁邊車道上有輛黑色轎車,心跳居然漏跳了一拍。
前方的車陣移動了幾公分,她注視著那輛轎車,幾乎癱瘓在駕駛座上!
那不過是輛和「他」有著同樣型號的車子罷了!
她踩下油門,險些撞上前方的車子,一個緊急煞車,後方的車子立刻喇叭聲大作。
旖倌背靠著駕駛座,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這樣逃亡的生涯還要再過多久?
真的逃得掉嗎?只不過是一點有著相同型號的車子,便立刻讓她方寸大亂,如果對方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又將如何應對?!
她覺得自己像個囚犯──一個關在自己內心深處無處可逃的囚犯一樣!
自由彷彿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只要她對他的愛情一天不死,她就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行動電話的聲音猛然響了起來,她不加思索地接起電話。「喂?」
對方沉默了三秒鐘。「我──」
她立刻掛上電話,同時將電源毫不留情地關上。
車子的方向盤猛然一轉鑽出車陣,撿象環生地開在逆向的車道上。
「你找死啊!」迎面而來的卡車駕駛朝她破口大篤。
如果真的注定要死在這個地方那就死吧!
張旖倌紅了眼不要命地往前衝──活著有什麼意義?!
最愛的人一個個的死去,最愛的人一個個的離開身邊,想逃逃不掉、想走走不了,想遺忘的卻日復一日更加的清晰!
這樣的折磨是上天的試煉嗎?還是因為她太過於懦弱?太過──她不想知道,現在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最恨的是──最恨的是即使一切可以重來一次,她仍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 ※ ※
「你終於來了!」
旖倌衝進醫院的急診處,一名高大的男子面帶怒容地瞪視著她。「你公司的同事說你帶著行動電話,為什麼不開機?我打了幾十通電話找你!」
旖倌焦急地抓住他的手。「等一下再罵我,阿M怎麼樣了?要不要緊?我找了兩家醫院方找到的!」
他還是瞪著她。「如果要等你來救命,他恐怕早已經完蛋了!」
旖倌鬆了口氣,跌坐在醫院的椅子上。「那就是說沒事嘍?還好……」
「醫生現在遠在觀察。他割了腕,又吞了一大瓶安眠藥,剛剛洗胃輸血,現在人還在加護病房。」
「幸好你發現得早……」旖倌歉然地望著他;眼前的男子相當高大,就算她站著也得仰著頭看他才成,那張粗獷的面孔上已有著風霜刻畫過的痕跡,他身上昂貴的西裝凌亂,上面還有著阿M留下的血跡。「我會賠給你的。」
「什麼?」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順著她的視線,才看到自己的衣服,他毫不在乎地揮揮手。「不用了。」
「當然要!」旖倌堅決地搖頭。「阿M是我的責任,你救了他的命,我還沒謝你呢!」
「責任?」他挑挑眉,竟笑了起來。「現在還有人說這種話嗎?阿M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我以為他早已過了需要監護人的年紀了。」
旖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向來不喜歡解釋,對眼前的人當然更沒那個必要。「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他聳聳肩。「問醫生才知道,我帶你過去吧。」
「不用了,我想我們已經耽誤了你太多的時間了,你一定很忙,我自己會去找醫生的。」她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過幾天我再好好謝謝你,現在起這裡的一切我會自己處理的。」
「我不忙,而且阿M正好是我最重要的助手。」他說得毫無轉圜的餘地,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往前走去。
旖倌錯愕了三秒鐘──
「你不來嗎?」他回頭。
又是一個不懂得「拒絕」的男人!
張旖倌澀澀一笑,或許她該改變對男人的觀感了;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多少男人不懂得女人的「拒絕」?難道是全部?
※ ※ ※
「為什麼不是我!」阿M的臉上有種絕望的悲傷,他蒼白憔悴得幾乎像個將死的病人。「為什麼不是我?!」
旖倌輕輕握住他垂在床邊無力的手,什麼話也回答不出來。
為什麼?
好深奧的問題,幾乎天天有人問,天天有人無助地尋求答案──包括她在內。
阿M絕望無助地仰望著雪白色的天花板,他那個樣子和他們當年第一次見面時完全不同;思念將他折磨得失去了神采、失去了生命力,甚至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消失殆盡!
愛情──只有一種樣子,無論是男人對女人或男人對男人,根本沒有差別!
「該死的不是J T,該死的是我!為什麼不是我會是他?為什麼?!」
「我不知道。」旖倌搖搖頭,一顆心無助地糾結在一起。「可是我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如果讓他知道了,他會很難過的!他那個人連別人感冒都不能忍受,更何況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可是他也知道我沒有他是活不下去的。」他靜靜地、無力地閉上眼睛。「可是他還是離開我了──他明明知道的──」
「阿M,你不要這樣──」她哽咽地握緊他的手。「我已經失去J T了!如果你再離開我,那我怎麼辦?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了!看你這樣我心裡好難過!」
「我知道……」他睜開眼看著她,那眼裡有不捨,卻沒有神采。「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沒有他的日子!我每天看著他睡過的床,他笑過、生氣過的地方……」他的唇角淡淡地浮起了一絲笑意。「你知道他有多愛生氣,一點點小事都可以讓他暴跳如雷!有時候我會故意惹他生氣,看他氣得像個孩子似的……我會──」
「阿M!」旖倌用力搖晃著他的手。「他已經死了!J T已經死了!不管你再怎麼想念他,他都不會活過來的!你要接受這個事實!他死了!死了!」
阿M楞楞地半張著嘴,眼中的神采像潮水一樣迅速退去;他輕輕地垂下眼簾。「死了……」
旖倌用力握緊他的手。「你搬來跟我一起住吧!我不要你一個人待在那個充滿了回億的地方,你搬到我家來好不好?」
「搬去和你一起住?」
她堅決地點點頭。「對!」
阿M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似的又問了一次:「你要我搬到你家去?」
「有什麼不可以?」
他微微地笑了笑。「J T說得沒錯,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你不怕別人說閒話嗎?和一個男人同居或許沒什麼,可是我不是一般的男人,我是個同性戀你知道嗎?這個世界的人會把你釘上十字架的!」
「你怕?」
阿M又笑了;張旖倌總是問些別人想都想不到的問題。「我為什麼要怕?該怕的人是你。」
旖倌微微一笑。「那不就得了?讓他們把全世界的十字架都搬來吧!」
※ ※ ※
「你真的要讓阿M搬到你那裡去?」
「有什麼理由阻止我這麼做嗎?」
「很多,不過我想你是不會聽的。」毅柔無奈地望著她。
旖倌聳聳肩。其實做這個決定雖然有點衝動,但仔細想想卻是正確的;不但是為了阿M,同時也是為了她自己──有了阿M,她可以減少很多的麻煩!至少可以減掉她最痛恨的那一件!
「以後工作室就要麻煩你了。」
毅柔蹙起了眉。「你這不會是告訴我,以後你連工作室也不想來了吧?」
「暫時不會常來,阿M出院之後我想多陪陪他,我讓他搬到我那裡去就是不希望他每天一個人胡思亂想的──」她澀澀地笑笑。「更何況你們不也一直叫我休息一陣子?這正是最好的時機,我和他都好好的休息一陣子不是很好嗎?」
「旖倌……」
「你到底擔心什麼嘛?」旖倌輕笑著搖頭。「如果你是擔心阿M會傷害我的話,那你大可放心,現在的他就像一隻小貓一樣的無害!」
方毅柔無奈地攤攤手;她當然擔心,她擔心的不只是阿M會不會傷害她,她更擔心他們將來會不會互相傷害?還有這個世界的看法!
這個世界是開放了,可是還沒開放到可以接受這一切,旖倌的特立獨行將來總會造成傷害的!
最大的可能是:他們不但傷害了彼此,也傷害了他們週遭的人們。
※ ※ ※
阿M搬家的工程相當的簡單,旖倌去替他收拾行李的時候,發覺他竟然收拾了四大箱的東西!其中有一大半是關於過去的;關於J,T,關於他們曾共有過的一切。
J T用過的咖啡杯,穿過的心愛的衣服,他雕塑時用的工具,他們一起拍照的攝影機,他們家居的錄影帶……諸如此類的東西佔了三大箱不止。她根本沒給他反駁的機會,便將那些東西全一古腦兒地扔回房子裡,房子的鎖匙往她的皮包裡一丟,只讓他帶走平常換洗的衣服。
阿M坐在她的車子裡不停地往後看,他的過去似乎就這樣輕易的被她扔在那間房子裡,鑰匙鎖上的那一剎那,便真正成為過去──
「不要再看了,房子不會長腳追過來的。」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沒良心的女人?」
「有。」旖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多的是,要是想記名字的話,我的腦子大概不夠用。」
阿M終於轉過身望向前方。「這樣就真的可以忘掉了嗎?」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著,眼裡淚光盈盈……
「我沒說要你忘記什麼。」她開著車子輕描淡寫地回答,盡量克制自己將車子往回開的衝動。
阿M看起來是那麼的傷痛!讓他離開那間有著J,T靈魂的房子真的是對的嗎?她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他?是她的自私讓她做這個決定?或者她真的努力的想為J T做些什麼?
小小的空間裡有短暫的沉默,他們為了彼此都不 解的情結靜靜的思索著思索著J T;思索著他們之間那第三個靈魂──將他們的命運聯某在一起的靈魂──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阿M輕輕地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其實不需要為我做任何事的……」他澀澀地笑了笑。「認真說起來,我們根本不是朋友。」
「如果我現在不是在開車的話,我會為了你這句話而賞你一巴掌。」旖倌悶悶地回答。「我們不是朋友?那你幹什麼沒事就來煩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光是這個月就打過幾通電話給我了?」
「那是因為J T。」
「因為J T是我們都共同愛過的人不是嗎?」
阿M瑟縮一下。
旖倌笑了起來。他們都記得,當初阿M為了她和J T那種似是而非的關係吃過多少醋,弄到幾乎和J T翻臉的地步。
還有那些J T和他起了爭執躲到她那裡去的夜晚,或是他為了J T而去找她的夜晚──
「你們兩個得為我的一世英名負責。」她邪邪地朝他微笑。「光憑這點,我們就是朋友了!」
「你的意思是說那種有深仇大恨的朋友?」
旖倌大笑。「你真聰明!」
阿M第一次微微地笑了笑。「我現在開始相信你的作法是對的了。」
他相信她?
旖倌僵硬地扯動唇角。「是嗎?」是嗎?她再一次問她自己──
她真的做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