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到他的第一眼我有些訝異;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像海浪一樣沖激到心裡面
來,可是他一開口我便完全清醒過來。
從沒見過哪些令人憎惡的自大狂!
可是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原來故事就在那時拉開序幕的。
荊泰生
※ ※ ※
荊泰生提著重重的公事包,低著頭漫步在人行道上,今天的她不想太早回家——重複和父親千篇一律的對話,再打那已打了二十年沒有烽火的戰事。
她漫無目的的走著,陰鬱的心情壓得她有種想大吼一聲的衝動,可是她不行。
因為荊泰生是理智的、冷靜的,而且絕對沒有感情表徵的人。她很確信未來字典裡的理智一詞的解釋會附上她的相片。
所以她該死的不行!
有時她甚至會懷疑自己血管裡流的是冰水而不是血,否則她怎麼能這樣控制自己?
這樣活著彷彿是一具電腦機械人,而她甚至不是那種不犯錯的機械人——
「荊小姐?」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的面前響起,她有些茫然的抬頭,正好迎上了韓奇風略帶羞澀的笑臉。
「韓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親切的迎上他。
「我在等你。」
「等我?」
老頭兒自西裝口袋中掏出了一張邀請函:「送這個給你。」
泰生自他微微顫抖的手中接過邀請函,注意到他單薄的衣物:「這麼冷你怎麼穿這麼少?」她四下看了看:「前面的咖啡店不錯,我請你喝杯咖啡吧。」
韓奇風溫馴的點點頭,跟著她走進咖啡店。
「白蘭地咖啡兩杯。」她很快向侍者吩咐,又轉回頭來:「你可以喝點酒吧?」
他欣喜若狂的點點頭,兩人同時入座。
「你不必自己親自送來的,你們公司已經寄了一份給我了。」
「我知道,可是我猜你不會來。」
泰生有些訝異老人精敏的心思,她有些尷尬的點頭:「我想我還是不去比較好。」
韓奇風神色緊張:「可是我很希望你來,我——」
「怎麼?有問題嗎?」話剛出口,泰生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因為老人果然臉色一變,委屈的神情浮現在蒼老的眼中。「沒什麼——」
她真的很想就此帶過,然後不再理會這個奇異的小老頭,可是她怎麼也狠不下這個心!
這個特殊的老頭兒竟毫不費地的攻破了她的心房!
她認命地歎口氣:「有什麼事你可以說說看,也許我幫得上忙!」
他眼睛一亮:「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只不過我被開除了。」
「什麼?」泰生嚇了一跳:「為什麼?你才剛替公司爭取到一大筆合約啊!」
老人黯然的低下頭:「公司是我兒子的,他認為公司裡的人最好全是年輕人,不要有人倚老賣老,雖然我簽到合約,可是這樣對公司的士氣有不好的影響。」
「這是什麼話?那他也不能開除你啊,有能力的人才有資格得到工作,年不年輕有什麼關係?」泰生有些生氣,沒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反而替老人家製造麻煩!
韓奇風更加委屈,低低垂著頭顯得無比的沮喪:「其實也不能怪我兒子,他是董事長,在公司一切秉公處理是對的。」
「你出錢替他開公司請他當董事長,而你自己當業務替他跑腿打雜?」她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
呃——好像有點脫軌,可是他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企圖將話題拉回他的原意。
「也不是這樣,那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他也沒強迫我,我只是不想太早退休。」他試圖彌補。
泰生不贊同的眼神讓他知道自己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再怎麼說,他也不能這樣對待你!」泰生想了想:「如果你喜歡,你可以來我們公司上班。」
韓奇風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很希望你去參加酒會而已,這是我為公司完成的最後一件事,我很喜歡你去。」
她考慮半晌:「好吧!我會去的。你確定你不想來我們公司上班?」
「不了。」老人的眼光飽含風霜的蕭索:「我也真的是老了,該休息了。」
泰生望著他,那種為生命奮鬥的光芒漸漸自老人身上褪去,她突然對老人的兒子產生了一股無與倫比的厭惡!
※ ※ ※
在飯店美倫美奐的大廳中,韓拓穿著正式的禮服周旋在衣香鬢影的上流社會人士之中。
這次的產品發表酒會非常成功,連英國方面的勞倫斯都感到出奇的意外和高興。他原本屬意由「方氏」來代理他們的產品,可是和他洽談的「方氏」代表卻表示由他們來代理的效果反而不及由「拓偉」來代理的效果好,她很輕易的說服了他,現在看來她的話的確有道理!
奇怪的是:在商場上人人都無所不用其極的為自己爭取福利,而那個女孩卻將已經到手的生意拒之門外,這令勞倫斯百思不得其解。
「您還滿意這次的成果嗎?」孫偉平含笑來到他的身邊,以流利的英語詢問。
「當然。我沒想到你們的成果這麼好。」他笑著朝他舉杯:「希望以後一帆風順。」
「我們將盡力而為。」
「那天那位老先生呢?我沒看到他。」
偉平愣了一下,才重新開口:「他可能晚一點才會到。」
「你們的業務代表很能幹,我以為貴國的老人退休後都會在家裡休息,想不到貴公司肯用年輕大的人,我很喜歡他。」
他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望著勞倫斯,繼而想起歐洲人相信智慧和年齡成正比,他們對老人退休後的生活相當關切,退休後繼續追求幸福生活的老人最能贏得他們的尊敬。
「我會轉告你這一點。」他只好如此說。
勞倫斯滿意的點點頭:「我那邊還有同伴,我先過去招呼了。」
偉平點點頭,望著他離去。勞倫斯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如果韓奇風在談判桌上玩茶不可能騙過他,而依他的說法,韓奇風似乎很能幹?
他轉身找尋韓拓,這件事一定有另外的隱情,他必須和他談一談。
韓拓的身邊站了一個高挑的美女,她正嬌美的勾著他的臂膀。
「偉平,來,我幫你介紹,這位是『方氏』的業務副理何安琪,何小姐。」
偉平有禮的向她招呼,何安琪很高,站在一百八十公分高的韓拓旁邊非常相配,由她名牌的服飾和精緻的化妝看來,她的收入一定不錯。
「這是我們的總經理孫偉平。」
安琪媚眼一轉,俏生生的盯著偉平看:「孫總經理。」
他略略一笑轉向韓拓:「我話跟你說。」
韓拓蠻不在乎的啜著酒:「有什麼話現在不能說?」
偉平瞄瞄他身旁的安琪。
韓拓大笑:「在安琪面前沒什麼不能說的,這次如果不是安琪高抬貴手,我們根本沒機會拿到這筆生意,安琪可說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孫偉平呆愣半晌,來回注視韓拓與何安琪,他突然決定還是什麼都不說的好。
「那就沒事了。」
「不要忌諱我,要不然我先離開一下好了,反正我也渴了。」安琪極有風度的朝偉平笑笑,走開到吧檯前面。
「什麼事這麼急?」韓拓輕聲抱怨著,眼光追隨著安琪曲線玲瓏的身體。
「你瘋了!現在看上那種女人。」
「安琪有什麼不好?美麗、能幹、而且救了我們的公司。」
「只不過是沒大腦。」偉平補充。
「有大腦的女人才可怕,」他反駁:「像她這樣的女人才好!」
偉平瞪著韓拓:「我看你是酒喝多了,神智不清。你怎麼知道那個人就是她?搞不好根本不是她。」
韓拓回過頭來,像對小弟弟說話似的容忍:「因為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而且沒人會承認她被騙了,除非她是故意的,而安琪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拿石頭敲你的頭會不會有用?」
「不會!因為我是對的,而且我會敲回來。」韓拓注視著安琪窈窕的身材漸漸靠近:「你怎麼知道她不是?」
「因為——因為我就是知道!」他強辯。
韓拓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重新滿心歡喜的接受安琪遞來的酒。二人親暱的相偕而去。
如果偉平原本還打算說什麼,那這一笑便足以打斷他所有的話了,他安靜的站在一旁。
泰生站在會場的門口猶豫著,她現在進去還不算太晚,她向來說到做到,沒理由違背自己的諾言。望著裡面金碧輝煌的擺設和輕柔的音樂,那彷彿另一個世界。
一個她極力避免涉足的世界。
「泰生?」
「群美!」
方群美打扮得端莊優雅,她的身邊還有她們模特兒經紀中心的葉羅及另外一位模特兒。
看見她們極具風味的打扮,泰生覺得自己像只醜老鴨!
「你怎麼來了?」她勉強自己開口。
「我才要問你呢!你站在門口跟個呆子一樣幹嘛?」
泰生看看自己的衣著,十分喪氣的開口:「有人邀請我來,現在我終於找到一個不用進去的理由了。」
葉羅將她仔細的打量一番:「很有品味的打扮,雖然不太適合晚宴但稍加修改就可以了。」
群美在一旁竊笑,完全不理會泰生求助的眼光。
葉羅是目前國內最具知名度的模特兒訓練師,她自己以前就是伸展台上鎂光燈的寵兒,即使現在退居幕後,她在服裝界的影響力仍不容置疑。
如果她說可以,那泰生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說不行。
六雙眼睛灼灼的望著她,她無奈的點點頭。
「群美、麗雪,找個休息室。」
十分鐘之後,泰生瞪著鏡子裡的人,懷疑有個神仙教母躲在葉羅的肚子裡。
「太完美了!」群美驚歎。
「把盤上去的頭髮弄亂,垂下幾根就會使整修人看起來柔媚一些,你的膚色很白,唇膏可以大膽一點,強調皮膚的白嫩,保守的襯衫打開鈕扣,在寬褲管上縫上兩針,配上大膽的腰帶和細金鏈子,你會是一個令人驚歎的尤物。」葉羅邊說手邊忙碌著,經過她手動過的地方,彷彿被魔棒點過一樣,瞬間變得亮麗動人!
「如何?」葉羅含笑收起她隨身必備的工具箱。
荊泰生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真不是蓋的!好漂亮?!」群美驚訝的拉起泰生左瞧瞧右看看:「我知道葉羅是魔法師,可是我不知道她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
泰生瞪著她,好半晌終於吱吱咯咯的笑了起來。
「看!這樣多好!」麗雪讚賞著。
「好了,女孩們該走了。」葉羅拿出服裝表演時的用詞和態度,四個人充滿自信的笑著。
「葉羅,你真像老鴇!」泰生咕噥。
「我還期待你的感激呢!」葉羅笑罵。
她們笑談著走向大廳,和她們在一起,荊泰生似乎也感染了她們和自信與風采。
記得群美初進訓練班回來時曾告訴她:葉羅要求她們的第一件事是,每天早上醒為見到自己的第一眼,要讚你自己的美麗。
現在她可以瞭解那句話的意義了。當時她覺得葉羅是錯的,一個人怎麼可以如此孤芳自賞呢?而現在她從她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自信和亮眼的光芒中可以看到,一個女人最大的驕傲。
※ ※ ※
韓拓正和安琪似有似無的調情,在他看來,安琪是今夜最有趣的女人。
她懂生意、幽默、風趣、而且,最重要的,她對他也有好感,不會排斥良性的調情,比起那些一板一眼的女主管,她的確動人心弦。
他知道偉平不會高興他現在的作法,但是他又能期望他怎麼樣?放棄安琪這樣迷人的救命恩人嗎?
身旁的安琪突然微微一僵,他順著她的眼光看去,猛然定在當場。
門口娉娉婷婷走進四個女人,亮得令人移不開目光!
為首的女人他認識,她穿著黑色的小禮服,俊俏的短髮梳成男人的式樣,純然女性化卻又帶點疏離感,永遠令人捉摸不清的,正是服裝界名人:葉羅。
另外三個想必是她旗下的模特兒,全都別具風格、風韻誘人。
他怔怔的望著其中的一個,她是其中最樸素,卻又是最引人注目的!
中等的身材、玲瓏有致,中等長度的頭髮盤在頭上,徐徐落下的幾根發更顯嫵媚,不特別美,但組合起來卻是格外的迷人。她穿著半正式的褲裝,微露的襯衫領顯出她優美的頸項。
她並非那種光彩奪目型的女人,至少比起其他三個女人,她只能算中上,但她有一股內斂蘊含的氣質,在她的眉宇之間露出溫柔含蓄。
尤其當她露齒而笑時,那二顆小巧的虎牙使她看起來如同少女般純真無邪!
他彷彿被雷擊中一般動彈不得?!
「韓拓!」偉平捱著他:「韓拓!」
他嚇了一跳,清醒過來。
「葉羅她們來了,我去找勞倫斯。」
他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眼光仍離不開朝他迎面走來的女人們。
「嗨!韓拓。」葉羅輕聲招呼。
泰生一愕。
韓拓?!
他就是韓奇風的兒子,忍心把老父逐出公司的不肖子!
泰生感到淡淡的遺憾。
他是個很引人注目的男人,高大、寬肩、劍眉星目,稱不上英俊,卻有絕對的吸引力。這樣的男人當壞人未免有點可惜。
她一進門便注意到他,不是因為他高挑一等的身材或是他身旁的安琪,而是見到他的第一眼,那股衝擊她心田的莫名力量,而現在知道他的身份後,原先的好感瞬間一掃而空。
「嗨,葉羅。」他心不在焉的招呼,注意到那女孩臉上原本令他目眩的笑容迅速褪去,換上了一張略帶敵意的面孔。
葉羅首先感受到氣氛的逆轉,她不動聲色的打量韓拓和荊泰生,唇角緩緩的綻出笑容。
「我帶了我的模特兒來,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談嗎?」
「哦!當然,這位是——」他望著泰生。
安琪冷冷的聲音插了進來:「『方氏』的業務經理,也就是我的上司,荊泰生小姐。」
韓拓臉上的笑容僵硬的掛著,原本期待的心情降到了谷底,這種狀況在荊泰生冰冷的向他打過招呼便轉身走開之後更加明顯。
如果現在有人拿著槌子在他的臉上敲一敲,想必會敲下一堆假笑的碎片!
※ ※ ※
「你在這裡做什麼?」冷峻嚴肅的話聲自他的頭上響起,不必看也知道來的正是他的剋星。
韓奇風不太甘願的抬起頭來:「香梅,你怎麼來了?」
他嚴肅的律師妻子直勾勾地盯著他:「拓兒叫我來的,他不必想都知道你會來搗蛋。」
韓奇風委屈的在小雜物中間直起身子:「我不是來搗蛋的,只是來驗收成果。」
華香梅不優雅的自鼻中哼出一口氣來:「我要是再被騙了,那枉我們夫妻四十年。」
真奇怪,當初娶她為何沒發現她真是天生的法官料子?和他可愛的嬌妻在一起四十年,他每天都覺得自己應該被判死刑。
問題是:即使如此,他們仍相安無事四十年。
呃——或許用「相安無事」是有點誇張,可是他們至少沒拆掉房子或重傷入院。
而且——他真的很愛他的老婆。
這是真話。
奇怪的是每次他說真話都沒人相信。
「不騙你,我替我們的兒子找個好對像,他一定會喜歡的,你也一樣,不信你過來看看。」
華香梅冷森森的打量她的騙子丈夫。這絕對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次!
這個天殺的大騙子!
「我發誓我沒有說謊!」他急急分辨,拉著她冰冷的手到門縫邊:「你可以自己看!」
「我看得夠清楚了!現在馬上跟我回去。」她陰森地開口。
「可是——」他接觸到她殺人似的目光,感到既委屈又急急不平,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麼奇特,他娶了他老婆來克他,生了他兒子來制他?!
「好吧!」他委屈的咕噥,低著頭走出雜物間。
華香梅望著他極小的身影飽含委屈的慢慢走開,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湧上一股柔情。
這個男人讓她吼了四十年,凶了四十年,也讓她輕憐蜜意的疼了四十年。明知道他惡習難改,她仍是會忍不住心疼他。
哎!真是一物克一物,她和他之間到底是誰克誰呢?
他委委屈屈地回看一眼,她跺跺腳,無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 ※ ※
稍晚,當泰生回到家時,她仔細的回想這一夜的經過。韓拓很顯然的並不知道是她把生意讓給他們做的,當勞倫斯一靠近,她便很快的和另一個人攀談起來。
她——很高興——也很失望,他並不知道是她鼓勵勞倫斯和「拓偉」合作。
為什麼要他知道?
她捫心自問,卻沒有答案。
她在商場上的冷血無情是從所皆知的,如果讓同業知道她也有婦人之仁,那無疑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
在商場上女人想要生存並不容易,不管女權如何高漲,根深蒂固的觀念並不容易改變。如果她不是憑藉著說一不二的強硬態度,那她很快也會被吞沒。
她建立了自己的地位,也贏得了女強人的聲名,可是她並不快樂。
女強人的另一種解釋並不很令愉快。
所以她可以體會韓拓今晚態度轉變的理由和原因。
她並不意外——
可是免不了感到有些難過。
這樣很好!
她告訴她自己,這樣永遠不會有男人敢接近她,她也永遠不會掉入感情的陷阱。
那她心裡為什麼會有一股淡淡的惆悵?
另外一個小小的聲音反駁,她立刻揮掉它!她永遠永遠不容許自己有軟弱的時候,韓奇風的事是一個例外,而且也是唯一的例外!
她不會重蹈她父母的覆轍。
「荊小姐?」阿珠的聲音在門外小心翼翼的響起,似乎生怕吵醒某人——她父親。
「有什麼事嗎?」她打開門,並不意外看見阿珠一臉委屈,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荊遠達越來越暴躁了!
「荊先生今天又發脾氣了。」她委屈的看著她。
「又為了什麼事?」她有些沮喪的問。
「今天一位方先生來看先生,他們談說二句,荊先生就大發脾氣,把方先生趕了出去,又對我大吼大叫的!」
方先生?
「哪位方先生?」
「他說他是你的老闆。」
泰生歎口氣,上一代的事情不是她所能理解的,方伯伯和父親昔年是至交好友,而現在——
「荊小姐,我不想做了。」阿珠委屈的看著她,「你每天都不在,荊先生的脾氣又那麼壞,我實在不想做了。」
泰生安撫的牽起阿珠的手:「你別這樣,我爸雖然脾氣不好,可是人還不錯的,我給你加薪好不好?」
阿珠固執的搖搖頭:「到這個月底我就要走了,你別留我。荊小姐你人這樣好,我也不想走,可是荊先生太難伺候,我實在做不來,你別怪我。」
泰生無奈的點點頭:「到月底之前我會找到人的。」
阿珠朝她歉疚的看了一看才轉頭回她自己的房間。
她關上房門,沮喪的坐在床沿,數不清這是第幾個女傭了,現在找人不好找,有誰願意照顧像父親這樣暴躁的老人呢?
他的脾氣總是陰晴不定,發怒的時刻比他睡眠的時間還長。
生那麼久的氣是需要精力的,她時常懷疑父親哪裡來那麼多精力。
他根本不要人照顧,他不要一切,女兒、朋友和健康,他都不要,只要能永遠沉溺在悔恨之中,他連生命都可以放棄!
泰生將自己丟在床上,凝視床頭泛黃的相片,她年輕的母親在遙遠的年代裡含笑看著她。
「我該怎麼辦?」她朝她低語。
而她只是一逕含笑的對著她的女兒,只是笑容裡,突然多了幾許的悲哀。
※ ※ ※
何安琪視經理室拉開的百葉窗簾,裡面荊泰生正在和總經理群智談話,二人似乎相談甚歡。
這算什麼?
「方氏」的總經理竟造訪業務經理的辦公室,還打開窗簾,似乎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他們的交情非淺。
她心裡的爐火燒得她頭昏腦脹。
男人?!
昨夜韓拓看荊泰生的眼神她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而方群智和荊泰生則認識了一輩子,只有瞎子才會看不出來他對她是情有獨鍾。
荊泰生有什麼好?
她冷血、狡詐,在外表上總是一副嚴肅不可侵犯的樣子,而實際上她和其他的女人有何不同?
難道還真要相信她是憑能力爬到今天的位置嗎?如果要談實力,那自己為公司效命七年又算什麼?
她不甘!不服!
她要把她從那個應屬於她的位置上拉下來。荊泰生也會犯錯,如今她的把柄落在她的手上,她會叫她好看的!
※ ※ ※
「爸和其他的董事商量過了,打算在今年年底的董事大會上推舉你當副總經理。」群智的口氣平穩得似乎在說天氣。
泰生嚇了一大跳,臉色刷地慘白:「別開玩笑!」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他認真的問。
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始在她狹小的辦公室內踱步:「我不能接受。」
「早知道你會這麼說。」他聳聳肩:「我能問為什麼嗎?這種機會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不能接受,我升上業務經理,外面的風言風語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製造話題。」
群智若有所思的頷首,表示他能瞭解泰生的顧慮:「可是你並沒有讓人失望,你很稱職。這就夠你堵住那些嘴了,更何況爸之所以想升你當副總經理是因為相信你的能力,這一點你大可問無愧。」
「可是我問心有愧!」
她苦澀地想起韓奇風,她並不後悔,可是她覺得愧對公司。
「總之我是不會接受的,請你告訴方伯伯,我很感謝他的好意,可是我敬謝不敏。」
群智深深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會告訴爸,可是他會不會改變主意我不能保證——」他頓了一頓,公事化的口吻消失:「你不覺得你自己去說比較好?」
泰生咬著下唇:「好吧!我會找時間和方伯伯談這件事的。」
方群智滿意的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到泰生的面前:「我們的事你什麼時候才要決定?」
「什麼事?」他背轉過身,不願見到他眼中深情的光芒。
「泰生。」他的手輕輕的搭上她的肩:「我的心意你比誰都清楚。」
荊泰生一震,躲開他的手,來到敞開的窗戶邊。
群智是個很好的對像,他敦厚、認真,而且負責任,最重要的是他愛她。
婚姻有了這些條件應該夠了,除了她對他沒有那種感情之外,他們應該會是幸福的一對。
她和群智認識了一輩子,彼此的瞭解都足以相信對方的人格,他向她求婚已經不止一次了,或許接下來他會帶著鮮花在她面前下跪求婚,那她怎麼辦?
她不相信愛。
那她為什麼不答應?
二個如此理性的人結婚絕對會是一個很平靜的婚姻。
或許——
或許就是因為太理性、太平靜吧。
「泰生?」
群智擔心的望著她:「你沒事嗎?」
「當然沒有。」她擠出笑容。
「你的電話。」
「哦!」她一定是想得太入神了,以至於連電話響起都不知道,她朝群智抱歉地一笑,伸手接過話筒。
方群智很有禮貌的向她做個手勢走出去。
泰生喘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的拿起話筒:「喂!我是荊泰生,哪一位?」
「我是韓拓。」
即使他不報名字,她也可以由他那低沉而富磁性的聲音認出是她來,雖然昨夜他們只淡淡的招呼了一下,可是整晚她都沉溺在他的聲音裡……
她感到沮喪!
「沒想到『方氏』的規模已大到了業務經理室還能擺用私人男助理,顯然荊小姐很受重視。」他聲音中淡淡的含著嘲弄。
泰生原有的一絲喜悅消失得無影無蹤:「韓董事長,如果方群智是我的助理,那他無疑是目前身份最高的助理。」
那一端的韓拓在心裡咒罵自己一千次!
他不該打這個電話,更不該讓那莫名的嫉妒沖昏了頭!聽到她冷若冰霜的聲音,他可以想像她現在的表情。
然後是方群智,那個最有身份的單身漢,那個斯文英俊的白馬王子——叫他怎麼不生氣?
「有何貴幹嗎?」她冷而有禮的問。
「謝謝你昨天撥冗來參加敝公司的小酒會。」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說著:「昨天的招待不周尚請見諒。」好像小學生背課本一樣背出來。
「不客氣。」
一陣沉默。
如果二性的戰場上有記分板的話,那這一回無疑是荊泰生得分,韓拓冰冷的一串話,她只回了一句便結束了談話。
「那——不打擾了。」
「哪裡,再見。」
韓拓用力掛上電話,大聲咒罵自己是個大白癡!
孫偉平站在門口笑得前仰後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