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試身手智退蛇妖
我想了一整夜,終於確定我並不是動了凡心,我是擔心那條欺侮弱小的臭蛇又來找江綠瑤的麻煩。
杜文舉現在和她同行,所以找江綠瑤的麻煩就等於找杜文舉的麻煩。
如果社文舉有了麻煩,我是不會置身事外的。
所以,我決定一直跟著他們,直到他們兩人都平安到達他們要到的地方。
嘿,我可是個道行高深的仙子喔,他們有我一路護送,前幾輩子不知道燒了多少好香哩!
大清早的,江綠瑤還沒醒來,杜文舉便獨自匆忙的出了破屋,一路走走停停,東張西望,我靈機一動,口唸咒語,搖身變成個背包袱的過路人,果然被他一下攔住。
「這位兄台,請留步。」他有禮的道。
嘻!真好玩兒。
我粗著嗓子問道:
「唉,公子起得真早,什麼事兒啊?」
「請問兄台,這兒最近的人家有多遠?」
「喔……不遠不遠,我家就在前面大約一里路就到了,什麼事兒啊?」
「呃……」他略略思索了一下,道:「我兄妹兩人昨兒遇上強盜,隨身物品被打劫一空,我想替舍妹先找件衣裳,梳洗梳洗,再趕路回家。」
「原來是這樣啊,」好細心的人,看來傻氣卻不是真的傻,扯個謊這麼合情合理的,這個忙我一定會幫的,我把背上包袱攏一攏,道:
「那好,帶妹妹到我家裡來吧,我在這兒等你。」
「多謝!」杜文舉大喜,趕緊跑回破屋,一會兒背著書架,和江綠瑤一起走了來。那江綠瑤仍穿著杜文舉的衣裳,模樣實在狼狽。
我領著他們一起到了「我家」,其實那是路邊的一個破甕,門前幾枝竹子是枯枝變的,小石子變成了桌椅床炕。
呵!還不賴吧。
「這水好涼!」江綠瑤潑水洗了臉,舒展眼眉,嬌聲笑道。
當然好涼,那是清晨露珠變的。
洗了臉的江綠瑤,美得讓杜文舉看呆了,這要是讓她裝扮好了,我看杜文舉連魂都飛了。
「我這兒有幾件粗布衣裳,公子如果不嫌棄的話,一併給你妹妹換上好了。」我道。
杜文舉望了江綠瑤一眼,江綠瑤點了點頭,杜文舉對我抱拳作揖,道:「那就多謝兄台。」
「別客氣,別客氣……」
我進屋裡去,變了幾件粗布長褂,本來想讓她穿得醜一點,誰知道江綠瑤換上了男裝,還是清麗秀美,真氣人。
「出門在外,男子裝扮還是方便點,多謝兄台想得周到。」杜文舉感激的說。他哪裡知道我根本沒安好心。
「在下杜文舉,是進京趕試的考生,沒什麼可以謝你的……」他歉疚的道。
「我說了別客氣嘛,出外靠朋友,你不嫌棄,咱們做個朋友,下次路過到我這兒來坐坐,喝杯茶。」我道。
杜文舉千謝萬謝的才踏出「我的家門」,看他溫柔的一路護著江綠瑤往晨光裡走去,我有點不太舒服。
沒關係,要破壞他們,還怕沒機會嗎?
我一路跟著,他們兩人走走停停的,快到中午才趕到鎮上,不辦法,姑娘家走路慢,又累不得。到了客棧,這個千金小姐叫了好多菜,打算一餐就把杜文舉吃垮似的,可是他卻又讓飯又讓菜的,周到的不得了。
哼!美麗的姑娘果然佔便宜,我也現個身,讓他賣賣乖好了。
我閃個身到屋外,看到不遠路口有一個髒兮兮的乞丐,忽然玩心又起,也把自己變成了個小乞丐,大刺刺的就住店中走,店小二一見我趕緊跑了出來。
「快走、快走,臭叫化子!」他罵道,上前來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上。
一個過路的指著小二的鼻子,開口罵他:「你這個店小二太沒良心了,他不過是個孩子。」
店小二倒是理直氣壯的回嘴,道:
「我們這兒不是善堂,一天來了十個八個,我們還要不要做生意啊!快走、快走!」
一下子,飯店門前擠滿了人,伸張公義似的喳喳呼呼罵了一兩句,又都走了;店小二悻悻的也往裡去,杜文舉聞聲走出來,伸手扶我。
「小哥,摔著了嗎?」
「絆到石頭了,好痛!」我裝可憐的拍拍衣服,長這麼大還沒被人推過,也許以後會遇到更多有眼無珠的人推我。
「你吃過飯沒有?先進來吧。」他溫雅的道。
「嗯。」我點點頭,心裡暗自好笑。
「唉,客倌,這小叫化子髒兮兮的,小店沒法接待。」店小二粗著聲叫道。
「叫化子也是人,髒了點又如何,為什麼不接待?」
是啊是啊,髒了點又如何?
「他沒錢!」
「他沒錢,我有錢,現在這位小哥是我的客人,行不行進去?」杜文舉板著臉問他。
「行行行,有錢就行,請進吧。」店小二不甘心的道,靠在門邊將手上的抹布往肩上披。
杜文舉牽著我進客棧去,我經過小二時白了他一眼,這眼高手低的臭小二敢推我,待會兒再整你。
「小哥,你一定餓了……來,別客氣。」杜文舉說,小二不太情願的送來一副碗筷,我不動聲色的定住他鞋跟,他一跨步就跌了個狗吃屎,贏得滿堂彩。
「呸!狗眼看人低,活該。」我暗罵他。
杜文舉替我布好碗筷,關心的問道:
「小哥,你是哪裡人,看來小小年紀,怎麼會流落街頭呢?」
「我來找我爺爺,可是……鄰居說他去年就去世了,現在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我隨口胡謅,伸手抓了東西就吃,味道還沒錯。
「在下杜文舉,這位是江姑娘,請問小哥怎麼稱呼?」
「我……我爺爺都叫我小桃。」我道。
我的吃相大概夠唬人的,江綠瑤不再動筷子了,捧著杯子喝茶。
「江姑娘怎麼不吃了?嫌我髒?」我喝了一大口茶,說話時不小心把茶和飯噴出來了。
「不,我吃飽了。」她急忙柔聲道。
「這麼快就吃飽了?那幹啥叫這麼多菜咧,多浪費!杜公子你也吃飽啦?」我道。
「喔,不,我還沒開始吃呢。」他道,提起筷子和我一起邊吃邊聊,把桌上的東西掃光。臨走還帶了四五個饅頭。
「謝謝杜公子。」在飯店門前,我向他揖了一揖。
杜文舉拍拍我的肩頭,道:
「小哥別客氣,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我還要進京趕考去,你一個人要保重喔!江姑娘我們走吧。」
他說罷,領了江綠瑤一逕去了,真的丟下我。
好不容易才和人交上朋友,說什麼也不能就這樣走,我很快的趕了上去,攔住他,道:
「哎哎哎,杜公子!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爺爺又死了,我跟你一起去考試,好不好?」
他一愣,我又說:
「你真的是個好人,我很喜歡你,讓我跟著嘛……我雖然沒念過什麼書,可是我可以幫忙做很多事情,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跟著你我也不無聊,好不好嘛?」我扯著他的衣衫,又搖又拉。
他還在猶豫。
真是不公平,他答應送江綠瑤回去時可沒這麼猶豫。
「連你也嫌棄我,爺爺嫌我,死了也不讓我知道,現在你也嫌我,不讓我跟你……」我一急,索性哭給他看。
「小桃兄你別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我要進京趕考……」
我不理他,仍是哭。
「哎呀!你別哭,我們同行便是。」
「真的?那我幫你背書架。」我笑,抹掉眼淚去拉他背上的書架。
「不敢、不敢,小桃兄,我自己背著就可以了。」杜文舉道,抬頭看看天色,道:「我們走吧,再晚會趕不上下一個城鎮的。」
「好好好,快走,快走。」我搶在最前面,然後又轉過身來,悠哉悠哉的倒退著走。
「小桃,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哪裡人?」杜文舉笑了。
我是哪裡人?嗯,杜文舉住江州,說自己是江洲人,我住蓬萊山,是不是就是蓬萊山人?
呵!怎麼能告訴他我住篷萊山呢?
「我住在山上,我爺爺是山上修練的村人。」這樣說,不知道對不對。
「真的有人練點石成金的仙術嗎?」杜文舉訝然。
杜文舉看來似乎很有興趣,說不定我能說服他一起到山上修練,可我還沒回答,江綠瑤倒先說了話。
「修練學的應該是養生之道吧,只是長年與世隔絕,增加了神秘感,就像也有人說老子活了數百歲……其實,熟讀書中的道理,將來經世濟國、造福天下之人,這才是真正的點石成金。」
「江姑娘說得好,我真是讀書讀得呆了。從前秦王如果能用心治國,他的弘德便能長存於人心天地之間,這就是長生了;但他不思治國,反而費心求取仙丹,正是本末倒置的做法。不過……像小桃的爺爺這樣,能超脫物外,也不失為獨善其身的好方法。」
聽得出來杜文舉話裡有打圓場的意味,我不再接話了,免得他為難。
我名正言順的跟著杜文舉,江綠瑤的臉色甚是複雜,我想她大概非常嫌惡又髒又臭的叫化子。
我斜了她一眼,她正好也瞧著我。
哼!杜文舉要收留我,你待如何!
就這樣,我跟著他們一路閒聊,「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九晚五」……朝行夜宿的趕了幾天的路,其實也不算趕路,江姑娘走路戒慢,虧得杜文舉有耐心陪她三四步就休息一番。
雖然我沒有迷倒杜文舉,不過扮男生也有一點好處,可以和他同床共枕。
哈哈哈,江綠瑤就不行,就算她懂得很多道理也不行。
每晚,杜文舉都會看書,睡前總會聽到他的朗閱讀書聲,我喜歡搬張椅子坐在他身邊,因為他會不厭其煩的教我。
「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詩云:『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
「為什麼只對母親愛,不對母親敬呢?」對於「孝經」,我的問題忒多,其實是不甚認同。「對父母親的愛,不是天生的嗎?為什麼還要教呢?」
杜文舉眼睛一亮,一下拍在我肩上,笑道:
「好兄弟,你真有慧根!老子說過『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合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老子對這些強求來的規範向來不以為然,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又不曾讀書,也會有這種思想。」
「自然、順性、不強求,這也是修行的要義啊,」我被他一誇,非常得意,雖然不知道老子是誰,不過我覺得他比孔老夫子可愛得多了。「勉強自己就會傷了本性,傷人,也傷已……」
就像那條臭蛇,用強求的方式修行,到頭來,受了傷也不能自己解決,還要傷了其他生靈來替自己療傷,破壞了萬物之間的和諧,終久被發現了,會有人來治他的。
「小桃,如果你也能認真讀書,說不定將來也能有一番作為。」杜文舉很高興,拿了他的書要與我分享。我望著那一疊厚厚的書,就要打起瞌睡來了,趕緊扯開話題:
「對了,杜大哥,為什麼你每晚都讀『孝經』呢?你也需要書上教你怎麼孝順嗎?」
「當然不是,孝經上面說的『孝』,有更高的實踐,我每天一讀,拿來礫礪自己,一定要考取功名。」
「功名,對你很重要嗎?」
「我爹是個讀書人,只可惜……他屢試不第,一直鬱鬱難平,他希望我能考中功名,光耀門楣。」
「原來如此。」我望著他,發現他眼底有我從來不識得的沉重。「幸虧我沒爹娘,不必這麼辛苦的考功名。」我想著想著,就把話說出來了。
「怎麼會沒爹娘?」他訝然。
「我爺爺說,我是從泥地裡蹦出來的。」我笑。
「你爺爺騙你的。」他也笑了,笑裡有種溫暖的包容。
「那你知道我是怎麼來的?」我促狹追問。
「你從沒見過爹娘嗎?」他愣了一愣,很同情的望著我。
「沒有。」我搖頭。
他很難過的樣子,道:
「沒想到你還這麼小,就如此零丁飄泊……沒關係,以後咱們哥兒倆在一起,只要我有一口飯吃,絕對不讓你挨餓!」
「真的?」我笑開了,抱著他的手臂:「你真是好人!」
「咱們以後,一起吃飯,一起睡覺,還要一起讀書!」他笑,拿了一本薄薄的「老子」放在我面前。
好好好,讀書讀書,只要可以跟杜文舉挨得近,我非常樂意多讀一點書。
我把書本攤開,從第一行開始認真的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我停下來喘口氣,繼續又念:「之始有名天地……」
「等等,小桃。」杜文舉喊住我。「唸書不能這樣念的,你完全沒看句讀,怎麼知道書裡說什麼呢?」
「那要怎麼念嘛……」讀書還真是給他有點麻煩。
「你跟著我讀一次。」
「喔。」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杜文舉用他很虔誠的聲音朗讀,我像小孩子學走路似的,一步一步慢慢跟著他。
道可道,非常道……
這一天,黃昏時分,我們走在一處荒道,路上沒亭子沒樹木,江綠瑤熱得臉色潮紅,頭暈腦脹,我替杜文舉背著書架,杜文舉溫柔的扶著她,還不時用袖子替她煽風。
「江姑娘,撐著點,前面有間廟,我們到那兒再休息。」
「杜公子,再這樣下去,你會誤了考期的……」她歉疚的說。
「江姑娘別這麼說……事有輕重緩急,我不能為了自己趕考而丟下你。」
「這樣可麻煩了,杜大哥誤了考期,這事可也不小。」我說。
為了她耽誤考期?就算杜文舉說行,我也說不行。
這個礙手礙腳的江綠瑤,要想辦法弄走!
我們三人正說著,忽然刮起一陣大風。
不!是一陣妖風,把黃沙撲面刮來,飛沙走石,遮天蔽日的。
有人搗亂!
江綠瑤是歷過大劫的人,她如驚弓之鳥害怕極了,杜文舉挽著她的肩,在她身前替她擋著這陣狂風飛沙。
「哎呀,好大一陣妖風,快逃快逃!」我叫,一逕向前衝去。
「小桃,回來,你去哪兒?小桃———」
杜文舉高聲尋我,我不回頭,向前飛竄了一段路,確定杜文舉看不見我,於是縱身一跳,飛上雲頂住下一看,果然是妖風,就是上次那條黑眼圈的臭蛇,躲在一旁興風。
我一聲不響的變出了長棍,飛到他身邊,照頭就打。
「哎喲!」他痛叫出聲,也變來根棍子,一面招架一面罵道:
「噢丫頭,你總算出來了。」
喲,聽這話似乎是衝著我來的。
「手下敗將,敢對姑奶奶無禮。」
「上回我身上有傷,現下傷好了,來找你報一箭之仇。」他道,變成了人身蛇尾,長尾巴「嗖」的一聲向我掃來。我趕忙躍開,不然准斷成兩截了。
這傢伙果然和上次不同,不知道又傷了多少無辜少女的性命!
我終究不是他的對手。
「等一等!」我叫。
「幹什麼?」他問。
「我不想打了。」
「哼!由得了你?」
「我一直在趕路,很累,我們換個方式比試。」
「怎麼比?」他撂下棍子問道。
「跟我來。」我叫,凝神飛起,直衝雲霄。
「臭丫頭,玩什麼把戲?」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追上來,粗著嗓子叫道。
我不理會,向上飛沖了何止十萬八千里,下界什麼也看不見,白茫茫的一片雲靄,蒸蒸騰騰。
「好了,行了。」我停住,叫道。
那條黑眼圈臭蛇一言不發的瞪著大眼睛。
嚇誰呀!
「我們從這裡摔下去,一直摔到地上,看誰能不摔傷,你敢不敢?」我睨著他問。就是看準他沒這膽子。
「行!」果然,黑蛇猶豫了一會兒。「如果我贏了,怎麼辦?」
「如果你贏了,我一生給你做跟班,幫你提鞋;如果我贏了,你別再來找杜文舉和江姑娘的麻煩,給姑奶奶滾遠一點。」
「不行,如果我贏了,我要你!」他倨傲的說。
我嚇了一大跳,他也動了凡心了?這黑頭黑臉的傢伙,真嘔心!
說不得,也只好先硬著頭皮:
「如果你能贏,那也由得你,來吧。」我叫,收了氣,人就跟著頭下腳上往下掉。
那黑蛇不肯佔我便宜,立刻跟著摔將下來。
風好大,好涼,天空除了一片湛藍,什麼也沒有,如果不是耳邊有風呼嘯,根本不會知覺自己正從不知多高的高空往下摔。我倒是不害怕,心裡反而澄澈清明,隱約看到自己即將會有一場驚心動魄的經歷。
但,那是什麼?我不知道。
忽然想到杜文舉,眉目秀逸、溫和虔靜的書生,是他嗎?
忽然又想到這條黑蛇,會是他嗎?
天啊,該不會是這場賠賽輸給了他,然後一輩子給他當……當什麼來著?
喔!那也夠驚心動魄的了。
說什麼也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我回神,看到高山,看到大河,看到方塊田地,看到屋頂簷廊、街上行人、看到黑蛇緊皺著眉抱著頭,真的要撞到地上了!
連「小心」也來不及喊出口,我一把抓住他衣領反手向上拋,隨著穩住身體,追著他去,「砰』的一聲,我聽到他摔在地上。
「你怎麼樣了?」
我正要上前察看,但他坐了起來,原來的灰臉,此時慘白慘白,連黑眼圈也不那麼黑了,看來氣喘吁吁,冷汗涔涔。
「你為什麼要救我?」
這話問得好奇怪。
「我們沒有深仇大恨啊,受傷了嗎?」
他點點頭。
又有少女要倒楣了,讓他用採陰補陽的方式療傷。
「你可不可以換種方式,用母狗啊,母雞母鴨來替代女孩子?」
「用你行不行?」他睜開一隻眼,我退了一大步:
「不行!」
他不再說話,我又道:
「你輸了,別再來找杜文舉和江姑娘的麻煩,你答應過的,說話算話嗎?」
「不算話,你待怎地?殺了我嗎?」
「殺人我是不曾,殺蛇現在倒是可以試試手段。」我笑。
「你走吧,我說話算話。」
「你的傷可以嗎?」我真的有點擔心。
「你很美,為什麼要扮乞丐?」他沒理會我的擔心,問道。
我聳聳肩,因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他又問。
「叫我小桃好了,你叫什麼?」
「同修叫我黑童,我在杭州西湖底。」
呵,把他的老巢也告訴我了,這是交換身世是不是?
「我的原身在蓬萊山。」
「怪不得你身上仙氣飄然。」他羨慕的笑道。
我也笑,不再理他,口裡唸咒,移形前往方才和杜文舉失散的地方。他不在那兒了,我一路找到廟裡,他坐在神桌旁,江綠瑤倒在他懷裡,我故意慌慌張張的衝進去,進門時按了接頭上的破帽子。
「哇,好大的風……杜大哥,你沒事吧?」
「小桃,」杜文舉一見我劈頭就說:「你到哪裡,我急死了!」
我知道你急,我聽到你在喊我了,這聲音,我會一直記在心裡。
「我被那陣風嚇壞了,悶著頭就跑……風停了才敢回來,江姑娘怎麼了?」
杜文舉低下頭看著懷裡的人,憂慮之情,溢於言表。
「江姑娘她病了。」
「病了?」
我走過去看看,江綠瑤身體發涼,臉色蒼白,顯然是中了暑了。
「她大約是中暑又受了驚,小桃,你在這兒陪著她,我去找點水來。」
也好,把他支開,我使點神通,江姑娘就能醒過來了。
「杜大哥快去快回。」我追。
杜文舉小心的把江綠瑤放在地上,拎了水壺離開,臨出門前不放心的回過頭來。
「交給我,你放心吧。」我揮揮手。
杜文舉跑了出去,我在江綠瑤身邊下了道清涼咒,又在她眉心劃了還神咒,她緩緩回過神來。
「剛才好大一陣風,杜公子呢?」她一雙眼睛有些驚惶的望著我。
哼,這兩人,一心相維護,果真是有情有義。
「他走了。」我冷冷說道。
「走了?」她睜大眼睛,淚水就滑了下來。
真是,還沒搞清楚就哭,眼淚就像山泉,涓涓滴滴的存在眼窩裡等著。
「一定是我給他添了麻煩。」
原來她倒也自知,我順水推舟,道:
「你這身子像紙糊的一樣不禁風,杜大哥還要趕考,帶著你,他一定會誤了考期的,而且他的盤纏也不多了。」
杜文舉嘴裡不說,可是我真的有一個晚上看他偷偷數錢、翻行李,或許盤算著有什麼值錢的物兒可以典當。
「這……」她流著淚,隔了一會兒,道:「我走好了,不能讓他為我耽誤考期。」
她扶著神桌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出廟去。
好!有志氣,也有道義,可是杜文舉叫我照顧她,要是她走了,我怎麼交代?
「江姑娘,你去哪裡?」我攔住她。
「我也不知道……」
她軟弱無助、神色淒然,害我自責得要命。
「遇見你們之前,我在街上討到錢,現在還剩一點點,不如……到了下個驛站,雇輛車讓你自己回去,好不好?」
「可是,我怕……」她道,抹掉了兩行淚,又流下兩行淚。
「怕什麼?」我有點煩,剛剛都敢走出去了,這會兒又說怕。
見她可憐,我只好又柔聲安撫:「沒事的,自己一個人流落在外總要勇敢些,況且你男兒身打扮,不會有人對你非禮了。」
她點點頭,一點也不堅定。
真沒用。
「我跟你說喔,這兩天你要勇敢一點,別老像菟絲花蔓在人身上,要是杜大哥不放心,不讓你走,你豈不是害了他。」
「我知道該怎麼做。」她說。
杜文舉滿頭大汗的拿了水壺進來。
「江姑娘,你醒了?現在覺得怎麼樣?」他擔心的問。
「我沒事……」
「來,喝點水。」
他體貼的替她打開水壺,江綠瑤喝了一點,道:
「杜公子,今天晚了,咱們就在這廟裡歇腳,明兒再走吧。」
江綠瑤說。杜文舉為了她,幾乎每夜都在客棧投宿。
「這廟甚是荒涼,連個廟祝也沒有,前面不遠有戶人家,我們去借住一宿,明天再趕路。」杜文舉道,他還是一心呵護江綠瑤。
沒辦法,既然他堅持。我們很快的趕往杜文舉口中說的人家,在那裡借住了一宿,然後第二天繼續趕路。
江綠瑤果然不是我的對手,接下來的路上她乖得很,絕不喊累,絕不接受攙扶,她甚至不太願意和杜文舉說話,雖然我得逞了,可是杜文舉卻有點不快。
到了鎮上,江綠瑤不肯在客棧用飯,堅持在路上亭子裡吃包子,杜文舉拗不過她只得答應,但是他偷偷問我江綠瑤是不是在生他的氣。
我告訴他,我一點也不知道。
吃過了包子,我借口到處逛逛,一個人跑到街上,要想點什麼辦法把江綠瑤弄走,讓她繼續待在杜文舉身邊。
我一定會發瘋!可是要把她弄走,也要一個安全的方法,不然出了事兒,不只杜文舉會怪我,連我自己也會過意不去。
可是,想什麼辦法呢?不能直接使法術把她變回去,她會以為撞鬼了。
我扮成二郎神,叫土地公送她回去好了,只是……要是讓楊戩知道了,那我就慘了。
正難為,我聞到一股熟悉的妖氣,不過那妖氣並沒有躲著我,他大聲喊我,隔二條街都聽得到。
「小桃子!」
是那條臭蛇黑童,他溫和多了,不再那麼凶巴巴的。
「你的傷好了?」
「托福,你要去哪裡?」他問,八成看到我到處打聽車馬。
「江姑娘要先回家。」
「她打擾了你和杜文舉了?」他不懷好意的笑。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忽然又有人叫「小桃」,我回過頭來,是杜文舉帶著江綠瑤,也是閒逛吧。
「這位是……」
這位?哪一位?黑童嗎?
我一回頭,那條臭蛇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一臉老實的馬車伕了。「我姓余,是小桃的表舅。」黑童笑著說。
「喔,余大叔。」杜文舉略略一揖。
「表舅,你忙吧,我們先走了。」我道,這黑蛇離他愈遠愈好,一想到他說他要我,就雞皮疙瘩掉一地。
「小桃,我運了些貨物要到長安,還有個空位子勉強可以搭人,你要不要坐坐便車,咱們路上一起玩玩兒?」他說。
「你這臭蛇打的什麼主意?」我將他拉到一旁,低聲問道。
「你不是想把江姑娘弄走嗎?我是在幫你啊。」
「把她交給你豈不是羊入虎口?」
「我的目標是你,把她交給我,為了你,我一定把她安全送到家,一根頭髮也不會少。」
「這……」我遲疑。
「或者你要跟著兩位遊山玩水,那我就不吵你了,先走。」黑童道,作勢走向他早先用西瓜變好的車馬。
「等等!」我叫住他,對杜文舉說道:
「「杜大哥,我這表舅要回京城,讓江姑娘隨他同去,有車搭也省得行走奔波,你們覺得怎麼樣。」
他們兩人對望了一眼,杜文舉顯然非常不放心。
江綠瑤又看了看我,轉頭對杜文舉說道:
「既然這位大叔有車到京城,我就借他的車好了,走這麼遠的路,我的身子恐怕受不了,又白白誤了你的考期。」
「江姑娘……」杜文舉猶豫。
「杜公子放心,余大叔看來是個好人,不會怎麼樣的。」她柔聲說道。
「那好那好,余大叔,就讓江姑娘搭你的車回京好了。」我道。
「放心,江姑娘我會好好照顧她,一定把她安全送到家,否則叫我度不了五百年的大劫。」
我心裡一驚,這臭蛇居然發這種誓,他和我一樣修練了五百年,大劫就在眼前。
「余大叔,別這麼說,江姑娘就勞你多多照顧了。」杜文舉誠懇說道。
見他說這種話,任何人都會信的。
一切說好談定,江綠瑤上車前回頭望了望杜文舉,又流下淚來。
「杜公子……」她從腰間拿出一對耳環,把其中一隻交給杜文舉。「這是我身上唯一剩下來的東西,我在京城等你,帶著這信物來……來……」
哇!私訂終身!
好個江綠瑤,我居然沒料到她會有這一招。
杜文舉上前握住她的手,款款深情,秋波傳送。
「江姑娘,……我杜文舉一定不會辜負你的。」
又來一個,先是爹娘,現在又為了江綠瑤,這個書獃子到底把自己擺在哪裡,難道除了讀書之外,他沒有自己想做的事嗎?
他的樣子好溫柔,好溫柔。
如果杜文舉喜歡我,也會對我這麼溫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