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裡,白雲痕感覺到身邊有種熟悉的氣息,她迷迷糊糊的喊了聲「師父」,隨即睜開眼睛——四周靜悄悄、灰暗暗的,誰也沒有……
屋外的雨早已不下了,藉著月光,稍稍可以看見東西。沈斷鴻並不在他原來睡著的草堆上。白雲痕聽見廟外隱隱有打鬥聲——是一個青年與一個佝僂老婦,兩人正自酣戰。
她站在廊下,聽得那佝僂老婦叫道:「虞勝雪,想不到這麼多年不見,你除了還是一張小白臉之外,功夫也一點進益都沒有!」
「你這個討厭的老太婆,到底想幹什麼?」
「我找了你十年了。十年前,絕群上了樓雲谷,你知也不知?」
「那便如何?」
「哼!十年前他身受重傷,本想上樓雲谷求治,你不治也就罷了,居然還動手毒死他!正巧你今天撞在老婆子手裡,這筆帳咱們算一算吧!」
這段話說完,跟著是一陣掌風呼呼、劍氣颼颼,白雲痕站在廊下。那佝淒婆子她認得,是紫燕驟,而那青年……紫燕驟喊他「虞勝雪」!虞勝雪……
白雲痕在月光下看著他,只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疼起來。
那人是師父嗎?不是嗎?他的身形那麼像,他的氣勢那麼像,還有他所使的劍法——「螭龍飛梁」、「陽鳥爰翔」、「雲翼絕嶺」……這些都是他的獨門劍法,也只有他能把這套劍法使得如此磊落超凡,叫那綿掌紫燕騮毫無招架之力。
師父在指導她劍法時,總是不苟言笑,他怕她以後技不如人,會受到欺辱;師父早就知道他不會一直陪在雲兒身邊,所以他留下了武書、醫書,他知道雲兒聰明,能自己學會,這些他似乎都知道了,那……那……他知不知道雲兒很愛他,很愛他……
也許他知道,所以他不苟言笑,所以他很快的離開……
還是那一招「流風回雪」,他勁透劍身,週遭的落葉全讓他的內力凝聚起來,在他身邊兜了幾轉……
眼前是開滿奇花異草的棲雲谷,耳邊有好多聲音——
好雲兒,居然能以花綾代劍……師父,別死,你答應過教我醫術的……傻雲兒,生死由命不由人啊……師父,你居然用「流風回雪」打我,你看我的新、衣服……
耳邊聽得一聲勁喝,片片落英箭也似的破空疾射!
她猛地回過神來。
「鴻兒,不要殺她!」白雲痕大叫一聲,當下飛奔出去。
沈斷鴻隨即收勁,落花恰似飛雪翩翩,在紫燕騮身後徐徐飄下。
紫燕騮定定站在原地,身上傷痕纍纍,臉上也有多處沁著血。她慘然道:「沒想到,我先後兩次敗在你們師徒倆手上,這招『流風回雪』,當真無法可避!」
白雲痕走過來,說道:「他不是我師父,他是我徒兒。」
她看著紫燕騮,心裡碰碰撞撞的。
紫燕騮陡然變色,道:「原來……我連虞勝雪的徒孫也打不過,這仇是不用報了。」
「我師父……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一你說的絕群,其實是我毒死的,與我師父無關。」白雲痕噙著淚。「你要殺,就殺我吧。」
「是你!」紫燕騮臉色一下發狠,掄起拳掌。此時她雖已受傷,但綿掌毒性非凡,若是白雲痕毫不招架,她仍然有足夠的氣力置她於死地。
沈斷鴻挺劍護在白雲痕身前,端凝屹立。
「不許你碰她分毫!」
「鴻兒……」
白雲痕待要再勸他退下,沈斷鴻攔下她的話。
「只要有鴻兒在,任何人都不許動你分毫。」他斷然說道,一雙眼睛瞪著紫燕騮。「你要報仇可以,不過,必須先撂倒我。」
紫燕騮忽然仰天長笑,聲音比夜鬼悲泣還要淒厲。和沈斷鴻之戰,勝負已分了,如果不是白雲痕出聲喝止,此刻她還有命在?她不是這對師徒的對手,而這青年更是青出於藍……報仇有望嗎?
她一口氣笑到最後,竟是吞聲無息,月光映照她醜陋的面容,沈斷鴻不為所動,白雲痕卻深深一震,幾乎要落下淚來。她彷彿看到她的悲傷,而她淒絕的悲傷竟是因著自己……
「報不了仇,我就下地獄去陪那老鬼罷了。」她慢慢的說完,倏地提起手掌,往自己天靈蓋上擊去。
「不!」白雲痕的叫聲和紫燕騮的動作同時發出。她衝上前去,但終因沈斷鴻擋在她面前,讓她慢了毫髮之距。
白雲痕抓住沈斷鴻肩頭,看著紫燕騮慢慢倒在地上,她跟著也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不,不要……
月光下,花落,人亡。
沈斷鴻扶起她,冷冷的道:「師父,絕群和紫燕騮這對夫婦,平素心狠手辣,不值得同情;絕群死得早還是好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他死得早可以多活幾年。」
白雲痕惶惑的相心起了更多的事來,她抬起頭看著沈斷鴻,一向冷靜、清明的腦子,此刻嗡嗡作響。
* * *
魚鳴莊剛剛掌上了燈,凝翠軒前的花園月光掩映、枝葉扶疏,夏侯青陽獨自站在廊下,手裡握著翠綠瓷瓶。那是一種刻心的熟悉,白雲痕的顧盼、笑語,似乎就裝在這小瓶兒裡,還有她臨去之前的回眸一望……
那一眼……是有情,還是無情?
夜風無言拂來,倒是花木呱噪了一陣,它們真的懂什麼嗎?
「公子,夜裡涼,進去休息吧。」是夏侯青陽的貼身丫頭鳴玉。
夏侯青陽微微一怔,說道:
「不妨,我略站站。」
「公子在想什麼?」鳴玉問。公子失神了,居然沒發覺有人靠近。
「沒什麼。」
鳴玉瞥見他手心裡的瓷瓶,復又望望他遠不可及的側影,心中一柔,於是幽幽說道:「多情只有廊前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這原是前人張泌的七絕,鳴玉信手拈來,將原句的「春庭」換成了「廊前」,更合斯人斯景。
「好丫頭,敢來揣測主子的心思,」夏侯青陽轉過臉來,笑道:「小心了,自古以來,因智入罪者眾矣。」
「會因智入罪,只因所事非人,或者不夠瞭解所事之人。」鳴玉慧黠笑道,笑得有點有恃無恐。
「這麼說,你很瞭解我嘍?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現在想些什麼。」夏侯青陽怡然笑道。當初他會把鳴玉留在身邊,就是看上她聰明、話少,卻總是能在需要的時候,說上那麼一、兩句直探人心的話。
「公子想的什麼,都捏在手裡了。」鳴玉道。
夏侯青陽心上一震,緩緩低下頭來,手裡的瓷瓶早就握得發熱了。
「我該怎麼做……」
伶利的鳴玉這次並不再接話。
明月掛在遠方,沉靜的把它身邊的雲也照得瑩瑩發亮,忽然砰的一聲,燦燦的煙火喧賓奪主的在夜空綻放,夏侯青陽機伶的抬起頭,紅、黃、藍三色煙火在天上開了一朵花。
「是幫內的信號。」夏侯青陽沉吟。「又有什麼事?」
「三公子。」一個黑色勁裝的僕丁疾行而來,抱拳說道:「И諫非蠹。」
「И諫罰∷來幹什麼?」這人從不下Э降摹
夏侯青陽心下狐疑,仍移步前往大廳,黑頭黑臉的Э膠諫吩本坐著,一見夏侯青陽,立時起身一揖。
「三公子。」
「請坐。」夏侯青陽也是一揖。「黑前輩怎麼忽然來了?」
「二公子廣發召集令,要捉拿沈斷鴻,小黑聞訊趕來,聽說二公子、三公子在魚鳴莊,所以特地前來拜會。」他回坐,朗聲說道。
夏侯青陽一怔。他絕沒想到為了殺沈斷鴻,二哥居然動用幫內的召集令!方纔那正是幫眾聚集的信號,想是二哥撒下了天羅地網,務必置雲兒師徒於死地了。可是白雲痕武功了得,她的徒兒也絕非泛泛,這召集令一發,眾人受了重金吸引,一窩蜂的追擊,除了增加他二人的凶險之外,恐怕也會徒增死傷。
夏侯青陽決定先將Э膠諫反蚍⒆擼於是裝模作樣的跺足說道:
「哎呀!真沒想到二哥這麼衝動的發出召集令,這下可好了。」
「怎麼了?這沈斷鴻到底是什麼角色,讓二公子這麼大費周章的?」Э膠諫房醋畔暮釙嘌艫姆從Γ以為另有隱情。
一旁的鳴玉走到Э膠諫訪媲埃比手畫腳的說道:
「前輩有所不知,沈斷鴻是白雲痕的徒兒,白雲痕又是我們家公子的救命恩人兼紅粉知己……可是呢,二公子一氣之下,就說要發召集令叫他好看……哎呀!總而言之,這是一場誤會。前輩,你評評理,你說我們家二公子是不是太激動了!」
「原來是這樣啊……」Э膠諫芬煌肺硭的望著夏侯青陽。
鳴玉則在Э膠諫繁澈蟪夏侯青陽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
「是啊是啊。」夏侯青陽忍著笑,接口說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不然我一定會勸他的。啥子事兒也沒有,卻鬧了個滿城風雨,還驚動了您老,一趟路這麼遠趕到這兒來,趕明兒我一定要他登門去給您賠禮。」
「 ,三公子太客氣,賠禮就不必了,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Э膠諫汾ㄚㄋ檔饋
雖然夜裡送客沒個道理,但是夏侯青陽急著打發他走,免得讓夏侯靖遠回來了遇上,於是又說道:「您老趕著回去嗎?我讓鳴玉送你。鳴玉,你送送黑前輩。」
「是。」
鳴玉笑吟吟的起身進屋去。不一會兒,她拿來了一個包袱,親手交給Э膠諫罰並朝他盈盈一福,道:「這裡頭是一些乾糧還有盤纏,辛苦您了,改天鳴玉和三公子一起登門陪您喝兩盅。」
Э膠諫范夏侯青陽甚是有禮,包袱也挺沉的,再加上鳴玉這麼甜甜一笑,心裡頗覺舒坦,說了些客套話之後,便讓鳴玉送他出門。
「公子……」鳴玉回到大廳,見夏侯青陽神色有些凝重。
「你先去休息了吧。」他說道。
「是。」她向夏侯青陽盈盈一福,退出大廳,心裡有些酸。雖然說她善解人意,但終究只是下人。
沒一會兒,夏侯靖遠回來了,當然他也聽手下的人說了青陽把Э膠諫反蚍⒆叩氖攏正想去找青陽說清楚,一進大廳,夏侯青陽也正等著他。
「二哥,你發出召集令前深思過沒有?尋常人根本不是雲姑娘的對手,你知道這樣做幫內會有多少無謂的死傷嗎?」夏侯青陽一見他進來,開門見山的急急說道。
「沈斷鴻他二人當天就連夜走了,我不這麼做,根本找不到他。」夏侯靖遠冷然解釋道。「我只是廣下耳目注意他二人的行蹤……」
「那你就不該重金懸賞……」夏侯青陽打斷他的話。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夏侯靖遠也攔下他的話。「再說,能有人先去亂敵心思,對我也不是壞事。」
「你何苦如此!」夏侯青陽怒道。
「他與我有辱幫之仇!」夏侯靖遠也瞪著眼睛。
「別自欺欺人了,你為的只是你自己!」
夏侯靖遠不想分辯,怒道:「你為什麼打發走Э膠諫罰俊
「我不會讓雲兒身陷險境的。」
Э膠諫肺涔Ω卡浚精於各種暗器,幸而他貪財無謀,讓夏侯青陽輕易打發了去。
夏侯靖遠右手負在身後,極力忍住怒氣,他倨傲的說道:「這是我的事,你以後別再插手。」
「你的目標只是沈斷鴻。」不可能讓他撤回召集令,夏侯青陽只好提醒他別傷到白雲痕。
「那也不一定。」夏侯靖遠冷笑道。他事事在人上,此次他二人同時認識白雲痕,她對自己冷若冰霜,對青陽竟是熟絡得讓他直稱她的小名,這讓他怫然不悅,也忒地不服。
這算什麼答案?夏侯青陽愣了一愣。難道二哥對雲兒竟也有意!
「她在哪裡?」抑住怒氣,夏侯青陽問道。
夏侯靖遠先是一怔,隨即爽快笑道:「江南。你要先行一步嗎?」
「我會去的,我絕對不許你傷害她。」
「那咱們就江南見了。」
* * *
江南,江南,春風十里的揚州路,白雲痕怎麼樣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景象庭園曲廊合抱、街上酒旗招台,走江湖賣藝的敲鑼打鼓,只怕比淇水鎮還熱鬧上幾倍。在她眼裡看來,這裡樣樣皆是新鮮事兒,就連茶館騎樓下一個衣衫襤褸的瘌痢和尚也不例外。
那和尚坐在茶樓門邊瞇著眼兒,一手伸進衣服裡搔癢。
白雲痕看他面前擺了個破碗,於是捻了錠小小碎銀扔進碗裡,「叮呤」一聲,那和尚睜開一隻眼,看了看碗裡的碎銀,又觀了顱沈斷鴻二人,忽然兩隻眼睛都張開了,一下跳起。
「這位公子請留步。」那瘌痢和尚搶到沈斷鴻跟前,吊兒郎當的說道:「公子相貌堂堂、俊雅非凡,就可惜不太妙。」沈斷鴻和白雲痕相顧愕然,問道:「哪裡不妙?」
「全身都不妙,尤其你的衣著更是大大不妙。」瘌痢和尚說著,同時張開雙臂,原地轉了一圈。「你看我這樣穿,所以落得沿街乞討的下場,公子應該換換衣服,否則下場恐怕也不妙。」
沈斷鴻看這瘌痢和尚說話顛三倒四,不願搭理,牽著白雲痕就要離開。可是聽那和尚提到了沈斷鴻,白雲痕對他又關愛甚切,於是忍不住上前一揖,問道:
「大師有何指教?」
「我們也算有緣,要不然也不會坐了整整半天,只有姑娘理我。我就告訴你吧,兩位淵源頗深,只可惜都非命中之人。這位公子不只衣服要換,連心也要換一換,言心兩行,實非養生之道。」
「換心?這……」方才說要換衣服,現在又說要換心,白雲痕實在一頭霧水。「請大師明示。」
「再說要洩天機了,和尚我不想一世成正果,卻也是不肯犯律的。總之呢,這位公子必須放下,姑娘你也是,往者留之何用?纏身而已。」瘌痢和尚說著,端了破碗踱步離開,嘴裡還是叨叨念著:「放下放下,放得下便能渡迷津。唉!木蘭非子,子非木蘭,我執無益,捨了吧,捨了吧……」
白雲痕怔怔望著瘌痢和尚的背影,他的話讓她發了癡了。
沈斷鴻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師父,瘋和尚說的話,別當一回事兒。走,咱們到茶館吃點東西。」說著,拉起她的手,走進喧笑蒸騰的茶樓。
店伴迎了出來,帶了兩人入座。
「兩位吃點什麼?」
「你們有什麼?」放下肩上包袱,沈斷鴻問道。
「小店在江南一帶是出了名的,我們有鵝鴨蒸排、荔枝腰子、還元腰子、二色腰子、決明兜子……」
「好了好了,」白雲痕笑道:「一念這麼大串,哪裡記得了。」
「是,」那店伴也笑。「姑娘可以嘗嘗荔枝腰子,公子可以嘗嘗蓮花兒鴨簽,再來半斤燒刀子如何?」
「師父?」沈斷鴻問道。
白雲痕只點了點頭,意思是她沒意見了。於是沈斷鴻便向店伴說道:「就照你說的吧,再多來兩樣小菜。」
「是,馬上來。」
店伴走了,白雲痕仍是悶悶的,沈斷鴻輕聲喊她,問道:
「怎麼了?」
「鴻兒,那和尚說的,你聽明白沒有?」
「瘋顛和尚,我看他也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沈斷鴻嗔道。
「他說你要換衣服……」
「師父要是擔心呢,鴻兒待會兒就去換,只是我衣服越換人越俊,到時候街上姑娘都跟著我後面走,你說好不好?」沈斷鴻說著,自己就笑了。「要是她們的男人都拿刀子來砍我,那下場豈非更大不妙。」
白雲痕見他毫不在意和尚的話,也就不將此事掛在心上。兩人說著笑,待店伴送來酒菜,沈斷鴻替白雲痕斟了酒。
「師父嘗嘗看,不過這燒刀子,只怕比不上咱們棲雲谷出自師父玉手的『醉仙釀』。」
隔兩桌和他們同時進來的三個客人,一身劍客裝扮,一聽見「棲雲谷」,同時微微側過臉來。其實這三個人已經跟著他二人好一段路了,沈斷鴻原本無心理會,但那三人其中一個此時一徑盯著白雲痕瞧,叫他非常不悅。
「師父,那傢伙看起來很討厭,我去替你教訓他。」他狡黠笑道。
「別惹事。」白雲痕低聲道。
「反正都是夏侯靖遠的人,早晚會找上門來。」這一路上,像這樣跟蹤、觀望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一出手就被擺平了的更是多不勝數,他二人早已不勝其擾。
此時沈斷鴻有心生事,說著說著,順手拿起一枝筷子,朝那人眼上疾射出去。那人倉皇避開,筷子一下釘在牆上,那人大怒,拍桌而起。
其實沈斷鴻這一下還故意偏了準頭,否則筷子只怕已經釘進那人眼窩裡去了。
同桌的三人立時操起桌上長劍,整個茶館一陣鏘唧唧聲,放眼望去,起碼有十來人,個個挺劍而立,情勢一觸即發。
茶館裡其他客人見亮了傢伙,嚇得拔腿開跑。一陣混亂裡,沈斷鴻左手抓起一把筷子,右手一揮一揚,看似胡亂把筷子射出,卻每一枝都命中對手穴道,一瞬間,十來人不是跌在地上站不起來,就是兵刃掉了卻手麻拿不起來。一個老婦人不知道是過於慌張還是怎地,也是跌在地上。
白雲痕當她是被沈斷鴻誤打中了,急忙過去扶她。
「老婆婆,你怎麼樣了?」。
哪知她話音剛落,一把匕首便直刺心萵,白雲痕閃避不及,出手格擋,手腕當下被劃破一道口子。那老婆婆這回倒是伶利的扭腰躍起,不等她再出手,沈斷鴻蹬足一躍,將她踢翻一個跟頭。老婆婆一口吐出血來,花白的頭髮也掉了,露出一頭烏黑短髮。
「師父,要不要緊?」沈斷鴻心急的上前問道。
白雲痕搖搖頭,沈斷鴻看她雪白衣衫沁出鮮血,登時大怒,回過頭來,一掌劈向那扮老婆婆偷襲之人。
「不要。」白雲痕伸手拉住他,整個人也被他往前一帶,「鴻兒,他也受傷了……」她柔聲道。自從見到紫燕騮死在自己面前之後,她再不願見到相同的情形。
沈斷鴻的怒氣哪能這樣就消!白雲痕又道:「我覺得好痛,我們找個地方先包紮傷口。」
「好!」沈斷鴻說,跟著又對滿屋子的殺手喝道:「回去告訴夏侯靖遠,黑駝幫全是些膿包,要動手,叫他自己來。」說完,丟給店伴一錠銀子,扶著白雲痕走出茶館,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棧,要了兩間上房住下。
「現在還痛嗎?」在白雲痕房裡,兩人一起坐在桌邊,沈斷鴻小心的替她包紮傷口,柔聲問道。
「不痛了,你也別氣,一點小傷,敷上樓雲谷的傷藥,很快就會好的。」白雲痕細細看著他,燭火搖搖,她猛地心頭一蕩;沈斷鴻那雙酷似虞勝雪的眼睛,眼底的光也照照的燒。
「真的不痛了?」他還是不放心,憐愛的撫著她的傷。
「鴻兒……」她顫聲喚他,一種清晰的悸動!或者說是遺憾,不問原由的照她心頭一刺而下。
沈斷鴻望著她,四目相對,也是一陣險似履冰的心旌動搖。忽地腳下的薄冰碎裂,他跌入凜冽的悸動中,即將滅頂,滅頂,滅頂……
沈斷鴻垂下眼,腦裡忽然響起瘌痢和尚說的話:放下,放下……
他早就癡了,哪能說放下就放得下?
「師父,早點休息吧。」
拚命的從冰冷中泅上來,沈斷鴻不讓自己滅頂。他向來不示弱,即使面對的人是自己。
「我就在隔壁房裡。」他道。
白雲痕點點頭,看他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