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Ben!阿Ben!"高山水快樂地衝到吧檯前嚷道,"再幫我調兩杯馬格麗特,一杯給阿May,一杯給莉莉好不好?她們說你調的酒好極了耶!"
阿Ben沒好氣地睨了一眼角落的桌子。
"付錢還是不付錢的?"
"阿Ben!你怎麼這麼說!她們是我的朋友耶!"高山水有點不高興地瞪他,"自己人嘛,算那麼清楚做什麼?"
"那她們替你付房租?"
"阿Ben!"
角落裡的人當然聽得很清楚,又不是聾子。她們悻悻然地起身--
"走啦走啦,反正人家也不歡迎我們。"
"喂,別嘛,阿Ben他沒有惡意的。"高山水連忙衝到門口攔住她們。"外面還在下雨呢,再坐一下嘛,等雨停了再走。"
她們面面相覷,卻聽到阿Ben在後面冷冷地說道:
"是啊,起碼把帳付了再走。"
"阿Ben!"
來不及啦!她們臉一綠,轉身往外走,連回頭也沒。
眼看她們那火大的表情,高山水又氣又急。
"喂!你們等一下嘛!"
當然,沒人理她。
"阿Ben啊,你看啦,她們全走了,你怎麼這樣做生意!"高山水生氣地回身嚷道。
"生意?什麼生意?我沒看到錢啊。"
阿Ben懶洋洋地擦著杯子,動作比機器人還精確,連表情都像是機器人一樣一成不變,對她的吼叫全沒反應。
"這當然也是生意啊!她們在我們店裡習慣了之後以後就會帶朋友來,她們都答應過我會替我們介紹生意的。"
她們要是會才怪!瞎子都看得出來那群吸血鬼女人全是打算白吃白喝一輩子,只有我們高山水小姐把她們當成財神爺一樣供起來。
看看她,嬌小的身材還不到一百六十公分,小小的鵝蛋臉和袖珍的五官組合起來,活脫脫是個嬌嬌女。偏偏山水小姐不這麼想,她就喜歡為了理想打拼,寧願每個月為了房租擠破頭,還覺得前途光明無限!活力十足的她不怕死也就算了,可是怎麼會沒長大腦?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著細雨。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店裡自然也是冷清到了極點。阿Bcn眼睛抬也不抬,表情百般無聊到極點,根本沒打算和她爭論。他緩緩地擦著杯子,動作標準到可以出國比賽——
不要小看,那些杯子真的閃閃發光,簡直像鑽石一樣。
"阿Ben你怎麼不說話嘛。"
阿Ben把抽屜拉開,裡面的金額一眼可以看透。
"說什麼?自己看啊。"
"這麼少——?"高山水說話的尾音拖得老長,有氣無力的,原本快樂的表情,一下子掉了下來。
"不是,本來賺了一百萬,被我私吞了。"阿Ben懶懶地回答。
貓頭鷹掛鐘響了九響,她終於洩氣道:
"大家都說最近景氣不好——"
"景氣不好到可以不吃飯?"
"也不是這個樣子,只是……只是……"她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理由,只能傻傻一笑。"只是今天嘛。"
阿Ben看了她一眼。
"每天請我替你擦杯子,一個月用得著付我四萬元薪水?"
"你擦得特別亮嘛。"她還是笑嘻嘻的,一臉不死心。
阿Ben簡直要翻臉了。跟前這位小姐當她自己家財萬貫,有那麼多錢每天砸出去都不心痛?
"喂,山水小姐,你知道——"
"我知道。"她立刻回答,接著從大包包裡掏出一疊帳本。"你看,我昨天晚上開夜車算出來的喲,我們有賺錢喲,二十萬喲。"
"哼哼。"
"喂,你這個'哼哼'是什麼意思?"
高山水跳到吧檯上,眼睛閃閃發光,比杯子還亮。
"你不覺得很好嗎?上個月十七萬,這個月有二十萬耶,進步顯著啊。"
阿Ben挑挑眉。
"請問你這裡的房租多少錢?"
"八萬啊。"
"我的薪水?"
"四萬。"
"進貨?"
"大概五、六萬吧……"她的聲音愈來愈小了。
"報費、水費、電費、管理費、打掃全都不要錢?"
高山水的肩膀低垂,語氣沮喪:
"阿Ben,你真懂得潑冷水,剛開始嘛,你想怎麼樣?哪有人一開始就賺錢的?"
"賠了半年的錢還算剛開始?"
她真想衝過去一口咬死他!
高山水微瞇起眼睛。
"喂,你真的很可惡耶,你就那麼希望我這家店倒掉是不是?"
"如果你繼續開不要錢的咖啡廳,那我還真希望這家點倒掉算了。"阿Ben一點也不留情地回答。
"我真恨死了你這個性!"高山水生氣地嚷:"算了算了,既然是這樣,那你回去好了,反正今天也不會有客人了。"
"謝謝,但是我下班的時間是十點。"假笑著撇嘴。"老闆娘大可先請。"
高山水嘟起唇,眼裡有一點不甘心。
"阿Ben,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每天聽你這樣說我會很沒信心的耶,你也知道這是我的理想啊,為什麼老潑我冷水!"
因為你這個人實在需要多一點冷水讓你清醒清醒!
阿Ben無奈地歎口氣,放下手中的杯子。
"山水,我也不喜歡潑你冷水,但是你真的需要看清楚,你這家店分明是賺不了錢,早點死了這條心吧,要不然你只會愈陷愈深而已。"
"我才不信!"高山水氣急敗壞,衝回自己的位子上,抓起大包包的同時回頭對他大叫,"我的店一定會賺錢的,不信你等著看,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它賺錢!"
說著,她衝了出去,不管外面下著大雨,也不管阿Ben眼裡那一絲心疼——
☆☆☆☆☆☆
高山水騎著破摩托車,一路烏煙瘴氣地回到小公寓前的暗巷子,咬牙切齒地咒罵著可惡的阿Ben。
可憐的摩托車在大雨中苟延殘喘著,好不容易撐到巷子口,終於受不了折磨罷工了。
摩托車咳了幾聲,大燈也閃了好幾下。
"該死的,連你也跟我作對嗎?"
高山水氣得破口大罵,連著幾次發動車子,偏偏摩托車沮喪至極,咳嗽幾聲之後連動也不動地癱瘓在她面前。
這下可好,她住的地方在巷子的最底端,她得牽著車子,冒著大雨步行回家了。
"為什麼我這麼倒楣?"
她站在路燈下,一身淒慘地瞪著天空發呆。
為什麼?
這種問題真不知道要去找誰問答案了。
"為什麼連你都要跟我作對呢?我們可是相處多年的好戰友耶,你這樣實在太不夠意思了。"
高山水欲哭無淚地拍拍車子,無可奈何地牽著車子往巷子裡走。
她最恨黑暗的地方了,尤其像這種死巷子,誰知道會有什麼東西從裡面竄出來。
她正毛骨悚然地想著,果不其然,暗巷子裡真的有東西在動來動去。
高山水瞪大了眼睛,咬著下唇以防自己慘叫出聲。
聽說歹徒很怕受到驚嚇的,說不定本來只打算搶劫的,因為受到驚嚇而演變成殺人案!
天啊,她不會真的倒楣到這種地步吧?
高山水緊張地嚥了口口水,並在心裡想著。
快點走,家就在前面了,只要再走幾步路……只要再幾步路就到了……
"小姐——"
"啊——"
高山水死命地尖叫,黑暗中有個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嚇得她的頭髮全豎了起來,腎上腺素分泌到最高點。
她將摩托車一丟,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伙的腳上。
"哇啊——"
他生氣了?他生氣了!
高山水瘋了似地沒命往前衝,腦海裡開始浮現電影裡壞人猙獰的嘴臉——
他現在一定是目露凶光——
手上的刀子亮晃晃地閃動著可怕的銳利光芒--
"啊--"
"喂——"那人痛得慘叫,連忙把摩托車推開。"你給我站住!"
"救命……救命啊……"高山水沖到自己家門前,掏鑰匙的手不住地顫抖著,面色鐵青。"姑姑!姑姑!快開門啊!姑姑!"
屋子裡一點聲音也沒有……
糟了!那壞人說不定就是從家裡出來的,也許他偷光了家裡的錢——
可是,她家裡有錢嗎?呃……當然沒有……
對了!就是因為他在家裡偷不到錢,所以他很生氣,氣得把可愛的老姑姑給殺了,還在巷子口等她!
高山水愈想愈害怕,忍不住哭吼道:
"姑姑……姑姑……你不要死啊姑姑!"終於找到鑰匙了,她連忙開了門衝進去。"姑姑?"同時立刻轉個身用力把門關上。
"等一等——"外面的男人也跟了上來,他一隻腳抵住鐵門,用力往裡面推。"等一下。"
"啊——"高山水尖叫起來。"走開!走開!我要報警了……我要叫救命了!你知道我可是空手道三段的高手?你不要迫我打你,我爸爸是警察局長,我哥哥是武林高手,他們會殺死你一百次——不!會殺死你一千次!"
"山水,你在幹什麼啊?!"
女人驚呼的聲音自背後響了起來,高山水嚇了一跳。
"姑姑?!"回頭一看,她姑姑高牡丹竟然完好無缺地站在她面前。高山水興奮地衝上去擁住她。"你沒死啊?天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
她一放鬆,外面的男人冷不防跌進屋子裡。
"哇!哎啊……哎啊……完了……斷了……一定斷了……"
"他是誰啊?你朋友?"高牡丹不解地問。
高山水這才想起來,連忙隨手抓起門口的畚箕,對著跌在地上的男人大吼:
"你到底想幹什麼?快點說!要不然我要報警羅!"
"報警?"躺在地上的男人揉著被摩托車砸得青紫,又被門夾得腫脹的腿,瞪眼吼道:"到底是誰該報警?你居然比我還凶?"
被他一吼,高山水也傻了眼了。她楞愣地舉著畚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好了好了,別吵別吵嘛。"高牡丹笑嘻嘻地把那男人扶起來,原本一臉慵懶,頓時艷光照人。"坐坐坐!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的?吵什麼嘛。"
"姑姑!"高山水大驚失色。"他是壞人,他剛剛跟蹤我!"
"跟蹤你幹啥?"那男人沒好氣地起身,陰森森地哈了聲。
"誰跟蹤你?你以為你美啊?對不對?美麗的小姐!"他轉向高牡丹,馬上換上微笑的嘴臉。
高山水氣得頭頂冒煙。--"喂!你……"
"山水,別吵——"
高牡丹微笑地安撫,媚眼拋向那男人。
"姑——"
"姑什麼!"高牡丹住她的嘴,橫眉豎眼地瞪她,壓低了聲音,"我說過,在別人面前別叫我姑姑,我看起來像是你姑姑嗎?"
"可是你本來就是——"
"就是你姊姊!"
"喂!你們嘀嘀說什麼?"
那男人謹慎地瞪著她們,這兩個女人鬼裡鬼氣的,誰知又要耍什麼花樣!
"沒什麼,沒什麼,我只是在教訓我妹妹。"高牡丹笑著轉身,走到他身邊坐下來。"我這個妹妹就是這樣,神經過敏嘛,有時候很惹人厭的。"
"我惹人厭?"
高山水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她姑姑居然對著這個來歷不明——也許是個殺人犯的傢伙說她討人厭。
"是是是,你不討人厭,你只是有點惹人嫌而已。"高牡丹假笑著溫柔說道,"還不快去倒茶給……請問先生貴姓?"
那男人斜睨高山水一眼。
"我姓姚,姚高橋的姚,飛龍在天的飛龍,姚飛龍。"
"飛龍?我看是飛蟲還差不多……"
高山水喃喃自語地橫他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進房倒水。
外面高牡丹的笑聲像卡通裡的女壞蛋一樣尖銳,聽起來好不愉悅!高山水受不了地翻翻白眼。
老天!她根本不認識人家,還能聊得這麼開心!她這個姑姑可能真的到了更年期,要是這種情形再持續不去,總包一天她會死得很難看,而且絕對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呵呵呵……飛龍啊?好威武的名字,就是不知道飛龍先生到我們家來有什麼事嗎?"
"我其實沒打算到你們家來的,我只是來找一個人。"
"找人?那你就找對了,這附近一帶沒有我不認識的,你說你說,只要說得出名字,我一定知道。"
姚飛龍往口袋裡掏啊掏的,總算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呃……高……高山水。"
才走到客廳門口的高山水停了下來。
她的姑姑也愣了一下。
"找山水啊!請問一下,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什麼事!哼哼哼?"姚飛龍邪氣地笑了笑,大聲說道:"我來找她討債!"
討債?!
"討什麼債?"
"什麼債?當然是高利貸!"姚飛龍斜著臉,張牙舞爪地陰笑道。"那個傢伙要是我阿龍找到還敢不還錢的話,我一定要把她的頭髮、牙齒全拔光!折斷她的手腳,毀掉她的容貌,然後,跺成肉醬丟到大海裡喂鯊魚!"
山水站在客廳門口,一臉呆滯地傻傻笑著,手腳都冷了。
其實她早就昏過去了
☆☆☆☆☆☆
"呵呵呵……有話好說!動手動腳的總是不太好對不對?"高牡丹微笑地說道。
姚飛龍那一臉橫眉豎眼乍看之下有點可怕,現在多看兩眼卻覺得頗有男子氣概耶!
姚飛龍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手長腳長的身軀便得小沙發上看起來有點擁擠。他的長髮梳成一把馬尾巴亂亂地披在肩膀上,五官長得倒還算是清秀,只是一張方正的臉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點駭人。偏偏他又帶著點江湖味,明明一張方形臉卻配上了一雙流里流氣的大眼睛,結結實實是一個壞男人的活動標本。
"我們家山水也不是不還錢,她只是暫時真的沒有錢可還嘛,姚先生你大人有大量,再寬限兩天好不好啊?"
"兩天!你不如說再讓她欠個兩年算了!"姚飛龍沒好氣地回道。
"我真的會還的。"高山水怯怯地抬起眼。"別這麼不通人情——"
"人情?!"姚飛龍咚地一聲,把腿橫在她面前,瞇著眼睛瞪她。"是誰不通人情?我剛剛才想跟你問個路就你打成這個樣子了,你要是再多點人情,我大概連命都沒有了!"
"那是……"她脹紅了臉。
"那是誤會嘛,"高牡丹微笑道,"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們家山水是有點神經質,只是一點點兒,女孩子神經點也是應該的,比較能保護自己。"
"聽起來像是某種精神病。"姚飛龍笑嘻嘻地說。
"你才有精神病!"高山水火大地瞪著他。"我只是欠你錢,沒欠你污辱!"
"哎喲,你還頂有骨氣。"姚飛龍嘲諷道。
"山水她不是那個意思,山水她——"高牡丹忙打圓場。
"她怎麼樣?她現在就要還錢,要不然我就賴在這裡不走了!"姚飛龍索性兩隻腳全放上桌子。"我看你能撐多久。"
"喂!你這個人——"
"好啊好啊!"高牡丹連忙擋在高山水面前,陪著笑臉道,"這樣很好嘛,住在這裡抵帳也不錯,我們這裡很便宜的,管吃管住,一天算你一千元就好了。"
"一千塊?!"兩個人同時怪叫出聲。
"你土匪啊?怎麼不去搶!"姚飛龍火大地跳了起來。
"姑姑,你真的要讓這種人住在我們家啊?這怎麼可以?"
高山水的表情更恐怖,看著姚飛龍的眼神好像他是某種可怕的病菌。
高牡丹看著他們忍不住好笑。
"一個一個來好嗎?這樣我怎麼回答你們的問題?"
她的態度居然還像個小學老師?!
姚飛龍臭著臉。
"不行不行,開什麼玩笑!我住下來是為了怕你們跑路耶,每天還要花一千塊!什麼話?"
"你才會跑路呢!"高山水額暴青筋地吼他,"我才不會那麼沒信用,我高山水說到做到,我說要還錢,就算你死了我都會還的,用不著你盯著我。"
"我死了你還還什麼錢,紿我辦後事啊?"姚飛龍咬牙切齒道。
高牡丹洩氣地瞪著他們。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就不能好好相處嗎?一個要錢,一個要還錢嘛,這麼簡單文明的事情犯得著這麼大呼小叫嗎?"她轉而向山水簡單地問道,"你,現在有錢可還嗎?"
高山水的臉當場垮下來。
"沒有。"
"那你,一天算你八百行不行!"
姚飛龍心不甘情不願地看了她一眼。
"七百五。"
可是他到底為什麼要花錢!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直覺地殺價。
"成交了!"高牡丹笑嘻嘻地攤攤手。"這樣不是很正嗎?解決了嘛。山水什麼時候還錢,飛龍就什麼時候搬走,這不是很簡單嗎!吵什麼嘛!好啦好啦!跟你們兩個吵了一夜累死我了,我要去睡我的美覺羅。"
才說著,門鈴響了起來。高牡丹插腰不耐地說:
"幹什麼?這麼晚還有人要討債?"
"不會吧……"高山水心虛地走到門口,按下對講機:"哪一位?"
"你好,我是X銀行的經理,姓方,請問一下高山水小姐在嗎?"
她只覺得背脊都冷了,手微微發抖地輕拉開門。
門口站著一衣冠楚楚的男子,一臉斯文俊秀地微笑道:
"您好,請問您是高小姐嗎?"
"我就是……"高山水哭喪著臉。"有什麼事嗎?"
"這是我的名片。"他掏出一張名片,上面寫著:貸款部經理方傑。
"我是銀行貸款部經理方傑,方便進去談談嗎?"
"哈哈哈!貸款部?你也來討債啊?"姚飛龍笑得有夠給他欠扁。"真不好意思,我先來了,想討債?排隊吧!"
哎--真是天要忘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