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擁有芽裳的保證之後,邁爾不再局限她只能在主臥室內,允許她可以在梵家四處走動,當然出外活動仍是受他所禁止,不過他已做最大的讓步。
他明瞭芽裳的身份不得母親喜愛,不過既然他要留下芽裳,自是不可能永遠把她關在房裡;讓她在家裡與母親碰頭,或許有天母親能發現她的優點,跟著喜歡上她也說不定。
邁爾對兩個女人和平共處懷抱著希望,她們兩個於他而言皆是重要的女人,他不會希望看到她們處不來。
他相信芽裳有討人喜愛的特色,也就放心讓她待在家裡與母親相處,培養感情。
被留在梵家的芽裳不喜歡引人注意,她總是在侍女的陪同下到後花園去,非關賞花撲蝶,只是靜靜的凝視遠方,想像家中的人為她的失蹤焦躁的模樣。
再這樣下去可以嗎?
她可以像個無事的人陪在邁爾身邊,兩人的關係親密到猶如夫妻,可是他們卻什麼都不是,連情人都稱不上,她覺得自己是見不得光的,她無法安然自若佇立在眾人面前,任由眾人對她與邁爾的關係指指點點。
她依然承受不起來自四面八方尖銳的輿論。
終有一天,邁爾會照家人、族人的期望娶個與他身份相配的女子為妻,到時她將如何自處?
是會被掃地出門嗎?
光想那悲涼的景象,不由得讓她背脊發寒。
她的自尊不會允許那樣淒涼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她會在事情發生前就阻斷一切可能,她非任人欺陵的弱女子,如果邁爾真要娶妻,那麼她會自動求去,絕不留下,不管任何理由。
陪侍在旁的侍女羅蘭,始終安靜立於身後,在被大人派往服侍小姐時,她是懷抱著好奇心而來,因為眾人皆知大人帶回一名女子,與他同宿於主臥室,但就沒人清楚那名女子的長相,每個人都想看看那名女子的廬山真面目,她被選上,更是其它侍女羨慕的對象。
不出她所料,她的確是見到了清靈美麗的小姐,可是小姐並不如她所預期的能言善道或是蠻橫無禮,小姐靜得很,除非必要,否則小姐可以發上一整天的呆,也不會跟她說半句話,若非她有聽過小姐說話,她真會以為小姐是名啞子。
美人總是惹人憐,尤其在她見著小姐清靈的臉龐總是蒙上一層憂鬱時,她會跟著難過,多想為她分憂解勞,但那不屬她分內之事,當然小姐絕口不提也是使她插不上手的原因,她唯能靜靜看著小姐繼續憂愁下去,期待大人能早日化解小姐心中的苦悶。
芽裳癡望著回家的方向,想著該如何說服邁爾讓她與家人聯絡報平安。
連著多日,艾莉讓芽裳在梵家暢行無阻,她想從旁觀察芽裳的性情,而結果告知她,芽裳非一般愛惹是生非的女子,她常常躲在後花園裡盡量不與人碰面、交談。
艾莉心想時間也夠了,多日讓芽裳與邁爾獨處,該是她親自出面會會芽裳的時候。
在得知芽裳的姓氏後,艾莉早將芽裳的身份摸得清清楚楚,連同芽裳的家人她都有最深刻的瞭解,艾莉可說是在有了萬全準備下才會見芽裳。
在兩名侍女的陪同下,艾莉來到後花園,威嚴十足的立於芽裳面前。
「夫人!」羅蘭見艾莉出現,趕忙行禮,順道暗示芽裳大人物出現。
芽裳見到艾莉突然的出現,又聽聞羅蘭對艾莉的稱呼,使她馬上知道艾莉的身份。
「夫人。」她完美不失禮儀的向艾莉打招呼。她人在屋簷下,不管她欣賞亞羅斯人與否,該有的禮貌不應少,她不會在亞羅斯人面前丟普曼人的臉。
「嗯。」她的禮儀完美到讓艾莉無從挑剔,可儘管如此,艾莉仍是不喜歡她。
「高莫小姐,你到梵家這些日子來還住得習慣嗎?」似閒話家常,艾莉沒馬上步入正題。
「習慣,謝謝夫人的關心。」明明想家想得緊,芽裳還是跟她客套。
「那就好。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吧?」艾莉不容他人拒絕問道。
「當然可以。」她心知艾莉接下來要聊的話題,可不再是閒話家常。
「很好,你們全都下去,讓我和高莫小姐說些體己話。」艾莉眼也不眨命令侍女們退下。
「是!」侍女們沒人敢違抗艾莉的命令,全部乖乖退下。
待侍女們退下後,艾莉若有所思仔細打量著芽裳。
「果真相貌不俗,難怪邁爾會被你迷得失了心竅,帶你回來。」她絕口不提兒子是把人硬綁回來一事,再怎麼說她也要保住梵家的威嚴。
芽裳未搭腔靜靜聽艾莉說,她沒傻到聽不出艾莉語氣中的不悅,顯然的,邁爾的母親不喜歡她,這樣也好,反正她亦不苛求人人都喜歡她。
艾莉嚴苛的看著她一頭銀髮,美極了!連身為女人的她都幾乎要忍不住發出讚歎聲。
「我想你應該沒忘自己的身份吧?」壓下對她的讚歎,艾莉挑眉問。
「我沒忘。」芽裳輕道。
「那就好,我還真怕你在梵家待久了,真會以為自己是亞羅斯人。」在艾莉心底亞羅斯人明顯的比普曼人要高上一層。
「我不會認為自己是亞羅斯人,相對的,我對自己是普曼人感到驕傲。」她不覺普曼人會不如亞羅斯人,是以對於艾莉的輕蔑,她沒忍氣吞聲,而是給予適當的反擊。
「我以為你很文靜不擅言詞,看來我是錯了。」她的小小反抗,引起艾莉全副的注意力,如果她不是普曼人,她會喜歡她時軟時硬的脾氣。
「我的文靜與否皆看面對怎樣的人。」也就是說,當她面對無禮之人,她亦會無禮的響應。
「好刁的一張嘴!」艾莉聽出她言下之意。
芽裳站得直挺挺面對她,沒有因寄人籬下而撿選些受聽的話講。
「你的精神是不錯,可是於我並不受用,我想你應是聽過梵家。」艾莉自信滿滿,能成為梵家的一分子一直是她今生最大的驕傲,她當然斷定身在普曼的芽裳也聽過梵家的威名。
「是聽過,但那又如何?」芽裳輕頷首道。
「那你應該曉得梵家最重視血統。」艾莉頓了頓,看了芽裳一眼,卻沒她所預期變了臉色,這女孩遠比她想像中要來得堅強驕傲許多,為此,她不得不提高對芽裳的印象。
芽裳約略曉得她要說什麼了,不就是要她打退堂鼓,不要對邁爾癡心妄想之類的話。
想來好笑,究竟是誰纏著誰;誰將誰綁來,難道事實還不夠清楚嗎?
芽裳忍不住想大笑出聲,可是心底卻湧現一股悲哀,淒涼陣陣刺痛她的心。
「不是出身於亞羅斯貴族,品行佳、良德賢淑的千金,絕對進不了梵家,而你卻成了意外。」其實她早幫邁爾相好未來的媳婦,哪料得到中途會跑出程咬金來。
芽裳的嘴角揚起一朵美麗的笑花,顯得突兀又怪異。
她在笑!笑她自己。
亞羅斯的貴族!邁爾的妻子一定要是亞羅斯的貴族千金!她呢?在他們面前究竟她算什麼?亡國不入流的貴族之女?在他們眼中,恐怕她還不如梵家的侍女呢!
為此,她的笑靨更加燦爛。
艾莉訝異於她突來的笑容,明明她是在笑,何以會教她看得有點替她感到心酸?不成!她不能心軟!為了邁爾,她必須當個鐵石心腸的惡人。
「雖然你住進了梵家,邁爾亦沉醉在你的溫柔當中,但你想你們能持續多久?你以為你能在梵家待上一輩子嗎?你以為邁爾會娶你為妻嗎?」艾莉狠著心戳破美麗的夢幻。
「我知道他不會娶我,我也沒想過會嫁給他,我不會住上一輩子的,夫人,請您放心,我想邁爾他過一陣子就會對我感到厭煩。」現實是無情的,她不會傻得死抱著虛幻不實的承諾,況且……況且邁爾不曾說過會娶她的話,她又怎會笨得以為終會嫁入梵家,她深刻明瞭現實與虛幻是不同的。
「很好!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無需我浪費唇舌多做說明。」艾莉滿意的點頭。
儘管整顆心是一陣一陣的抽痛著,她依然眉頭不皺半下,恍若無事之人臉色平和。
「雖然你已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如果可以,盡量不要在梵家走動,最好是別讓其它人知曉你的存在,我不想讓人知道家裡有個普曼人。」艾莉特地警告她,事情若傳出去,整個梵家的臉會被丟光的。
「我知道。」她的確是見不得光啊!
「將來邁爾的前途一片光明,我不願他因你的事而自毀前程。」邁爾對芽裳太迷戀了,迷到連她都感到害怕,生怕邁爾會為了芽裳將整個家族榮譽賠上。
「他是聰明人,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她尚知自己對邁爾沒重要到足以令邁爾賠上美好的未來。
「等你離開梵家後,就去找個人嫁了。」艾莉仍不放心,芽裳一日不嫁人,她怕邁爾會對芽裳存有依戀,斷絕邁爾對芽裳最後綺念的辦法,便是讓芽裳嫁給別人。
芽裳沉默,沒說是否要嫁給他人。
「你不會是不想嫁,想等待機會再巴上邁爾吧?」見她沉默,艾莉語氣不善懷疑著。
「我想我未來的生活方式與您以及邁爾都無關,我沒必要一點一滴都向您報告是嗎?」芽裳為她污辱人的言語昂首,艾莉沒資格羞辱她的人格。
「既然你有決心不再出現在邁爾面前,你以後的事我當然管不著。」她也懶得管。
芽裳不想跟艾莉說她離開了就不會再出現之類的話,反正那些全是她的決定,無需讓艾莉知曉。
「你跟邁爾同床是吧。」輕咳幾聲,艾莉羞紅著臉不好意思問,如果不是關心邁爾未來的子嗣,她才不會開口問這麼私密的事。
芽裳看著她,不解她為何要問理所當然之事。
艾莉被她看得更加不好意思,臉也愈來愈紅,「我是想問,你們有沒有做防備?」她不想芽裳的肚子裡帶有梵家的種。
倘若生出個混有雜血的私生子,豈不是惹天下人笑話,她可不能讓梵家的好名聲任人扔在地上踐踏。
芽裳猜出艾莉話中的含意,明瞭的啟唇輕笑。
「您放心,我不會生下梵家的孩子!」她的話含意深遠。
「那就好,那就好。」艾莉放心的笑了,以為邁爾有防備,絲毫沒察覺出芽裳話中之意。
「如果您的話都說完了,請恕我失陪。」
「嗯!」艾莉點頭准許她離開。
芽裳點點頭算是與她道別,沒再搭理她便逕自轉身離開,因為受辱,雙手憤怒的成拳緊抓著裙子。
艾莉的話太污辱人,簡直是把普曼人貶到最低,彷彿與她說話是施恩般,她根本不配與艾莉吸取相同的空氣,最令她難受的是,艾莉不許她懷有孩子的探詢。
她是可以不懷有邁爾的孩子,只要艾莉肯叫邁爾遠離她、不再碰她即可,可是艾莉偏不把這些話告訴邁爾,硬是故意來警告她,無非是想要她別妄想母憑子貴。
艾莉錯了!錯了!她說過她沒想要嫁給邁爾,從沒想過,又怎會有母憑子貴的想法?
艾莉真以為她希罕嫁入梵家嗎?不希罕!她芽裳高莫不希罕!她不是只有嫁給邁爾才能得到幸福,她一個人也可以得到幸福的!
她不希罕有無邁爾在身邊!真的不希罕!
屈辱的淚水緩緩滑落,總算知道艾莉如何看待她的存在,她的存在是梵家的污點,如果她懷有孩子並生下,那麼她的孩子的情形不會比她好到哪兒去,她的孩子會一輩子受人輕視,沒人疼愛。
芽裳緊咬著唇,耳邊不斷迴響艾莉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她會句句字字謹記於心,不敢或忘!
※ ※ ※
銀白的月光透過窗扉直瀉一地,柔和的光輝鋪撒在白色的地毯上更顯得耀眼。
倚在邁爾胸膛上的芽裳雙眸緊盯著流瀉進來的光芒。
「你怎麼了?今晚怪怪的,不舒服嗎?」邁爾用手指梳理她的銀髮,下巴倚著她的頭頂。
剛剛結束一場激烈的歡愛,他卻不捨得睡去,直覺告訴他,她有心事,她不快樂,他曉得全因他而起,假如他願意讓她走,她不會有心事,不會不快樂;可是他捨不得,他放不開手,所以他自私的留下她,繼續讓她不快樂。
「我一直沒問你,為何是我,今夜你能告訴我嗎?」她輕喃,沒告訴他今天與他母親見面的事。
「為何是你?是啊!為何是你,我也一直在問我自己。」邁爾低歎一聲,連他都不瞭解為何會對她如此執著。
長指移出她的發來到她的肩頭,於上畫著圈圈,挑起暫熄的火花。
芽裳壓抑下體內的火苗,堅持不再受他牽引。
「你還沒告訴我答案。」她想知道究竟他對她是懷抱著怎樣的感覺或是……感情。
「假如我說我也不知道答案呢?」他根本不瞭解對她的衝動從何而來,因何而來,如何給她答案。
「是嗎?」清澄的眼瞳微微一黯,沒教他瞧見。
「怎麼了?你不高興我的回答?」食指轉移陣地畫過她的胳臂。
「我高興與否對你而言重要嗎?」他在意她的感受嗎?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我希望你快樂。」他不想見她終日鬱鬱寡歡,如果送她珠寶禮物可以使她快樂的話,他願意將所有的一切捧在手心送給她。
「你希望我快樂,卻以讓我不快樂的方式留住我。」她搖頭輕笑,留在梵家讓她自覺像籠中鳥一樣不自在,自由二字對她而言像是遙不可及的夢。
「我給了你我所能給的,難道還不夠嗎?」邁爾忍住氣,不悅道。他懂她要的是自由,可是他給不起,也不想給。
「可惜你給的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你卻不肯給。」她低歎,眼眸再黯沉幾分。
「夠了!」他憤怒低喝,用力扳過她的身子,使之面對面,不讓她的目光再游移不定。
「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了嗎?」他強迫她記憶,大掌刷過未著片縷的嬌軀。
「我沒忘!沒忘。」芽裳低喘,快手抓住放肆的大掌,阻止他再在她身上製造出一波波的電流。
「既然沒忘,為何還要跟我提我不想聽的事?」棕瞳之中火光閃爍。
「是你先起頭,我順著說有何不對?你不是說希望我快樂嗎?或是你認為我的快樂不該包括自由言論?」她故意挑他的毛病。
自今日下午與艾莉見過面後,她渾身不舒服,這股不舒服持續到他回房愈演愈烈,使她產生一股想揍他的衝動,理智讓她沒出手,她不曉得若她出了手,他會有怎樣訝異的表情。
一切的一切皆是他起的因啊!為何唯獨她要嘗那苦澀的果?
所以她存心將炮口對向他,她本是不想理會他的,可是他讓兩人面對面,使她滿腔怒火再也壓抑不住,忍不住朝他開炮了。
「你是故意的,你明知我不想聽那樣的話,為何要說?告訴我,你真的很不快樂嗎?除了讓你離開之外,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會開心?」他真心的問她,只要她肯說,只要他辦得到,他絕對會去做。
「你是否在意我?」真切的問,讓她衝動的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
「倘若不在意你,你以為我會在乎你快不快樂嗎?」邁爾將一雙大手搭在她的小掌上,感受她微涼的手溫。
「你是在意我的。」她低喃,以額頭抵住他的額頭,不可否認,心底因他的承認而雀躍。
「我是在意你的。」邁爾合上眼坦然道。
「那……你可有一丁點喜歡我?」不敢問他愛不愛她,僅能由喜歡來著手。
邁爾沉默了好半晌不答話,亦不睜開眼看她。
「為何不回答我?難道這個答案於你真有那麼困難?」芽裳見他久久不語,追問。
「你不是個討人厭的女孩。」這樣的回答算是他最大的限度,他不可能再做更深入的回答了,無論她接受與否。
「我當然知道我不討人厭……」她顫抖著唇笑了笑,雙手離開他的掌心跟著離開了他的雙頰,她的額也退開。
一股熱液湧上眼眶,讓她有種想哭的感覺,可是她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掉淚,其實仔細想想哪有值得她傷心流淚的理由,根本就沒有!
所以她是不想哭的,一切皆出於她的錯覺,她是想笑的,她想快樂開心的笑。
霎時唇邊的笑靨展開成完美的弧度,美麗綻放著。
邁爾望著她突來的笑容,強忍住拉下她的衝動,儘管此刻她人在他懷中,他卻覺得與她的距離十分遙遠,遠到他快抓不住她。
「你為何笑?」他不喜歡她的笑,那笑太迷離,是他無法掌握的,他情願她不笑。
「我不知道,想笑就笑了,你不是希望我快樂嗎?現在的我符合你的要求正笑給你看呢!難道你不要?」她的嗓音柔到不能再柔,彷彿在天際飄蕩的雲彩,無邊無際。
「不要再笑了!不許你再笑。」邁爾皺著眉低吼。這樣的笑容不是他所要的,他不要她認為這樣的笑是種快樂。他看得出來,她並不快樂,而她的笑也不是快樂的笑,那笑中含有太多他無法瞭解的含意,只要給他時間,他肯定可以找出笑中含意。
只是目前的他無能無力,他唯有限制她別再笑下去,看著她這樣笑,已使他的心產生異樣,再繼續讓她笑下去,他不曉得他的心會變得怎樣,或許會爆裂也說不定。
「我全身沒有一點能達到你的要求。」她天外飛來一筆,想起了她的身份,她不是亞羅斯人,永遠不可能陪伴在他身邊而不引起異議。
「你究竟在胡說些什麼?不要再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告訴我你想要的。」邁爾開始煩躁不安,他受不了她盡說些奇怪的話語,她可不可以說他能聽懂的、辦得到的。
「我什麼都不想要,什麼都不要。」她再次輕笑,說著違心之論。
「該死的你!」邁爾低咒一聲,再也受不了她的迷離,用力把她的頭按在他的心臟處,讓她傾聽他有力的心跳聲。
看他為自己攬上怎樣的麻煩,可偏偏他又軟弱得放不開,這個麻煩他注定要背負。
他想遍所有可以讓她快樂的方法,理智卻在此時跳出來告訴他,沒用的,她不可能由他給予的喜悅中得到真正的快樂,饒是她待在梵家有多快樂,她的心始終繫於遠方的家鄉,她仍是想回家的。
他猜想過,如果回家與留在他身邊讓她自由選擇,他絕不會是她所選擇的,再怎樣她都會選擇回家;在她心底,他不過是個強擄她來的惡霸、野蠻人,哪比得上她的家人。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犯了錯,你會怎麼做?」依偎在他懷中的人兒突然發問。「是讓錯誤繼續下去呢?亦或是改正錯誤?」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當然是馬上改正錯誤,且以此為警惕時時告誡自己,今生今世永不犯相同的錯誤。」他不明白她何以問這樣的問題。
「原來如此,我懂了。」她的眼瞳整個黯沉下來。她正是問題中的錯誤,他們在一起本就是錯,透過他的口,她終於明瞭他會如何處理「錯誤」,對於未來,她已不抱任何期待、幻想,她會靜心等待他發現「錯誤」的那天到來。
「快睡吧!別再想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他拍拍她的背,下意識使他的動作溫柔萬分,宛如珍惜珍寶般愛惜著。
亂七八糟?她的問題真是亂七八糟嗎?唯有天知道了。芽裳沒糾正他的話,乖順的在他懷中找個舒服的位置入睡,如同先前的每一個夜晚。
擁著她入夢,方使邁爾真正安心,今晚的她過於怪異,讓他的心產生異樣,好似她隨時都會離開他般,讓他恨不得能時時刻刻將她鎖在懷中。
應是他過於緊張自己嚇自己,莫忘芽裳曾許下承諾絕不會離開他,既然有了她的保證,他該放心的,她不會隨意毀諾,她會待在他身邊,直到永遠。
邁爾為自己先前的過度緊張感到好笑,他笑咧了嘴,不會有事的!凡事都在他掌握中,連她也是,他該睡場好覺,待明日醒來,他就可以笑今夜的愚蠢。
合上眼,邁爾終於安心快樂的擁她入眠,進入美好的夢中,殊不知芽裳早就動搖了,曾許下的諾言於她根本無約束能力。
※ ※ ※
奉亞克斯王命令尋找芽裳的雷駿和辛德循著線索找到了邁爾,他們兩人實在無法相信帶走芽裳的人會是邁爾,若非事實一一指向邁爾,他們兩人找一輩子,都不會將邁爾列入考慮對象。
既然查出帶走人的是邁爾,他們唯有請邁爾交出人來,以邁爾的個性是不會為難他們,反正邁爾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讓他們帶走一個交差算不了什麼。
他們兩人被管家迎至梵家的書房見邁爾。
「你們怎會突然跑來找我?是亞克斯王有事吩咐嗎?」邁爾朗笑著歡笑他們到來。
「是的。」辛德亦笑開臉,看來邁爾的心情很好,那他們要帶走芽裳高莫更不會是問題了。
「請坐。」他手往旁一擺,請他們入坐,不拘泥尊卑禮節。
「謝謝。」辛德與雷駿不客氣坐下。
「梵爵爺處理起國事來似乎已得心應手。」雷駿看向桌上成堆的文件,就他們從旁得知,邁爾把國內事務處理得很好,絲毫沒辜負亞克斯王的信賴。
「這些事還難不倒我。」邁爾揚唇笑,理所當然接受稱讚。
「亞克斯王他做對了決定。」辛德點點頭。
「對了,亞克斯王派你們前來究竟有何要事?」邁爾心想定是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給他,否則辛德與雷駿不會隨意離開亞克斯身邊。
雷駿沉默的看了辛德一眼,示意他開口道出原因,辛德收到雷駿的暗示便頷首道。
「是這樣的,我們聽說梵家住了名嬌客。」
辛德剛提到芽裳,邁爾的臉瞬間冷沉,盯著辛德等待下文。
心思細密的雷駿看出情況不對勁,暗自猜測邁爾與芽裳的關係除了肉體之外,是否還存有其它感情。
「據我們側面瞭解,她是高莫家的千金,亞克斯王的意思是讓我們來將她帶回去。」辛德未察覺異樣,繼續說著前因後果。
「辦不到!」邁爾以簡短的文字回絕。怒火勃然而發,何時亞克斯多事到管起高莫家的事來?
「嗯……啊?!你說什麼?」辛德本以為邁爾會無所謂的答應,沒想到得到的竟是拒絕,當場驚得他由椅子上跳起。
雷駿則不動聲色靜觀其變,準備抓好時機跳出來幫辛德。
「我不會讓她離開,你就照實向亞克斯王覆命。」他狂妄的拒絕,完全沒有為人臣子的安順。
「但……亞克斯王執意要她回到雷瓦家,梵爵爺,你不能一意孤行!」辛德支支吾吾整個人仍處於震驚當中,瞧他到底聽見了什麼,素來優遊於花叢間的梵爵爺竟然說不放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辛德金剛摸不著二腦。
「爵爺,亞克斯王非常堅持要我們帶回芽裳小姐。」雷駿站出來說話,以亞克斯王之名逼迫他交人。
「別搬出亞克斯王的名號來壓我!」他低吼,就算此刻是亞克斯王本人站在他面前要他交人,他都不會交的。
「梵爵爺,亞克斯王十分重視這件事,他派我們出來查探此事是何人所為,便是要我們找出人來,順道將芽裳小姐平安送回雷瓦家,請你不要讓我們為難。」辛德焦急的說服他,倘若他們沒法將人帶回去,對亞克斯也不好交代,光想到雷瓦家對他們的敵視便讓辛德一個頭兩個大。
虧他們當初還信誓旦旦說人不是他們帶走的,結果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繞了一大圈,人會失蹤還是出在他們身上。
「你們可以照實把我的話稟告給亞克斯王,反正我是不會放人。」邁爾倨傲的雙手環胸。
「梵爵爺!」辛德為難的垮下臉。邁爾的階級比他們高,他們沒辦法硬是從邁爾手中搶人。
「不然梵爵爺,我們各退一步,你讓我們見見芽裳小姐,讓我們確定她安然無恙,好向亞克斯王回復。」雷駿提出建議,心底好奇是何方神聖能讓邁爾如此堅持。
「雷駿?!」辛德不解望著邁爾,他們要的是把人帶走,可不是看人有無安好,究竟雷駿在打啥主意?
「不行!」邁爾想也不想就回絕了,強勢的要雷駿和辛德照他的話行事。
「為何梵爵爺堅持不讓我們見芽裳小姐?我們見著她,在沒你的同意下是不可能會帶走她的,不知梵爵爺有何顧慮。」雷駿瞇著雙眸追問。
「是啊!」辛德雖不知雷駿的用意,不過還是聰明的與雷駿同一陣線,附和道。
「雷駿,你最好別考驗我的耐性。」邁爾危險的睨向雷駿,不容他再出現挑釁的動作。
「不敢。」嘴巴是說不敢,可是雷駿的態度可與不敢二字扯不上邊,他的態度簡直是把邁爾惹毛了。
「梵爵爺,我不懂你為何不肯放人,多的是女人供你挑選,你把人交給我們,我們好帶回去交差,你又樂得輕鬆,不是皆大歡喜嗎?」辛德直言無諱,遲鈍的頭腦開始慢慢理出一點頭緒來。
不會吧?!事情應不如他所想的發展,梵爵爺不會對芽裳高莫動心,沒理由不是嗎?
可是想起邁爾的異樣,就讓辛德無法再樂觀下去。
「沒錯!」雷駿支持辛德的說法,發現辛德的腦袋開竅了。
「誰說我讓你們帶她回去是皆大歡喜的事來著?」邁爾挑挑眉,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他的拳頭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待命。
啊!事情果不出所料,全盤出錯!邁爾真對芽裳有了不當的感情。辛德為此情況想拍額呻吟,同時也想摸摸仍舊安好的脖子,總覺得邁爾會突然衝上前折斷他的脖子。
不過為了堅定立場,辛德沒敢有其它行動,以免刺激邁爾加速行動。
「梵爵爺,事情的發展已脫離正常軌道,你我心知肚明,要不要放人皆在於你,只是最後你要如何安排她的去處?」明人不說暗話,雷駿挑明問。
好亂!辛德頭痛的看著邁爾,彷彿在邁爾的身上看到了亞克斯王的影子,為何亞羅斯的聖王與大將皆陷入同樣的泥沼?!誰能拉他們一把?不期然的,辛德的腦海裡浮現出祭司席恩的身影。是的!唯有理性與智能並存的祭司方有辦法。
事情若再繼續錯下去,他得找祭司出面解決。
「那不關你的事。」邁爾一怔,是啊!走到最後,他會將芽裳置於何處?難道要她永生像見不得光的情人躲在暗處嗎?那對芽裳可公平?
「我想爵爺應該快娶妻了,而未來的夫人可容得下芽裳小姐的存在?」雷駿不管,續道。唇邊的笑容似乎為未來梵家的爭吵提早揚起。
「沒有女人能容得下丈夫除了自己外還另有女人。」辛德接下解答,同樣不看好邁爾留下芽裳的主意。
「我說那全不關你們的事!你們只要做好保護亞克斯王的事就成了。」邁爾重捶下書桌,不許他們繼續講下去。
他們愈講他愈是心煩,芽裳會接受他另娶妻子的事嗎?當然不!可是他卻不能不娶,誠如母親所言,整個家族的希望皆繫在他身上,整個家族的榮耀等待他彰顯,他能令所有人因此感到失望嗎?
不!他不行!他的責任重大,怎可為了女人而拋下一切。
邁爾的臉色沉至谷底,陰鬱的不願再去想。
「芽裳小姐的姊姊雷瓦夫人十分惦念她,如果你改變了主意,可以將她送回雷瓦夫人身邊。」雷駿好心的提供他送走芽裳的路徑。
「是啊!雷瓦夫人對芽裳小姐失蹤一事非常緊張。」辛德直點頭。絲芮緊張到把他們視為罪大惡極之人,因為她認定帶走芽裳的人是他們。
「夠了!我不想聽你們囉唆,你們走吧!」他的心愈聽愈煩,乾脆無禮的下達逐客令,來個眼不見為淨。
雷駿與辛德互看一眼,心知再說下去不過是增長邁爾的怒火,討來皮肉之苦,不如就此打住,讓邁爾自個兒想清楚。
「那我們先告辭了。」沒再死皮賴臉待下,雷駿與辛德相偕離去,不再惹他心煩。
邁爾氣到連送客都嫌懶,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心煩意亂的想著芽裳,每想她一分,心底的痛苦就增加一分。
他到底是怎麼了?!怎會在遇上她後,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想想他的母親,他的族人,他不能自私的忘了所有人的需求,他不能辜負父親對他的期望,他不能……他不能!
肩上的壓力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種種期望、種種企盼在他眼裡全讓他難以忍受。
邁爾頓時覺得,如果他不是身為梵家長子,不是以眾人福祉為前提的邁爾,他想他會快樂些,能去做些他真正想做之事。
可惜他不是!他仍舊是背負眾人期待的長子,領導族人的族長,該做的事他終是要做。
芽裳……
他輕喃著她的名,眼中閃過一絲強烈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