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節
大同小異的情節有好多好多
沉浮擺盪不得上岸的人們全在同一條河流之中
彼此訴說彼此近乎相同的情節
企圖在彼此之間
找出全然不同的精采片斷
愛情是什麼呢?
我們都還在苦苦思索
全世界人所編撰的辭典中
竟找不到相同的定義
然後你說你的規則
我說我的要求
彼此沒有文藝
終於只聽到無聲的言語
在唐突的情節之中
翻飛翻飛
我們的情節
是一連串彼此都不瞭解的
符號戰爭
擷取戰爭之後的語音殘屍
努力往河流上走
溫暖的莫名其妙的甜美回憶
又將我推入河中
載沉載浮
我想你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一如我從未明白過你一樣於是
情節的戰爭
重新開始在
你我之間
他們之間充滿窒人的沉默,小小的客廳中,空氣彷彿在一瞬間全被抽光了,只有不安而尷尬的氣息充斥在他們之間。
他們都覺得無奈,曾經那麼親密的兩個人如今卻只能相對無語,彼此之間的心結重重疊疊,無法用言語表達,一汪大洋就這樣隔開了彼此。
他不能不來找她,不能讓彼此的感情在莫名其妙的懸宕中沉澱,但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能說什麼?他不想欺騙她,不想說些連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承諾來安撫她。
她是他的妻子,而他們曾是患難與共的朋友!
「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他低著頭說著:「事情發生得大突然,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現在一團混亂也不知道如何說起,我只希望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我們的問題並不是現在才開始的。」她搖搖頭:「你從來沒有忘記過她,她一直存在我們之間,只不過以前她是個陰魂,而現在她變成一個真實的存在而已,事實上並沒有什麼改變。」
「就為了那些而否認了我們之間的一切?」
「否認的是你,而不是我。」亞蔻平靜的聲音裡有一絲掩不住的痛楚:「即使你要了我,你心裡仍然有她,仍愛著她,現在你又知道她還活著,那麼我算什麼呢?」
石磊抬起頭來「你是我的妻子!」
「但不是愛人。」
他搖頭,伸手想掏煙,隨即想到她正懷著孩子又作罷,他無措地耙耙頭髮。「我不能給你什麼保證,這件事給我很大的衝擊!沒錯!我不能否認我曾愛過暮蘭,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但我也愛你。」他抬眼凝視著她:「我不想失去你!」
在這種情況下聽到這種話,真是既悲哀又可笑的一件事!
她曾那麼地渴望他說這些話,曾那麼殷切地希冀從他的口中聽到愛情,現在她終於得到了,卻是在他承認他也愛著另一個女人的同時!
一個人的心裡真能容下兩個人嗎?
這樣的感情是她所能接受的嗎?
她不知道,她好困惑,好迷惘!
她明白她不能因為他的過去而否認了他的現在,可是一旦那「過去」又活生生地走回她的眼前,她又該如何是好?
「亞蔻!多給我一點時間!不要現在就判我死刑!我對暮蘭有所歉疚!至少讓我弄明白這∼切,至少讓我知道她到底過得好不好,」他急急說著,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直視他的眼,雙手冰冷:「如果不好呢?如果她過得不幸福呢?」
石磊搖搖頭坦承:「我不知道,但你和孩子將放在第一位,這一點不會改變!請你相信我!」
辛亞蔻緩緩抽回自己仍然冰冷的手:「你走吧我會考慮的。」
「亞蔻——」
她微微苦笑:「別再說了。我們的想法不會有得到共鳴及交點的一天,我們彼此都要考慮。」
他只有起身,眼睛卻仍捨不得離開她有些憔悴的臉「好,我走,好好照顧你自己,我會再來看你的。」
他走了,而她坐在沙發上忍不住啜泣起來!
從頭到尾他都沒否認過他還愛著邱暮蘭,從頭到尾他都只要求時間,沒有承諾、也沒有保證!
他只要她等待,等待他所抉擇的結局出現!
『亞蔻……「一直在房裡的夢夜來到她的身邊輕輕擁住她:」別難過了……「「夢夜!」她哭著摟著她:「我不要再被選擇了,那些孤兒院裡的噩夢不要再來一次了!我不要!我不要再有那種感覺!」
夢夜無言而感傷地歎息——
是該怪石磊還是怪命運?
石磊的猶豫已經很明顯了,他不知道自己該狠心放了哪一邊,而受傷最重的卻是亞蔻。
她們都憎恨自己無法掌握的未來,她們都憎惡那種等待著被宣判命運的無力感,她瞭解亞蔻的感覺,因為她也一樣。
可是——就有那麼多的事是他們無能為力的。
「海兒好像已經知道了。」應辰愚黯然地坐在床上:「她沒問詳細的情況,可是我想她心裡一定很想知道的。」
岫青替他拉好被子,眸子溫柔:「你擔心她知道之後會離開你?」
「有點。」他苦笑著承認:「不過我更擔心她心裡會難過。」
她微笑地伏在他的胸前:「你希望她知道嗎?」
他歎口氣輕輕撫著她的發:「想,也不想,海兒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但她也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這是任何人都不能剝奪的權利;可是我也怕她會離開我,或者心裡留下傷痕,我不要我們父女的感情受到任何影響!」
「你怪不怪我?」
「怪你什麼?」
「是我堅持要留在台灣才會發生這些事的,如果我們早回日本去,也許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他溫柔地撫著她的背:「這是無法避免的,早晚有一天都會發生,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何必怪你?」
她抬頭凝視丈夫的眼,那裡面只有絕對的信任和溫柔!
她輕輕歎息。在這些年之中,她和他不但是對恩愛的夫妻,更是對忠實的好朋友。
應辰愚的家族十分龐大,在他日漸不良於行時,便把船公司交給家族裡其它兄弟打理,自己偶爾才到公司巡視一下情形,其它絕大部分的時間裡,他們都在一起,而且是待在家裡。
辰愚的脾氣並不是很好,在他感到沮喪的時候,他也會大吼大叫來表示他的不滿,發洩他的怒氣,畢竟他曾是個十分優秀的運動員,但他從未為此而責怪她,即使他的腿是為了救她而受傷的!
這些年來,他們日日夜夜相對,從六時間的相處中學習彼此包容,也學習友誼——一種他們之間從未擁有過的情感。
初嫁給辰愚,他奉派到日本建立分公司,當時她懷著海兒,總是在他轉過身之時偷偷哭泣,幾乎完全不與他說話。
辰愚一直知道她的心裡有別人,至今她仍不明白當年他怎會提出求婚。
但他娶了她,溫柔耐心地對待她。
她在生海兒之時由於身體太虛弱,險些死在產房之中,他在產房外對天立誓,只要她可以平安生了孩子,今生今世他寧願只有海兒,再也不讓她冒任何危險!
往後十多年,即使她提出要求,他也不肯答應她,他甚至去做了手術以防止意外發生。
辰愚是個奇特的男人,他一心一意要得到她的愛情,對她的感激棄如敝展;在他們還未相愛之前,他們一直分房而居,直到海兒出生的第二年。
她會有全然瞭解他的一天嗎?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能夠與他廝守終生是她最大幸福!
「你這幾天好像很不開心?」
岫青從他的胸前抬起頭來:「還記得石磊嗎?」
他立即警戒起來,謹慎地:「你以前的朋友。」
「是。他的妻子我認識。」她歎口氣「當年我因為一時心軟而讓他們知道我沒死的消息,沒想到那後果現在才發生,石磊和他的妻子正為了這件事而鬧離婚,而亞蔻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了,我很內疚!」
應辰愚仍是小心翼翼地:「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問問你的意見。」她握著他不安的手:「我希望他們像我們一樣幸福,更何況為了我還活著,就扼殺了三個人的幸福不是太不值得了嗎?」
「你和石磊見過面了嗎?」
「沒有。」她握住他的子貼在自己的頰上:「那天我到海邊去正好遇見他,不過他跌了一跤,是我送他到醫院去的,但他並沒有認出我。」她聳聳肩「他跌得暈倒了。」
他並沒有因為她的話和表情而發笑,他的心思仍住留在他不安之上。
「辰愚?」
他搖搖頭,努力讓自己自不安中逃脫出來,卻發現那並不容易辦到!
岫青凝視他的眼輕聲開口:「你還是不放心?」
他澀溫一笑:「恐怕,不過我不會阻止你的,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只是千萬要記得回來!」
她淡淡地笑了笑,擁著他的肩「放心!這才是我的家,我會回來的。」
石水仙坐在她的客廳之中,不停地抽著煙努力想鬆懈自己的神經,卻更加煩躁,她不斷地將煙點燃抽兩口然後按熄滅,一再重複這些動作。
「媽!別人會以為我們家著火了!」石中玉無奈地關掉電視:「你到底怎麼了嘛?這兩天就一直見你走來走去,要不然就是猛抽煙,你知不知道光是這兩天你就死掉多少細胞?會老的!」
她歎了口氣,再度燃起一枝煙:「中玉,我問你,你要是知道你老子是誰你會怎麼樣?」
石中玉不太在乎地將腿放到沙發上:「什麼怎麼樣?總之是不會哭著去找爸爸就對了。」
「我是說真格的!」
「我也是說真的!」石中玉望著母系:「而且我早知道了。」
「你知道?」她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的?」
「他來找過你。」
石水仙愕然地盯著女兒看:「他來找過我?」
「是啊!你正好到高雄去看哥哥了,只有我在,他還叫我不要告訴你。」石中玉攤攤手「所以我就沒說啦!」
「他叫你不要說你就沒說?」
她點點頭理所當然地:「幹嘛要說?人家是大將軍,而已又有家庭,說了又怎麼樣?」
石水仙沉默下來。
是啊,說了又怎麼樣呢?她知道了又如何?
聖千巖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當年他還是個小軍官時他們相戀,在舞廳裡。往後兩年他們是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可是他一陞官便不再明著來找她,那時她就明白了他們之間是不可能了!
在他的心裡什麼都比下上肩上的梅花,什麼兒子女兒都一樣,然後他結婚了,娶了個名門閨秀。
那天她也參加了他的婚禮,挺著肚子去的,當天她就離開了他,沒多久他又找了來,看他出世的兒子,他們又在一起半年多,聽說他那纖弱的妻子險些因此而精神崩潰。
一年之後他調職,而他們從此沒再見過面,八、九個月後她生下中玉。
女人都是很笨的!
她明知道他什麼都不能給她,而她卻還心甘情願替他生孩子。
這些年來她把孩子們都養大了,而自己仍孤家寡人一個!
「媽,即使哥哥知道了也沒什麼關係,他不會認他的。」
她強忍著淚看著女兒,中玉坐到她的身邊摟著她輕輕開口:「哥哥的脾氣我最瞭解了,也許他一開始會有些不能接受,可是過了就好了,他仍然會是你的好兒子,你擔心什麼?我現在不就還好好的在你身邊嗎?」
「我不是擔心你們,我是擔心聖千巖那個死老頭!你哥哥要不去找他還好,萬一你那死腦筋哥哥發起瘋來跑去找他,那臭老頭干就不會罷手了!」
「不會吧?」中玉沉默著:「哥哥去找他做什麼呢?沒道理啊!」
石水仙歎口氣:「我也希望不會,萬一要真發生了可就扯不清了,我一直希望聖星宇不要將這件事說出來,那小子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了……咬……」
中玉只有拍拍母親的肩以示安慰,其實她們也是無能為力的,畢竟這些事都在她們的能力之外。
當年見到聖千巖她沒有任何感覺,若不是他那充滿感情的眼神,她不會知道他就是遺棄了他們的父親。
而知道了究竟又如何呢?
血濃於水,連續劇上那種充滿激動的場面並沒有出現,她心中原有的那一絲淡淡的恨意也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在她眼前那個成嚴的中年人對她並沒有任何意義。
當她年紀根小時或許有意義的,但當她大到不需要父親的時候,他和街上成千上萬的中年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為此,她羞愧過好一陣子,以為自己是個冷血的人。但繼而一想,或許世界就是這樣的,想必石磊也會和她一樣。因為他們都不過是他的一枚精子,一個因意外而產生的結果而已。
重新投入工作使她暫時忘掉那糾纏不清的感情事件。她歡迎忙碌,歡迎一切可以使她暫時忘卻痛苦的事物!
銀歡在大學畢業後一直在電台工作,由節目助理升上了主持人的位置,她所主持的節目風格相當生動活潑,訪問的人層面也相當廣泛,從歌手、演員到企業家、街頭小販都有,方式分成現場訪問和錄音訪問。現場訪問自然是由銀歡自己擔綱;而她的工作便是錄音訪問,造訪那些無法到節目中作訪問的人。
頭一、兩天她非常不習慣,到了訪問的地點常會說不出話來,有吃螺絲的情況,但漸漸地,她發覺她喜歡和那些人說話,有時甚至會不按牌理地問些不在範圍之內的問題。
她從來不知道在自己這全心投入婚姻的一年當中,她錯失了這世界多少東西!
她心甘情願持在她和石磊的小城堡中,當乖巧賢慧的小妻子,她以為那是最好的,她希望給他一個最舒適安定的家,但她卻忘了自己!
她在近一個多星期的工作中重新找回了失落了一年的自我,在忙碌中忘卻了痛楚,於是她更加積極,幾近是狂熱地投入了工作之中!
「我下午到那位企業家的公司裡去,他答應給我半小時的時間,不過我會想辦法延長的,我們有沒有他詳細的背景資料?我真受不了他們每次一談起自己的背景就要花掉我半個鐘頭的方式——」
「停!」
她愣了一下:「什麼?」
「我說停。」銀歡將她手中的資料油走:「你不准去!」
「為什麼?」她訝異地問。
「為了這個。」銀次指指她肚子裡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前天就該去做定期檢查?我找你來是為了怕你寂寞不是為了讓你累死你自己,更不是為了傷害我未來的小寶貝!」
「我沒有打算累死我自己!」她閃避著她的眼神,徒勞無功地想搶回那份資料「我會去做檢查的,一有時間就去——」
銀歡毫不客氣地將她的皮包及外套塞進她的懷裡「你現在就有時間了。」
「可是下午——」
「咱然會何人去的。」
亞蔻被她推出廠辦公室「可是醫院要預約——」
「我已經替你約好了。」銀歡邪邪一笑「沒理由了吧?難道你一定要我押著你走?」
「我被你打敗了。」她沮喪地垂下頭「去就去嘛!檢查很快的等我檢查完——」
「你就回家休息,我會打電話回家查勤的。」
她翻翻白眼,銀次正笑瞇瞇地朝她揮揮手:「好好休息!」
亞蔻無奈地走出辦公大樓,突然之間又覺得自己失去了重心。
她漸漸可以理解為什麼石磊總會不要命似地投入工作中了,許多時候工作的確是麻木自己最好的方式。
她歎口氣,又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台北街頭閒逛,覺得生命簡直無趣至極!
許多天沒見到石磊了他甚至沒打過一通電話,彷彿從空氣中消失一樣,完全沒有了訊息。
她很傷心。
她完全承認自己仍愛著石磊,以不過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心結大深而萌生離意,但才幾天不見,她已思念得心都痛起來!
想想自己很沒出息,於是全心投入工作,除了睡眠時間之外,完全不給自己一點喘息的空間!
而一旦靜下來,她又茫然了。
緩緩地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冷岫青的店門前,她想也不想便推門進去——
「亞蔻?」
「聖星宇?」她一怔「怎麼你也在這裡?」
聖星宇尷尬地瞄了冷岫青一眼:「來造訪美麗的女主人!」
「我不曉得你們認識!怎麼世界這麼小?」她不勝訝異地說著。
「是啊!」岫青腦筋一轉:「他常到海兒表演的店裡去,見多了也就認識了。」
亞蔻看看他們,他們似乎對她突如其來的出現感到不自在,她猶豫了一下「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當然沒有!他正要走!」冷岫青連忙招呼她坐下:「我泡茶給你。」
「不用了——」
聖星宇突然開口打斷她「亞蔻,你找——岫青有什麼事嗎?」
「沒事,只是想找個人聊聊。」
「那我陪你聊。」他轉向冷岫青:「我和她談一談。」
冷岫青兀言地點點頭,亞蔻有些莫名其妙再度被推出門。
「我們又有什麼好談的?」
他雙手插在口袋中,感到背後有冷岫青憂心的目光:「亞蔻,你是不是真的要和石磊離婚?」
她愣了一下「奇怪了,我發覺關心我婚姻問題的人還真不少,這些對你們很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的若不是因為我,你和石磊不會弄到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了?」她仍是一頭霧水,傻傻地望著他。
「石磊沒告訴過你嗎?」
她澀笑:「我們已經決一個星期沒聯絡了。」
「是我告訴他邱暮蘭還活著的消息的。」
亞蔻停住了步伐「是你告訴他的?」
聖星宇苦笑:「我是氣昏了頭才說的,不過那也沒什麼差別,反正是我說的沒錯。」
「你又怎麼會知道?」
「當年她結婚的時候我也在場,他們邀請了我爸去,而他帶著我一起去。」
她想了又想,完全不自覺地又開始往前走喃喃地:「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他?為什麼要事隔那麼多年才說出來?」
「我說過我是氣暈了!」他拉住她:「我看不慣他那樣對你!就像我爸對我媽一樣!我受不了!所以才會口不擇言說那些話!亞蔻——」
她猛然搖搖頭。甩掉了淚水:「算了!反正發生都已經發生了,何必再追究呢,如果他不是還愛著她,這一切也不會有什麼意義的!」
「不是這樣!」
亞蔻抬起眼,眼神恢復了清亮:「看來你對他的氣已經消了,要不然怎麼又回頭替他說話?」
「他是我哥哥。」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甚至比之前還要意外!
聖星宇慘笑地攤攤手:「可笑吧!好像什麼事都攪在一起了。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只好盡力彌補我的過失!你肯原諒我嗎?」
他已跟蹤他三天,每個夜裡他都會來這家俱樂部,起先他以為他只是來玩,後來才發覺他每個夜晚都會過來。而且都在固定的時間出現。
他運用雜誌社的關係弄到了貴賓卡,而現在正在考慮他要不要進去?
他比星宇的時間來早了一些,如果他現在進去便可以找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點隱藏自己。
只是他會在裡面看到什麼?
這種俱樂部是什麼,男人們都心知肚明。
他不願意想得那般不堪,但他別無選擇——
他走近俱樂部門口,那裡貼著一張舞孃的放大彩色照片。上面什麼也沒有,而相片裡的女孩十分年輕!太年輕了!
他不禁搖搖頭,向門口的侍者出示他的貴賓卡,過了好一會兒才得以進入。
由於時間還早,俱樂部裡並沒有很多人,最裡面還有張撞球桌,有兩個脫了西裝的男人在那裡玩。
酒保精明銳利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看。
他坐上了吧檯「馬丁尼。」
「第一次來?」
他點點頭:「這裡的客人你都認識?」
「大部分。我們只做熟客的生意。」酒保將酒推到他的面前:「誰介紹你來的?」
他說了一個名字,酒保滿意地點點頭。
看來這個地方的主人的確十分保護他的產業,連僱用的酒保都與眾不同。
他打量一下這間充滿著現代風味的店:「門口那張照片的女孩是誰?好年輕?」
「海兒。冷海兒的。你不知道嗎?」他看起來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是專程為她而來的?」
石磊搖搖頭,吸了一口苦澀的酒:「這裡的人都是為她而來的嗎?」
「一部分是,有的人幾乎天天來。」
「她不會太年輕嗎?」
酒保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受侮辱似地挺起胸膛「他們是來欣賞她的表演的!她是我所見過最優秀的舞者之一!」
他挑挑眉不經意地:「我敢保證有許多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華先生不做骯髒生意!」這次酒保是真的生氣了!他奪回他手中的酒:「我也不做!」然後他倒掉那杯酒。石磊這下可真的意外了:「你是認真的?」
胖子酒保不理他,轉身去做他自己的事。
他搖搖頭,有些不可置信,從沒有見過這麼有個性的酒保!
客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他已沒空再去和酒保打交道,他在離舞台最遠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事。
亞蔻有些膽怯地盯著婆婆的門鈴,遲遲不敢伸手去按它。光想到婆婆那令人招架不住的犀利言語她就想轉身逃之夭夭!
其實石水仙是個不錯的婆婆,在她與石磊之間她總是幫著自己多一些,但石水仙那豪邁的江湖氣和不拘小節的個性常叫她這個做晚輩的不知如何是好——
「幹什麼?按鈴啊!」
她嚇了一跳猛然轉身眼前的男人高大威猛,雖然年事已高,但他的臉看起來仍是隨時可以赤手空拳打一架似的凶悍!「您是?」
「聖千巖。你不按我按!」他說著真用力去壓那片鈴,而且是存心吵死人似地壓著不放!
「來了!來了!你他媽的等一下會死嗎?」石水仙在門裡大吼著。
亞蔻頓時手足無措,對一個今天才知道的公公而言,她這個媳婦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她不說二話立刻想拔腿離開——
「去哪?給我站住!」他威嚴地命令。
石水仙一開門立刻呆愣在當場:「怎麼—一」
「開門吶!你愣在那兒幹什麼?」
「你來做什麼?」
聖千巖提小雞似地將亞蔻提到門前「你開不開?」
「亞蔻?」她嘴巴張大得險些合不攏。
亞蔻無奈地:「媽。」
石水仙緩緩地打開門放他們進米,突然想到浴室裡的衣服沒洗,水槽裡還有中飯的碗筷,她的頭上還上著發卷——
「你頭上長的是什麼水果?」聖千巖飽含興致地問。
她居然立刻紅了臉,硬撐著面子:「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又沒人請你來!」
「我要等你發帖子除非是下輩子!我自己有腳不會來嗎?」他自在地坐在她的大沙發上:「更何況兒子的事總不能不管,我來也是應該的!」
「我們石家的事,石家自己會處理,更何況我們根本沒什麼事!」石水仙拔掉自己頭上的發卷塞到亞蔻的手裡,邊朝她使眼色:「你替我拿進去,沒什麼事就替我折折衣服——」
「她留下。」
石水仙推了亞蔻一把:「姓聖的!這裡由我作主!」
聖千巖板起瞼來:「我說要她留下她就得留下!」
「你——」
「你們不要吵了。」亞蔻連忙擋在他們之間「我走好了——」
「不行!」他們終於意見一致地吼道。
她是在劫難逃了,亞蔻只有在心中哀歎,看來今夜必定不是她的幸運夜!
他被舞台上女孩所跳的舞所眩惑了!幾乎忘了自己今夜來此的目的,只目不轉睛地盯著舞台上孩子的曼妙舞姿,那彷彿隱含魔力似的動作!
「她是誰?」
酒保那略帶驕傲的聲音在腦海中說著海兒,冷海兒。
他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試圖從那兩個字當中尋找出一些意義來,然後他聽到他們談話:「你必須和他見一面,要不然他們的婚姻真的會完蛋的!」
「她還是不聽你的勸嗎?」
「勸?我看她都已經快累死了,哪還有心情聽我說話!」他歎了口氣「是我太衝動了!」
「難道沒有別的法子可想?我不希望再擴大傷害了。」
「我也不希望,石磊心裡在想什麼沒人知道,除廣你和他見一面,斷了他的心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他是愛亞蔻的,只是一下子昏了頭了!」
那女人的聲音既陌生又遙遠「萬一他問起海兒呢?我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情形,我很擔心……」
石磊猛然一震!
海兒?
舞台上的女孩是他的孩子?他筆直地盯著那孩子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已有一個如此美麗的孩子——
「岫青,你先生知不知道這件事?」
「他知道。」
「那他……」
她澀笑:「他也擔心海兒和我會離開他,但那是不可能的——」
表演結束了台上的女孩在如雪的歡聲中下台行禮沒入後台之中。
他定定地坐在當場動彈不得,甚至不敢回頭去看坐在他身後的男女,腦中一片空白。
沒多久海兒換上輕便的衣服活蹦亂跳地奔了出來,一路一不停和客人們打著招呼。
她由他的身邊奔過,他得強忍住滿腔的激動,才能讓自己不伸手去拉她。
「媽,叔叔。我今天表演得怎麼樣啊?特別吧!這是我從錄影帶上學來的喔,學蛇女的舞呢!」
「怪怪!你就不能學些正常點的嗎?例如土風舞之類的?」聖星宇笑著替她拉開椅子。
海兒立刻發出厭惡的聲音:「天響!格調!格調!請你注意格調!」
「好啦!我們快回去吧!爸爸還在家裡等呢!」冷岫青起身:「星宇,我會考慮的。」
「好,我等你消息,海兒拜!」
「拜拜!」海兒吱吱喳喳像只小麻雀似地和母親一同走了出去。
他克制著自己追出去的衝動——
「過來喝一杯吧。」
石磊緩緩回過身子,聖星宇正含笑朝他舉懷:「希望你滿意你所看見的。」
「她改了名字?」
「是,獲救後沒多久就改了,現在的她叫冷岫青。
「嫁了人?」
「嫁了救她的人,叫應辰愚,那傢伙愛她入骨。」
「海兒是我和她的孩子?」
「沒錯。」
石磊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她過得好嗎?」
「很好。」他幾乎開始同情他了「應辰愚是個很特別的男人,明知道她有了孩子還娶她,為了她腿受了傷,這些年來幾乎無法站立,但是他們很相愛,那是僅裝不出來的。」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結婚當天我在場。」
石磊咬牙切齒、怒火高漲,完全了經思考地揮拳過去——
聖星宇完全沒想到他會有這種舉動、全然沒有防備,在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已被打得飛撞在另一桌客人的身上!
石磊鐵青著臉扔下一疊鈔票:「這是賠償!」然後頭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沒人敢攔他。
「海兒—一」她思索著該如何對她說明她的身世,努力尋找最適當的用詞。「如果……如果你發現你……
你……「「我怎麼樣?」海兒奇異地望著她:「你怎麼了?為什麼這樣說話?」
冷岫青想了又想,車速不自覺地放慢了下來「如果你發現你不是爸爸的孩子你會怎麼樣?」
海兒靜靜地望著母親皎美的側臉,許久不說話。
她將車子靠邊停下來,有些焦急地:「我只是說如果!」
「我不會怎麼澤,爸爸仍是爸爸,那並不會有任何改變。」海兒有些困難地回答,她勇敢地微笑:「星宇叔叔說有比血統更親密的聯繫!」
「你真的這麼想?」
她用力點點頭:「其實我也可以猜到的,我和爸爸一點都不像,不過我愛他,爸爸也愛我的!我不會因為我不是他的孩子就不再愛他和尊敬他!」
冷岫青感動地落下淚來,緊緊抱住自己心愛的孩子。「好孩子,那麼媽媽要說個故事給你聽!」
「關於什麼的?」
「關於兩個年輕孩子的。」
等她終於離開那裡時,外面已是光燦爛,她彷彿剛從大難中脫身似地喘了口大氣!
石水仙和聖千巖無疑是最糟也是最佳的戰友,他們不斷互相攻話,一點也不顧忌到她的存在,另一方面他們又通力合作要打消她離婚的念頭。
和那樣兩個意志如鋼鐵般的人爭鬥,絕對是她這一生中最難忘的經驗之一!
從他們的眼中所冒出的火花是難得一見的,在這樣一對老年人的身上得以見到那種愛情的烈焰令她有些感動。
愛原來就並不只專屬於年輕人的。
他們的心裡也該明白的吧!走過那麼多的人世滄桑。卻只在對方身上找到自己愛情的生命力。那已是無可取代的。
她漫步在街道上仰望那難得的滿天繁星,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只是那似乎與她無關。
她覺得自己像是只被蒙了眼的飛鳥,即使想飛也不知道方向在哪裡,心上有太多的羈絆,使她根本寸步難行。
許多時候想著,何必在意那許多?過一天是一天,更何況她還有了他們的孩子,她是那麼渴望再回到他的懷抱之中。
可是她也知道她做不到,那不是她的性格,她可以被愛情所蒙蔽,但到頭來那只會變成恨!而她不願讓彼此的面目都變成那樣可憎!
她是無法跳脫出來了,只能盲目地隨著命運走,看看自己在未來會擔任什麼樣的角色。
在兩難之中,她能不能放棄選擇的權利?
愛情及婚姻已使她變得懦弱了。
夢夜擰來冰毛巾覆蓋在他修不忍睹的臉上,躺在她沙發上的他努力睜著腫脹的眼睛追隨著她的身影。
「看來你是真的把石磊惹火了,否則不會被打成這樣。」
「他只打我一拳,其它的是撞到桌子椅子所造成的附屬傷害。」他解釋:「不過他的確是被我惹火了。」
她搖了搖頭,其實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她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她到底應該有什麼反應。
她和聖星宇不熟,她甚至不知道他怎麼會莫名其妙跑來找她,還帶著一身的傷。
在亞蔻的婚姻中,她扮演的是一個救護站的角色,但他又是什麼?至少在她的想法中,他並不是她所該照顧的對象之一。
「你為什麼會來找我?」
「因為我沒有地方可去。」他簡單地回答。
「怎麼可能?」她不相信地問:「你有許多人可以照顧你,而我們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
聖星宇坐了起來,手仍扶著冰毛巾:「如果我說我只信任你,只希望由你來照顧我,你信不信?」
夢夜呆愣著,由於他的眼睛腫了,所以無法由他的眼神中分辨他所說的真偽,邊了好半晌才再度搖搖頭:「不信」
「我猜你也不會相信,但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取得你的信任,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不喜歡被愚弄。」夢夜戒慎地瞇著眼看他:「更不希望被利用!」
「我真有那麼惡劣?」聖星宇幾乎是無奈地:「我做了我認為對的事情,雖然那造成了嚴重的後果,但我並不後悔;如果你為此而怪我,我也沒有話說,但至少你該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或許你是需要將功贖罪,但不是對我,我沒權利給你任何機會,你傷害的並不是我。」
他喃喃詛咒!
眼前這個女人努力要和他劃清界線,而天知道他們之間根本還遠得連邊界在哪都不知道。
他們所說的話完全沒有交點,簡直是雞同鴨講!
這一生他從沒在女人身上感到如此挫敗,而她居然毫不費力就做到了!
夢夜覺得他十分怪異而且莫名其妙,同時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如果你覺得好一點了,那你可以走了。」
聖星宇仍在詛咒:「這是我第二次被你掃地出門了!也許有一天我將永不回頭!」
她眨眨眼:「那很好。」
他想掐死她!
眼前的女人根本是遲鈍到家,要不然便是裝傻的功夫太過高強!
「你不是要走了嗎?」
聖星宇氣得眼冒金星,正走向門口,門突然開了,一臉愕然的亞蔻正站在門口。
「你怎麼會在這裡?」
「來尋求安慰,卻被打成重傷!」他沒好氣地應道。
「她把你打成這樣?」亞蔻不可思議地大嚷。「夢夜什麼時候練成這麼高強的武力?」
「你別聽他亂說,他是被石磊打的,大概頭被打壞了,居然跑來說了一大堆希奇古怪的話!」夢夜無奈地搖搖頭:「你不是到你婆婆那裡去了嗎?情況怎麼樣了?」
亞蔻疲憊地將自己丟到沙發上:「別提了,居然連公公也一起見到了,我差點就回不來。」
正走到門口的他猛然回過頭來:「老頭子在石家?」
她呆了一下,忘了還有他在場,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聖星宇走到她的面前,臉色凝重:「他真的在石家?他說了些什麼?」
亞蔻求助地望著夢夜,她卻因為不瞭解情況而無能為力地束手無策。
「亞蔻!」
她歎口氣:「他是去叫我不要和石磊離婚的,他說他絕不會同意這件事,還和我婆婆吵了起來,兩個人互不相讓,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不准我和石磊離婚。」
「看來你今天晚上過得很精采。」夢夜說著。『聖星宇板著臉不發一語地往外走。
亞蔻立刻追了過去:「星宇,他並沒有惡意!只是關心石磊的婚姻而已!」
「他沒資格管這些事!」
「他是你們的父親!」
他面無表情地:「他不夠格當父親,更不該再去找石水仙!他連當個丈夫的資格都不夠!」
「你這樣不公平!」亞蔻擋在他的前面:「更何況你就這樣回去找他,你們會弄得更糟的!」
「那又何妨?」他推開她走了出去:「反正我們從來沒好過。」
「星宇!」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背影飽含怒意——
「到底是怎麼回事?」夢夜不明所以地問。
她無奈地歎息著關上門:「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聖星宇和石磊是兄弟。」
夢夜愕然地:「他們是兄弟?那聖星宇為什麼要破壞你們?」
「他沒有破壞我們。」亞蔻呻吟地倒在沙發上:「他為了他母親和我打抱不平,可是誰也沒想到事情會弄這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