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角海域
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海浪一波一波地湧上岸來,激起小朵小朵的浪化,海岸線上像是開滿了白色花朵的線狀花圃。
東北角向來有許多遊客,但大多集中在較著名的風景點,當席露貞和幾個工作夥伴到達海岸線的時候,沿岸上空蕩蕩的,只有三三兩兩的釣客在垂釣。
停好車子之後,席露貞走下巖岸,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大海。
她一直喜歡看海。很多人說看著海洋會使人心情平靜,她卻從來都沒有那種感覺。還有很多人說,輕柔的海風輕撫可以滌去憂傷煩悶,對席露貞來說卻都是不切實際的形容詞。
她喜歡看海,並不是海洋使她平靜,相反的,海洋令她思考,她喜歡面對著海洋靜靜地思考。那浪潮似乎能夠反應她的心緒流轉,潮來潮往也彷彿是她心思的來去一般;海洋特有的韻律象徵著人事流轉,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空虛縹渺,而是那種韻律讓她能調整自己的呼吸。她喜歡海風的吹拂,不是因為可以滌去憂傷煩悶,而是因為呼吸大多都市的烏煙瘴氣,鹹鹹的海風聞起來別有一番清涼風味。
雷穎總說她身上沒有一點浪漫細胞。如果說浪漫指的是那些聞不到、看不到,而只有虛無縹渺的形容詞,那她的確沒有一點浪漫細胞。雷穎所說的浪漫總帶著一點莫名的多愁善感,而那種浪漫,說真的她寧可不要。
席露貞穿著簡單的白衣白褲,特大號的草帽將她的面孔隱藏在陰影之下。她在一塊岩石上坐了下來,點起一支煙,無言地凝視著眼前的浩瀚大海。
一道陰影來到她的背後,那是他們的新工作夥伴莊堯。「怎麼?心情不好?」
席露貞測了側頭,草帽下的白皙面孔微微一笑。「怎麼會?難得到海邊來,看看海啊。」
「看海要抽煙?」
「我抽煙就像其他的女人吃甜食一樣。」她笑了。「是一種享受,但是僅能偶爾為之。你反對?」
「沒有,只是沒見過你抽煙。」
「那是你太不瞭解露露啦。」負責掌鏡的小王也來到他們身後。「露露抽煙啊,表情像極了潛水艇的艦長呢,下水前、上岸之後。」
「你們這些男人,就是看不得女人抽煙嗎?那麼多意見。」
她搖搖頭看著海,腦海中不知不覺地浮起雷穎的面孔——他現在在做什麼?早上出門的時候他還睡著。她知道他醒了發現她不在,一定會不高興,但是她還是出來了。
其實今天她大可以不要來,畢竟離廣告開鏡還有一段時間。她可以選其它上班的時間再來勘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很想看看大海,整理一下思緒;而勘景無疑為她提供了一個最好的理由;雖然這也是一個會讓雷穎大發雷霆的理由。
她和雷穎愈來愈常爭執,而那種爭執讓她洩氣。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難道真的要她辭掉工作,在家裡當他的小女人嗎?她喜歡她的工作,而且做得很好。她知道她和其他的職業婦女有同樣的問題,她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處理的,這對她來說真的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到底要怎麼樣才可以兩者兼顧?
真的有人可以兩者兼顧嗎?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同樣的問題發生在她的身上會變得這麼棘手?
「這個地方不錯啊,很安靜,我以為這種地方一定堆滿了垃圾呢。」莊堯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下來,那雙深邃的眼睛直盯著她。「你真的心情不好。」他下斷言。
「我心情好不好到底有什麼重要呢?」席露貞避開他的眼睛站了起來,回過頭才發現小王和助理攝影師早就走得老遠了。「他們去哪裡?」
「找景啊。」莊堯還是坐著。「你那麼怕我嗎?」他不經意地問。
「怕你?」席露貞好笑地睜大了眼睛。「你還真瞧得起你自己啊,我為什麼要怕你?」
「那你為什麼要躲著我。」莊堯的聲音裡有種懊惱。
「我沒有躲著誰,我只是習慣跟人保持距離。」
「你沒有和其他人保持任何距離。」
「那最因為你要求的距離與其他人不同,不是嗎?」
莊堯回過頭看她,好像第一次見到她似的訝異。「我還以為你是木頭,原來你是高感度雷達啊。」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剛剛還說我躲著你呢。」
「我還是覺得你躲著我啊,只是理由不一樣了。」莊堯也微笑。「以前我覺得你是怕自己喜歡上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怕我愛上你。」
「那當然啦,我結婚了,莊先生。」
「結婚又代表什麼呢?」
莊堯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聳肩時唇角會有些不屑地微微上揚,那種表情和雷穎居然有幾分相似。
「結婚只是一種形式而已。兩個人住在一起,分享彼此的歎喜悲傷、共同分享一份財產、一起用一間浴室,只是諸如此類的關係罷了。那一張紙,並不比電影票上的約定條款高級多少。」
「真是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不過你們在國外長大的人畢竟和我們是不同的。」席露貞搖搖頭。「我的思想還是很保守喔。婚姻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會為了任何事而放棄我的婚姻。」
「包括你的工作?」
席露貞蹙起眉,莊堯反而笑了。
「你的心事全寫在臉上了。誰不知道你和老公吵架?我聽公司裡的人說過,你先生以前也在公司上班的不是嗎?他的性格公司裡的人可清楚得很,他們說雷先生不喜歡大女人。」
「誰說我是大女人了?」 她很不高興地板起臉。「我看起來像是大女人嗎?」
「看起來當然不像,但是你的心卻像極了,尤其是你工作的時候。」莊堯微笑地看著她,眼底有說不出的欣賞和愛慕。「我不大清楚他們口中的大女人是怎麼定義的,但是我猜指的應該是你工作時那種六親不認的氣魄吧。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在我心裡那是一種難能可貴的特質,如果你老公不懂得欣賞,那他根本就不值得你愛。」
看到他眼裡的篤定,席露貞不由得笑了起來。
「莊堯,難怪喜歡你的女孩子那麼多,你釣女人的功夫的確不錯。不過那對我來說可是沒用的,我才不會去管公司的人怎麼說,不管是誰,他們看到的都是在職場上的我,和在家裡的我完全是兩回事啊。」
「你這麼說可就讓我更想瞭解你了。」
莊堯看進她的眼裡,似乎想看穿裡面所隱藏的另一個小女人。
席露貞沒好氣地瞪他。「等你的眼裡裝了X光鏡之後再看吧。準備工作了,請你去招呼小王他們過來好嗎?」
莊堯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朝她扮個鬼臉。「我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我沒那麼好打發。我喜歡你!不管你怎麼說都不能改變這一點。」
席露貞沒哼氣,只淡淡地揮揮手算是回答。
莊堯走了之後,岩石上剩下她一個人,她再度燃起一支煙,心思回到剛剛莊堯所說的話上。也許她真的是遲鈍了,其他人都看出來了,怎麼就是她沒看出來?也許雷穎真的是要她在他和工作之中擇其一。她不希望事情一定要如此決絕,但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去面對這種可能性。
「沒想到你的身價還滿高的嘛。」
席露貞嚇了一大跳,往岩石下探頭一看。「邵小北?你一直躲在那裡?」
「誰躲在這裡啊?是我先來的喔,應該說是你侵入了我的地盤才對。」邵小北穿著磯釣的安全裝備,躲在岩石下方凹進去的地方。他的樣子看起來很悠哉,大概已經在那裡老半天了。
「您這支卑鄙的蟑螂!」席露貞氣得火冒三丈,也顧不得岩石高不高,直接從上面翻身下來,狠狠地瞪視著邵小北。「你太可惡了!」
「什麼可不可惡啊?東北角那麼大,這種地方人又少,誰知道你會來這裡?這石頭上也沒刻著席小姐的大名,我怎麼知道你會來這裡談情說愛?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沒先觀察地理環境吧。」邵小北好整以暇地整理他的釣竿,滿嘴理所當然地反駁。
這真的是巧合,可是偏偏席露貞一看到他就有火。「什麼談情說愛?你少血口噴人!你這種人,誰知道你打什麼用主意?搞不好你跟蹤我!」
「我跟蹤你?」邵小北大笑兩聲。「哈!我還不如去跟蹤一條魚,魚可比你有魅力多了。」
「你要是能跟蹤上魚才有鬼!你這種人,釣釣小蚯蚓還有可能。釣魚?你死了這條心吧。」露貞面色不善地詛咒:「你啊,連半條角也釣不到!」
邵小北氣得跳起來。要知道釣魚人最恨人家說他釣不到魚,這下子席露貞可真踩到他的痛處了。
「席露貞你這個潑婦!難怪你老公不要你!誰娶到你這種惡毒的女人誰倒楣!」
「你有種再說一次!」露貞火冒三丈地捲起衣袖,那樣子真像幼稚園時準備和他打架的模樣。都已經二十幾年了,愛打架的性格居然還是沒改。
「說就說怎麼樣?你咬我啊?」
邵小北也不甘示地伸出手準備捲袖了,哪裡知道他的手才一伸出來,席露貞立刻老實不客氣地抓住便咬
「哎呀!」他痛得大叫,連忙把手抽回火,上面清清楚楚有著席小姐整齊的齒印。「你真的咬我?」
「咬你就咬你!我還怕了你不成!」席露貞得意洋洋地瞪他。「怎麼樣?再來啊,有幾次,我咬你幾次。」
「你——你——」邵小北淚眼汪汪地往後跳了一大步。「你真是野蠻耶!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指的就是你這種女人。根本就是野蠻動物!」
「汪!」
「哇!」邵小北瞪大了眼睛。「人啊!」
席露貞拍拍屁股,神氣地猛然轉身。「哼!懶得理你。」
邵小北不知如何是好。天啊!她真的咬他。咬得理所當然、天經地義,還對著他學小狗叫。嗚——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他邵小北的臉要往哪裡擺啊?
「席露貞!你給我道歉!」他氣得大叫。
「我偏不!怎麼樣?你想去告狀啊。」席露貞笑嘻嘻地。「從小到大,你哪一次告狀告贏的?我告訴你,你就是輸,輸定了!你這輩子注定要輸在我手上。」
他氣得都已經氣喘了,臉紅脖子粗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揚長而去。
席露貞!你——你——總有一天會栽在我手上,到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
岩石後面,席露貞的大草帽瀟灑地揮了揮,對他的心思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省省吧,你已經詛咒我一輩子啦,多留點四德,說不足下半輩子還有一點希望呢……」
席露貞回到家的時候雷穎不在,也沒留下字條,家裡靜悄悄地沒半點聲響。
席露貞有點疑惑。雷穎向來很少出門,事實上他幾乎到了足不出戶的地步,她還常常勸他要找朋友出去走走,可是他就是不願意。
她知道雷穎一直為了小說的事而苦惱,也許那對他造成心理上的壓力吧。只是她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她一直不擅於安慰人,說得不好反而適得其反,有時候只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對她這種性格的人來說,實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席露貞想了想,雷穎不在,也許她可以做晚餐,等他回來時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席露貞想到這裡,連忙再度出門,到附近的超市買了些食物回來。她的廚藝雖然算不上頂尖,但是還算是不錯。以前她常常做飯給雷穎吃,每次他都很高興。雷穎很討厭上館子,她不做飯的時候他要不自己做,要不就是吃泡麵;有時候懶得做,家裡又沒有泡麵的時候他會餓著肚子,直到她回來為止。
也想不起來她到底有多久沒做過飯了,現在做飯當然有點心虛,可是總比沒有好。
可能是好久沒有做菜了,也可能是因為早上看了一上午的海調節了心情;又或許是想到雷穎看到她煮菜時的驚喜表情;反正席露貞的心情很好,甚至輕鬆愉快地哼著歌,覺得自己像是廣告中賢淑的妻子一樣。好不容易鍋碗瓢盆齊飛、大費周章地弄好一桌菜之後,她覺得很有成就感。更期待雷穎的歸來。
欣賞著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她不禁微微一笑:也許當個全職的家庭主婦也不是那麼可怕的事不是嗎?起碼做菜這件事就很藝術啊。要不是平常沒有時間,誰不喜歡為心愛的人做飯呢?
席露貞坐在桌子前面百般無聊地撥弄飯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熱呼呼的飯菜也隨著時間慢慢地冷卻。到了晚上八點,飯菜都冷透了,還是沒見到雷穎可來。
她開始擔心了,也不知道雷穎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沒有行動電話,連B.B.Call也在他離職之後停用,席露貞本來想替他辦,他卻自嘲地說反正他永遠都在固定的地方,需要行動電話做什麼?現在好了,都已經八、九點了,他連一通電話也沒打回來,她到什麼地方去找人?
席露貞這才發現她對雷穎週遭的一切真的所知甚少。他都跟些什麼人來往?都去些什麼地方?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來回踱步幾趟之後,她才發現——
雷穎一個人在家裡苦苦等候著她就是這種心情?她怎麼會那麼可惡?竟讓他等待了她那麼久。雷穎的心情一定比她現在要苦澀上許多倍吧?
她怎麼會把一樁美滿的婚姻弄到這種地步?她真是錯得離了譜了。只是這錯到底還有沒有機會挽回?
席露貞無言地站了起來,慢慢地收拾著一桌子的冷飯菜。到這個時間還沒回來,雷穎一定已經吃過飯了。她不想他看到那桌子的飯菜而感到良心不安。
這是她應得的報應。上天讓她也嘗嘗雷穎過去三年所過的日子、所受的等待。
等她收拾好已經九點了,雷穎還是沒回來。,她一個人無聊地坐在客廳裡看HBO,期間也接到幾通找她出去——的電話,但是她卻一點興致也沒有。
莊堯打過三通電話,熱切和失望的口氣合讓席露貞感到好氣又好笑。他真是個不死心的小伙子,外面未婚的辣妹多得是,可他偏偏喜歡上她這個老太婆,實在奇怪。
她想好好的安靜一下等雷穎回來,電話卻一再響起,讓她煩不勝煩。真想拔掉電話線,可是又怕雷穎會打電話回來——呵!其實雷穎怎麼會知道她在家裡?平日這時候,她席露自小姐應該在外面和那票朋友大念廣告經才對。她可以出去遊戲玩耍,怎麼可以要求雷穎待在家裡守苦窯?
她愈想心裡愈難過,流了兩滴眼淚,然後便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這就是席露貞,多愁善感實在不是她的天性,勉強為之已經夠為難了,再想下去只怕會神經錯亂。
不知道睡了多久,開門的聲音也沒驚醒她,直到雷穎坐在沙發上輕輕地搖她,她才醒過來。
她揉著惺忪的雙眼問:「雷,你回來啦。我等你好久了,現在幾點?」
「十二點了。」
「十二點?」席露貞訝異地伸個懶腰。「這麼晚啦,你到哪裡去了?」
雷穎眼神閃爍了一下,只聳聳肩。「和朋友到陽明山上去看星星了。」
席露貞笑了起來。「這麼好興致?天空美嗎?」
「很美——」雷穎摟住她,親愛地吻了一下。「你怎麼會在家裡?」
「我本來——」她想說:我本來煮了一桌好菜,隨即把話吞了下去,只笑著擁他。「偶爾休息一下也不錯啊,最近真的很累了。」
「你怎麼不早說你今天要侍在家裡?如果我知道你要待在家裡我就不會出了。」 雷穎拉著她的手往房裡走,絮絮叨叨反而顯得有些心虛。
席露貞沒說話,乖乖地任雷穎牽著她的手走進臥室裡。
雷穎細心地替她脫掉衣服,像哄孩子一樣將她安置在床上。「睡吧。」他輕柔地吻吻她的鼻尖。「在沙發上睡一定很不舒服。」
席露貞搖搖頭。一我們不能說說話嗎?我剛剛睡過了。」
她伸手想抱他,雷穎卻輕輕閃開。
「不行。」雷穎替她蓋上被子。「我剛剛在山上突然有了靈感,我得趁靈感還沒消失之前把它寫下來,你乖乖先睡好嗎?」
席露貞還想開口,但是雷穎卻輕柔地搗住她的唇。「聽話嘛。」
她歎口氣閉上眼睛。「晚安。」
「晚安。」雷穎在她的唇上輕巧一吻,蜻蜒點水且極為人善地,像親吻一個小朋友。
席露貞一直不很相信第六感或者直覺,但是這次她心裡卻在種奇怪的感覺……
雷穎關了燈,走出門時她睜開了眼睛。
雷穎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而她在黑暗之中睜大了雙眼。雷穎和誰去看星星?她雖然忍住沒問,但是心裡卻不能不想。是誰可以讓雷穎有這麼好的心情?
是她多慮?還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這不是一個失眠的夜晚,但這一晚,席露貞注定要被不安的夢境纏身……-
兩個月前,席藍生夫婦結婚三十週年紀念日。
席藍生和他的妻子趙曉諭是有名的模範夫妻。
他們結婚三十年來幾乎不曾吵架,即使拌嘴也都能很快解決問題,是許多人欣羨的神仙眷屬,這全都歸功於兩個人個性上的協調。席藍生是高中老師,趙升論是國小老師,他們教學相長,而且每年都有固定的假期可以緩解身心;再加上他們的興趣相符,三十年亦師亦友、是愛人更是親人的相處模式讓他們的感情更是深厚。就這樣親親愛愛、極有情調地過了三十年,而這一天正是他們結婚三十週年的紀念日。
他們除了邀請女兒、女婿之外,只邀請了和他們有三十多年交情的邵家夫婦。
當然啦,這個慶祝會他們也計劃了很久,邵應中還特地把他的寶貝兒子邵小北給找了回來,為的就是希望邵小北可以和席露貞兩個人化敵為友。
本來嘛,兩個青梅竹馬(這句形容詞用在那兩位冤家的頭上實在不合適,但是也沒別的可以想啦,就將就將就吧)、自小一起長大的鄰居,有什麼不能化解的呢?更何況席藍牛向來當邵小北是他半個兒子.他的結婚紀念日邵小北怎麼可以缺席?
所以當天晚上,常邵小北牽著華盼盼的手出現時,席露貞和雷穎都嚇了一跳。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當然會在這裡。」邵小北齜牙咧嘴地瞪了席露貞一眼。「我是來祝賀席伯伯和席媽媽的,你有什麼意見?」
席露貞不甘心地嘟起唇。「誰要你來幫忙慶祝?厚臉皮。」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別一見面就鬥嘴。」席母立刻出而調停。這種工作她做了快三十年了、這兩個小毛頭居然還不肯放過她。
「席媽媽,祝福你和席伯伯水浴愛河,白髮同心。」邵小北撇下席露貞,親熱地摟住席母的肩。「你們真幸福耶,看得我們都羨慕死了。」
「馬屁精。」席露貞沒好氣地扮個鬼臉,「這麼老土。」
「露貞啊,快過來看看上次我和你爸媽出國照的相片。」邵母在另一邊的沙發上招呼。
「喔,來啦。」席露貞朝雷穎和華盼盼笑了笑。「你們要不要一起來?」
雷穎和華盼盼互看了一眼,席藍生正和邵應中在屋子的角落裡品酒下棋,邵小北則陪著席母去廚房幫忙了,而邵母吃喝著席露貞去看相片,這場面倒顯得他們倆是多餘的了。這兩家人再怎麼看都是一家人。
「不了,你陪我婆婆看相片吧。我剛剛在外面看到一些水果很不錯,我想出去買。」華盼盼禮貌地說道。
雷穎立刻附和:「對啊,我陪盼盼出去買東西。」
「露貞啊,快點啦。」
「喔,來了。」席露貞歉然地朝華盼盼一笑。「那也好,你們快點回來喲,馬上要吃飯了。」
「知道。」
華盼盼看著席露貞過去摟著她婆婆,心頭的滋味真是五味雜陳。
她的婆婆,對席露貞永遠比對她這個正牌的媳婦還要好上幾成。她知道她的公公婆婆其實最中意的媳婦人選是席露貞,雖然邵小北和席露貞水火不容,卻仍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而她,正好是邵小北娶的媳婦,一個和他們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馳的媳婦。
「我們出去吧。」雷穎理解地輕輕說道。他們兩個人無聲息地走出了席家,屋內那溫暖的燈火與歡笑似乎與他們完全無關。
華盼盼一走出門口便情不自禁地抹了抹淚,雷穎無言地遞給她一張面紙。
「別難過了。」
華盼盼接過那張面紙,久久不能言語。記憶中,邵小北只有剛開始追她的時候才如此細心,之後——呵!他連自己的眼鏡都會忘記擺在什麼地方。
「剛開始露貞的父母也不能接受我,也許到現在他們還是不能接受我,只是基於禮貌上,不得不對我這個女婿表達友善罷了,我早就習慣了。」
華盼盼無言。
他們一起走在社區。靜的街道上,兩個人的距離愈來愈近。雖然已經夏天了,但是這個夜晚依然夜涼如水,雷穎不自覺地挽起華盼盼的手問:「冷不冷?」
她搖搖頭,「我的情形和你一樣,我公公婆婆一樣不喜歡我,他們老早已經認定露貞是他們的媳婦,無論我怎麼做都比不上她。
「你還會為了這個傷心?」
「呵!說不傷心是騙人的,我當然會傷心,只是——」 她苦澀地垂下眼,低聲說道:「那又有什麼用?我不是露貞,露貞可以做的,我一樣也學不來。有時候面對他們,我真的覺得小北應該娶的人是露貞而不是我;甚至有時候我會想,小北之所以和露貞勢同水火,其實也只是他們反抗父母的一種方式而已。」
「和我想的差不多。」
「你也這樣想?」
雷穎笑了笑,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起,彷彿也接通了心裡的想法似的。他挽著華盼盼的手,凝視著她那雙帶著柔弱特質的雙眼,心底不由得起了掙扎。
為什麼當初他遇上的不是盼盼?為什麼當初他會愛上露貞?那根本是個錯誤,難道他要為了那個錯誤而賠上一生嗎?
華盼盼被他的眼神看得臉紅了起來。她有點緊張地想抽回自己的手。「雷穎——」
「不會有人看見,就算有人看見那又怎麼樣?我們同病相憐,事實上大家都知道那是個錯誤。」他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我們沒必要為了那個錯誤而賠上一輩子。」
「不是這樣的!」華盼盼焦急地抽回手,神色驚惶地搖頭。「現在我們都在過度期。等這一陣子過去,我們會後悔的。當初你愛露貞,我也愛小北,那不是錯誤,那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一個人一生不該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如果我有第二次,我絕不會選擇露貞,我會選擇你。」雷穎口氣堅決地說道:「和你在一起的這陣子是我五年來過得最快樂的時光。我到現在才發覺,原來和露貞生活在一起是那麼的痛苦;而和你在一起卻是那麼的快樂。不是因為這是偷來的光陰,而是我真的喜歡你,我真的愛你。你才是我該廝守終生的對象。」
「你瘋了才會說這種話,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華盼盼大驚失色地後退。她身後的圍牆卻教她無路可逃。
「我沒有瘋,我們也不是普通朋友,你心裡和我一樣清楚。」雷穎靠近她,雙眼閃動著熾熱的感情。「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為我自己所說的話負責,也將為我自己所作的決定負責。你呢?你還要逃避多久?你還想讓你自口不快樂多久?」
她不知所惜地看著他,雷穎身上的熱情她從沒在邵小北身上看到、體會過。雷穎那雙閃動著熱切感情的雙眼要求著她的回應,她無路可逃卻又不知道如何應對。
她也渴望感情,也渴望雷穎,他說得沒錯,他們在一起的確很快樂,但是……似是小北呢?露貞呢?他們會如何震驚與憎恨?可是……她呢?她自己的幸福快樂難道不重要?她和小北個性不合已經是事實。難道她要這樣跟著小北過一輩子不快樂、不幸福的生活?
華盼盼驚覺自己心裡的脆弱和動搖,不由得連連搖頭。「我不能這樣做。你是露貞的丈夫,而露貞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不能背叛露貞,更不能背叛小北。」她死命搖頭,搖散了那一頭打理得完美的頭髮,也搖散了她向來優雅的氣度與理智。
雷穎靜靜地看著她,好半晌才低低地,粗嗄著開口:「你是因為無法背叛所以才否決你對我的感情?還是因為害怕?」
「我——」她答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唇一寸一寸地接近自己。
「如果你只是因為無法背叛,那麼你無須擔心;如果你是害怕,那你太對不起你自己,也太對不起我了。你敢否認你對我的感情嗎?」他靠近她的唇,低低地說著,那聲台細若蚊蚋,卻情清楚楚地傳進華盼盼的心裡。
雷穎呼吸的熱氣帶著一股強烈的男子氣息,他們的唇靠得那麼近,近得教她無法思考、無法躲避。
雷穎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她僅能低呼一聲,不由自主地攀住。他堅實的肩。他熱切地吻上她嬌嫩的唇瓣,那糾纏的理智與感情讓他們全都混亂了。他們無法思考、無法言語,腦侮中轟然一聲巨響——只剩下對方的名字,和那熱烈需索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