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地方,那裡的男人個個英俊瀟酒,風流倜儻,所有你渴望的溫柔都可以從他們身上得到。
有一個地方,那裡的男人個個精通愛情,風度翩翩,所有你渴望的輕憐蜜意,恣意狂情,他們都會一一為你傾盡——只要你有足夠的錢。
他們總是呢噥沙啞地問:你寂寞嗎?
如果你有一顆急需撫慰的寂寞芳心,卻又找不到一個溫暖的胸膛,那麼你可以在他們身上得到暫時的,任何形式的安慰。
當然,前提乃是你得有足夠的錢。
明白嗎?他們是一群將愛情、肉體論斤計兩販賣的男人。
他們說上帝用男人的肋骨創造了女人,男人們終舊一生在愛情的戰場上追逐爭奪自己失去的,或特別迷人的肋骨。
而他們?哈!
那略帶著嘲諷的聲音冷冷的說:他們的責任是安慰那些不屬於任何一個胸膛或不滿於自己所屬胸膛的女人。
他們說:
上帝販賣真理,代價是你虔誠的信仰。
他們販賣愛情,代價是你荷包裡的錢。
他們都是男人。
這是一個關於三個愛情販子的故事。
※※※
林森路上一棟灰色的大樓,在大台北市裡類似的大樓不下數百棟,它一點也不特別,任何時候,任何人經過都不會多看它一眼。
最安全,最不顯眼的地方,通常也是最危險的地方。當然,這得視你對「危險」的定義而定。
十二層樓高的大樓年代並不久遠,至少看守它的大樓管理員年紀一定比它更為蒼邁!
他很老了,老得看不出年紀,坐在小小堆滿雜物信件的櫃檯後面,彷彿已有千年,他總是靜靜的坐在那裡,躲在報紙後面的跟永遠是半睜半閉的。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在乎他在想什麼,他存在的象徵意義遠大於實際上的意義。
很久了,他那半睜半閉的眼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的,無視於大樓中進進出出光鮮亮麗的男女,從來不盤問,也從來不說話,在絕大多數的時候,根本沒人記得他的存在。
深夜十一點,大台北的夜生活正進行到最熱烈的時候,這棟大樓冷冷清清的,和一般安靜的住宅大樓沒什麼兩樣,管理員的眼睛仍一如往昔地盯著那張報紙,令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還清醒著?至少在她走進大樓,站在他面前等電梯時,他仍是連眉也不抬。
他連眉也不抬地看著她走進電梯,按下按鍵。
他連眉也不抬地看著電梯直升十二樓。
大樓的樓層板上十二樓的地方有塊小得幾乎看不見的招牌:芳心鋼琴酒吧。
一名貴婦在深夜十一點走進了芳心鋼琴酒吧。
芳心鋼琴酒吧的門口有個小小的噴水池,池中噴水的不是天使,不是美人魚,而是個裸男,一個裸男噴水池在芳心鋼琴酒吧的門口,屹立不搖。呵!
酒吧的門是鋼門,電動鋼門,自然是人力打不開的那種,她站在門口,冷冷地朝著上方隱藏的攝影機望了一眼,門立刻無聲無息的滑開。
「歡迎光臨,林夫人,晚安!」一個清秀,笑容可掬的男侍站在門口迎接她,順手接過她的銀狐披肩。
她淡淡地點點頭。「請將我開的酒送過來。」然後塞給他一張千元大鈔。
男侍者微笑著頷首。「知道了,包廂已經整理好,請直接進去就可以了。」
她沒再多說什麼,彷彿早巳習慣似的穿過舞池中擁抱跳舞的男女,筆直走向她所屬的包廂。
酒吧中燈光昏暗,音樂柔和,小小的舞池中只有二對男女若有似無地跳著舞,近八十坪的空間全隔成小包廂,氣氛有些冷清,或許是因為隔音效果很好,即使有人吵翻了天也聽不到。
真的聽不到!當她經過一個大包廂時裡面聚集了十幾個女人——
十幾個正在尖叫的女人,裡面的大桌子上有個男人煽情地跳著脫衣舞。
她愣了一下,不太相信地眨眨眼睛。
男人的上半身已經脫光了,天知道是他自己脫的,還是被那幾個如狼似虎的女人剝的,現在他正噯昧地解著自己的皮帶!
裡面那些女人的表情全是近乎猙獰的瘋狂,一把鈔票塞到男人的褲沿,他竟笑著拋了個媚眼,女人們又如癡如醉的尖叫起來!
她愣愣地看著,男人發現了她的存在,邪笑著送了個飛吻給她——她清醒過來,微一蹙眉,走進自己的包廂。
包廂裡已放好她要的酒,音樂是她所喜愛的古典輕音樂,她坐在舒適的沙發上,雙頰竟有些發熱——
「林夫人廣大班阿常笑吟吟地推開門走進來,和一般的老鴇沒什麼兩樣,那一臉見到恩客似的表情令人有些作嘔!「對不起啊!讓你久等了,怎麼這麼久沒來!」說著替她倒了杯酒,他的指甲上塗著可怕的粉紅色蔻丹。
「是嗎!」
阿常仍是笑吟吟的。「今天小路不在,阿南大概會晚點過來,我替你介幾個新人好不好?都很不錯,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淡淡地抬起眼,幾乎不落痕跡地。「隔壁正在跳舞的是誰?」
阿常眨眨眼。「跳舞?哦!你說那個不要臉的小天?」
「小天?」
「是啊!你看你有多久沒來了,小天上班都一個多月啦!現在正紅呢!」他一臉逢迎的笑意。「不過如果你喜歡,我叫他轉台於好不好?」
她垂著眼啜了口酒。「都可以。」+.
他頓時笑開了臉。「那我先叫阿寶過來,小天馬上到!」說著他起身,而她掏出二張鈔票遞給他。「謝謝林夫人?」
她無動於衷地喝著酒,完全沒有表情的臉顯得高深莫測,但他不在意,依舊眉開眼笑地走了出去,微胖的身材竟搖擺生姿——
※※※
一雙塗著鮮紅色蔻丹妖艷的手輕輕劃過他壯碩的背,而他冷靜地套上長褲,絲毫不受影響,不為所動。
她輕輕地抱住他,雪白的胴體泛著性愛過後的迷人光澤,艷艷的唇吻著他的背呢喃著「等一下再走……」
他轉過身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肌膚。「很晚了,我還得趕回去。」
她笑了起來,邪邪地盯著他。「加鐘點費也留不住你?」
他那線條剛硬的臉沒有表情,只輕輕推開她繼續穿衣服。
「生氣啦?沒見過你這麼性格的男妓。」她翻個身根本不在乎自己正一絲不掛地躺在他的面前。「我花了錢買你的全場啦!」她優雅地看看自己手上的滿天星。「算算時間你還得陪我兩個鐘頭才到整點,你想就這麼算了?」
他沉默地停下動作,背部的線條僵硬起來。
她微微一笑,幾乎是得意的環抱住他的腰,愛憐地輕咬他的肌膚,輕聲撒嬌:「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才能留住你?你就這麼不喜歡我?大多數的男人都渴望著求我和他們上床,而我卻必須付你錢才能得到你!你難道不知道我是真的捨不得你走?」
他仍然僵硬地沉默著,強忍著甩開她作嘔的感覺,而她的手已經滑到他的腰部——
這個貪得無厭的女人。
這個淫邪一如蛇蠍的女人偏偏是個錢多得花不完的女人!
殷素素,商界富豪的遺孀,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那老邁的丈夫必是死在她那駭人的慾望之下,留下那上億的遺產供她揮霍,而她那不正常的慾望令男人聞風生畏!
「我不行了!他冷冷握住她那蠢蠢欲動的手!
她竟笑了起來。「騙人!你是唯一能夠滿足我的男人,我知道你可以,只不過你想留著力氣回去哄你的小情人對不對?」
他終於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我真的要走了,你可以扣掉那些鐘點費,我不在乎——」,
「我在乎。」她坐了起來,晶瑩的大眼中有不懷好意地哀怨。「再多陪我一下會怎麼樣嗎?你不能就這樣走!」
他忍耐地歎口氣轉過身來。「你到底還要我怎麼樣?」
她垂下閃著淫慾的眼拉開他的長褲,邪邪地笑了起來。「你說呢?」
※※※
「我——我叫阿寶——」他結結巴巴地立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地盯著她看。「我阿常叫我來——來——來陪你——」
她意外地抬起頭,他竟臉紅了,笨手笨腳地關上門,呆呆地望著她。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進來坐。」
他慌亂地點點頭,坐在沙發上不安地挪動,又想起什麼似的替她倒酒,卻弄翻酒杯,她輕呼一聲連忙閃開。「對不
起!對不起!我——我替你擦——」
她看著他手忙腳亂地擦著桌子,又注視她那沾濕了一塊的裙角,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反而淡淡地笑了笑。:「不要緊,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他自責地坐回沙發上,囁嚅著:「對不起,我笨手笨腳的
——」
「沒關係。」她安慰他,幾乎有點憐惜地看著這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還這麼年輕,長得不算好看,當舞男是有些勉強,卻也算得上人模人樣的。這麼可惜,難道他不明白他和這個地方是這麼的格格不入!
沒等她招呼,他端起酒杯壯膽似的喝了一大口,臉更紅了,愣愣地看著她。「我我叫阿寶——」
「你說過了。」
「我——我——」他仍然結巴,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不由得求助地望向門口,過了好半晌,才背詞似的開口。「林夫人想做什麼:唱歌、跳舞還是聊天?」
她搖搖頭。「什麼都不要,你陪我喝喝酒,說說話吧。」
「好?」他獲救似的一口答應,隨即又是一愣,呆呆地看著她。「那我們要說什麼?」
「你說笑話給我聽?」她微笑著提議。
阿寶用力點點頭很開心地開口。「有一天小明的媽媽叫小明去買醬油,她叮嚀說一定要等車子過了之後才可以過馬路,等了很久小明還沒有回來,媽媽就很擔心,又過了一下子小明哭著回來了,媽媽就問他為什麼這麼久才回來,那小明就哭著說:我等了很久,可是都沒有車子過去。」他眉飛色舞的說完,希祈地看著她。她反而愣住了,怎麼會有這麼單純的人?
他見她沒笑,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乾笑兩聲掩飾自己的不安。「不好笑?那我再想一個——」
「不用了。」
他急了起來。「我說一個真的很好笑的!你不要叫我走,真的一定很好笑?很久很久以前——」
「你幾歲了?」她淡淡地打斷他。
他一愣,有些失望地垂下頭。「二十五。」
「退伍了。」
「沒有。」他尷尬地指指自己的腳。「我扁平足,他們不讓我當兵。」
她若有似無地點點頭,談話似乎就到此為止,她端起酒杯啜了口酒。
阿寶偷偷的瞄她,好一會兒才鼓足了勇氣低聲開口。「我是不是真的很差?」
「差!不會啊。」
「是嗎!」他洩氣地搓著手,彷彿自言自語似的。「可是我做了一個多月了,點過我的人都再也不要我——小天和我差不多時間來的,現在他最紅——
她沒表示任何意見,到這種地方來,有必要發表任何意見嗎?所以她只是沉默,離開的念頭升了起來。
「嗨!」一個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正將襯衫往自己的頭上套。「我是小天。」.
她抬起頭,揚了揚眉,他爽朗的笑著,那笑容幾乎不該在這種地方出現,那麼自在一她輕輕一笑。「請坐。」
他坐了下來,拍拍阿寶的肩膀。「怎麼樣?聊些什麼?」
「沒什麼!」他不自然地笑了起來。「我去拿冰塊。」
「我買你的全場,不要擔心了。」她淡淡地,頭也不抬地說。
阿寶苦笑著點點頭。「謝謝!」
小天誇張地吹了聲口哨。「哇!那麼大手筆?我有沒有份?」
她仍是一抹淡然的笑意。「陪我喝酒吧!」
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那眼神彷彿不經意地掃過她,事實上卻已在幾秒鐘之內完成了他評估的工作。
她不算老,大概三十歲的年紀,皮膚保養得極好,完美無瑕的化妝近乎不露痕跡,修長的玉手上只有透明指甲油和一枚價值不菲,卻一點都不誇耀的鑽戒。
她並不頂美,修飾得十分高雅,幾乎是太高雅了,平靜秀氣的五官上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她一點也不哀怨,從小常的口中知道她是大老林資政的姨太太,那老傢伙也的確夠老了,她該是個深閨怨婦,但她看起來竟一點也不哀怨,太平靜了!
那種令人高深莫測的平靜反而引起他的好奇。
「快五點了,待會兒我請你吃早點好不好!」
「早點?」她的語氣彷彿那是個她從沒聽過的名詞似
小天笑了起來,飽含興致地望著她。「莫非你有更好的提議?」——
「別玩了啦!你已經輸掉十幾萬了啦!」賭場的開分小姐又憐憫又同情地扯扯他的衣袖壓低了聲音說著:「手氣不好就明天再來嘛!」。
他不耐煩地扯回自己的衣袖。「去做你的事啦!我管那麼多!」
那小姐無奈又洩氣地輕橫他一眼。「管你去死!妮妮打了幾通電話來了,再不收手,倒楣的是你!」
他根本不理她,專注地盯著輪盤上的小白球,那跳動的數字完全吸引了的注意力。
賭場裡只有兩台機器,一台賓果,一台輪盤,玩家也不多,輪盤這邊坐了三個人,賓果那裡只有一個人。他叼著煙,揉揉自己的一頭亂髮,百般無聊似地盯著輪盤,修長的腿蹺在椅子上,神情有種無賴似的邪氣。
坐在他對面的是個女人,一個年華已不在的中年女人,珠光寶氣而且濃妝艷抹,看得出來是經過一番風塵掙扎女人。
她一直盯著他看,已經看了一整晚了,百看不膩似的笑吟吟地,他正在輸錢,而她正在贏錢。
「喂!帥哥,你已經輸下少了吧?」
小路抬起眼,斜睨著她。「是啊,那怎麼樣?」
「我贏了很多哦!比你輸掉的還多。」
她面前分數板上的數字比他的的確多了很多,而他仍叼著他的煙。「是啊!那又怎麼樣?」,
「分你吃紅好不好?」她看著他手腕上原本戴著金錶的地方,帶著台灣腔的國語努力要顯出誘惑的樣子。「我看你剛剛戴那支手錶的樣子很好看,我去給你拿回來好不好?」
他挑了挑俊眉,淡淡地址了扯唇角。「然後呢?」
她的眼裡立刻綻出貪婪的光芒。「我請你喝咖啡啊!」
「哦?就只為了請我喝咖啡要替我把表拿回來?」他不禁失笑,那笑容裡有一絲不屑。「不會吧?」
女人嚥了嚥口水,四下張望一下,生怕人家聽到似的。「看看電影喝喝咖啡啊!那也沒什麼……」
他太明白這樣的女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干了大半輩子的舞女,賺夠了男人的錢,有了點小積,卻年老色衰,搞不好還弄了一身的病,沒人要了,又不甘寂寞,拿著那一點錢就四處想買男人。.
這種事他見得太多,若他小路淪落到必須靠這種女人他可就慘淡了,對她,他甚至找不到一絲憐憫。
「我看不必了。」他興趣缺缺地回答,繼續回到他的輪盤邊上-
「那我替你付你所有輸掉的錢?」
他撇撇唇角,不耐煩地站了起來。「謝謝!不必了。」他向開分小姐示意。「通通洗掉。」
那女人心有未甘,依依不捨地也站了起來。
賭場外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從窗外看去,一個女人開著賓士五百,戴著黑墨鏡在門口等待著。
小路笑了起來,指指外面的女人,語氣同情而嘲諷地。
「你以為你是凱子娘?告訴你,外面那個才是!」說完他瀟灑地撣撣衣角,推開門揚長而去。
女人定在當場,臉色一陣青白。「他媽的!什麼東西?小白臉!」.
「你錯了!」開分小姐聳聳肩笑了起來。「他不是小白臉,他是個舞男!?
「又輸了多少?」
「也沒多少,快二十萬吧!」他躺在車子的椅背上看著她。「幹什麼?」
女人正視著前方。「皮包裡有張五十萬的支票,自己拿。」
小路一愣,立刻意識到氣氛不對。「幹什麼?」
她歎口氣,將車子靠路邊停下來。「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他的眉頭一撐,神色陰沉起來,臉轉向車窗外。
「小路,別這樣。」她輕撫著他的臉。」你也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可是我那死鬼不知道是怎麼知道的,如果我再見你,他一定會搬去和那個狐狸精一起住的!你知道我捨不得你……」
「哼!是哦!」-
女人無奈地自己打開皮包拿出支票塞到他手裡。「等事情過去我再去找你。」
「好啊!就這樣。」他不耐煩地將支票塞進自己的口袋裡。」我在這裡下車就可以了。」
「你生我的氣啊?」
「沒有啊!」
女人聳聳肩,竟有些如釋重負的笑意。「別生氣了,那我就送你到這裡,你自己叫計程車吧!」
他一窒,立刻推開車門,站在路邊看著她揚塵而去,自己倒像被遺棄的垃圾狗——「操!」
他狠狠地詛咒一聲,陰沉地倚在電線桿上點起一支煙。
他生氣?呵!他有什麼好生氣的?這些女人不都是一個德性;沒事拿著老公的錢出來亂扔,砸死一個算一個,等到玩夠了又一臉哈巴相地回去舔男人的腳趾頭!
生氣?呵!呵!高興還來不及!
他拍拍自己口袋的五十萬,先前的陰沉一掃而空。
那些女人全當自已是國色天香,以為他會哭著求她們不要離開,操上別鬧了!他小路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會捨不得?
真他媽的好笑到極點!——
他伏在方向盤上,背脊微微發抖,那不潔的感覺驅之不去!
他想洗澡,想作嘔,感覺像被強暴過一樣!
聽其他的男人們說過,和自己痛恨的女人上床就像被強暴,漸漸的,他終於能夠體會那種感覺。
他顫抖地點燃煙,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努力想平撫自己的內心,他不能以這樣的面目去見碧雪。
樓上的燈光仍亮著;她一定還在等,她總是這樣的,每天苦苦地守候著他,溫柔而無悔地等待著。
堂堂一個美術系的大學生,每天下課唯一會做的就是回家,她從不出去玩,不交朋友,甚至沒有打電話串門子的習慣。
一年前她為了他的事和她的家人決裂之後,她連家也回不去了,鎮日守著他們的房子等待他。
她總是溫柔而安靜的微笑著,抱著她心愛的貓「偵探」躲在家裡料理家事,看書、看電視、畫畫,偶爾出來散散步,那就是她的生活。
他就是她全部的生活。
商碧雪只為他而活!
她是那麼地愛他,從來不過問他的事,一直安靜而溫柔地守著他們的家等他回來,他最艱苦的時候她去街頭為人作畫,去速食店打工,幫教授改卷子,從來沒喊過苦,現在生活好過一些了,她便留在家裡替他管家。
他不知道他何其幸運可以擁有碧雪這樣的女人,他要讓她過好日子——
想到這裡,他那翻騰的氣血平靜了下來!
快了!欠的債快要還清了,房子的貸款也不成問題,只要再過一陣子,再忍受一陣就可以建自己的髮廊,甚至帶著碧雪到國外去玩!
他仰起頭吐出一口煙霧。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坦然地面對碧雪每天歡迎他回家的甜美笑容——他可以坦然地娶她!——
兩盤小菜,一支酒瓶隨著幾句不堪入耳的詛咒和一個男人被扔了出來,尖銳的咒罵聲刺耳的叫囂著。
「他媽的!你什麼東西?」,、
「我操!臭婊子!賤婢!」男人怒氣衝天地著被打紅的臉大罵,原本斯文的風度消失得無影無蹤。」拿錢買小白臉的下三濫舞女?我操!老子還不要!」
「你說什麼?」她衝了出來,赤紅的雙眼噴出火花,那披散著頭髮的樣子活似夜叉?「你他媽賤骨頭——」
「吵什麼!」小常低喃一聲擋在他們之間?「都快下班了。」
男人憤憤不平地起身,瞪著已經半醉的女人。「賤貨!」
「你還說!」她尖叫起來,猛撲上去,小常擋在她的面前連哄帶騙的。
「哎喲!小姑奶奶,你別鬧了!來來來!我請你喝酒——」
「我不要喝酒!我要小路!」她揪著他的衣領,湊近他的臉,「他在哪兒?為什麼不見我?嗯?你叫他出來?」
小常示意男人去打電話,那男人憤憤不平地啜了一口,喃喃地詛咒著什麼才悻悻然離開,而他則將妮妮推回包廂。,
「小路!你在哪裡?為什麼不見我?小路!」她唱歌似的反覆朗誦著,又哭又笑,那早已糊掉的妝看在男人的眼裡猶如一株過夜的殘花,
「你別鬧了好不好?就算我求你嘛!」小常又氣又無奈地扶著她坐下。「你這樣三天兩頭來踢館,我怎麼做生意?」
「你叫他出來見我!」她呼地自沙發上彈跳起來,臉色一下子猙獰起來。「他又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是不是?她們比我有錢?錢!」她抓起皮包,自裡面掏出一大把鈔票。「我多的是!看?有這麼多!這麼多!」她手一揚,花花綠綠的鈔票漫天飛揚起來——
「妮妮!」小常努力想制服她。「別鬧了!」
「在吵什麼?」
「小路!」它歡呼一聲,飛奔到他的身邊,原先猙獰的夜叉頓時成了甜美可人的小甜甜。「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小常翻翻白眼,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再不回來這裡就他媽的被她夷為平地了!」他氣呼呼地往外走,不忘順手抓起幾張鈔票。「算是賠償!其他的我會記在她的帳上!」
妮妮不在乎地朝他扮鬼臉。「操!有什麼了不起?我又不是賠不起!」
小路扶著她坐在沙發上,蹲下身去拾那滿地花花綠綠的鈔票。「我叫你不要這樣三天兩頭來踢館,你這樣我很不好做人。」
她嬌嗔地斜睨著他。「誰叫你躲著我,天知道你又是和哪個野女人在一起!」
「我沒有躲你。」他的語氣中有種壓抑的忍耐。
「那你去哪?送你的行動電話你開,B.B.CALl,也不回,你不是在躲我那是什麼?」
他拾好鈔票放在桌上,替她斟了杯酒。「我要睡覺?小姐,我不像你是超人,更何況……」他將酒杯送到她的唇邊。「你的客人這樣管你,你受得了?」
她的臉色刷地鐵青,用力拍掉他送至唇這的酒;「客人?我這樣對你,你還當我是個客人?」
小路深吸一口氣,陰沉地開口。「如果你不想當客人就不要到這種地方來!」
妮妮沒想到他竟會如此冷血地說出這種話,愣愣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她是真的愛他,否則不會花那麼多錢在他的身上,還受這些罪,他是她這麼多年以來,唯一一個付出真心的男人!
淚水落了下來,那些姊妹們說的真得很對!
她下賤、白癡到拿錢買男妓!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唇,力氣之大幾乎要咬出血來,猛然站了起來,在一剎那間考慮要不要殺了他?或劃花那張可惡的俊臉——
而他卻突然改主意柔聲開口。「我們可以在外面正正當當見面,誰也不要付誰鐘點費,好不好?」
妮妮傻傻地抬起迷濛的淚眼,樣子活似個孩子。「你剛剛說什麼?」
「呆子!」他歎口氣,輕輕拉她到面前,替她拭淚,愛憐地。「我話都還沒說完你哭什麼?我不想你再到這種地方來了。」
「真的?」她不放心地問。
「當然是真的!」
她投入他的懷抱之中,快樂得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知道她很傻,她真的知道——
她是個舞女,一個被社會烙上不恥印記的女人。
他是個舞男,同樣只能活在不見天日的陰暗角落之中。
人活著就有希望,只是——
可能嗎!她真的不知道,卻願意以性命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