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的書房裡掌上了燈,劉崢和他的管家在桌邊交頭接耳。
「真的?你確定?」劉崢問道,聲音極端恐懼。這個答案其實已經確定了,但他仍是再問一次,似乎期待著這次會有不同的答案。
「我非常確定。葛林、程章、馮庸何都死了,他們三人當日都和屠龍一起到了梨香院。三日之內,一天一個,死法全都一樣,顯是同一人所為……而且,昨兒屠龍連夜逃走了……」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劉崢只覺得頭皮發麻。「事情傳給幫主知道了嗎?」
「嗯,昨兒一入夜便飛鴿傳書,這會兒幫主該收到信兒了。」
「那就好,那就好,只希望來得及……」現在後悔招惹上那個沈斷鴻也已經來不及了,只希望幫主能快點派人來。
「老爺子,那您休息吧,我先下去了。」管家說道,慢慢退出書房。才剛掩上門,聽得房內悶哼一聲,管家嚇得拔腿開跑——
房內,劉崢伏在桌上,沒氣兒了。
青陽十里 冰玉生香
「梨香院外表富麗堂皇,內裡春色無邊,女孩子家是不能進去的。」
白雲痕在街上張望了一下,憶起了出谷前踏月的叮嚀。
不能進去,那該怎麼辦呢?
見梨香院對面有一家飯館,白雲痕想先到飯館裡稍稍休息再作打算。
走進店裡,店伴隨即迎了上來,瞧見白雲痕一襲潔淨白衫,舉止優雅飄然,一時之間,不敢直視其面容,低著頭引領她上了二樓。二樓客人不多,卻都和店小二一樣,對白雲痕驚為天人。
「姑娘……吃點什麼?」店伴送茶水來,期期艾艾問道,差點仙姑要叫出口了。
白雲痕微怔,瞄見隔壁桌有人吃飯,隨口說道:「就和他們一樣好了。」
店伴不敢怠慢,急急下樓去替白雲痕準備吃食。
白雲痕細細環顧四周,換了個靠窗的位置,原本希望可以看清楚梨香院,可是對面每一扇窗戶都是緊掩著的。
店內一桌打扮尋常的客人悄聲閒聊,穿灰衣服的一位道:
「最近淇水鎮可真是熱鬧,前陣子來了個俊美小子,把劉家給弄得人仰馬翻,如今又來了個像仙子的姑娘,說不定又有什麼精彩好戲可看了。」
「你說話小心點。」另一位穿青衣服的說道:「江湖中人高來高去,摸不清底細,總是要忌憚幾分。」
「是是是……」穿灰衣服的迭聲說道,接著又問:「你聽說過懸賞的事了嗎?」
「就算給我兩百兩,我也不幹這事兒。沈斷鴻是個好漢哪,怎麼可以為了區區一百兩銀子出賣他。」
這些對話,起先白雲痕並不在意,忽然聽見他們似乎說到了「斷鴻」二字,當下凝神細聽,只聽得那穿灰衣服的嗤笑道:
「呵!好漢?你拿到他給的錢了?」
「沒有,可鄰家的王大嬸拿到了,北帝廟前的那幫叫化子也都分到了。白花花的二十兩銀子啊!劉家那些都是黑心錢,沈斷鴻也算是替他們做好事……」
「我看黑駝幫是抓不到他的。拿人的手軟,何況都是雪中送炭,不會有人去告密的……而且,也沒幾個人見過他……」
「希望是抓不到。那幫子人實在可惡,連梨香院的惜歡姑娘都弄死了!」
雲痕心下一緊。鴻兒下山要找的人不就是惜歡嗎?她死了,那鴻兒去了哪裡?為什麼不回棲雲谷?
這時,鄰桌多了個人,喳喳呼呼的,聲音不似另外那兩人謹慎:
「誰說抓不到,昨兒就聽說抓到了!」
先前那兩人同聲驚呼:「怎麼會呢?」
「黑駝幫幫主的兩個兒子出馬,在十里坡和沈斷鴻遭遇了。聽說沈斷鴻被廢了武功,手筋、腳筋都被挑斷了,他現在連走路也無法走,廢人一個,我相信他一定後悔和黑駝幫作對了!」
先前那兩人又是一聲歎息,待要說什麼,忽聽有人問道:
「十里坡在哪裡?」
三人原來專心談話,絲毫沒注意周圍,白雲痕就像是忽然冒出來似的,把三人都嚇住了,哪裡還說得出話。
「快告訴我十里坡在哪裡!」白雲痕再次追問。
店伴送了飯菜上來,見她問,上前答道:
「出了店門往東走,大約十里光景有個小山坡,我們鎮上的人管那兒叫十里坡。十里坡上有個十里亭,據說前幾天的惡鬥就是在那兒發生的。」
「十里亭?」
「姑娘如果要去看熱鬧的話,可要小心……」那店伴見她一位弱小女子,好意提醒,豈知白雲痕卻不聽他把話說完,丟下一錠銀兩,便轉身躍出窗外,飛身往東而去。店內另有一位不甚起眼的老婆子,機伶的隨即跟著躍窗追去。
「我說吧!」穿灰衣服的道:「不知道又有什麼好戲要上場了。」
* * *
十里坡——
白雲痕一路疾奔而來,只見十里坡蔓草甚是茂密,絲毫看不出近日內有劇烈打鬥過的痕跡。
可是他們說……他們說……這不會是真的吧……鴻兒,你到底在哪裡?
十里亭內有二男一女,女子著綠衣,腮如新荔,顧盼神飛,她手裡玩著幾顆晶瑩的彈珠,嘴裡卻是嬌嘖連連:
「靖遠表哥,我們還要等多久啊?」
「不是要你別跟來嗎。我和青陽是來辦正事,你來幹什麼呢?」夏侯靖遠笑道。他生得俊逸瀟灑,面如美玉,雖怒猶笑;另一位男子則是書生打扮,模樣比夏侯靖遠稍遜幾分,但神氣溫文,純樸沉穩。
「我想到處見識見識嘛……姨媽說我可以跟來的。」綠衣女子段菲茹柳眉一沉。
「那你就端著點兒,要是真有勁敵出現,可要把你的看家本領拿出來。」
「這個當然。」她天真的笑了,忽然又轉向一言不發的夏侯青陽,道:「青陽表哥,你怎麼都不說話?」
「他呀,五百個板子也打不出一句話來。」夏侯靖遠笑道。
「你說說看,我們這樣守株待兔的,真的有用嗎!」段菲茹問,倒也不是真的要答案,只是頑皮的想逗夏侯青陽說點話。
有沒有用,夏侯青陽其實不在乎,事實上,如果不是爹一直要求,他根本不會理睬這檔子事。黑駝幫對外霸道蠻橫,內部爾虞我詐,他早就厭煩了,此次二哥利用散佈謠言的方式想逼出沈斷鴻,淡泊耿直的他根本不能接受。
夏侯靖遠見他仍是沉默,正想開口糗他幾句,忽然聽得一陣長嘯,他和夏侯青陽、段菲茹互望了一眼,淺淺笑道:「魚兒上勾了。」
「會是他嗎?」夏侯青陽淡淡說道。
白雲痕來到十里亭不遠處,她一心念著沈斷鴻的安危,心下茫然,竟望著遠處發怔。臨出谷時,踏月原是要跟來的,可是她擔、七師父的墳無人灑掃,堅持要踏月留下,現在想來,如果踏月在身邊,或可為她拿點主意。
「這位姑娘……好美啊!」夏侯靖遠心神一蕩,忘我的說道。
「是嗎?」段菲茹小嘴一癟,酸溜溜的說。她一向自認聰慧明媚,如今被這荒野上的姑娘給比了下去,心裡非常不舒服。
夏侯靖遠跨步走到涼亭階前,朗聲笑道:「姑娘,午後的太陽烈得很,進亭來避一避吧。」
白雲痕察覺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原本不想搭理,又想或許可以向他們打聽沈斷鴻的下落,於是移步往十里亭去。
夏侯青陽素知夏侯靖遠喜拈花草的性格,也不在意,但見白雲痕行走時衣袂帶風卻不落聲息,當下兩人會意的互望了一眼。
「二哥,這姑娘身懷絕技,你想招惹她,最好三思。」
夏侯青陽微微一笑,夏侯靖遠卻不理會,待白雲痕走進亭內,他拱手一揖,道:
「姑娘,請坐。」
白雲痕並不入坐,正要開口詢問他們是否知道沈斷鴻下落,任性的段菲茹將拿在手上把玩的彈珠從桌下使勁一彈,三枚彈珠擊中了白雲痕。
這個動作讓夏侯兩兄弟猝不及防,但是更讓他們驚訝的是白雲痕的反應。
即便段菲茹功力尚淺,被彈珠擊中穴位也不會這樣沒事人似的。
夏侯青陽瞪了段菲茹一眼,正要起身向白雲痕道歉,一道灰色人影飛衝進十里亭,一聲粗啞大喝,跟著一道掌風由白雲痕後方颯然而至。
聽見風聲,白雲痕和夏侯青陽各自閃身避開,掌風跟著襲到段菲茹面門,夏侯靖遠衣袖一揮,將段菲茹往後一帶,段菲茹腰力不足,一跤摔在地上。
白雲痕與夏侯青陽避開掌風之後,隨即躍出十里亭,夏侯靖遠也拎起段菲茹,一躍而出。
四個人站三個方位,此時定睛一看,亭內石桌上是個頭髮花白、面容醜陋的怪異婆子。這事兒來得太突然,四人尚未明白怪異婆子的目標是誰、各自提神戒備著。
「再吃我一下!」那怪異婆子唱道,由亭內一躍而出,直衝向白雲痕。
不明敵人來路,白雲痕不肯正面接招,當下施展輕功與之周旋,怪異婆子幾次出招,都讓她避開。她這一身輕功,看得夏侯兄弟目瞪口呆。
這怪異婆子下手雖狠,卻無殺機,似乎只想引白雲痕出手。
此時怪異婆子橫身一躍,一雙利爪直逼白雲痕前心,白雲痕雙足一蹬,向後飛身而起,輕聲喝道:「去!」衣袖一揮,三枚暗器破空擊出。
怪異婆子凌空一翻,避開暗器,只聽得鐺鐺鐺三聲響,暗器硬是嵌入十里亭的花岡石柱子。
段菲茹一看,嚇得伸了伸舌頭。那正是方纔她擊打這位姑娘用的三枚彈珠。
「我與前輩素不相識,苦苦相逼,是何道理?」白雲痕道。
「哼!棲雲谷虞勝雪是你什麼人?」那古怪婆子無禮問道。方才在飯館裡認出白雲痕的輕功路數,她便一路追到這裡。
「正是家師。」
「好一個小白臉,收的徒弟也是這麼美得不可方物。告訴我,那小白臉現下還是躲在棲雲谷嗎!」
白雲痕見這婆子出言不遜,心中大怒,也不再以前輩相稱。
她柳眉一沉,冷哼道:「你有什麼事情,直接找我便了,師父他老人家愛清靜,叨擾不得。」
「也罷!」怪異婆子也不在乎白雲痕話裡的輕蔑,粗嗄的叫道:「我就先拿下你這個小丫頭,再去和他計較。」
語罷,她再次躍起,神情厲如夜叉勾魂。下手不再留情。白雲痕仍是活靈輕巧,宛若游龍,怪異婆子連進三十招,居然無法近身。
「好丫頭,果然有乃師之風。」怪異婆子道。
白雲痕聽她贊言口,心口一熱,想道:總算自己還能與師父相提並論。可是心念一轉,又想;如果師父至今仍在,隨他行走江湖,將是何等美事!稍一分神,敵人欺近身來,雲痕避開一爪,怪異婆子抓破了樹皮,樹幹傷處隱隱冒著熱氣。
夏侯兄弟互望一眼,夏侯靖遠唇角帶笑,夏侯青陽則是面色凝重。夏侯靖遠想的是,等到姑娘落敗了,自己再出手,賺個人情,或可贏得芳心;而夏侯青陽見這婆子武功如此狠辣,著實為那姑娘擔心。
白雲痕終究對敵經驗太少,方才一驚,加上想到了師父,一時心神混亂,招架略無章法。夏侯青陽見她落了下風,更無思索,拾起一顆石子,猛力一彈,正中怪異婆子「合谷穴」,化解了白雲痕一記頹勢。
「是誰?」怪異婆子停下手,大喝。
「是我!」
夏侯青陽縱身一躍,臨風玉立在白雲痕身邊。他方才使的那一手就是段菲茹打白雲痕那一手,可是段菲茹那一記連白雲痕的身也近不了,而他卻一下打得怪異婆子手臂發麻。
「我還當你只是個軟腳書生呢,沒想到確實有兩下子!管閒事先留下萬兒。」怪異婆子冷笑道。「晚輩夏侯青陽,方才情急冒犯。」面臨大敵,他仍謙和有禮。
「哼!小子和夏侯貫天怎麼稱呼?」婆子問道。「敢問前輩高姓大名?與家父有何淵源?」夏侯青陽抱拳問道。
「哼!我不興咬文嚼字,和黑駝也沒有牽扯,不過你插手管我的事,這就有了。老婆子『綿掌紫燕騷』,後生可畏,我不會跟你客氣!」
紫燕騮語畢,拉開架勢,搶先進招。
「小心,她的爪上有毒。」白雲痕低聲說道。
青陽「嗯」一聲,轉過臉來,兩人目光交投,竟是會心一笑。
白雲痕初出茅廬便遇上勁敵,心中原本忌憚,現下見夏侯青陽捲入此役,她直覺的提醒他;夏侯青陽見她為維護師父與人以死相拼,心中很是佩服,現在又蒙她好意提醒,素昧平生的兩人竟然有種惺惺相惜、並肩作戰的感覺。
夏侯青陽原本以為夏侯靖遠的計謀不會成功,用不上兵刃,所以並沒有帶兵器來,誰料到對頭沒出現,倒是殺出了個凶神惡煞,只得空手上陣。他和白雲痕兩人一攻一守,默契十足,紫燕騷一時竟佔不得上風。
她轉變招數,對夏侯青陽的攻擊毫不理會,一招「孽子墜心一直逼白雲痕,白雲痕沒料到她會如此,倉皇向後一躍而起。
「小心!」一旁的夏侯靖遠見白雲痕退得踉蹌,跟著縱身一躍,扶住了她。足尖剛剛落地,夏侯靖遠不懷好意的笑道:「姑娘好香啊。」
「是嗎?還有更香的呢!」白雲痕冷笑道。
「真的?」
「當然。」
白雲痕衣袖輕揮,果然一陣幽香撲鼻,夏侯靖遠看著巧笑倩兮的白雲痕,心中一蕩,卻不知這一下他已經中毒了。
白雲痕退場,紫燕騮全力進逼夏侯青陽。她爪上有毒,不能直接招架,夏侯青陽又沒有兵刃,只得處處閃躲,功力無法施展。
「這婆婆好厲害。」夏侯靖遠道。
白雲痕睨他一眼,對他自命風流的輕浮舉止非常厭惡,當下不願再搭理,縱身躍入戰場。
這時,紫燕騮虎地騰空躍起,半空中雙掌交互擊向夏侯青陽,夏侯青陽連退十來步,腳下跟槍,紫燕驪又一掌劈頭擊來,這一下不得不救,夏侯青陽雙臂運勁,全力抵擋,紫燕騮內力竟不及他,一下被震飛丈餘,跌在地上,一時胸悶、頭暈腦脹。
夏侯青陽也覺一股劇痛由掌心傳至雙臂,心知中毒,當下盤坐運勁,想將毒逼出體外。
「不可以運氣!」白雲痕急急喝道,正要趨前查看,紫燕驪忽又殺到眼前,白雲痕閃身一躍,袖間花綾出手,如游龍飛騰,快得令人駭然。
紫燕騷倉皇退避,花綾活靈似龍在白雲痕週身兜了幾圈,地上煙塵石塊也跟著捲起。紫燕騮一怔。這樣的手法她從沒見過。
「去!」白雲痕輕聲喝道。花綾透勁,迅如疾電,朝敵手擊打,當中夾著飛沙走石,如何能避。紫燕騾身上幾處大穴被擊中,當下停手,運氣調息。
白雲痕無心傷害人命,這一招「流風回雪」留了餘勁,否則紫燕騷先前已受夏侯青陽一掌,哪裡還受得住她全力一擊。
「快走!」退了紫燕騮,白雲痕輕聲喝道,伸手帶起夏侯青陽。夏侯靖遠躍至段菲茹身旁,也是伸手一帶,隨同白雲痕施展輕功離去。
紫燕驪調息之後,待要追上,空中忽傳來夏侯靖遠的聲音:
「今天有人受傷,前輩如要較量,改日小可奉陪。」
紫燕驪心想:此人內力不俗,今日我已經受傷,再不是對手了。當下放棄追趕念頭,尋一隱靜之處療傷。
* * *
夏侯靖遠帶著一行人來到一座富麗的莊院,大門正上方寫著渾實厚重的幾個大字:「魚鳴莊」。
進得莊來,管事的立刻騰出數間上房,讓眾人休息。
現下四個人全都齊聚在夏侯青陽的房裡。夏侯青陽盤著腿坐在床上,滿身的汗,白雲痕隔著袖子拉起青陽的手,只見滿掌深紅,近乎黑色,確與一般中毒情況不同。白雲痕看完他的手,又轉而看他的氣色。
夏侯靖遠認真的站在一旁,不過他看的卻是白雲痕。她的秀美絕俗因為此時的專心二息,使她更顯得難以親近。
忽然有人敲門進來,低聲在夏侯靖遠耳邊說了些話,夏侯靖遠低聲答後,那人又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再向夏侯青陽揖了一揖之後,方才退了出去。
「姑娘會醫術?」那人走後,夏侯靖遠微微一笑,問道。
「你不關心手足安危,倒在乎別人會不會醫術。」白雲痕冷冷的道,一邊取下腰帶,腰帶內裡是一排長短不一的金針。
夏侯靖遠頗為狼狽,只得笑道:「我的意思是,姑娘如果不會醫術,我好趕快找個大夫來……」正說著,只覺得臉上一陣熱,接著又痛又癢。
「靖遠表哥,你的臉怎麼了?」段菲茹訝然叫道。靖遠一張俊美容顏此刻又紅又腫,變化之大,叫人瞠目結舌。
「哎呀!怎麼會這樣?」夏侯靖遠照了照房裡的鏡子,嚇得也叫了起來。
「趕快去洗洗臉吧,記得加些牡丹花、荷花、芙蓉,還有梅花瓣。」白雲痕笑道。
夏侯靖遠一聽說,不及細思,急忙的趕了出去,段菲茹貪看熱鬧,也跟了出去。
「你這幾味藥,還真難找得齊……」夏侯青陽無力的笑道。
白雲痕也不禁莞爾。
「沒事兒的,只要洗洗臉就行了。你還能說笑?」白雲痕心中對夏侯青陽著實佩服。他的雙臂已然發黑,滿身的汗,顯是忍著極大的痛,竟還可以談笑風生。
「多謝姑娘提醒,小可才能保住一命,紫燕騮果然厲害。」
「她練的是邪門功夫,掌上有劇毒。一般人中了毒,立刻想到運氣逼毒,但是中了綿掌的一剎,血行定止,一旦立即運氣,反倒容易讓血行逆轉,輕則走火,重則喪命。」白雲痕沉穩的道。其實剛聽到紫燕驟的名號,她也甚覺陌生,對陣時忽然想到師父的醫書裡曾有記載,所以才會知道她的掌上有毒,也才知道解法。
「姑娘好見識!在下夏侯青陽,請問姑娘芳名?」青陽溫雅說道。
「我叫白雲痕。」她嫣然一笑,談話之間已經將用具理好。「我要替你扎針,請你把衣服脫掉。」
這時有個清秀的丫頭敲門進來,見夏侯青陽正自己動手解開衣扣,忙忙的走過來服侍。白雲痕瞧這丫頭步伐、身形輕盈,猜想她必定不是個普通丫頭,明的是服侍,暗地裡卻是提防著自己。
夏侯青陽任憑白雲痕在自己穴位上扎針,神態自若的繼續說道:
「白雲痕……好美的名字!聽你說過你住在樓雲谷,那真是個神秘的地方,我從小就聽過那裡的傳說了……」
「什麼從小就聽過棲雲谷的傳說,你還比我大幾歲呢,這樣說也未免太欺侮人了。我現在手上拿著針,難道你就不怕我一生氣……」白雲痕冷笑道。
「雲姑娘手下留情。」夏侯青陽笑道。
「你倒是說說看,都聽見棲雲谷的什麼事。」白雲痕見他頗為坦蕩,當下也不再針鋒相對。
「嗯……」他想了一想,道:「我小時候不聽話,我二娘就會說:『再吵就讓你爹把你送到棲雲谷。』」
白雲痕一聽,笑了出來。夏侯青陽也笑了。
兩人不知不覺的你一言、我一語,相談甚歡。
白雲痕近身在他面前替他紮下一針,忽覺有股熱氣噴在臉龐,直覺抬眼一看,夏侯青陽一張俊朗的臉孔就擺在她眼前,他正盯著她瞧。白雲痕臉一紅,意有所指的笑道:
「你也想和你兄弟一樣嗎?」
「不敢,小可冒犯。」夏侯青陽臉上也是一紅。
原本白雲痕只是單純的想,夏侯青陽幫她退敵,現在自己替他療傷,天經地義。可是經這樣一鬧,兩人都覺得尷尬。此時白雲痕注意到男女有別,更加不自在,而夏侯青陽則是緊緊閉上了眼睛,努力不去想她絕世容顏,不去聞嗅她身上的清香,不知不覺的全身也緊繃著。
「你倒是把穴道放鬆啊!」白雲痕道。
「是。」夏侯青陽答道,張開眼睛看見白雲痕,兩人同時發笑,倒把原來的尷尬化解了。
夏侯靖遠立在窗外,見他兩人的模樣,忽然想起不知是誰說過「吃虧就是佔便宜」的話。現下他還真希望受傷的人是自己。
「你現在緩緩運氣,護住心脈,千萬不可急躁。」白雲痕已在他身上多處穴位上紮好了針。
「一切聽雲姑娘吩咐。」
語畢,夏侯青陽緩緩運勁。白雲痕趁機將他的十根手指自指腹輕輕割開,傷口流出黑紫色的血來,丫頭趕緊拿布沾吸黑血,一直到血色變紅。
「行了。」
白雲痕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丸紅色藥丸讓夏侯青陽服下,再慢慢替他拔除穴上的金針。
最後一根金針拔去,夏侯青陽早已體力透支,加上穴道剛剛放開,全身無力,一下子人向前倒,剛好靠在白雲痕肩頭,只覺她衣衫柔軟、清香怡人,而白雲痕一向幽居深谷,又何曾識得這樣的男子氣息,是以這輕輕一靠,兩人心中都是一陣搖蕩。
她輕輕扶起他,柔聲道:
「你恐怕得躺上三、五個時辰。」
小丫頭也趕緊扶住他,讓他慢慢躺下來,並替他擦拭汗水,蓋上被子。
「多謝雲姑娘。」夏侯青陽無力的謝道。「鳴玉,替我送雲姑娘回房。」
「是。」
鳴玉引領白雲痕到她的房間,道:「請姑娘稍作休息,晚點兒再請您用飯。」
「我不習慣和人一起吃飯。」白雲痕淡然說道。她在谷裡長大,逐星、踏月一向都是以她為中心,是以她也不懂得「客隨主便」的道理。
「鳴玉明白。」鳴玉答道,隨即退出房間。
一會兒又有人來服侍白雲痕沐浴更衣。一切就如她所預料的,這家人來頭不小,光是這五進莊院,就不是尋常的武林人士住得起的,何況丫頭、僕人還不知道有多少。
晚飯時間,果然有人替她送飯進房,而且是夏侯靖遠帶著一個丫頭親自送來。夏侯靖遠也換過衣服,當真是瀟灑倜儻。
「姑娘,我們公子親自替你送飯來了。」這丫頭能在主子面前說話,當然不是普通丫頭。
「紫檀,你下去吧。」夏侯靖遠道。
紫檀將飯菜放在桌上,向夏侯靖遠微微一福,便退步離開。
「我聽說你不習慣和人一起吃飯,所以替你把飯菜送到屋裡來。」夏侯靖遠撩開衣擺,逕自在桌邊坐下。
「多謝夏侯公子,有勞了。」白雲痕道。
「姑娘不必在意。既然不能客隨主便,那主人只好揣測客人的意思,誰叫姑娘替我三弟治好了傷呢!再說,能陪姑娘一起用餐,是小可莫大的榮幸。」夏侯靖遠笑道。
白雲痕並不喜歡眼前這個人,但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也只得落坐。
「不知道我三弟的傷可有大礙?」
「夏侯公子放心,令弟的傷勢不打緊了,調養幾天,必可康復。」
「姑娘不但武藝高強,連醫術也如此精湛,實在教人佩服。」夏侯靖遠道。「我聽你說過你住在棲雲谷,卻不知此次下山,意欲何往?」
夏侯靖遠心思深沉,儘管他有意於白雲痕,但見她武功高強,想來打探虛實,明白是敵是友,豈知白雲痕喜惡非常明顯,眼前這夏侯靖遠正是令她討厭的人,因此她什麼也不會對他說,更不會向他打聽沈斷鴻的下落,對他的試探也就胡亂回答一通。
這一頓飯吃得真是亂沒意思,夏侯靖遠惟一能確定的就是——白雲痕雖然絕美,卻只是一個孤高的木雕人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