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的獨腳戲 第六章
    兩人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但古蒼鐸的唇始終沒有移開過,他甚至以溫潤的舌撬開朱丹毓的唇齒,進入與之共卷狂潮,室內的溫暖持續高昇中。

    兩人糾纏的眸光愈來愈熾熱,也愈來愈激狂,好似交往已久的情侶,熟識到已重複接吻的動作幾百回,毫不陌生、突兀。

    熱吻持續到兩人喘不過氣來,朱丹毓的小手緊抓著他的衣衫,古蒼鐸這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櫻唇。

    雙唇一分開,朱丹毓飽受震撼,只手摀住胸口急喘。這個吻太驚心動魄,她的魂高飛至天際不捨下凡塵,她甚至無法思考,雙眼所見是他的臉,腦際浮現的亦是他的人影,鼻閒呼吸的是他的氣息。

    天老爺!她不曾想過與李孟儒之外的男人接吻。是的,她曾經幻想過接吻是怎麼一回事,饒是想像力再豐富,仍及不上方纔那一吻的萬分之一。嗯……該如何去形容它呢?她僅知光以文字是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的。

    朱丹毓全身泛含熱氣,雙頰紅似火,有些羞怯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僅以眼角偷瞄,看他有何反應?令她失望的是,他同平常一樣,好像剛剛沒發生過任何事般。她感到有些洩氣,唯有地傻傻的自我陶醉太沒用了!輸入不輸陣,她也要假裝不受影響的模樣,免得惹他笑話。

    強忍下羞怯,她抬頭挺胸瞪他,一副「你敢說一句不中聽的話,我馬上就撲過去咬死你」的模樣,凶悍得很。

    表面上古蒼鐸毫不受到影響,事實上他心底受到的震撼絕不亞於朱丹毓。他瘋了不成?明知她不過是個發育不良的小丫頭,個性亦不討喜,人也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怎地他會突然像得了失心瘋地吻她?

    如果說方才一吻不過是普通的唇舌相碰,如同打招呼也就罷了,對他構不成影響。但他心知無法自我欺騙,剛剛那一吻與他往昔所經歷的完全不同,他從未如此投入過,像要將整個靈魂交予她一般。

    那感覺怪異透項,好像他不再是他,不再是擅玩愛情遊戲的古蒼鐸;究竟她有何魔力?竟讓他在一吻之後心境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古蒼鐸胸口發悶,理不清這一團亂。

    「幹嘛一臉如喪考妣?你有意見嗎?」為了捍衛自尊,朱丹毓惡聲惡氣地質問。

    古蒼鐸睨了她一眼不答話。他的雙眸本不該隨便亂看,可是他的大腦卻控制不了亂瞟的雙眼,不小心見著了經他肆虐後呈紅腫的櫻唇,他的心再度蠢動,想將她擁人懷中狠狠吻個夠。

    亂了,亂了,一切全亂了!他不該輕易吻她的,吻過她甜美的雙唇,如同抽過大麻般上了癮,無時無刻不想再重溫舊夢。

    「哼!不過是個小吻,我才不放在眼裡。」朱丹毓搶先表明她的不在意,希望佔得上風。

    「欲蓋彌彰。」他冷冷地扔下話,實際上內心得意於朱丹毓為他的吻所臣服。

    「誰說的!你別自不量力,以為這是我的初吻就自鳴得意,告訴你,我是因為沒得比較無法分辨出好壞——啊!」不經意洩漏出她的無經驗,待她發覺為時已晚,她挫敗的捶捶無用的腦袋。

    「喔!原來是初吻啊!難怪吻起來青澀得難以入口。」古蒼鋒抓住她的話柄反攻。

    「我哪有!」她拚命想解釋自己並非他所講的那麼遜,卻不好意思舉證說明——假如她的技巧真的很差,他為何會流連忘返,一直在她口中翻滾、糾纏……只能兀自生著悶氣,假想已將古蒼鐸碎屍萬段以消心頭之恨。

    「哈!就是因為沒有其他人跟你接過吻,你才會無從舉證,現在我當面告訴你,你可要記得了。」古蒼鐸壞壞的將話送回給她。

    「哼!沒關係,有了這次的經驗,下回我就可以熟練的去吻李孟儒了。」她暗自認定將由古蒼鐸那兒所學得的技巧用在李孟儒身上,李孟儒肯定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雖然先前李孟儒的欺騙令她氣得要命,但她的個性向來氣過、罵過就算,李孟儒在她心底依然地位穩固。

    「李孟儒是哪號人物?」耳聞她要與別的男人接吻,古蒼鐸的臉馬上變黑變沉,好心情頓時消失無蹤。

    「好吧!看在你頗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他是我的白馬王子,我喜歡他好久了,哈!這回拜你所賜,他應該會發現我的好。」她嘴邊泛著甜甜的笑意,想著哈了很久的夢中情人,整個人頓時沉醉在自個兒編織的美夢當中。

    「你再發花癡恐怕會把人嚇跑。」他沒好氣地譏諷她的癡傻。一聽就覺得姓李的不是什麼好貨色,上回她不是失戀了嗎?怎麼馬上又神清氣爽的,難道她是愈挫愈勇?

    不成,他引領她享受美好的滋味,豈能再讓她施予別的男子,尤其是乳臭未乾的小子。

    「不關你的事。」她朝他扮個鬼臉,繼續作著美夢。

    古蒼鐸見狀,一肚子火氣無處可發洩,當然是找朱丹毓開刀。「你上次不是說他有喜歡的人了?」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這番話立刻打散朱丹毓滿腔的喜悅。可惡!這人就不能行行好,讓她快樂過完今天嗎?

    「反正他們八宇都還沒一撇,我仍然有希望。」朱丹毓故作堅強。其實她根本沒有把握能由歐涵霓手中搶回李盂儒,歐涵霓太美了,校園中幾乎每個男孩子都喜歡她,只要她肯,大概所有男生都會跑去供她遴選,小草焉能與玫瑰相比擬?

    她該打退堂鼓嗎?而李盂儒真值得她一追再追嗎?不!她豈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她也很不錯的!她絕不退縮,要勇往直前,直到追到李盂儒為止,哪怕屆時她已是拄著枴杖的老太婆。

    「你是在自我安慰嗎?」古蒼鐸沒忽略她臉上一閃而逝的不確定,好心情慢慢往上攀升。

    「我沒有。」她用力否認,打死都不肯承認。

    「可憐哪!人家說女追男隔層紗,怎地你沒本事穿透薄紗呢?」愈是刺激她,他的心情愈好,幾乎到了咧嘴朗笑的地步。

    「你去死啦!」朱丹毓沒風度地踹他一腳。泥人也有土性了,更何況她的脾氣本來就不好,哪會任他消遣、譏笑?

    難得的,古蒼鐸沒有躲過她的繡腿,結結實實被她踢中腹部。他疼得撫著肚皮,咬牙切齒地半趴在床上。

    她好狠!將所有力道放在一隻腳上,幸虧自己福大命大,不然他未來老婆的幸福豈不栽在她腿上?

    「活該!」她得意的撥撥頭髮,反敗為勝的滋味好過癮啊!

    古蒼鐸趁她沾沾自喜之際,忍痛跳起來擒她,朱丹毓見狀,嚇得哇哇大叫,如遇上老鷹的小雞,拍打翅膀東竄西逃。為了不讓朱丹毓逃過一劫,古蒼鐸身手矯健地向前撲去。龐然大物襲來,朱丹毓驚得雙足恍若落地生根,移動不了半分,讓他逮個正著。

    重物壓下;朱丹毓下盤不穩地往後仰倒,古蒼鐸亦同她一道倒下,可憐的朱丹毓反倒成了肉墊,頭部首先著地撞得眼冒金星,耳際嗡嗡作響。悶哼一聲,她疼得眼淚都快落下,接著如有千百斤重的人體壓在她身上,害她一時喘不過氣來,沒死也僅剩半條命,淚腺似關不住的水龍頭撲簌而下,哭得好不淒慘。

    嗚……她好慘!被人關起來還不夠,連帶受他欺負,被吻又被壓,試問世上還找得到比她更倒楣的人嗎?

    「怎麼哭了?」她這一哭倒讓古蒼鐸慌了手腳,自覺他的行為太卑鄙了,想他年紀大上她七歲,處世經驗比她豐富,對她的行為該是一笑置之,怎地同她斤斤計較?最糟的是把人弄哭了。

    瞬間,古蒼鐸覺得自己像個大惡人,手忙腳亂地扶起她,不甚自在地擁她入懷,輕拍她的背部安慰她。

    「別哭了,再哭下去可是會變醜的喔!」他說著蹩腳的台詞安撫她。

    「嗚……我的頭好痛。」朱丹毓涕淚縱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眼淚、鼻涕抹在他的衣服上。她的頭不斷刺痛著,彷彿快不是她的,若非肯定沒流血,她會以為跌破了頭。

    「好,我幫你揉揉。」英雄氣短,古蒼鐸認命地幫她揉著後腦腫得如鴨蛋大的傷處。

    他在腫痛處印下輕吻,濃濃的歉意罩上心頭,良心受到陣陣鞭笞。

    儘管古蒼鐸的手勁極為輕柔,她仍感到疼痛不已,只好可憐兮兮地緊咬著下唇,忍下一波波的巨疼。

    經朱丹毓這一跌,同舟共濟的兩人終於停止互相炮轟對方,沉默的享受難得的和平共處。

    ◇◇◇

    萬羽爵聽聞父親成功的將古蒼鐸帶回萬家大宅,急急忙忙由公司驅車回家,急著要看古蒼鐸是否已重繪「松柏長青」,滿腦子想得到花不完的遺產。

    「爸,他們人呢?」他衝進書房詢問父親。

    「在客房。」萬聖豫抬頭著他一眼,為他的毛毛躁躁不滿地皺起眉頭。

    萬羽爵立刻有所覺,連忙整理儀容,將頭髮梳理好,不慌不忙地向父親請安問好。

    「你已年過三十了,怎還改不了毛躁的個性?倘若我們得到死老頭的遺產,你要我如何安心地全部由你處理?」萬聖豫訓誡著不成材的兒子,如果兒子的個性能深沉些不知該有多好。唉!

    「我會改的,我一定會改,爸,你千萬別放棄我。」萬羽爵拚命向父親保證,他可不願為了一點小錯誤而被逐出家門,從此以後與榮華富貴絕緣。

    「坐下吧,我有話問你。」他就這麼個兒子,再怎麼糟依然是寶,唯有不斷的教導,以求兒子將來能有出息。他暗歎口氣,示意兒子坐下。

    「是。」萬羽爵知曉父親不會棄他於不顧之後,快快樂樂地坐在父親對面,等候父親的問話。

    「我問你,你是不是沒將我的話放在心上?」雖然他年紀大了,可是兒子在外頭做了啥事,依然瞞不過他一隻利眼。

    「沒有啊!」萬羽爵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懂父親所指為何?他在公司皆遵照父親的指示,表現良好呀!

    「還說沒有!」萬聖豫重捶書桌一下,嚇得萬羽爵渾身顫抖。「我明明要你留意屠仲麒,為何你陽奉陰違,將全副注意力投注在萬玉章那無用的小子身上?」

    據他安排在公司的眼線回報,傻兒子處處找萬玉章的麻煩,似乎把萬玉章視為頭號敵人。他實在不知該如何罵兒子,該留意的人不留意,偏偏盯住構不成威脅的人,何時兒子的腦袋才會開竅?

    「爸,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不曉得萬玉章在公司多囂張,活像死老頭已將所有資產過戶到他名下,你說我怎能不殺殺他的銳氣?」談起萬玉章,他話匣子一開便滔滔不絕,儼然將萬玉章當亂臣賊子般討伐。

    「他囂張不了多久的,你何必在意?首要之務是盡快除掉屠仲麒。」在萬聖豫眼中,萬玉章不過是只小螞蟻,隨便一捏就死,何足為懼?

    「哈!爸,我要說你弄錯目標了,前些日子我遇上屠仲麒那小子,他還傻傻的恭喜我即將成為萬家小老闆,倒是二叔他一臉不滿,蠢蠢欲動非把萬玉章往上推不可,你說,我們能不注意萬玉章嗎?」為了避免父親錯下決策,萬羽爵大膽進言。

    「你說屠仲麒恭賀你?」聞言,萬聖豫立即坐起身,神色肅然,腦子快速的盤算著。

    「沒錯,他還是同以前一樣傻呼呼的,不喜歡與人爭名奪利,我瞧他光是掌管他父親留下的產業都嫌多了,哪會覷覦不屬於他的萬家事業?」在所有堂表兄弟之中,他最放心的人就屬屠仲麒那呆子。或許待他事業發展順利之後,還可以將屠仲麒的產業騙過來納為己有,屆時放眼台灣誰敢與他爭鋒?每個人提到他皆會豎起大拇指,他會是眾人皆知的大富豪。

    「好小子,想光鬆懈我們的防備之心。」果真如他所料,屠仲麒非省油的燈。

    「爸,你在說什麼?」萬羽爵的心思較為單純,只見眼前的短利,猜不透父親百折千回的心思。

    「你被騙了。」萬聖豫瞪了他一眼。假如聰明狡詐的屠仲麒是他的兒子不知該有多好,他大可將所有事交與屠仲麒處理也

    不怕出錯,可惜屠仲麒是這場爭戰中最大的敵人。不過屠仲麒敗在經驗不如他豐富,他有信心擊垮屠仲麒,雖然過程會辛苦些,可最終的勝利是屬於他的。

    「被誰騙?萬玉章嗎?」萬羽爵的心思仍繞著萬玉章打轉。

    「我不是跟你說萬玉章構不成威脅嗎?怎麼你滿腦子都是他?我指的人是屠仲麒。」萬聖豫惱得想甩兒子一巴掌,看能人能讓他的腦子清楚些。

    「屠仲麒?」萬羽爵聲音拔尖,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屠仲麒有騙他嗎?何時騙他?可是他沒有任何金錢損失啊!

    「別不相信我的話,他故意晃到你面前,聲稱對死老頭的遺產不感興趣,事實上愈表現出不感興趣的人你愈要去注意他,因為他才是你最大的對手,他會趁你放鬆戒心時,出其不意咬你一口接一口,待你發覺時,所有東西早被他奪走,屆時你後悔莫及。」萬聖豫分析著屠仲麒深沉的性格,像屠仲麒這種人才是真正的笑裡藏刀殺人不眨眼,兒子可能被他賣了還傻傻的向他道謝呢!

    萬羽爵驚得倒抽一口氣。是嗎?屠仲麒真如父親所言是個極可怕的對手嗎?如果是的話,他該如何對付屠仲麒?他完全沒個底。

    「爸,那我們該怎麼辦?」他緊張萬分地向父親請教。

    「你總算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吧?」

    「嗯。」萬羽爵用力點頭,不願到手的鴨子飛了,他要坐上萬家掌權者的位子,坐擁無限的金錢與各種風情的美女。

    「放心,我早知曉你不懂得防範他,已派出殺手代為解決。」小小一個屠仲麒一顆子彈就夠了,他就不信屠仲麒會打不死。

    「太好了!」萬羽爵咧嘴拍胸放心地笑了,幸好他老子的腦筋不差,不然他被屠仲麒唬了都不曉得。「爸,你真是太聰明了,咱們家有了你,不怕坐不上龍椅。」他狗腿的拍萬聖豫的馬屁。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饒是萬聖豫這類陰險狡詐的小人,面對馬屁時亦無法抵擋其威力,他笑得得意,欣然接受兒子的奉承。

    「是了,爸,姓古的開始作畫沒?」目前他最擔心的是拿不到遺產,遺產若是到手,屆時再請人編造死老頭的遺囑,一切便萬無一失。

    「還沒,他還有心情跟女人談情說愛呢!」在關古蒼鐸與朱丹毓的客房中,他特地裝了監視器,命人暗地裡監視古蒼鐸的行動。

    「啥?怎不要他快點畫?」萬羽爵心想若古蒼鐸不從,乾脆拿槍逼他就範算了,古蒼鐸人在萬家地盤上,豈能再囂張?

    「不成。」萬聖豫搖頭否決他的話。

    「為何不成?我不信他不怕腦袋開花,再不然我們以那個女人威脅他啊!」萬羽爵篤信暴力能解決一切問題。

    「以我對古蒼鐸的觀察,我不覺得他會是個輕易受制於人之人,若我們一昧地要脅他,恐怕會引起他的反彈,到時給了我們一幅假畫,你說我們是不是得不償失?」他要的是古蒼鐸心甘情願將畫完整呈現出來,而非一幅位置形態故意錯置的畫。

    「不會吧!他知道我們看過畫,怎敢畫錯交差?」萬羽爵自信古蒼鐸沒膽那樣做。

    「試問我們看過那幅畫幾次?一次!就在送給死老頭的那一天,後來畫讓死老頭珍藏起來,還有誰看過?我猜古蒼鐸亦料得到這一點,所以我不想冒險。」萬聖豫只記得畫中有松有柏,其餘的皆不復記憶,他可不願傻呼呼的捧著假畫解保險箱的密碼。

    「這樣我們豈不是只能等到古蒼鐸高興作畫時,才能得到保險箱中的遺產?」天!那要等多久?,若占蒼鐸一輩子不肯畫,他豈不是要等到老死?

    不,他不要!錢他又花不到,抓古蒼鐸來有何用?

    「別擔心,他會畫的,你以為他會喜歡受制於我們嗎?況且他身邊還跟了個女人,他會想辦法讓兩人脫身,而唯一的辦法便是乖乖作畫,不會有問題的。」萬聖豫看準了古蒼鐸喜好自由的個性,不怕他不畫。

    「喔!那我就放心了。」萬羽爵安心的吁口氣。

    「你派人去請他們到餐廳用餐,我要探探古蒼鐸的口風。」當然,他也想盡快得到「松柏長青」圖,這樣才不會夜長夢多。

    「好。」萬羽爵領命退下。

    萬聖豫獨自留在書房內,佈滿皺紋的手指撫向肥厚的雙下巴。哈!他又向遺產邁了一大步,很快的遺產全都會是他的了。

    ◇◇◇

    朱丹毓帶著紅腫的雙眼和渾沌的大腦,與一臉吊兒郎當的古蒼鐸下樓到餐廳用餐,

    儘管肚皮正在鬧空城計,但思及要面對如狼似虎的萬聖豫,她不以為自己吃得下飯。宴無好宴,或許萬聖豫會在飯萊中下毒也說不定,可惜她身上沒有銀製品,否則即可傚法古人以銀針試毒了。

    她萬般惋惜自己沒有先見之明,暗自立誓從今以後出門一定要隨身攜帶銀製品。

    在打手奉命帶他們下樓用餐之時,古蒼鐸即猜測出萬聖豫已捺不住性子,欲向他打探何時作畫。目前他尚未畫出畫來,有自信萬聖豫不敢對他們不利,所以等會兒有大餐可吃,他當然義不容辭,得好好吃上一頓。

    至於萬聖豫要的答案,他亦不會令萬聖豫失望。噙著輕鬆的笑容,古蒼鐸面對坐在主位等候他們的萬聖豫。

    「你們來了,請坐。」萬聖豫笑容滿面地迎接他們。

    父親善意的表現,使得萬羽爵忘卻先前與古蒼鐸的過節,亦揚著略顯僵硬的笑容。目前凡事以奪得遺產為重,不宜與古蒼鐸再起衝突,唯有按捺下滿腔怒火,待日後再尋機會報仇。

    「歡迎你們。」古蒼鐸是他們通往財庫的道路,萬羽爵竭誠歡迎他。

    朱丹毓沒見過萬羽爵,光以外表椎斷便可知曉萬聖豫與萬羽爵倆是父子,同樣是一副貪婪的表情,一樣的壞。她神情戒備地瞪著萬家父子,有著隨時逃命的準備。

    「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古蒼鐸領著朱丹毓坐在中間地帶。

    可容納二十餘人的長桌僅坐四人,更顯得冷清與空蕩。也許萬聖豫故意藉此顯示他財力雄厚、唯我獨尊、不易讓人親近的特色,所以捨小餐桌就長桌,給他們來個下馬威。

    很快的,女僕送上餐前酒與沙拉。

    朱丹毓眼兒瞪得如銅鈴般大,連碰都不碰餐點一下,深怕連同碗盤、杯緣皆被下了毒。

    古蒼鐸倒沒想那麼多,與萬家父子開開心心地喝下餐前酒。

    朱丹毓見狀,小手立即伸至桌下捶了古蒼鐸的大腿一記,待古蒼鐸抬眼看她時,她又拚命眨眼來暗示古蒼鐸別吃萬家的食物,無奈她的暗示真如朱彥駒所言,似眼睛長了異物,教人有看沒有懂。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古蒼鐸一臉茫然地問。誤以為她還在為方才哭太久或是頭撞到地面引來食慾不振。

    啊!她怎又遇上了笨蛋?明明暗示得非常清楚,連三歲小娃兒都看得懂,怎他就不明白?是他智商不足嗎?朱丹毓在心底哀號,哀怨的瞪古蒼鐸一眼,氣憤他的遲鈍。

    古蒼鐸再見她意有所指的以眼神瞄瞄餐桌上的沙拉,終於恍然大悟,瞭解她的憂心為何,驀地想大笑出聲。他非常有自知之明,明瞭朱丹毓會對他丁警絕非是關心他,而是怕他不小心被毒死了,就沒人帶她離開萬家了,為了自身的利益著想,她當然會告知他有關她的擔憂。

    萬家父子亦對朱丹毓的異樣起了疑惑,極有默契地互著一眼,立刻瞭然於心。

    古蒼鐸搖搖頭,拿起刀叉對著女僕剛送上來的牛排輕劃,當著朱丹毓的面吃下鮮嫩多汁的牛肉。

    朱丹毓快破他氣瘋了,他是存心當飽死鬼是不?

    「朱小姐,怎麼這些菜皆不捨你的胃口嗎?你想吃什麼不妨直接開出萊單來,我要廚房另做上一份。」萬聖豫明知故問。

    「是啊,朱小姐,你該不會不吃牛肉吧?」萬羽爵加入父親的陣營問道。

    古蒼鐸則採取見死不救的態度,亦和他們同樣地看著朱丹毓,等她給個不吃飯的好理由。

    「我……沒有啊,這菜很好,真的很好……」她瞪著香味四溢、熱騰騰的牛排,再以眼角偷瞄古蒼鐸已經吃了一半的牛排。吃了那麼多,他並無異樣出現,是毒性還沒發作嗎?朱丹毓暗自納悶。

    肚子餓得咕嚕咕嚕作響,雙手輕按在早已餓扁的肚子上,心底掙扎著要吃與否,究竟她要選擇餓死還是被毒死?

    再望向在場的三位男士,他們還在等她的回答呢!吃或不吃這個問題不斷在她腦際回轉。算了,不管了,肚皮比較重要,反正古蒼鐸尚未口吐白沫、倒地不起,應該可以吃。

    「我是想等所有菜都上來以後再吃。」像要證明自己所言不虛,當著大家的面,她切了塊肉放進口中咀嚼。

    嗯,好吃!萬聖豫太會享受了,難怪會養出如此龐大的噸位。

    非常阿Q的以味蕾測試其中有無毒物以逃避對死亡的恐懼,既然放進嘴中味道無異,即可證明未遭下毒,她放心的大口大口的吃,存心想多吃些、多撈點,雖然吃不垮萬聖豫,至少讓他有點小損失。

    「哈!朱小姐很有精神嘛!剛剛看她紅著一雙眼,還以為是待不慣受到委屈呢!」萬聖豫見她狼吞虎嚥,滿意地笑道。

    「爸不提我還沒注意到,不知朱小姐為何會紅著一雙眼?是否被人欺負了?儘管說出來沒關係,我會替你出氣的。」萬羽爵心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朱丹毓會紅著一雙眼,肯定是被古蒼鐸這隻大野狼欺負了,好不容易逮著時機,他樂於代替朱丹毓出頭,起碼可批鬥古蒼鐸消消火氣。

    「真的?」朱丹毓嘴中含著肉,狐疑地問。

    古蒼鐸索性暫且停止用餐,雙手環胸,笑看她如何向萬家父子說明她哭泣的原因。

    「當然。」萬羽爵拍胸膛保證,一副萬事有他的模樣。

    萬聖豫輕擰眉頭,若非礙於有外人在場,他鐵定會出聲制止傻兒子代人出頭的舉動。無論古蒼鐸對朱丹毓做過啥事,都不是他們應該管的,就算日後朱丹毓挺個大肚子都不關他們的事,他們只要在乎古蒼鐸會將畫畫好即可,他那個笨兒子何必急於聲討古蒼鐸以平復受辱的心靈?

    「欺負我的人是你們。」朱丹毓睜眼說瞎話,她才不讓他們知道她哭是因為很沒用的被古蒼鐸撲倒在地,撞傷了頭哩!

    「啊?」她的回答出乎萬羽爵意料之外,他張大嘴巴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

    古蒼鐸則輕笑出聲,他笑萬羽爵的自找麻煩。

    萬聖豫火了,他那兒子真是有夠笨的,什麼不好說,偏偏讓朱丹毓逮著藉題發揮的機會。

    「怎麼說?」萬羽爵傻傻的問。

    他的問話讓萬聖豫氣得甩下手中的刀叉,人家擺明了設下個陷阱,他偏偏又笨得往下跳,天老爺!

    古蒼鐸笑得狂妄,爽朗的笑聲迴盪於廣闊的室內,教萬聖豫的怒火更添一分,當下恨不得與兒子撇清父子關係。

    「你們把我關起來,又不讓我打電話回家向父母報平安,這不是欺負我嗎?」朱丹毓狡猾的想引起萬羽爵良心上的不安。她沒自信對付得了老狐狸,但朝小狐狸下手要簡單得多了。

    「這……那……」有關古蒼鐸與朱丹毓的事完全由他父親全權處理,哪有他說話的餘地?可是他瞧朱丹毓說得好不可憐,好似她真受到不人道的虐待,心底有股想幫助她的衝動,但就是不敢違抗父親,無用的支支吾吾,發不出正義之聲。

    「朱小姐,令尊與令堂那兒我想我的手下已經很明確的告知過你;在你初來到此地時我們已經知會過他們了,你不如將萬家當作是度假聖地,好好待下。」為避免兒子說傻話,萬聖豫搶先代為回答,並且狠狠瞪了兒子一眼,示意他的不快。

    希望落空!朱丹毓含糊的哼了聲,將所有不滿發洩在牛排上,用力切割,想像她正將萬家父子千刀萬剮。

    打發她後,萬聖豫切入正題,對著古蒼鐸說道:「不知古先生作畫時需要哪些器具?你不妨開出來,讓我們事先準備好。」

    「鹿膠、羅紋宣、石青、石綠、硃砂、赭石、珍珠粉、花青、籐黃、洋紅、黃金。」古蒼鐸一口氣道出所需的顏料與宣紙。

    在他口述時,萬聖豫立刻要手下記下來。

    「山馬筆、長流筆、葉筋筆、臥筆、狼毫、油煙墨錠與端硯各二,另外調色與儲色碟、筆洗、煮膠鍋、氈毯、紙鎮、裁刀、炭筆全都準備好。」

    他拉拉雜雜念了一長串,朱丹毓聽得頭都昏了,卻見萬家人一臉認真。她冷哼一聲,瞧見他們有求於人的嘴臉就有氣,古蒼鐸怎不耍大脾氣氣他們呢?她難得大發善心地代古蒼鐸惋惜。

    如果今日換作是他們有求於她,她非得把握大好機會狠狠耍他們一頓不可。

    「請問還有其它的嗎?」萬聖豫降低身段好聲好氣地請教。

    「大概沒了,若還有等我想到再告訴你。」古蒼鐸聳聳肩,繼續吃牛排。

    他的態度激怒了萬聖豫,但礙於不好得罪他,敢怒心不敢言地強忍下來,把怒火發洩在倒楣的手下身上。

    「你們都記清楚了沒?」萬聖豫惡聲惡氣,絲毫不把手下當人看。

    「是,全記好了。」手下鞠躬哈腰,必恭必敬地回道。

    喔!終於讓她找著比她更倒楣的人了,她可憐萬家的手下瞎了眼跟錯人,才會遭人惡意罵,可悲啊!

    對於旁人代他受罪,古蒼鐸一點也不會良心不安,反正萬家上下沒個好東西,讓他們吃點苦頭也算為曾經吃過萬家人虧的人出氣。

    他好不痛快地大口、大口咀嚼著美味的牛排,與朱丹毓心有靈犀地同時抬首互著對方,為僅有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啟唇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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