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戀彎刀 第二章
    不請自來到王爺府的楠陽子,懶得由大門進入拜訪,直接躍牆而入,省去了一大堆惱人的招呼延請,他躍入後花園,便見易幻生一人獨坐欣賞春花競相綻放。

    「古人又云:紅顏禍水。何時咱們的冷面書生亦成了禍水來著?」南陽子初聽聞張屠夫與易幻生在王爺府,便快馬加鞭趕至王爺府準備與之痛飲一番,見著易幻生後,不該本性的出口調侃。

    「我?!」易幻生挑眉。他近日來窩在王爺府中與趙王爺、張屠夫對弈品茗,可是安分得很,居然又成了南陽子口中的禍水,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來著?

    「當然是你,你這小子可了不得,殺人擄掠之事牽扯上你也就算了,現在江湖上盛傳你誘騙人家姑娘芳心,使她為你背叛家門,真是好本事。」南陽子一路行來,聽聞過不下百種版本,其中皆以痛咒易幻生為主,鄙夷謠言中的女子為輔。

    「你說笑了,在我的記憶中可沒有人為了我而背叛家門。」他的身價恐不如南陽子所想的高漲。

    上完早朝的趙王爺蹙緊眉頭步入後花園,見南陽子來訪,這才舒展眉頭,笑臉相迎。

    「我還在猜測你何時會聽聞風聲趕來呢。」南陽子一來,府內相對的會熱鬧不少,尤其南陽子與他、張屠夫皆酷好杯中物。

    「為了王府中上好的女兒紅,就算是打斷我的雙腿,用爬的我也會爬來。」想到香醇誘人的女兒紅,南陽子認不住吞了幾口口水。

    「太好了!」招王爺撫掌大笑。

    「對了,你方才走進來時為何眉頭緊揪,該不會是遇上什麼麻煩事吧?」南陽子思及趙王爺剛剛進來的神情,關心地問。

    「是有件事讓我感到疑惑。」趙王爺望了易幻生一眼,暗示他的苦惱與易幻生有關。「該不會是聽聞我與一女子牽扯不清吧?」易幻生攤開雙掌,貌似認命地接受質詢。

    南陽子吃吃發笑,笑看易幻生一臉無奈。

    「是啊!這事兒先前本王還不當它是回事,但近日來傳言越演越烈,教我不得不親自向你求證。」謠言喧騰到無法一笑置之的地步。

    「你老實說,到底認不認識名喚袁翠袖的女子?」南陽子湊近問,儼然是三姑六婆的最佳翻版。

    「袁翠袖?!誰?聽都沒聽過。」大概是他人捏造出來的人物,易幻生無趣的搖扇子,不與之一般見識。

    「真的不認識她?」趙王爺與南陽子異口同聲道,隨即沉思,由傳言逼真的程度,袁翠袖這人不應是隨便杜撰出來的。

    易幻生睨了他們一眼,這等小事尚不值得他說謊壞了自身格調。

    「這就奇了,旁人信誓旦旦說你們兩個存有私情許久,聽說事情會爆發出來全因你們兩個幽會時被華山弟子撞見,你為了使他們守口如瓶而教訓了他們一頓,華山弟子因此一狀告上袁刀門,東窗事發後,袁翠袖就被關在石室中思過。」南陽子陳述所聽所聞,傳言當然有讓人質疑的地方,以易幻生的父性,不可能為了被撞見私情而動手要人守秘密,他比較有可能使詭計讓人自動守口如瓶,死也不敢洩漏半分。

    華山弟子?!袁刀門?!袁翠袖?!糟!易幻生心思轉了幾圈即找出關鍵點,他的確是見過袁翠袖,若不是南陽子提醒,綠衫女子早被他拋在腦後。

    望易幻生變化多端的神色,南陽子與趙王爺意會地互望一眼。

    「咳!現下你打算怎麼做?」趙王爺問。

    「什麼怎麼做?」他不解。「袁家小姑娘為了你可是受盡責難,你跟她到底是不是那回事?」袁翠袖之名是在此事後才揚名四海,原以為袁崇武只有袁紅綃這麼個女兒,沒想到還有個么女,想那袁紅綃是個有名的大美人,袁翠袖應不至太差。

    「袁翠袖是否長得如袁紅綃般美艷?」趙王爺迫不及待地問出南陽子想問的問題。

    「我與她不過是有過一面之緣,外傳過於誇張不實,何來私情之有?我甚至連她長啥模樣都忘了。」眾口悠悠,難以杜絕。他無法強制他人不道人是非,反正他的名聲夠壞了,不差這件。

    南陽子與趙王爺失望於袁翠袖的長相平凡,若是相貌貌美如花的女子怎會教人輕易忘懷?可惜啊!讓他們少了個看美女的機會。

    「我想你是不打算出面澄清了。」可憐袁翠袖遭謠言傳得非常不堪,閨譽盡毀,南陽子同情她被按上莫須有的罪名。

    「我出面只會越描越黑,不如讓事件順其自然地淡化下來,虎毒不食兒,她不會有事的。」唉!原想跟江湖人士好生熱鬧一番,誰會料到竟會扯上無辜的袁翠袖,他多個採花大盜惡名不打緊,但她能否承受蕩婦之名?

    猶記得她個性軟弱,說句話支支吾吾的,只是事關她一生清譽,她怎會笨到讓人誤解?任旁人無中生有?無奈的搖搖頭,他早該猜到她不可能於一夜間轉性,對她的期望毋需太大,否則失望會更大。

    「易幻生說得對,倘若他出現在袁刀門,不被當成姦夫打得滿頭包才怪。」那群正道人士不講道理,趙王爺向來看不慣他們一意孤行的處世態度。

    「真慘不是嗎?尚未偷香就被當成姦夫。」南陽子搖頭感歎易幻生的不幸。

    「是蠻慘的。」趙王爺贊同。

    「我壓根對袁翠袖無意,怎會想偷香?」若真有意,袁翠袖豈逃得出他的手掌心?早被他勾上手,治得服服帖帖的,她根本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所以他都提不起勁來下手。

    「哦!原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所積欠的情債又多了一筆。」南陽子為易幻生的紀錄再添一筆。

    有理說不清!再跟南陽子和趙王爺攪和下去,他極有可能會中了他們的毒,誤以為袁翠袖果真心繫於他,而他這負心漢卻害她身陷囹圄,他可不想讓腦子一團混亂。

    「告辭!」雙手抱拳辭別趙王爺與南陽子,易幻生躍身邁向未知處。

    「他……」南陽子與趙王爺互看一眼,面露苦笑。易幻生隨性慣了,沒人知道他下個目的地為何,連他自己本身都不曉得。

    南陽子與趙王爺皆想,究竟易幻生會不會去探視那位無辜受牽連的袁翠袖呢?

    ※                              ※                                  ※

    袁刀門擺酒宴請華山派掌門與眾弟子以示賠罪,席間袁崇武不斷向華山派岳掌門敬酒,甚至強迫袁紅綃出席。

    美麗耀人的袁紅綃始終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尤其毛登端一雙牛眼膠在她身上,絲毫不放過她的一顰一笑,連她眉頭微蹙都可使毛登端心神蕩漾,恨不得能一親芳澤以解相思之苦。

    「袁門主,令嬡不只生得國色天香、耳目聰慧,她一身武藝更是教人不能小覷,如此佳人不知是否有良婿匹配?」岳掌門先吹捧袁紅綃,再導入正題為大弟子提親。

    袁紅綃聽完岳掌門的讚賞俏臉倏地刷白,藏於桌面下的素手雙拳緊握,凡明眼人皆可看穿岳掌門的目的,若非礙於父親顏面,她會當場甩頭走人。

    「哈!哈!哈!紅綃的確是老夫一生的驕傲,只是老夫平日忙於各項事務,來不及為她覓得良婿。」袁崇武也不是省油的燈,與華山派結為親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樂見其成。

    「老夫有一弟子,雖稱不上人間之龍,但他心怡袁大姑娘已久,所以老夫只好厚顏提親,還望袁門主成全。」岳掌門望了毛登端一眼,這小子的心全被袁紅綃迷走,不過袁紅綃的聰明才智對華山派有所助益,娶她不會有損失。「晚輩毛登端求袁門主成全。」毛登端偷覷可人兒一眼,單膝跪地懇求袁崇武答應。

    袁紅綃的臉色益發難看,要她嫁給毛登端不如殺了她,朝父親使了個眼色,表明了她的拒絕。

    袁崇武枉顧女兒的意願,笑呵呵地點頭答應,「既然賢侄對紅綃有心,老夫當然不好阻攔一段美好的姻緣。」

    毛登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放眼後輩中,就屬他最成大氣,把女兒嫁給他,不怕華山派掌門夫人的位子不手到擒來。

    「爹!」袁紅綃抗議起身,「女兒還不想太早嫁作人婦。」尤其她最恨見毛登端看她的眼神,好像已把她全身剝光似的,讓她渾身不舒服。

    她的抗議引來袁崇武與岳掌門的不悅,岳掌門不喜見女子太有主見,於大庭廣眾下反對長輩的決議,女人向來是男人的附屬,沒有說話的餘地。

    「這事我說了算,更何況你年紀不小,是該找個夫家了。」袁崇武不管女兒不喜愛毛登端,硬是要訂下這門親事,他認為感情可在婚後培養,不必急於一時。

    「紅綃,我會好好待你的。」毛登端見目的達成,笑咪咪望即將成為他妻子的袁紅綃,他終於得到她了。

    袁紅綃冷哼一聲,不理會毛登端討好她的面容,再度揚聲道:「爹!這事……」

    「紅綃!」袁崇武厲聲打斷她,他不許女兒在外人面前反抗他的決定。

    袁紅綃白了毛登端一眼,顧不得禮儀,率性離去。

    毛登端則是癡癡望她美麗的倩影,雖然袁紅綃現在不接受他,但他有把握婚後會讓她愛他如癡如狂,他會馴服她的。

    「岳掌門,實在是很抱歉,小女太任性了。」袁崇武赦然的向岳掌門道歉,都怪他太寵紅綃,才讓她持寵而驕地在大庭廣眾下反抗他的權威。

    「沒關係,姑娘家偶爾使點小性子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別太頻繁就好。」岳掌門笑笑,因袁紅綃的外貌和才智而釋懷。

    「岳掌門說的是。」袁崇武朗聲大笑,幸好岳掌門沒生氣,回頭他得說說紅綃,以免她將來嫁入華山派討不了岳掌門歡心。「往後還請賢侄多多包涵!」

    「不敢!」毛登端喜出望外,師父說得對,袁崇武不會拒絕他們提親,瞧!就因為他是可造之才,便輕易的讓袁崇武接受他為袁刀門的女婿。

    袁崇武越看毛登端越是滿意,越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終有一天,紅綃會感激他的。

    ※                              ※                                  ※

    左思右想,內心百經天人交戰,潛藏已久的良心終於豎起白旗投降。基於道義責任,易幻生無法對袁翠袖置之不理,繞道看看她是否安好浪費不了多少時間,更何況他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看她多少還可打發時間。

    易幻生趁袁崇武擺宴向華山派賠罪而疏於防守時,潛入袁刀門,奇怪的是石室外竟無人看守,或許袁崇武料定袁翠袖不敢有逃離之心。易幻生撇撇嘴,為袁翠袖盲目的順從感到可笑。

    開門步入石室便見袁翠袖一如犯了錯遭父母懲罰習字的小娃兒,他好笑的雙手環胸看她專心一意於習字上,故意發出聲響藉以引起她的注意力,但她沒有!仍把全副心思放在習字帖上。

    不容遭人忽視的易幻生使出下下策,重咳兩聲告知她有人來了。

    專心習字的袁翠袖被咳聲驚擾,筆鋒輕顫地把水字寫歪,抬眼瞥見易幻生,朱唇愕然微張,他怎會來?

    「看來你挺能自得其樂,不如謠言所傳的悲慘。」是了!見著她的容貌,易幻生才得以把她的名字與人串在一塊,否則他無論如何就是無法把「袁翠袖」這三個字冠在她身上。

    「悲慘?!我?」袁翠袖愣愣的指自己。

    他頷首,環顧石室一周,石室裡雖簡陋,至少仍有床、枕、被與桌椅,遠比地牢要來得好多了,也比他所能想像的好上千百倍,照情況看來,袁崇武不過是一時氣惱,誠如他所料,要不了多久袁翠袖便可恢復自由。

    「難怪易大俠會特地趕來。」突然間受人重視,害她一時不知所措,他並非人人口中的大惡人,因為他肯為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而冒險探望。

    「我不過是正巧路過,所以進來看看。」打死他也不會承認是特地來看她,見她仍羞得低垂首不敢看他,如果不是早知她的性情,他真會以為是自個兒的長相不堪入目,使她驚駭得不敢面對。

    「哦!」袁翠袖輕輕應了聲,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羞愧,她太自以為是,想也知道她又不是天仙絕色,怎會有人特意掛念她?

    易幻生感受到由她身上傳達出的羞愧與淡淡的失望,嘴角竟浮現一抹笑容,她那害羞的姿態太好玩了,臉皮過厚的江湖女子該多向她學習學習,看臉皮能不能練薄些,尤其那群對他死纏不放的女人,天老爺!她們一路跟他,他走東,她們絕不往西,蠻纏多日,他被纏煩了,壞脾氣跟被磨出來,利光銳射,想讓她們因而卻步,但她們沒有,迫不得已他只好以上乘武功擺脫她們,希望等會兒離開時別又碰上她們才好。

    「今日已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為何你仍不肯抬頭看我?難道是怕我會殺了你?」

    「不是的!」。袁翠袖急急忙忙抬頭解釋,「我知道你是好人,不會濫殺無辜。」

    「這樣不是很好?老底頭是想撿掉在地上的金子嗎?」明明是清秀佳人,但她總底頭只會加深他人對她畏畏縮縮個性的印象,不會記得她也是個清靈可愛的小佳人。

    「我……我……沒有。」袁翠袖雙頰酡紅,不安地望易幻生調笑的面容,他似乎正逗她玩?!

    「是啊!地上若有金子恐怕你也不敢撿。」她大概會癡癡的守金子等待失主領回才離開。

    袁翠袖愣愣的看他敞懷大笑,他好像很開心,莫非是她的愚笨取悅了他?她黯然的想,多希望自個兒的腦袋瓜子能靈光點,至少能不致人訕笑。

    「別難過!我不是有意嘲笑你。」易幻生笑揉揉她的發頂,如同對待可愛的小娃兒,根本沒把她當姑娘家看待。

    「沒關係,反正你不是第一個笑我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嘴裡喃喃的說沒關係,其實心底還是介意得緊。

    「其實你長得很清秀可愛,只是太害羞,抬頭讓世人看看你可愛的容顏有何不妥嗎?」意識到自己傷害了袁翠袖,易幻生趕忙說好聽話安慰她。

    「你太好心了,我很清楚自己是啥模樣。貌醜、資質平庸又膽小如鼠,恐怕我輩子是不會再有長進了,你安慰我不過是浪費唇舌與昧良心扯謊罷了。」她曉得易幻生是好意安慰她,但她有自知之明,不會因易幻生的一席話而飄飄然,忘了自己的醜樣與愚蠢。

    「胡說八道!」他掄起拳頭輕打下她的頭頂,「每個人當然都會隨年齡而又所增長,別急否認,你也會的。世間每位女子都是一朵美麗的花,各有各的優缺點,有些隱藏不欲人知,有些則彰顯出來。像牡丹花,雖艷冠群芳為花中之王,可我卻覺得牡丹過於嬌艷與招搖;反觀不甚起眼的小白菊,雖無艷名,卻可愛的惹人心憐。與小白菊相處會讓人舒服自在,牡丹則不!你懂嗎?」易幻生以牡丹與小白菊比喻袁紅綃和袁翠袖,牡丹美則美矣,總是不如小白菊易親近、好照顧。

    袁翠袖點點頭,暗想易幻生的比喻,她真會如易幻生所言的一天天進步嗎?

    她真與姐姐不相上下嗎?不管怎樣,易幻生的一番話已達到效果,在她體內注入一股源源不絕的勇氣與自信,她要努力使自己不再自怨自艾,不再當可憐蟲。

    「謝謝你!我的心情好過些了。」總有一天,她會推翻他人對她原有的印象。

    易幻生笑了笑,自信使她看起來有精神多了,或許哪天當她自信滿滿時,會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其光芒。

    「至於武學並非一蹴可幾,需要加以勤練,勤能補拙,既然認為自己不夠好,就要多花點心思去練好它。」

    袁翠袖笑了!往後的日子或許會苦了點,但她願意吃苦,咬牙撐下去。易幻生拍拍她的肩頭以示鼓勵,正待提出離意,外頭忽然傳來人聲雜沓,易幻生暗叫聲糟,他太大意了,竟天真的以為不會有人發現他,望了袁翠袖一眼,隨即打消他的懷疑。不!不會是她!她一直與他在一起,而且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以她的膽量而言也不可能設計他。

    袁翠袖不解何以外頭人群紛至沓來,金刀與長劍相輝映閃耀,她呆愣的看倒印在窗上的人影。

    「哈!哈!哈!」袁崇武撫掌大笑,步入石室,「易幻生啊易幻生,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

    華山派的岳掌門隨後而至,眼中帶恨地睨易幻生瞧,哼!得來全不費功夫。

    「尚未分出勝負來,袁門主未免過於得意忘形。」易幻生無懼地環視把石室團團圍住的人群。

    「爹……」袁翠袖瞠目看突然出現的父親,他們怎會知道易幻生在這兒?

    「翠袖,爹果真沒白疼你,你為爹擒住了這廝。」袁崇武笑呵呵,不吝稱讚。

    袁翠袖倒抽一口氣,爹在說什麼?怎麼她都聽不懂?

    聞言,易幻生惡恨恨的瞪她,該死!他不該管她的死活的,何必多事來看她,才會被她出賣。最毒婦人心,他錯看她了!

    「我……我沒有!」袁翠袖搖頭極力否認,她不想讓易幻生誤會她。

    「翠袖別驚!目前的他比三歲的小孩還不如,沒能力傷害你。」袁崇武捋鬚咧嘴大笑。

    易幻生不信地試運氣,結果提不起氣來反倒渾身癱軟,單膝跪地,可惡!他被下藥了!他竟會著了這個表面上純真無邪女子的道,哼!她一定在心裡笑他的愚蠢吧!是的!他是蠢,蠢得輕易的相信了她的話,外頭謠言喧囂塵上,恐怕是他們特意放出的,而她絕對脫不了干係。

    「來人啊!拿下他!」袁崇武一聲令下,大弟子與二弟子立即動手強押易幻生。易幻生不信邪,兀自起身以扇柄襲向陸雲與陳寶,結果扇柄尚未打到陸雲與陳寶的胸口,便被毛登端重踹胸膛,在倒地前被陸雲、陳寶雙雙架住,毛登端與曲曜逮著機會立刻狠狠的對他飽以重拳,以報舊仇。

    「住手!不要再打了!」袁翠袖驚得想救易幻生,她不曉得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她從沒想過要害他,真的沒有!

    「翠袖!」袁紅綃拉住她,不讓她搶救易幻生。

    「姐姐!快救救他!」袁翠袖緊抓住袁紅綃的手臂要求她。

    「易幻生,你可後悔從前的所作所為?」岳掌門制止徒弟們毒打易幻生,走上前問。「呸!」易幻生吐了口唾液在岳掌門的臉上。

    岳掌門來不及閃開,臉上無光地忿忿拭去頰上的唾液,陰狠道:「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可活?在殺你之前,我會教你生不如死!」

    易幻生冷笑看岳掌門,人生自古誰無死,何足為懼。

    「押到地牢去!」袁崇武下令道。

    袁刀門的陸雲與陳寶領命押易幻生下去,易幻生被帶離去前,炯炯有神的眼眸始終鎖定在袁翠袖身上。

    「翠袖,做得好,你可以離開石室了。」因袁翠袖立了功,所以袁崇武看她不再覺得礙眼。

    袁翠袖茫茫然,腦子一片混亂,理不清她何時幫父親生擒易幻生。

    「岳掌門,咱們再去好好喝一杯以茲慶祝。」袁崇武吆喝眾人一道前往。

    袁翠袖用力甩頭試圖保持清醒,明眸定定的望袁紅綃,要個明確的解答。

    「你已將功贖罪,爹不會再生你的氣,你該高興不是嗎?」袁紅綃若有所思地定定看她怪異的行為。「不!我沒有,我不是……我根本不想讓他……」袁翠袖慌得語無倫次,猛地揪住她的衣袖道:「除了我之外應該沒人知道他來石室啊,而且我並未通風報信,怎會這樣?不可能啊!」她鬆開姐姐的衣袖,在石室內來回走動,惶然無措。

    「天底間沒有絕對的秘密。」袁紅綃把玩垂肩的秀髮道。

    「什麼意思?」她不想懷疑自己的姐姐,但姐姐的態度實教人不得不起疑。

    「很簡單,是我『代你』跟爹爹告密的。」她不覺得有錯,反倒認為妹妹過於大驚小怪。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頭一回袁翠袖氣得朝她狂吼出心中的不滿,且是為個外人。

    「有何不可?」袁紅綃睨了她一眼,「我這是為你好,你也想讓爹不再生你的氣吧?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你將功贖罪,幫爹生擒易幻生可是大功一件,旁人是求之不得,你還好意思質問我?」

    「這功勞我不要。」袁翠袖難得使性子地轉身。

    「莫非你喜歡上易幻生了?」她挑眉問,為那個可能性而斂俏顏。

    「我沒有!我與他不過是朋友。」袁翠袖連忙否認,她不可能會喜歡上僅見過兩面的男子。

    「朋友?!」袁紅綃冷哼一聲,「記著!你與他只能當敵人,不能是朋友,否則被爹爹知道曉了可有你好受的了。」

    袁翠袖雙肩僵直,默然不語,為何真正的壞人能夠擁有名門正派的名好護身?

    好人卻得如過街老鼠般遭人喊打喊殺?難道世人皆昏昧得看不清是非善惡?

    「為何他會突然癱軟?」這是最大的疑點,以易幻生的武功,若他想硬闖,絕對沒人能攔得住他,他怎會武功盡失?

    「他中了我所施放的醉熏香。」負氣離開晚宴的袁紅綃本想回房,但心念一轉來到石室外,卻聽聞翠袖與男子的對話,她發現是易幻生,藉機不著痕跡施放醉熏香進石室內,而易幻生因專注於和袁翠袖談話,以至於沒察覺到突生的香氣。

    袁翠袖聞言渾身一顫,醉熏香對普通人起不了什麼作用,但對武藝高強的人反製作用越大,越是想運氣擺脫醉熏香的控制,越是喪失內力,甚至會全身虛軟若無骨,癱倒在地上。

    「爹要取他的性命,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不然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你。」袁紅綃先警告無知的妹妹,不想她鑄成大錯。

    袁翠袖暗暗咬住泛白的唇瓣,心底已然下了重大的決定。

    ※                              ※                                  ※

    像堆廢物般被拖進地牢以鐵鏈鎖在石牆上,淪為階下囚的滋味很不好,易幻生自嘲,於有生之年總算讓他嘗到苦果。來生得切記千萬別相信女人,無論是美女抑或是醜女,皆是滿口謊言,他可不想再成為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砰!陸雲重擊易幻生的下顎一拳,打得易幻生不小心咬破下唇瓣,嘴角流出鮮血。

    「師兄!抓了他正好讓我們練練拳腳功夫。」陳寶雙手出拳痛擊易幻生的胸口。

    易幻生咬緊牙關、悶聲不吭接受他們的毒打,這筆帳他記下來了,如果僥倖讓他逃了出去,他一個都不放過,尤其是罪魁禍首更加該死!

    「虧小師妹聰明,料準這廝定會潛入袁刀門來,輕易的制伏了他,哈!咱們袁刀門將揚名天下了。」陸雲得意大笑,不得不佩服袁翠袖的機智。

    小師妹?!還會有誰?準是那賤人!好個性如蛇蠍的女人!

    「師兄說的是。」陳寶遞出懸掛於壁上的皮鞭給陸雲,惡意的使使眼色。

    陸雲嘴角噙笑意,右手舞動皮鞭繞。其實易幻生並未得罪過他,但天下人皆視易幻生為敵仇,耳濡目染下他對易幻生亦無好感,如今人落在袁刀門手中,正巧是他們壯大聲勢的好時機,大可對易幻生予取予求,要他生即生,要他死就死。

    易幻生冷笑瞥了眼陸雲手中的皮鞭,不把舞成漂亮蛇花的皮鞭放在眼底,卑鄙之人果然只會使下流手段。陳寶興奮的立於一旁,雙眸射出嗜血的光芒,迫不及待除去易幻生的衣袍,剩下一件長褲,急切的等待接下來的餘興節目。

    「怕嗎?」陸雲低聲問道,陰毒的眸光一閃,揚起皮鞭俐落的打在易幻生光潔的胸膛上。這一鞭用盡陸雲全身氣力打得易幻生皮開肉綻、血花四濺。

    陸雲與陳寶拉長耳朵仔細聽他是否有哀號出聲求饒,令他們失望的是他不過是在皮鞭打在胸膛上時,身子抖動了下,連吭都不吭一聲,教他們打起來一點都不過癮。

    陸雲氣得跳腳,連打易幻生十餘鞭皆換不來一聲痛呼,教他幾乎懷疑自己是否手下留情來著。

    陳寶惱了,執起原本帶來助興的酒壺扔向易幻生,酒壺擊中易幻生時濺出許多酒液噴在傷口上,烈酒刺激傷口讓易幻生疼得強吸好幾口氣,使盡意志力才強忍下來。「這算什麼?!」陸雲氣得大吼,皮鞭更是不留情的劃破易幻生的肌膚,更多的血液混酒液淌下。

    「師兄,我去命人準備一桶鹽水來,咱們抽打他一鞭就潑一下,看他能撐到幾時。」陳寶想出更狠毒的折磨方式,「或是在他身上淋滿蜜糖讓螞蟻啃蝕全身,教他生不如死。」

    他們不怕動用私刑遭袁崇武發現,就算袁崇武知情也不會施於懲罰,說不定還會獎勵他們呢!

    所有的痛苦加諸在易幻生身上,每痛一回,他便詛咒袁翠袖一次,藉由詛咒來減輕肉體的疼痛是他唯一父找到的宣洩管道,如果詛父能應驗,袁翠袖早下十八父地獄去受同樣的折磨了。

    「兩樣都準備。」陸雲笑得陰邪,他倒想看看易幻生能撐到幾時。

    「好!」陳寶歡欣的傳喚守在外頭的人準備。

    易幻生用力甩甩頭使意識保持清醒狀態,冷笑了下,所謂的名門正派使用的手段倒與旁門左道無異,就不知是師法誰了。

    此時,袁崇武與岳掌門一道抵達地牢看他們的獵物。

    「易幻生!你作夢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吧!」袁崇武興高采烈看淪為階下囚的易幻生。

    「師父、岳掌門。」陸雲、陳寶雙手作揖向袁崇武與岳掌門請安。

    「你可後悔平日與我派作對?」岳掌門垂眼瞼掃射過易幻生身上的傷痕。下手太輕了!他不甚滿意的想。

    易幻生冷哼了聲,不把袁崇武與岳掌門放在眼底,置生死於度外。

    他的冷哼聲中氣十足,教袁崇武與岳掌門愕然,明明受了內傷,竟還頗有內力,莫非他們低估了他的修為?易幻生不過是在等他們鬆懈,進而反撲。

    「鄙人耐磨。」岳掌門啐了聲,看不關他的無動於衷,反手抽出懸佩於腰際的長劍,用力刺向他的肩頭再抽出,為的是想看他痛苦的表情。

    但令他失望的是易幻生不叫反笑,教他老臉不知往哪擺,氣得火冒三丈,惡聲旁人道:「拿鹽巴抹在他的傷口上。」

    「師父,依弟子看不如抹上蜜糖效果會更好。」毛登端獻計,他的心思向來歹毒,從不輕易原諒得罪過他的人。

    「師父,蜜糖在此。」狗腿的曲曜連忙奉上蜜糖。

    此時眾人皆把注意力放在蜜糖上,靜待岳掌門下決定。

    岳掌門舉棋不定,抹蜜糖在易幻生身上的舉動若教世人得知,恐怕有失身份,道他行事過於陰險;若不抹,一口氣又嚥不下,該如何才不至於落人口舌?

    「師夫!」毛登端催促他快下決定。

    岳掌門望了袁崇武一眼,不!袁崇武尚未對易幻生動用私刑,若他先做了,豈不是會讓袁崇武說他度量狹小?再則在場者不只華山派弟子,他總該在袁刀門的弟子面前保留長者風範。幾番掙扎下,他忍痛放棄整易幻生的機會,沒關係,往後的日子長得很,不怕沒機會。

    「撤下吧。」他擺手要曲曜收起蜜糖。

    「哈!哈!哈!岳掌門宰相肚裡能撐船,不與奸徒一般見識,實令人欽佩。」

    袁崇武哈哈大笑,既然岳掌門能忍住滿肚子怨氣不痛宰易幻生,他當然也不好動手。

    「袁門主,好說。」岳掌門乾笑幾聲,幸好沒下錯決定,否則一世英明豈不盡毀。

    兩名獨霸一方的掌門人你來我往的相互客套,讓易幻生瞧得作嘔連連,兩人明明很想對他動用酷刑,卻因礙於顏面又不想遭對方譏為小肚小腸,唯有強自壓抑下來靜待時機。

    被他們兩人抓住或許該說他幸運,或許會遭到許多非人的折磨,但這兩人心口不一,對對方防得緊,深恐一不小心會被人佔便宜,也許他會因兩人的互相牽制而逃出生天。

    「岳掌門,老夫要好好的謝您與貴派弟子幫忙逮著奸徒。」袁崇武打算準備再宴請華山派眾弟子聊表謝意。

    「袁門主客氣了,該是我感謝你才對。」岳掌門不容袁崇武打響如意算盤留下易幻生,抓易幻生華山派亦有功勞,該讓他們帶走他。

    袁崇武聞言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僵身子道:「人是在袁刀門抓到的,理當留下。」為了往後的利益,袁崇武不惜與岳掌門硬碰硬。

    「袁門主說笑了,易幻生曾打傷本派得意弟子,該由我帶回好生治理,教他不敢小覷本派威信。」岳掌門的口氣跟冷硬,堅持己見。

    開始狗咬狗了!身上的傷口已不再疼痛難耐,易幻生心情好轉地笑看他們兩人互咬廝纏。

    「你我兩派剛結為親家,實不應怒目向相。」袁崇武擺明了要對方收手。

    「既是親家,袁門主更不該固執己見,否則成了冤家可不好。」要他放棄是萬萬不行,毛登端可以不娶袁紅綃入門,就是不能不帶回易幻生。

    毛登端見他們兩人劍拔弩張,當下急了,聽師父之意似要放棄袁紅綃,這怎麼成?他可是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盼到能抱得美人歸,絕不能毀於一旦。

    對袁紅綃愛在心底口難開的陸雲則屏息以待,師父最好能馬上與華山派解除婚約。先前師父答應華山派的提親時,他的心都碎了,若非懼於師父的權威,他早出言反對了。

    袁崇武與岳掌門互瞪對方良久皆不讓步,對方有何打算他們都心知肚明,要的不就是世人的敬重與推崇。

    易幻生在心底連聲冷笑,袁翠袖那等貨色也會有人要?真是老天沒眼,對方瞎了眼!本想同情毛登端選了個賤貨為妻,但轉念一想,賤貨配人渣怎會不登對?!

    簡直可稱為天作之合,呵!呵!呵!該好好恭喜他們白頭諧老才是。

    「看來我們必需好好談談意達成共識。」半晌,岳掌門道。

    「老夫正有此意。」袁崇武點點頭,命令徒弟道:「陸雲、陳寶,你們留在此地看守。」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擔心華山派會乘機擄走易幻生。

    「登端、曲曜,你們也留下來,免得賢侄太累。」岳掌門亦不安僅讓袁刀門守人,如果他們騙他人逃走卻偷偷把人藏起來,他也不曉得,還是留下自己的人會安心點。「是!」被命令留下的四人齊聲道,送走師父。

    唉!易幻生歎口氣,又有罪受了。

    「都是你的錯!」毛登端心懼到手的新娘會飛了,雙拳齊飛重擊他的腹部,再使出左拳打歪他的頭,使他的嘴角綻出鮮血。

    「師兄讓開,我要讓他嘗嘗鹽水的滋味。」曲曜抱一桶鹽水潑在易幻生的傷口處。

    易幻生疼得全身痙攣,雙拳緊握顫抖想掙脫鐵鏈的鉗制,鐵鏈被他扯得鏗鏘作聲,若非此鐵鏈夠粗,早被他扯裂逃脫。他的掙扎讓在場四人驚得往後倒退數步,瞠目直視,怕他忽然神力加身地扯斷鐵鏈,但幸好鐵鏈夠堅固,四人也就放大膽地湊到易幻生跟前。

    「師兄,咱們拿烙鐵教訓他。」陳寶不服氣的執起烙鐵,華山派的人憑什麼在他們的地頭上凌虐他們的囚犯?

    「動手!」陸雲亦不滿華山派的人不把他們放在眼底,使眼色要師弟行動,別管華山派的人。

    陳寶執起燒紅的烙鐵,用力的烙印在易幻生的胸膛上,烙鐵碰到肉體的那一-那滋滋作響,不一會兒工夫鼻間便可聞到燒焦的味道。

    烙鐵印在身上的痛他這輩子都忘不了,易幻生痛得冷汗直冒,臉色鐵青,又是一陣痙攣,牙根差點被他咬碎,於痛苦中,他再次咒罵袁翠袖以減輕肉體的痛楚。

    華山派弟子與袁刀門弟子互不相讓,紛紛使出各種讓人痛不欲生的方法折磨易幻生,他們皆不願服輸,認定誰能把易幻生折磨得叫出聲來,誰就嬴了。

    易幻生疼得雙眼迷濛,看不清眼前是誰在晃動,耳邊嗡嗡作響,似可聽見刺耳的笑聲,肉體承受一波一波的疼痛,痛到最後他已沒有感覺,陷入昏迷之前,他的雙眸清楚的瞧見了!

    他看見卑鄙的袁翠袖笑吟吟的看他接受各種磨難,「我……要報……仇……」

    他以虛弱低微的音量辛苦的吐喃出他的仇恨,而後陷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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