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下是你對小蜜不好?」阿-氣憤地抓住正在上班的男孩,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一點也不客氣地對他咆哮著。
男孩一手端著盤子,日王手拿著酒瓶,百口莫辯地嚷了起來:「你瘋了你!我正在上班,有什麼話不能等我下班再說嗎?」
「我管你是不是在上班!現在就給我說清楚!」阿-蠻橫地說著:「說!是下是?」
「我——」小克氣急敗壞地索性將手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扔。「說就說!我怎麼對她不好?我從來沒對任何人那麼好過!可是她呢?三天兩頭說要跟我分手!我又沒做錯什麼;換了你,你受得了嗎?」
「這麼說真的是你嘍?」阿-嚷了起來:「小蜜不是那種不講理的女孩子,她會說要跟你分手,一定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喂喂喂!」餐廳的經理急急忙忙地衝了出來。「你們在做什麼?這裡是作生意的地方!你們要吵到外面去吵!」
阿-氣憤地將經理一把推開,「不干你的事!滾開!」
小克連忙扶住險些跌倒的經理。「阿-!你講不講理啊?我都已經說了不是我的錯了!」
「你現在就和我去跟小蜜道歉!要不然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才叫不講理!」
「你——」
「報警!」氣得發抖的經理震天咆哮起來:「現在就給我報警!」
「經理——」
「你給我滾!」他將小克推開,指著門口大叫著:「明天開始不用來上班了!」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啊?」阿-捲著衣袖,凶神惡煞地朝他吼道:「踢館的是我,打你的也是我,和小克有什麼關係?你幹嘛要叫他滾?」
「你——」
小克見情勢不對,連忙把阿-連拖帶拉地弄出餐廳。「走啦!真的等警察來抓你啊?」
「你放手啦!」阿-吼了起來:「我在替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不需要!」小克也火大了。他朝他怒目而視,「你神經啊?先是大吵大鬧一頓害我丟了工作,現在又想替我說話;有個屁用啊!」
「咦?你很凶喔!我和你的帳都還沒算完,你敢對著我鬼吼鬼叫的。」
「你有病!我懶得理你。」小克咒罵一聲,真的不理他而逕自往前走。
「喂!我們的帳還沒算完!」阿-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小克無奈地轉過身來。「老兄啊!你真的聽不懂中國話是不是?我都說了不是我的錯了!小蜜根本不喜歡我,她的心裡早就有別人了!你放過我行不行?」
「不行!你跟我到PUB去,大家面對面說清楚。如果不是你的錯,我當然不會為難你,如果是……」他陰森森地將手指弄得「卡卡」作響。「如果是,我就拆散你那一身骨頭!」
※ ※ ※
有些習慣事實上是很難改變的;尤其是感情上的習慣。
記得一年前剛和他分手的時候,整整一年的時間,她總會在夜半驚醒,瞪著電話錄音機發呆,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聽到了電話聲;懷疑自己是不是錯過了那一、兩響鈴聲!即使錄音機上什麼顯示都沒有,她還是忍不住按下放音鍵,期望機器裡有沈默的呼吸聲傳來。
付出感情的代價十分高昂;高昂到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寧願終身當個感情上的殘廢,也不願意再試一次!
點起她已經戒了許久的菸;太久沒接受尼古丁的肺有些不能適應,就像她好久沒接受感情的心一樣,不由自主地產生排斥。
半夜三點了。離上次和孟齊爭執之後已經過了三天,她沒到他的工作室去,也沒打過電話。公司的人說孟齊打過好幾通電話來找她,她卻仍不願意去面對他。
五百萬美金的賠償費是很可怕的威脅!可是江平和她一樣都很有默契地不提那張該死的合約。誰也不願意去想,如果曼莎菲真的控告他們,那後果會怎麼樣?她懷疑即使她冒的險真的會使她失去一切,事情是否會有所不同?她會因此而勉強自己去面對感情上的危機嗎?
感情……
有時候覺得自己該像凱羅一樣下定決心當個不婚族,可是當她面對愛情的時候,卻仍忍不住動搖,或許她這一生都要擺盪在這樣的漩渦之中不得超生!
她淡淡地笑了笑;拿起床邊放著的酒-,敬自己一杯苦酒。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竟真的響了起來!她訝異地瞪著電話,那聲音在深夜裡聽起來有那麼幾分焦急魅惑。她伸手接了起來,「喂?」
「是我。」
若星訝異得說不出話來;線路的另一端竟是整整一年沒聽過的聲音!
「若星?」
「嗨……」她愣愣地回答著:「好久不見,你怎麼會打電話來?」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在時間已經過了那麼久之後,為什麼又再度出現?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你。這麼久沒聯絡了,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很好。」若星深吸一口氣,笑了笑;「當然很好。你呢?過得好嗎?」
對方的表情必是無所謂的。他淡淡地回答,彷彿無關緊要似的。「還不是這樣!無所謂好不好。」
她一向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在感情結束之後,仍能維持著知己或朋友的交情?對她來說,一段感情宣佈破產之後,雙方都該自對方的生命中徹底消失,否則該說什麼?問什麼都顯得虛假多餘!即使對方過得不好,難道還要兩肋插刀的幫助他嗎?
感情一旦消失,影子還老是神出鬼沒的出現在對方生活中,這對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
「若星!你在聽嗎?」
「有啊。」黎若星歎口氣回答:「我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已。你我都不是那種會說場面話的人,我不想假裝關心的問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對方輕輕地笑了起來。「你還是這麼坦白;如果沒和你談過戀愛,絕不會知道在感情中的黎若星,竟和平時的黎若星有那麼大的差別。」
「你是專門打電話來取笑我的嗎?」
「這不是取笑,我也沒有取笑你的意思。」線路那端的人真誠地回答:「我只是真的很關心你,想知道你過得如何罷了。」
「我也說過我過得很好。」
對方沈默了一下,就在她以為他將要掛電話的時候,他卻又開口了:「你聽起來不怎麼好。」
「我沒有。」
「我想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對方的人了,你剛剛不是也說了,我們都不是會說場面話的那種人嗎?為什麼不告訴我真正的情況?一
若星無奈地瞪著電話。「說什麼?有必要說嗎?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如果你真的關心,不會等到現在才打電話來問我過得好不好。既然過去不關心,那麼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我一直很關心你。」
「我該相信這樣的話嗎?」若星說完之後立刻覺得後悔;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何必再提!這樣子說話不過是更顯得自己的小家子氣而已。「算了!說那些做什麼?反正我已經不在乎了。」
「你真的已經不在乎了?」
她想了又想,終於悲哀地笑了笑。「是的,我真的已經不在乎了。」
過去,她曾經多麼害怕自己會不在乎!多麼恐懼一旦忘記便表示自己是個無情的人!而明知道學不會不在乎、學不會遺忘,便是深深的傷害自己,卻仍(Page 144-145missing)這種地步?
「是不是他對不起你?我把他帶來了,你可以直說,有什麼事大哥替你作主!如果真是這小子對不起你,我現在就把他切成八塊丟到河裡喂王八!」他十分有義氣地吼著,好像真的只要她說一句話,小克就會完蛋了似的。
「小蜜,你自己說,是我對不起你嗎?這傢伙根本瘋了!他今天跑到我公司大吵大鬧的,說什麼我對不起你、欺負你,還害我丟了工作!現在你自己跟他說!」小克氣憤地說著:「我欺負你了嗎?我拋棄你了嗎?如果有人被拋棄,那也是我啊!怎麼會是你!」
「你住口!小蜜自己會說。」阿-打了他腦袋一下。
小蜜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她怎麼會看上這種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你倒是說啊!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怕我找他算帳,所以不敢說?」阿-關切地看著她。「是他欺負了你對不對?要不然你早上為什麼要哭?」
PUB裡所有的人都等著她的回答。阿-的眼神幾乎是期待的,他好像就等她點頭說個「是」,然後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一場,就像那天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一樣!
「小蜜,你倒是說啊!」小克氣急敗壞地吼道:「你不說話人家還以為我真的欺負你了!天地良心!明明是我被你拋棄,怎麼會變成是我欺負你了?如果你真的後悔了,我還是願意和你在一起啊!何必搞這種花樣呢?」
「你在說什麼鬼話!」阿-瞪著他。「什麼後悔?我阿驀的妹妹會是那種人嗎?如果真的是小蜜不要你,那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再讓你來騷擾她?」
「你說的是什麼話!」小克也生氣了。「我這是為了她好耶!你說她哭了,那她一定是後悔和我分手啊!我現在還肯跟她在一起是看得起她,你真的以為我小克沒人要?」
阿-一聽到這話,立刻二話不說地一拳打在小克那張俊秀的臉上。「我讓你知道什麼叫「看得起」!」他咆哮著。
場面登時大亂,連音樂都停了下來。PUB裡的人走避的走避、加油的加油、看熱鬧的看熱鬧。
小蜜楞楞地看著他們扭打成一團的身影,不知道事情竟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小蜜,你還不快阻止他們!讓老闆知道他們在這裡打架,我們就混不下去了!」合唱團裡的人連忙叫著,試圖阻止他們。
她站了起來,突然尖叫一聲。
那聲音震得天花板都為之震動。
他們果然停了下來,傻傻地看著她。
小蜜既悲哀又痛楚地看著阿-;他還是傻傻的看著她。她落下淚來,一字一句地說著:「你——根——本——就——是——個——大——爆——笑!」
阿-傻呼呼地看著她。「什麼?」
小蜜用盡力氣吼道:「我說——你簡直是個大爆笑!」
※ ※ ※
其實他真的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一切好像都在某種刻意的安排之下順利的進行,等到他察覺的時候,已經進行到連他都訝異的地步了。
從那天江辛在他的辦公室裡哭過之後,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好像很對不起她似的;每天江辛到他辦公室來找他一起吃飯,他都欣然應允。兩個人都相當有默契地不提那紙要命的合約,幾天下來似乎也相安無事;可是漸漸的,辦公室裡的人開始對他另眼看待了——從來不讓私情介入公事的關爾峰,居然也陷入了和客戶的感情之中!這樣的話流傳的速度快得讓他還來不及防備,便已眾所皆知!
他有種上當的感覺!
「爾峰,好了沒有?」江辛在下班的前五分鐘,準時地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她看起來很愉快;簡直是太愉快了!
關爾峰不由得輕輕蹙起了眉。「今天我有事。」
「什麼事?」
「需要向你報備嗎?」
江辛愣了一下。「我沒這麼說,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你怎麼了?怎麼火氣這麼大?」
這個陰險的女人!居然還問他怎麼了!關爾峰壓抑著自己的怒氣,考慮了三秒鐘才說:「我們現在出去吃飯。」
江辛意外地說:「你剛剛還說你有事。」
「我改變主意了。」他抓起外套站了起來。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善變?」
「有!你現在正在說。」
走出指指點點的辦公大樓後,他總算鬆了口氣。身邊的江辛仍是一臉的愉悅,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似的。
關爾峰帶著她筆直走向一家小咖啡廳。「進去吧!」
江辛渾然不覺地點頭進去,坐在他所選的最偏僻的角落。「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是嗎?」他根本沒心情聽她所謂的好消息,他只想知道她為什麼要設計他!「我不想聽。」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江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是不是?」他指控地說著,陰鬱地瞪著她那張瞬間變了臉色的臉。「你故意簽下那張合約;故意用若星的名義使我不得不接受你的請求,而實際上,你的用心根本就不在那張合約上的!是不是?」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江辛楞楞地看著他,那表情無辜得令他厭惡。
「你心裡明白!」
「我明白什麼?」
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前,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說?可是一旦說出口,便再也收不回來了!「我說你的用意是在我!你設陷阱讓我跳進去!現在所有的人都在說我和你之間有不尋常的關係,你敢說這不是你所想要的?」
江辛的臉色刷地慘白。她睜大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看到她的樣子,他幾乎要後悔自己所說的話了。可是,這難道不是事實嗎?這些日子他聯絡不上若星;這些日子他們根本不談公事,反而只說些不著邊際的話,這一切在在顯示出她的用意!
江平足足愣了三秒鐘,那三秒鐘之間她的臉色由白變綠,由綠變紫,再由紫變黑,然後轉為鐵青。「你說我是為了和你在一起才做這些事的?你的意思是,我卑鄙得利用合約來爭取和你在一起的機會?」
「我——」
江辛慘笑起來。「不愧是名律師!你的推論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反駁才好。不過,我剛剛也說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現在這個消息對你來說應該是名副其實的好消息了!」她站了起來。「今天下午曼莎菲來過尊爵,她已經和尊爵解約了!以後我再也不會有任何的理由可以來找你、打擾你、破壞你了!」她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下他一個人楞楞地看著空空的椅子。
天!他說了什麼?
※ ※ ※
「真的要走?」孟齊倚在門口,靜靜地問著:「今天是我畫展開始的第一天,不能等開幕之後再走嗎?」
「沒那個必要。」曼莎菲搖搖頭,逕自整理著她的行李。「有黎若星在,我不必擔心;在這方面她不比我差。」
孟齊注視著她有些疲憊的面孔。「是不是為了合約的事生我的氣?」
「那沒什麼好生氣的。事實上,我訂那個合約也不過是為了開個小玩笑而已,現在我不想玩了,自然也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累了。」莎菲終於面對他,淡淡地笑了笑。「我真的很累!想回法國去休息一陣子。現在一切都已經上軌道了,我也可以放心的離開,我想這樣對大家都好。」
孟齊不置可否地看著她。「如果你真的覺得需要休息,那我也沒話說,你這幾年也真的很辛苦了,回法國去休息一陣子也好。」
儘管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回答,可是當真正面對的時候,卻仍忍不住心痛
曼莎菲勉強笑了笑。「你明白就好。」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孟齊看了她一眼,「我先去開門。」
曼莎菲幾乎忍不住淚水了!她掩住自己的臉潰然倒在床上。
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崩潰!不可以在她已經費盡了心血,維持住自己可憐的自尊這麼久之後才崩潰!更不可以在這間房子裡讓他看到她的淚水!無論如何,他已經不愛她了,至少不能再讓他同情她!
客廳傳來黎若星的聲音;她終於還是來了!她已經去尊爵解除了那個合約,也如同解除了他們之間唯一的障礙一樣,現在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在一起了!等她走了之後,他們更可以放膽相愛,再也不必時時看著她的臉色了!
曼莎菲深吸一口氣,平靜一下自己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她是敗了!可是即使是敗了,她仍要維持她的尊嚴。
「曼小姐!」黎若星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你要走?」
曼莎菲立刻恢復了冷冷的神態。「這裡已經沒我的事了,我當然不必留下來。」
「可是今天晚上……」
「有你照顧孟齊我很放心。」她看著那張打敗她的面孔。「你該不會因為合約解除了,就怠忽職守吧?」
「當然不會。」
曼莎菲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更放心了。」她提起沉重的行李。「我快趕不上飛機了,-讓開。」
「可是——」若星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說起。「可是孟齊一個人在台灣……」
「他會照顧他自己。」
「等一下。」若星關上房門,將她手上的行李接過來放在地上。「我想和你談一談。」
曼莎菲看著她,那表情充滿了謹慎。「談什麼?我真的快趕不上飛機了。」
「如果我們談過之後你還是堅持要走,那我不會攔你的。」若星站在她的面前,輕輕地微笑歎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走?既然你愛孟齊,為什麼不告訴他?你們在一起已經很多年了,就這樣放棄不會大可惜了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曼莎菲背過身去。「對我來說,孟齊的確很重要,但他還沒重要到能讓我放棄一切。現在有你照顧他,我很放心;孟齊是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人,現在你已經取代了我的位子。」
「你甘心這麼多年的感情就這樣浪費掉?」
「浪費?」她笑了起來,笑聲中有一絲無奈。「你這樣覺得嗎?得不到自己所要的就是浪費?如果我花十年的時間打算征服世界卻失敗了,那我也算是浪費了十年?」
「如果你真心愛他,如果你離開了這裡卻仍無法忘記他,那麼不是浪費是什麼?」若星走到她的面前。「莎菲,如果你的心不能平靜,那麼你逃到任何地方都是一樣的!」
「我不是逃;我也沒有必要逃。」
「你不誠實!」
曼莎菲蹙起了眉,那嘲諷的冷漠再度回到她的臉上。「你到底想要什麼?當個無私的救世主?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改變什麼嗎?你希望我說什麼?把我留下來對你有什麼好處?表示你的清白?如果有一天結局仍沒有改變,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說你贏得光彩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若星搖搖頭,眼前的女人已經太習慣於保護自己了,她說什麼對她來說都是有企圖的、不懷好意的。「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人一生可能只有一次機會,一旦錯過就來不及了!」
「收回你無謂的同情心,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曼莎菲冷冷地回答,提起行李打開門走了出去。這次她筆直地走向門口,連頭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