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九十二克七十九元,五百九十克七十九元,六百零一克七十九元……」
喬時宜推著購物車,在生鮮食品前猶豫著。
她看了下表,今天果然來得太早,還沒到生鮮肉品減價促銷的時間。可是她肚子餓了,想吃的又是烤雞腿,她沒辦法等到減價時間再把生雞腿肉買回去,放進烤箱裡慢慢燒烤入味……
自己一個人外宿多年,除了和朋友聚會,她不碰昂貴的外食,三餐多是自炊。為了省錢,對每一項材料費更是斤斤計較。
她認為三十塊錢買得到的東西,為什麼要花五十塊錢去買?
四塊雞腿肉七十九元,事實上算是可以接受,但想到一個半小時後很可能會以半價出售,她便伸不出手拿起其中一份放進購物車裡。
「啊……」在她面前有一份六百克七十九元,並貼有半價貼紙的促銷晶,為什麼她這麼晚才發現!
她不疾不緩地伸出手,正以為如願撿到便宜的時候,竟有人快動作地取走她的目標物!
她情急地抓住該肉品的一端,轉過頭。「你……」
跟她搶東西的竟是車文遠口中的大作曲家——楊魄!
這種事不論說給誰聽,誰都會判定他必須讓她吧?她使力想從他手中抽出肉品,他卻不肯鬆手,兩人的手勁讓保麗龍盤扭曲
發出怪聲,並透過保鮮膜,在彈性有汁的雞肉上壓出指印。
「這東西是我先看到的!」喬討宜先聲奪人。
「幸好不是你先拿到的。」楊魄悠悠地說。
「可是……」喬時宜打死不承認理虧的是自己。「你……你是個有錢人耶!怎麼可以和我這種窮人搶便宜貨?」他晚上睡覺不會良心不安嗎?
「有錢人不可以勤儉持家嗎?再說,沒記錯的話,你上班的地方是連新人的年薪也不低於五十萬元的知名美商公司吧?」
喬時宜的左頰抽蓄了一下。她該感謝他沒有提醒她,她已經不是新人,年薪自然不只新人價碼嗎?
「年薪五十萬元又怎麼樣?」她咬牙,好不容易將肉品拉近自己零點二厘米。「誰知道你賺的錢是不是我的十倍以上?」
「是沒錯。」他挑眉,承認得極為乾脆。
「你是不是該學會謙虛一點啊?」她打一開始最討厭的就是他高傲的神態!
「我會。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學會節儉。」
他本打算使出力氣取得肉品,結束紛爭,但看著為了幾塊肉跟他爭得面紅耳赤的她,他鬆了手。
「算了,給你。」他迅速轉身走開。
「謝謝。」喬時宜原先兇惡的嘴臉轉為甜美的笑靨,但她馬上認為其中有鬼。「等等!」她喚住楊魄的腳步。「為什麼?」
楊魄回過頭:「上面標示的賞味期限到今晚十一點,我一個人吃不完四塊肉,所以還是給你吧。畢竟有時候以為得了便宜,到最後反而是吃虧的。」
喬時宜當然知道保存期限只到今天東西才會這麼便宜,但依她的經驗,所謂的期限通常只作為參考,從吃過不少過期食品的她,健保卡年年只用到A卡,便可以得到證明。
但是,看看她手上的肉塊,因為他們剛剛的爭執,有些變形了。加上東西被那個人摸過,肯定發臭得更快。
她的腦海馬上閃過種種畫面——她捨不得丟掉過期肉品,明天吃了之後不斷瀉肚子,既花醫藥費,還得跟公司請假,這個月的全勤獎金因而泡湯……
果然是得不償失!
值得期待的只有上醫院看病時,或許能遇到一位不錯的年輕醫生……
她甩甩頭,告訴自己:「喬時宜,你想太多了。」
轉過身,她終究還是把肉品放回原位。
經過這一番折騰,她已經胃口至失,再怎麼可口的烤雞腿出現在她面前,她也不會口水直流了。
不想再碰上楊魄,她特地掉頭走反方向。
繞過兩排食物架,架子轉角處疊滿這個月的特價品——她愛吃的洋芋片,限購三盒,一盒三十五元。
她毫不遲疑地拿起一盒,竟又有人從另一邊握住盒身。
她探頭一瞧,「又是你!」她放開手,「讓給你!」也好,如此一來正好互不相欠。
「再拿一盒就好了,有什麼讓不讓的?」楊魄拿起另一盒,紳士地想要遞給她。
她的手舉一半,皺鼻,「我討厭起士口味的。」在其它口味前猶豫了一下,隨手抓了一盒紅色原味放人購物車。
「是嗎?我只吃起士的。」他將橘色盒身的洋芋片放人手提的購物籃裡。
喬時宜不甘心地望著平躺在他籃子裡的洋芋片,連帶看見他購物籃內的其它商品。
「啊,那盤雞肉!……你明明說你吃不完不要了!」為什麼她
想買的東西都落入他的手裡?
「和洋芋片一樣,你不要,我就接收了。」他說得淡然自在。「我想把它放在冷凍庫裡,至少可以撐個兩天吧。」
原來他剛才是假裝讓她,跟她耍花槍!
「卑鄙小人,祝你吃了拉一整夜肚子!」在這種人面前,她顧不得氣質了。
他看看左右,湊近她身邊,小聲說:「剛好,可以一解便秘之苦。」
喬時宜恨瞪他一眼,推著推車快步走開。
逛了大半個超市,選購幾樣蔬果,買瓶鮮奶,她停步想想還有什麼東西忘了買。
「醬油,還有……」
她走向調味料區。一轉進排著林林總總各式調味料的商品架,便看到楊魄從另一端走過來。
她馬上假裝認真看著商品,沒看見他。楊魄停步拿起一瓶高湯看背面說明,也是不怎麼在意她的樣子。
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走到哪都碰到他!她還是快點買好東西,離開這裡!
有了,她最愛用的……
「這個醬油很不錯喔。」楊魄拿起一瓶醬油,見她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他於是代醬油廠商推銷道:「這一牌的醬油從來不打廣告,所以沒什麼名氣,不過味道真的是所謂的不會太鹹也不會太甜,烤肉、炒菜、炒飯、滷味或純粹當沾醬,都很適合,建議你試試。」他把醬油放入籃內。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從小他們家就是非用這牌子的醬油不可。真是的,剛剛她伸出手後,就算發覺他靠近過來,也不該有所遲疑的!
現在她說什麼也不會買該牌醬油,省得他以為她受他影響!
「你……你這個人,」當他轉過身,她忍不住對他的背影出聲。「我確定你肯定沒什麼女人緣!」
他回過頭,等待她說明她如此斷言的理由。
「一般受歡迎的男人,根本不需要自己煮飯、上超市買這些有的沒的東西!」她昂著下巴,看他怎麼反駁。
他點點頭。「原來你喜歡的是命令你去煮飯、洗衣服、倒茶、把報紙拿過來,這種高高在上的男人。」
「我……」她明明想損他一解悶氣,卻反而貶低了自己。無奈地輕跺下腳,她推著購物車走開。
來到女性生理用品區,心想在這裡總不會再遇上那傢伙了吧?
不過,好像沒有划算一點的特價商品,她還是另外找個時間,到平價中心購買吧。
「在那邊角落擺了一堆特價品。」
聲音從她背後響起,她嚇一跳,撫著胸口回過頭,楊魄提著一袋衛生紙。
「你沒看到?」
她一副不屑他提供的情報似的走開,將他甩在身後後,加快腳步尋找他說的特價品。
角落……他說的是哪個角落?她幾乎繞了超市一大圈,只有看到入口的角落擺了一堆特價的成人紙尿布……
「啊——」她懂了。那個傢伙……低級、沒水準、幼稚!
* * *
拜楊魄所賜,她第一次在超市買東西買得這麼氣悶!
她把結賬時因為少了一元銅板,結果只能用大鈔付款,換回更多零錢的不悅也算在他頭上。
到結賬台外的平桌前,瞧見他在隔壁桌將東西一一放入購物袋裡,她不客氣地狠狠瞪他一眼。但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把東西分裝兩大袋,走出超級市場,心想總算不用再看到那個自大又壞心眼的傢伙時,竟眼尖地發現他走在她前方不遠處。
從超市走到她住的地方,大約只要十分鐘左右。需要買東西的時候,她通常趁下班搭公車回家時,提前一站下車,再用走的回住處。
他也用走的,而且和她同一方向,難道他就住在這附近?
她愈想愈有不祥的預感,低著頭,放慢腳步。
楊魄卻在此時回過頭,繃著臉問她:「你跟著我做什麼?」
喬時宜不由得火大。他以為他是什麼知名偶像?她再怎麼吃飽閒著,也不會想偷偷跟蹤他的!
「誰跟著你?」她走到他跟前。「我才想問你幹嘛一直擋在我前頭呢!」
不待他回答,她繞過他,加快腳步往前行。
提在手上的兩袋東西不輕,加上在意楊魄是不是仍在她後頭,今天回家的路感覺格外漫長。
她望著地面,後頭長長的影子離她愈來愈近,她緊張地將右手的袋子換到左手,從包包裡掏出行動電話,按下某個鈕,回頭對楊魄說:
「喂!我警告你,你別再跟著我,不然我就報警!」
一想到後頭有雙眼睛直盯著自己,心底就毛毛的!而且就算他真的也住在這一帶,不可能那麼巧,必須和她一直走在同一條路上吧?
楊魄單手提著東西,離她僅兩步遠。
「你……你別過來!」
「這麼希望遇到壞人嗎?」他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看她的行動電話。「竟然把一一二也輸入你手機的電話簿裡。」
不顧她隨時可能縱聲尖叫,他代她按下通話鍵,隨即舉步超前,再次走在她前頭。
「你……」電話很快有人接聽,對方餵了數聲,喬時宜慌張地掛斷。
她跑步想追上他找他理論,看見他走進一棟高級大樓。遲疑一下,她挺起胸膛往裡頭走。
「楊先生,您買好東西回來啦。」管理員和楊魄寒暄,一旁的警衛也向他點頭致意。
楊魄留意到她,她別開頭,彷彿也是該棟樓的住戶似的走向電梯。
「小姐,小姐!」管理員卻喚住她,招手要她過去。「請問你要找幾樓的住戶?麻煩你填一下訪客名簿。」
「我……」她沒有看到楊魄的表情,但她知道他笑了。沒錯,她不住在這裡,她住的是隔壁的小公寓,距離不到五公尺,和這裡卻有如天淵之別,外觀老舊,沒有電梯也沒有管理員。
回到住處,將東西放進小冰箱裡,她走到電話前,電話裡沒有任何留言。
換上休閒服,走進洗手間,幾秒後又走出來,將手機帶入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她拿著手機到廚房,蹲在冰箱前,決定用昨天剩的白飯炒個飯,解決晚餐。
熱了油,白飯入鍋,彎身從櫃子裡要拿出醬油時,才想起醬油前天已經用完,而剛才因為楊魄又決定不買。
放開醬油的空瓶子,不顧平底鍋上即將燒焦的白飯,她頹然地坐在地板上。
行動電話一整天沒響過,男朋友對她愛理不理,存款沒有幾塊錢,工作對她而言只是換取生活費的工具……
「最糟的一天……」
* * *
「我的天啊!」睜開眼睛,竟已九點過一刻。
喬時宜沒時間研究是鬧鐘壞掉,還是她自己按停,跳下床,換上襯衫、窄裙,抓起皮包便往外跑!
今天一早的例行會議將由高層親自主持,主管上禮拜便警告不管任何理由,誰也不准遲到或缺席——在這種連平時愛蹺班摸魚的同事也不敢出狀況的時候,她偏偏睡過頭!
她想在住處門前招計程車,但後方路口剛好紅燈,又鮮少有車轉向她這方,她著急地往前跑。
一輛車子從隔壁大樓地下停車場的出入口竄出,她急忙停步,車裡的人也踩了煞車。
車子擋住她的去路。
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是楊魄!
兩人視線透過車窗,相對數秒,一旁的馬路上有不少車子急駛而過,她回過神,站在路邊舉長手招計程車。
楊魄正視前方,改踩油門,方向盤往右駛入車道,揚長而去。
喬時宜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沒洗臉、沒刷牙、又沒梳頭,完全見不得人。
* * *
時間接近中午。
喬時宜跑下十幾層樓樓梯,好不容易抵達一樓大廳,氣喘吁吁地瞄一眼因搭乘率太頻繁而移動得慢吞吞的電梯,然後慌張地望向大門口。
她的上司和其它部門的主管結束閒談,正要繼續往外走。
「經理!」她追上前,但重聽的主管沒有聽到她的呼喚,「林經理!」她扯大嗓門。「林水發經理!」
林經理在大門前回過頭,覺得自己的名字彷彿在大樓裡迴響不斷,大廳裡來往的人全部停下腳步望向他們這方。
「做什麼?」暗惱她這名下屬竟然如此莽撞,蹙緊稀疏的眉宇!
「資料……」喬時宜喘不過氣,兩腿發軟。「拿錯了……」
「什麼?」林經理抽出手上牛皮紙袋裡的東西,是一疊丟掉也無所謂的過期目錄,他的頭上立刻浮現青筋,「你實在是……如果晚一步發現,我已經上車了怎麼樣?誰負責?」重聽的他訓起人來,嗓門格外的大。
「對不起。」喬時宜鞠躬道歉。「可是那不是我……」
「早上也是一樣!我說過幾次了?除非有遞辭呈的打算,否則一秒鐘也不准給我遲到!你竟敢給我缺席,之後還大刺刺地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林經理一肚子火,顧不得兩人身處公眾場合,當場開罵;自然不會想到負責整理該份資料的是另一名助理,拿錯資料的則是他自己。
「對不起……」喬時宜把頭低得更低,無意辯解。
林經理氣得胸口發疼、雙頰抽搐,瞪著完全不敢抬頭的她,「你還沒跟我說清楚,為什麼遲到那麼久?」本想出差回來再找她算賬,她自己卻追出來找罵挨。
「我……睡過頭了。」她的腰桿彎成九十度。「真的很抱歉……」
「你……」
一般人至少會編個身體不舒服或塞車之類的理由,像她這麼老實,反而讓人不知該說什麼來反應。
「下次如果再出錯,不用我開口,你自己應當曉得怎麼辦!」
「是……對不起。」
「真是!」抽出重要資料,把無用的舊目錄扔給她,林經理往外走。
有個情緒暴躁的主管,不管錯在不在自己,挨罵、道歉早已是家常便飯,成了習慣。
她抬起頭,週遭眾人紛紛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抱著辛苦追回來的無用資料,重重地吐一口氣,轉過身,她看到楊魄。
楊魄身旁那名年約三十出頭、打扮幹練的女子率先起步,一邊同楊魄說:
「剛剛說到哪?對了,果然講創作人也一起出面,更容易談成生意哪!商人碰到藝術家,多少都會客氣幾分。成功取得這份廣告音樂製作契約,大家的年終獎金至少又多了一個月,這全是你的功勞。」
楊魄淡淡一笑,和女子並行走向大門,沒有再看僵立在門前的喬時宜一眼。
「看見這份合約,老闆一定更後悔,當初沒哄你簽下賣身契。」
楊魄與公司的合約已到期,成為自由人,近來想必有不少音樂公司找他洽談合作計劃。
走出該棟商業大樓,楊魄代女子伸出手,招計程車。
「有了這份合約,我還是在你們手下工作。」
「不一樣。以後不能再打著你的招牌去招搖撞騙,也不能在其他生手交不出東西時找你當救兵了。」若非得趕回公司當面向老闆報告這好消息,她還想再和他多聊一會兒。「確定不一起過去?和老闆聊一下,大家一起吃個飯?」
楊魄微笑搖頭。「不了。」
目送女子離去,楊魄戴上墨鏡擋住刺眼陽光,回過頭,大樓門前已無喬時宜的身影。
* * *
喬時宜點了一份排骨飯,從店家冰箱拿出一罐台灣啤酒,拉開拉環,邊喝邊走到一個面牆的單人座位。
她仰頭幾乎一口將啤酒飲乾。同事說如果她們是她,會乾脆放自己一天大假,不會趕來找罵挨。說得真是不錯。
再一次證明她不擅長危機處理。工作方面如此,愛情方面更是如此……
店家送上她點的排骨飯,指著她擱在旁邊椅子上的包包,同她說:「小姐對不起,今天生意比較忙,可不可以請你位子讓一下?」
「喔,抱歉……」她將包包拿到自己腿上,抽了一雙衛生筷。
「先生,請。」
「謝謝。」
她扳開竹筷,「不會吧……」喃喃自語,埋頭吃飯,不想看落坐身旁的人是誰。
但她不用看也知道,旁邊那個人是楊魄!
為什麼她連躲在公司附近一家小店裡吃午飯也會遇到他?還有,她莫名有預感,遇上他準沒好事!
兩人默默吃飯,安靜和平得教她幾乎懷疑旁邊的人是否是他,轉頭略覷他一眼時,他突然開口:
「上班族挺辛苦的。」
「還好吧。」當眾挨罵不是光榮的事,她沒興趣和他聊女性在職場上求生存的心得,把箭頭反指到他身上:「創作人遇到瓶頸寫不出東西時,也不輕鬆吧。」
他抽一張面紙拭嘴,「也許吧。」起身走開。
說得那麼輕鬆,好像遇到瓶頸是別人家的事,他從沒碰過——她才不信。喬時宜含著筷子,皺了皺鼻頭。
原以為他已經付錢走人,結果他只是起身去拿飲料。他拿了兩罐飲料,遞給她的是果汁,她盯的卻是他另一隻手上的啤酒,因而沒有伸手接。他於是將果汁放在她的餐盤身邊,逕自暢飲冰啤酒。
她放下筷子,拿起自己先前拿的已開罐的啤酒,卻發現罐中早已一滴不剩。
所以她說遇上他準沒好事!
「早上我如果順道載你一程就好了。」
重新拿起筷子的喬時宜聞言不禁一愣。他說得很誠懇,沒有一絲嘲弄的意味。
「你應該就不會遲到太久了吧。」他接著說。
他覺得她被罵得那麼慘,他也有責任?
她搖搖頭。「早上一直攔不到計程車……不過不管怎樣,都是遲到了……」再說,她也沒有勇氣在會議中途跑進去。「而你看起來也在趕時間呀,也不曉得你剛好是來這附近辦事。」
她的表情不再緊繃,似乎解除對他的備戰狀態。空氣中有大和解的味道。
手機鈴聲響起,她以為是別人的電話,沒有反應。楊魄指了下她的包包,她猶疑地回頭看其他人,確定沒有人拿起電話接聽後,才打開自己的皮包。
響的的確是她的電話,打電話來的,是——
「嗯,嗯……」
楊魄喝完飲料,打算先行離開時,發覺她握電話的手微微發抖。
「我……我什麼時候都可以啊。禮拜五晚上?好啊。沒關係,我會等你,你慢慢來,不用太趕……嗯,拜。」
掛斷電話,她低著頭。
楊魄看見豆大淚珠不斷滴落。
「這麼高興?」他彎身小聲在她耳畔問。她的頭髮掩住她的臉,完全看不見她的表情。「高興得哭了?」
她掩臉,輕輕啜泣。半晌,情緒不再激動後,才搖著頭,說:
「你不懂這種感覺……你不懂……」經過一再的失望,她已經不敢再有所期望了。為什麼?在她即將放棄之際,對方偏偏又出現?而短短幾秒鐘的對話,又將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擾得一團亂……
「每一次都活生生地被剝去一層皮一般,一個人痛得死去活來,卻依舊學不乖。」她不懂。「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楊魄抽了兩張面紙給她。
「問題出在你身上。」他給了她答案。
她停止擦眼淚、吸鼻的動作,抬頭看他。連程盈千、車文遠也不曾跟她說得這麼簡單明白……只是,他憑什麼斷定問題癥結點在於她?
「男人其實很單純、很容易上鉤的,你卻連個男人也管不好,問題當然在你這。」
「說得那麼輕鬆自在,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個男人!」什麼嘛!她還以為他有什麼獨特見解,他根本只是想嘲弄她!
「也對。」他站起身。「本來想教你幾招對付我們這些男人的方法,看來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沒錯,」她朝著他的背影說:「我才不稀罕!」
看著他拿出錢包結賬,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失去浮木的溺水者,無法呼吸了。
「等……等等!」她跳起來,追了出去。「楊魄!」
他已經走了十幾公尺遠。
「楊先生!楊……」
她屏住氣息,先前爬了十幾層樓梯而發酸發軟的兩腿拚命往前衝,終於,她揪住他的衣袖!
「楊……」
她虛軟地靠向他,抬起頭,他正好也回首望她。
「大師……」
不知為何,她從他沒有溫度的瞳仁裡,看到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