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的休養生息之後,初雪方很準時的在早晨六點醒來;她一向喜歡在早晨的陽光中培養一天的良好情緒,閒閒的時間能讓她的腦袋不煩不忙的恢復活力,特別是在這種郊外的別居中,清新的空氣特別純潔無染。床的一邊是一大片的空白牆壁空間,足夠讓她暫時安頓那幅畫像。信步走到窗戶邊,往外看去,視線正對門口的莘坪花園,那裡似乎有兩個人影佇立著;初雪方懶散的目光由遠方收回,正好就看到那相談甚歡的一男一女。是楚傲岑,一大早的他就有訪客,是個年輕成熟的女人,她沒見過,不過看得出來這個女人的韻致高雅,裝扮穩重幹練,綻放出來的笑容又十足的世故,十成是個有成就的女人。看他們彼此相談甚歡,交情想必極深,真是「甸甸吃三碗公半」。初雪方從來不知道楚傲岑有個這麼好的女性朋友。人緣不錯嘛!初雪方淡淡的在心中竊笑想道。弄不清楚心中那一股越發上升的酸楚是什麼樂西,也不太想去弄清楚,雖然它有如漣漪般的快速擴散到四肢。但,關她何事呢?她何必這樣敏感、何必這樣緊盯著他們不放、何必覺得這兩人的笑容很刺目,也許那只是淺淡友誼的笑,淡如水的那一種,何必……該死的何必!她就是突然被這兩人攪壞了大半好心情。唔,她討厭這樣的自己,不該沒來由的隨便對一個人產生成見。寒霜越覆越厚的雙眼敏感的注意到一隻手正在向她打招呼,那雙笑意盎然的眼眸竟是那個該死的楚傲岑。他要她下去嗎?做什麼?她胡思亂想著,終於在把自己搞得差點昏頭轉向之前,理智抬頭了。停止你的想像力,初雪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心了?真是!一大早的淨想一些沒營養的事,趕快恢復到原來的你。她自顧自地教訓著自己、雙肩一聳!下去就下去,她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她的雙眼銳利如刀,簡直就要把我剁成碎片了。」江漓——住在楚傲岑的隔壁,是個事業有成的單身女郎,適逢上司為辛苦的員工們舉辦旅遊,她偷得浮生半日閒的也回到這裡休息幾天;晨跑之際和一早就在門口庭院整理草皮的楚傲岑相遇,因此閒聊了起來。「你向初初示威,恐怕沒有用,她軟硬不吃,鐵齒得氣人。」初雪方眼裡的醋意楚傲岑也看到了。但又如何,初初有時候是死不承認的。「要沒有用,你也不會待在這裡和我閒扯淡了。」她也是個會用人的主管,這點情人之間的心思,江漓不會不懂的。 「怎麼樣?下午我想到溫泉區走走,正好隔壁的陳先生夫婦有事外出將小孩托我照顧,我想帶他們到溫泉區野餐,帶著這位小姐同行吧。」拋了個極有深意的挑戰眼神給走近的初雪方,江漓瀟灑的轉身就走。
「她是學長的鄰居,好有氣質的一個女人。」娉婷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陽光下,初雪方面露微思,那名女子方纔的眼神針對她而來。唔,氣氛有絲詭異,她故作打量的偏頭看著一旁的楚傲岑。「沒想到她還記得回到這裡,通常她都是待在台北休養生息。」楚傲岑裝傻的說道,深沉的不作正面解釋。「我也想不到學長竟然有這麼一個美麗又熟識的女朋友。」初雪方微一挑眉,心中的酸意慢慢的付諸和風飄去。她知道楚傲岑在打著某種算盤,聰明的不置一言。就算那個女人對楚傲岑有好感又怎樣?尚未發生的事初雪方還沒習慣拿來小題大作。「什麼女朋友,住在隔壁互相熟悉罷了。」他居然還帶著那抹若無其事的笑容。「那學長還真是艷福不淺哪,這麼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都能讓你遇到。」羨慕的口氣無風無波的,聽不出任何酸意。「難得初初會欣賞她。」雖然初初和人熟稔的功夫一級棒,但如果這回她還能和江漓做成好朋友,他楚傲岑三個字就讓人倒過來寫。「別人是同性相斥,我是同性相吸,呆學長。」初雪方轉身就要走。
「還沒睡飽嗎?」他笑臉盈盈的欣賞微風將她晨褸的下擺波浪般的掀起,好像清晨的花露天使。「是,你剛沒聽到嗎?美麗又愜意的野餐邀約,我不睡飽一點怎麼有精神參加。」管那個女人是什麼意思呢,她只管享受野餐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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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高的岩石上,眺望著一覽無遺的草原,初雪方閉眼聆聽和風吹過的清涼,密密的樹林遮不住滿天揚起的綠草氣息,她真正的感受到胸懷大地的氣度,笑容更燦爛的往一旁正忙碌的楚傲岑瞄去。似乎是站得高高的與人無關般的態度,初雪方抽身旁觀的看著楚傲岑和那個一身優雅的女子穿梭在孩子們中,笑意不斷的和孩子們一起堆出最原始的烤肉架。這個女人,學長說她叫江漓,人如其名,柔媚如水,晶瑩清澈,雖然都市的塵囂之氣仍揮之不去,但那盈然的身段仍散發出教人著迷的嬌態。她和楚傲岑就像無懈可擊的一對璧人,孩子眼中親切的叔叔阿姨,這樣的情景對初雪方來說很不樂觀。雙手環在胸前,左手手掌托著下巴,初雪方陷入沉思。褪下事業有成的女主管面貌,將一頭長髮簡單的束高,穿著寬鬆的下恤,這樣的江漓不可否認年輕了許多;既沒有辦公室中的霸氣,又多了一份純真的可愛,這樣多樣貌的女子,別說會給舒語姐造成大困擾,就連她也自歎不如。而卸下一身重擔,換上一套紫色休閒服的楚傲岑,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自信又有風範的教導著五、六個孩子,他意氣風發、自由自在,完全沒有總裁的氣息,這是初雪方未曾感受到的另——個面貌,窩心又舒坦。這樣的楚傲岑,任誰都會愛上的。老天!這個江漓甚至有意要得到學長的心!早晨的那個眼神初雪方至今猶半信半疑;江漓的舉動若有似無,看似對學長勢在必得,可是眼眸流轉間逸出的冷淡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而精明的楚大總裁就當作不知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想引出什麼效果——一場醋火沖天的戲嗎?「小絮哥哥又失敗了。」一個稚嫩的女娃聲音傳來,滿是不屑的口氣。
「小絮乖,火不是這樣升法的。」熟稔的口氣中有著威儀,楚傲岑含笑的看芸小男孩黑黑的小臉,拿起他手中奮戰不懈的石頭。 「來,我教你。」兩塊石頭很技巧的碰撞在一起,旁邊的女娃們定自凝神的看著,江漓的一雙鳳眼更是一刻也沒離開。這樣融洽的畫面將初雪方的心喚了回來。就算她對三角關係的戀情實在沒興趣,但也沒必要讓自己疏離那一群可愛的孩子,何況自己身負紅娘重任,怎可不戰先逃?於是她走下了岩石,帶著一臉無所謂的笑容走近孩子,真心的想讓自己快樂的過完這個下午。「小妹妹肚子餓了是吧?」她盤坐在一個小女孩身旁,欲迎還拒的問,看著小女孩的手在碰上可口的餅乾時又收了回來。朝她用力的點點頭。
將小女孩抱起坐在膝蓋上,指著眼前享受升火樂趣的一票人:「你看,叔叔是不是很厲害?」
「嗯,叔叔好棒,小絮哥哥也好厲害。」揚起可愛的笑容,小女孩天真的回答。「這樣吧,告訴姨姨你叫什麼名字,等一下姨姨幫你拿到最好吃的一份給你。」說著說著,初雪方還趁勢捏了一把可愛的小鼻頭。「姨姨說的不可以反海喔。」認真的看著初雪方點頭,小女孩又說:「我叫小夜,姨姨,我要那份有小魚的。」這位姨姨是叔叔的好朋友,人又好漂亮。「沒問題,姨姨幫你。」放下小孩,初雪方朝另一個柴堆開始俐落的生火。「原來初小姐也會野外用餐的技術」嬌柔的嗓音由初雪方身後傳來,是江漓。「當然,我這個人別的沒有,就是求生存的本領一堆。出門在外,總有落單的時候。」初雪方不喜歡現在這樣的江漓,太過柔膩,失了女性堅毅的一面。「可是一個女人偶爾也該柔弱一些,太過強霸的自主性會讓男人望而生怯。」在她身邊坐下,江漓細軟的嗓音和眼中的精明完全不符,如果初雪方肯撥空著一下她的眼神的話,絕對會察覺怪異之處。可惜她忙著手中的烤肉事宜,將一串魚架上肉架,依然沒心思和江漓打照面。「我倒不認為掩藏自己的本性是件好事,明明會的,硬要裝作不會就大矯作了。獨立的一面更不是所謂的強霸,好的男人不是靠表面的手段就能得到手的;有智慧的男人會懂得欣賞女人獨立的一面,不見得所有人都喜歡養鸚鵡,起碼有些女人想要堅強都還做不到。」「堅持立場,善惡分明是吧?」這個室內設計師果然不是空負虛名。不會惡聲惡氣的硬要人贊同,只是將自己的看法自信又理性的說出。「我還以為你會說一句故作清高,不懂賣弄風情。」嘲諷的笑容毫不掩飾的由初雪方的嘴角露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江漓高傲的說道:「我是很想說,初大設計師,男女感情間的競爭有時不是想不參加就可以不參加的。不妨坦白告訴你,我要得到傲岑,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得到,就算他愛著你無所謂,聰明的你還是早點想好如何光榮的抽身退出吧。」在江漓調開眼光離開才際,依舊看不到初雪方眼光的抬起。
一直都知道江漓對她沒有絕對的和平存在,卻想不到她會公開向她挑戰,丟下的戰帖更是今初雪方大傷腦筋,右手呆愣的停在半空中。她說的真是學長愛慘她的意思?這句話著實轟開了她心中一直迷亂的地帶,她知道楚傲岑對自己已不是一般學長學妹的感情,甚至就是她一直所迴避的愛情:那麼連這一點都看得出來的江漓,其閱人的眼光豐富且真切,而此番氣勢凌人的對她發下戰帖,初雪方倒不以為是江漓把她當成情敵,她的舉動太過慵懶不積極,說明白一點就是她與楚傲岑之間的默契。以楚傲岑的心思,醋火沖天的戲他不想看,但能讓她失控的場面才是他想要的。壞男人,他怕是早已知道她的心興起波動了吧?笑話,這種累死人的戰局又不是她造成的,她沒理由下場攪和,可是該如何才能四兩撥千金的退場呢?「姨姨,姨姨。」沉思之際,一雙小手不斷的扯著初雪方的褲管,稚嫩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喊著。「怎麼了?小夜。」回過神來的初雪方,眉宇之間有些疲累的看著小女孩。「姨姨你看,魚都變黑了。」小夜嘟著小嘴,有點不高興了。 「媽媽說,魚變黑就不能吃了。」初雪方臉色一陣尷尬的看著女孩垂涎的小臉,極不好意思的解釋:「對不起,小夜,姨姨剛在想事情,忘了你的魚了。」真是糟糕!「那怎麼辦?小夜好想吃魚喔。」渴望的小手怯怯的往魚未熟的另一面輕點著。「那麼小夜想不想吃蝦球、櫻花三寶飯,還有好喝的湯?」初雪方祭出自己預先準備的—-份午餐。「什麼是櫻花三寶飯?花能吃嗎?」乍聽新鮮的名詞,小夜忘了烤焦的魚問道。初雪方溫和一笑,拿出背袋中的餐盒,打開放在小夜的面前。
「你看,很漂亮吧?這不是真的花,而是用飯做成很像花的樣子,是姨姨自己做的。」「哇!真的呀!姨姨好棒喔,會做好吃的花,這些都是要給小夜的嗎?」拈起放署在飯團上的醃漬櫻花,好奇的舔著味道。「嗯,全給小夜了。」看著那孩子氣的舉動,初雪方索性將餐盒放在小女孩腿上,朝著小女孩溫柔一笑。「哇!好棒,謝謝姨姨,」小夜捧著餐盒,快樂的吃了起來,只餘下回到問題原點的初雪方,仍是一逕的望著那與孩子們嬉鬧成一團的楚傲岑(三、四個孩子兒手拿著食物,個個躲在江漓的身後,與楚傲岑大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孩子們又閃又躲,臉上的笑容被陽光點綴得閃閃發亮,有如頑童般的楚傲岑,又虛張聲勢,又聲東擊西的,渾厚的笑聲聽得初雪方竟無端眷戀起來。也從沒見過這樣的楚傲岑,這樣充滿朝氣與活力,又像不失赤子之心的大男孩。在他身上,初雪方看到了一種名為和樂溫馨的感覺,一種今她極端渴望的感覺。怎麼會?他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攻進她最不為人知的心情?怔愕的雙眼被一個溫柔的身影閃過眼底,苦澀佔滿心頭的憶起他身邊還有個用意不明的江漓在,那抹包容的身影就像個小妻子一樣,情景令人羨慕又……嫉妒。這個詞著實讓初雪方嚇了一跳,隨即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何必呢?他太搶手,不適合她對感情抱持著不愛則已,愛上了就不輕言分離的性格;她只隨緣想要一份屬於自己的感情,寧缺勿濫。反正現在一個人的生活,她過得逍遙自在, 那麼還是清醒點吧,別再陷下去了。她可以對不起任何人。就是不能對不起龍舒語。抱胸逕自走到大樹下,靠在樹幹上,乘著涼涼的風,閉上眼睛讓一切沉澱,在心中清靜自己的思緒。不知過了多久,已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初雪方,渾然沒有察覺到一雙手臂已然纏上她的腰,直到一股熱氣源源傳送至她耳邊,令人心發燙的騷癢感漸漸喚醒了她。猶迷迷糊糊的她想擺脫耳邊不識相的打擾,豈知身子才一動,便被一雙鐵似的鉗子緊緊往後圈住,隨後低沉、充滿性感的嗓音由耳邊傳來:「我的懷抱終於喚回你了嗎?」瞧那沉迷的模樣,已堂而皇之的將整個頭顱擱在初雪方細嫩的頸子上。乍瞧著與方才判若兩人的俊俏臉龐,初雪方疑惑的低問: 「我們還在野餐嗎?」「孩子們剛睡著。」他好笑的瞧著她臉上的疑問。
「在想什麼?居然入神到連我過來了都不知道。」初初通常只何在思考雜亂無意的事時才會那麼專心,這是她的壞毛病。被他這麼親密的抱著實在不是件令人習慣的事,她彆扭的略微掙扎,邊說道:「照顧孩子不是件輕鬆的事,一下子來五、六個,怎麼沒把你累垮?」
「有幫手自然事半功倍。我看到你中午都沒吃到什 麼,午餐全進了小夜的肚子裡了。你很疼她,像個盡心的阿姨。那麼我可以猜測你是被我們的遊戲吸引了,還是你有什麼話沒對我說的。」照楚傲岑想,她方才想得入神的事十成十與他有關。「那個餐盒是我欠小夜的,我把她的魚給烤焦了。至於學長嘛,除了你很像奶爸這句之外,我沒有什麼要說的。」 「說謊。」楚做岑懲罰似的輕咬一口她的細頸,紅紅的印子夾帶著她全身突發的顫慄,讓他輕聲一笑。 「違背自己不是初初會做的事,別是真的傻到認為我對我選擇的人會輕易放過吧?」他開始得寸進尺的在她的頸上、肩上進攻。熱辣辣的感覺火般的傳至初雪方的四肢百骸,腳下一軟的她突然被右腳的痛給奪去了心魂,咬牙吐出一聲悶哼。
只見楚做岑的眼裡閃遇一絲火花,輕輕的抱著她坐下,將她放倒在樹幹上,開始揉起她的右腳來。看他專往的模樣,初雪方知道她的危機只解除了一半。
「這麼安靜的時刻,學長怎麼不陪江小姐多聊聊。」才不過三天的相處下來,這個男人卻已經摸清楚她所有的情緒起伏,這代表她已在他面前將自己最真切的一面完完全全露出,這樣的心靈交合仿若層層的網,玫得她措手不及。這就是他的預謀,要她徹掉她所有的堅持?「總不能把初初丟在一旁。我答應過自己要好好照顧你,現在證明我說得不錯,在我的腿幾乎恢復的同時,你卻還需要休養。」楚傲岑並沒有點明他和江漓的關係,卻一個勁兒的關心著初雪方的復元情形。「我的底子不錯,再過兩天就會沒事了。」並不是她太固執,而是這種傷真的不需要勞師動眾的。「讓我關心會死嗎?你的底子再好也比不上一個曾經在生死邊緣打過滾的人。腳傷該如何處理我比初初瞭解得多,我是真擔心你,你就讓我照顧一下也不會少一塊肉。」就算明知她心裡沒有逞強的成分在,楚傲岑的口氣還是重了幾分。「答應我,別再瞞著我任何事,我要分享屬於初初的一切喜怒哀樂,不准你再獨自窩藏。」無力的倚靠在樹上,雙肩垮了下來,輕點了下頭。她還有什麼能瞞他的呢?連深藏的思親之情都能讓他知道了,大概連那份前世記憶也快吐實了吧?如此一來,所有小小事情她肯定都會不自覺的與他分享的。在心中哀歎一口氣,楚傲岑的個性她至少也摸透了幾分,知道他對她的話一向是說得出做得到,這樣的關懷她也懷疑自己是否抗拒得了,尤其是現在她的心越來越難把持的情況下,她更覺得頭痛不已。靜默了許久,初雪方再度開了口:「學長,你喜歡過舒語姐嗎?」無論如何,她該問清楚,這是她早該做卻一直忍略的問題。按摩的手輕微的僵了一下,接著臉色深沉的坐到初雪方身邊,手搭過她的腰摟住她。 「這是我的真心話,我不喜歡她。」僵硬的口氣流瀉出他的不滿。知道初初一定會公開與他討論這個問題,時間晚了點,代表龍舒語在她心中的份量重得出奇。短短五個字,卻說得斬釘截鐵。那麼是真的了,清靈如水的眸光再度探向不遠處頻頻對他們兩人投以注目禮的江漓,問道:「江小姐無論人品、相貌都是上上之選,想娶她的男人大概也不能太平凡。」對著遠方投以濃濃的一笑。
「沒有人像我的初初一樣只鍾情於平實的生活、清淨優雅。小江她可是財政部門的高級主管,有財有貌,這樣的女人任誰都會心動。」但是卻不包括他。任何人裡也包括他嗎?初雪方輕輕在心底評估。那樣的話她沒資格問,但卻從他臉上的笑容看得出端倪。認識五、六年,他幾時給過她這種笑容?難怪他不把舒語姐看在眼底。越想心中的失落感就越發加重,初雪方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會被搞到神經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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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特立獨行的玫瑰酒吧裡,仍然擁擠的人潮,談話的聲調還是不改往日的高亢。仍算是稀客的初雪方無半點知會的來到,但那一臉活潑的招牌笑容已不復見,換上的是不可能在她身上見到的落落寡歡;邵一抹停駐在眉間的愁說有多重就有多重,連忙著調酒的蕭逸水也不得不停下手打量她。「小方,你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值得你端著這一張臉來到這裡,活像是要買醉似的。」印象中一向豁達的初雪方,向來是遇難解難的,就連當年姐姐出嫁都沒能讓她這麼難過。究竟是什麼事會讓她如此心事重重的?「逸水的人生中沒有低潮期嗎?算我情緒沮喪好不好?。」這個低潮期自從那天野甕後就一直持續到現在,就連初雪方自己都覺得日子長得過頭了。「別人要這麼說,我還可以當作是聽聽就算了,但發生在小方身上,就真的很不可思議了。大學時,你可以為了一份設計稿,就算被當掉三、四科你都無所謂。」將綠珊瑚遞給初雪方,涎著一張臉盯著她。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就做做好人告訴我吧。」「我的好逸水,你有哪一次知道你的低潮期是為了什麼的?你不會當我更年期提早來臨嗎?」初雪方實在不想回答這類的問題,她太清楚現在的沮喪百分之百是楚傲岑製造出來的。「則逗了,小方,你要堵我的口也得找個像樣的理由。」蕭逸水狠狠白了初雪方一眼,有點狗咬呂洞賓的不是滋味。「既然閣下覺得更年期不夠說服力,那就麻煩逸水自己發揮超人的想像能力,自己編好嗎?別折磨你眼前這個累得半死的可憐女人了,好不?」她實在不想找人來當出氣筒,偏偏逸水這個人又窮問不捨。小方的臉色的確是相當的差,這點讓蕭逸水妥協了。 「我能說不嗎?對了,說到累我才想起,你的傷怎麼樣了?半個月前看見你的名字出現在車禍名單中,嚇了我好大一跳。雖然有點慶幸你這個愛調戲人的女人終於受到報應,可是連環車禍的傷害畢竟不小。」將空了的酒杯遞給蕭逸水,朝她露出了一個詭詐笑容。
「原來我的朋友中居然還有幸災樂禍的人啊,想不到逸水竟是這麼沒有情義的人,那麼不勞你費心了,姑奶奶我現在可好得很。」欲嘖遼怒的將了蕭逸水一軍,現在的初雪方看起來像是完好如初了。既然不是身體上的病痛,那麼是感情上的事了?蕭逸水將綠珊瑚遞給初雪方,一邊擦著杯子,一邊若有所思的思考著。可是可能嗎?和小方熟識的人誰不知道。她是最不可能有感情煩惱的人。一來初雪方的生活裡只有休閒旅遊和設計圖能得她的青睞,其它的就是滿天下的知交了。偏偏她是個百分之百正常的女人,絕對不可能成為同志,這下可想煞滿臉問號的蕭逸水了。就在這一個猛灌酒、一個猛思考的當口,酒吧的門口走進了一對惹人驚艷的儷侶;這道對儷侶,男的一身昂貴紫衫,一手勾著纖纖玉臂,一手插進口袋中,一派的瀟灑之中又有著令人發冷的寒氣,剛毅俊挺的面容一片漠然,渾身上下儘是不容侵犯的威嚴。立在身邊的美艷女子,黑色裝扮,一襲絲質小禮服露出修長的雙腿,倍增清艷之美,楚楚可人的盈波美目流轉著萬種風情,令人頓失心魂。她便是江漓,那麼旁邊的男土自然就是楚傲岑了。這樣的組合本不該在酒吧出現,但看楚傲岑雙眼醞釀的難以磨滅的火花有意無意間總是鎖住吧檯上一杯接一杯的女人時,箇中原因,細心老不難明白一一。兩人選了離初雪方約有四個位子之遙的地方坐下,沉暗的紫色大剌剌的映入初雪方悲哀的雙瞳之中,翻動了她專心於杯上的腦神經。像做錯事的小孩般眼神偷愉覷了一眼,一聲哀嚎同時在心中響起,立刻正經八百的將眼光調回,放在眼前的杯子上。媽呀!怎麼這麼倒楣呀!為什麼不論她走到哪裡,總是會碰上最不想見的人?話說自從那一次野餐之後,為了平靜整個波動不已的情緒,也為了不想攬入麻煩的三角習題裡,她包袱一款,趁著楚傲岑下山修理汽車時,快速的溜了。這不像她初雪方會做的丟臉事。她認真的思考過,楚傲岑不想要龍舒語,很好,她也沒興趣和他糾糾葛葛。哪知一走七天,波動的情緒還是平靜不了。
整整一個星期下來、在她腦侮中盤旋的無一不是楚傲岑的一切;她發現自己竟極端的想念他。那種離開戀人時才有的渴望陪伴、濃濃牽絆,無時無刻不在她心中發酵,那是兩情相隨時所感受不到的。因此,她想念他的一切,想念他與她爭鬥時的活力四射,想念他用濃烈的懷思嗓音對她訴說一切心情時的激盪、想念他與她之間毋需言語便能體會到的感情流轉,更想念兩人同窩在一起時邵份恬靜與溫柔。老天!這份思念就像萬根針一樣時時刺痛著她的心。常常,她會無來由的升出念頭——多想再看看他那一臉隨和平樂的笑容哪。往日的前世記憶已漸漸消失,在她想他想得緊的時候,甚至會將龍舒語的身影排除在外。對於這樣的自己,初雪方深感自責,又找不到任何方法排解,於是她選了個最拙劣的方法,跑到玫瑰酒吧來,看能不能藉由夜色的渲染,讓她暫時離開心靈上的酷刑。哪兒知道,相思真是如影隨形,就連在這裡也能碰上應該還在家裡的楚傲岑。看著他和美艷不可方物的江漓談笑風生,初雪方不想讓自己的眼神沒禮貌的一直打量著那兩人,卻怎麼也克制不了酒杯後的清眸想飄去的心意。一直以為自己對感情的拿捏度是恰當的,殊不知感情這玩意兒是最不能用幾分之幾來分配的;曾經將所有心力全投注在友情與親情上,這會兒真應了楚傲岑所說,她讓愛情的份量漸漸在她心中與其它感情齊高,她無可自拔的陷下去了。那麼他呢?那個使她踏入感情泥淖的男人到底在算計什麼?饒是他與江漓的形態有多麼親密依偎,臉上的柔情蜜意有多麼真,眼神卻騙不了人,她還沒沮喪到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依她對楚傲岑的瞭解,她有理由相信他此刻絕不是純粹來訪。將事情下個完美的句點,這就是他目前最想要的,那麼好吧——「如果你存心讓我吃味的話,那麼你成功了。」她說過,激將法對她一向沒用,但是在心頭已生了根的愛戀是無法視而不見的,楚傲岑這回真是用了高招了。慘哪!她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杯了,她只知道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起來,彷彿又聽見雲遙姐在對她說教了。蕭逸水手足無措的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初雪方,知道她真是難受到極點了。從那一對男女走進來開始,她的眼眸就清清楚楚的寫出了失戀兩個字她同情她川可是又不能對她說第一次戀愛十之八九都會失敗的,這聽起來不像是鼓勵的話,倒像在落阱下石。與小方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還是別說了吧。一直笑臉不褪的男人似乎早看出了這裡的不對勁,斂起了笑容,換上了又是氣怒又是磷借的複雜表情走向昏昏欲醉的人兒。「別再給她酒了。」一手乾脆的抽掉還余半杯的綠珊瑚,楚傲岑僵沉了口氣出聲。他一直在觀察她,知道她難過不已,為他刻意表現出來的游移不定痛在心中。活該,總算讓你吃到苦頭了。「學長,你和小方究竟在鬧什麼意見?她對愛情還是個生手,用不著這樣氣她」「她的頑固人盡皆知,不這樣她會醒嗎?」他就是要讓她感同身受,才不會一再忽略他的感情。被拋下的江漓可是一臉帶笑的走到他們身邊,看到醉得一塌糊塗的初雪方,玩笑的拍了拍楚傲岑的肩頭。「任務完成,接下來得看你自己了。」會趟這一趟渾水,除了想一睹從不在上流社會露面的名設計師真面目外,其餘的就是打發無聊了。目送遠去的江漓,楚傲岑打橫抱起醉美人;初雪方咕咕噥噥的丟出一句淺罵。身體不安分的動了動,隨即停止。蕭逸水含笑望著楚做岑說:「本性不改,小方很氣學長喔。」
愛憐的抱緊往他懷裡縮的初初,楚傲岑輕聲低語:「她究竟喝了多少酒?」
「悶悶的喝法不用幾杯就會醉人的,小方一向只喝日本清酒,酒量當然好不到哪裡去,偏偏這綠珊瑚只是味道像極了清酒,酒精成分可不少,得勞學長您費心了。」這小麻煩,楚做岑看向那微微睜開的瞳眸,聽得她一聲低喚:「學長?」並沒有挪開緊緊依奢的身軀。
看來她的酒並沒有全醒,拿起桌上的鑰匙,煞有其事的問道: 「回哪裡?」「送我回家,我好熱,我要洗澡。」她還真應了一番話,讓楚傲岑有了登堂入室的完美理由,帶著笑容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