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印赴京城探視宮爾玉。此時,兩人並肩走在街上。
「玉二少爺,商館剛開業生意便這麼興隆,老爺一定非常滿意。」
「才剛開業,很多人來主要是為了捧場。」宮爾玉淡然地回應。「先別跟我爹報告。」
王印有好幾個沒見到宮爾玉了,這次見面,他覺得他似乎有些改變。自小,宮爾玉便比同齡小孩早熟,個性顯得沉穩,值得依靠;如今,他依舊成熟,態度卻有點冷,不論對人對事,他冷淡、且漠然。比如這回他成功打響商館的名號,卻並未特別開心。
他還在意壞了他親事?王印覺得自己錯得很無辜。當時他那麼全是為他好呀,怎麼知道他如此中意梁憫兒,甚至到了迷戀的程度了。那之後,宮爾玉多次親自登門提親,一再地被拒絕。聽說梁憫兒嫁給了向君洛……,王印心想,這下宮爾玉應該死心了吧?可是他為什麼還是這麼冷淡?老實又固執的王印靜靜地走在宮爾玉身旁,心情有點郁卒。
「王印。」宮爾玉停步,目光緊緊追尋前方一道纖柔的身影,臉龐閃過少有的光芒。「你先回商館。」語畢,他拋下王印,追尋那抹倩影。
「玉二少爺,你要去哪?」京城對王印來說,人生地不熟哪!
宮爾玉起步後便將王印忘了。他的眼裡只有……她——梁憫兒!
那真的是她!當那名女子停在一個攤子前揀選古玉,宮爾五看清楚她的容顏,確定她即是梁憫兒!
她怎會一人上街?見她轉彎離開這處鬧市的主要街道,宮爾玉也跟了過去。
有時候,已經把某些事物認定是自己的,卻無緣得到,反而不容易死心。半年來,他雖然總北被北梁將王拒於門外,他仍用盡辦法取得粱憫兒有關的消息。包括她的身體狀況、起居作息,及她的心情……,所以,他能一眼認出她。
宮爾玉發現,除了他,還有人跟蹤梁擱兒。是向家的人?目的是監視,還是保護?
粱憫兒進入一家佛寺。她在佛堂內稍作停留,便步覆飄逸地走到寺廟後院。
天冷,寺廟後院少有人跡。多株樹木了無生機地枯老,梁憫兒獨自一人走在其中,仰望天空。天空是霜冷的顏色。孤獨,將她烘托得有絲淒怨,地面上的積雪方溶,濕泥與枯葉攬纏在一塊兒,她的鞋子、裙擺都沾上污泥。
她掩臉,因為落淚。
宮爾玉走向她。
梁憫兒聽見腳步聲而回過頭,看見宮爾玉,她在驚訝中急忙拭去眼睫上的淚珠。
她雙肩瑟縮,宮爾玉問:「冷不冷?」他解下頭篷欲為她披上。
梁憫兒往旁閃了一步,搖頭拒絕了他。
宮爾玉不再開口,靜靜陪在她身旁。他不希望她覺得她被打擾,只想讓她知道,她此刻並非孤單一人。
梁憫兒意外地感到平靜。宮爾玉是名體貼的男子,不似向君洛……。在向君洛身旁,梁憫兒的精神總緊崩著,十分緊張他的一舉一動,及他說的每一句話。
若她嫁的是宮爾玉,一定不會有太大的煩惱,心情也不會有巨大起伏——她想過這種生活,但同時,也有一點點捨不得……,捨不得被向君洛搗弄得亂七八糟、難以釐清的情緒。唉,人們總是不滿足於現狀,卻又恐懼改變。
「你……當初想娶我……是因為?」梁憫兒突然開口問。
「你令我動心。」未作思索,宮爾玉便答。
她令他動心?沒記錯的話,他見過她一次,便有意提親。當時她的外形可以用癡肥來形容,他居然會心動?
「你的氣質嫻淑、且待人溫和有禮——只憑感覺,我便希望和你攜手共度一生。只可惜……」宮爾玉很少以感慨的口吻說話。打混商場多年,他看多了人生的起起落落,所以很少得意忘形,很少特別去在意些什麼。然而對於梁憫兒,他總是殘存著思念。
「你喜歡的,並不是真正的我。」梁憫兒的瞳中閃爍著失望。「你看走眼了。」她眨下了眼,澀澀地微笑,「我不是個姻淑女子。」
「那不重要。」情感一事,是很主觀的。「當我心中已認定了你,不管你的真實個性如何,我都會接受。」
粱憫兒搖搖頭,「自相矛盾。」
男人都這樣嗎?一點定性都沒有,女孩子如何相信他們所謂的永遠?宮爾玉說他中意她溫婉嫻淑,一副會包容她的一切的樣子……。等相處過後,他看出真正的她其實既任性又無禮他還會待她一如初衷?還有,你向君洛,在多次冷言冷言語地嘲笑她之後,他說他是真心真意要娶她……,難道男人們已閃定天下女子全是傻瓜?
梁憫兒輕蹙的柳眉表露些許氣憤,宮爾玉輕聲問她:「你在向家……不開心?他……對你好嗎?」王印會向宮爾玉解釋——搞砸他托付的事,全是由於向君洛曾向他數落梁憫兒的不是。基本上向君洛對梁憫兒的印象不好,加上傳聞向君洛個性不羈、不喜受束縛……,宮爾玉猜想,他是迫於聖旨才迎娶梁憫兒他可有好好待憫兒?
梁憫兒的回答,像是看破塵事的滄桑。她說:「好或不好,有什麼意義?」日子,不就是這麼過下去?
「不開心的事,你愈去想它,會愈不開心。」老將情緒埋進憂鬱裡,很難不煩悶的心情,應該靠自己去轉換。
宮爾玉已經無法介入她的生活,往下追問細節對彼此都無益,於是宮爾玉改而敘述自己豐富的見聞,很快地轉移她的注意力。
梁憫兒漸漸感到愉快,暫時忘懷不悅。也許這即是宮爾玉與向君洛的差別。向君洛,不夠沉穩,若見她不高興,肯定一再追問她原因,導致兩人老是起衝突。但是,奇怪地,淡淡的微笑中,她有一絲絲期盼——期盼有朝一日,她也能與向君洛相視而笑,感受彼此心靈的契合……。
向家有一名男僕,跟蹤梁憫兒來到寺院,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和一名男子有說有笑。他並非接受夫人或二少爺的指派才跟蹤她,而是他多次發現她行蹤詭異地在後院徘徊,所以格外注意她的舉動。而且大家都不喜歡她,她太過驕傲,接連使二少爺和太少夫人受傷……如今她可慘了。被他逮到她溜出私會情郎,他要趕快回去告訴二少爺!
梁憫兒來到房前,脫下鞋子,拉高裙擺,以防弄髒地板。她推開房門,踞著腳尖,跨過門檻時,房內前廳的圓桌前的人影嚇了她一跳提在手上的鞋子落地,鞋沿半干的污泥被震碎,散落在乾淨無塵的大理石上。
梁憫兒沒想到向君洛這個時候會在房裡。她彎身拎起鞋,走入內房。
她正撥開珠簾時,向君洛衝過來用力地把她拖人寢房內!她的鞋又掉了,同時鬆開了拉高的衣裙,也不再踮著腳尖走路。地板冰冷,她從腳底一路寒到背脊,身軀顫了一下。她看得出向君洛在生氣……而且不是普通的生氣。
梁憫兒想扳開他強硬的手臂,但沒有辦法。「你在說什麼?我又沒有……」
「該死!」向君洛詛咒。她竟然還能若無其事、一股純真!她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以為她瞞得很好?她把他當成什麼?凱子還是懦夫?
向君洛的眼神危險而懾人……,難道他……?「你……」若不是向君洛俯身、五官逼近她的臉蛋,她將會推測出答案……
她根本來不及閃躲,他便似鷹一口銜住獵物般,兇猛地攫住她的唇、粗暴地撬開她的唇齒,舌頭探人她嘴內,逕自糾纏、碾壓、吸吮。
他的粗霸狂暴令她害怕。她雙肩緊縮,搖頭急欲甩開他的掠奪,但他緊緊揪住她,絲毫不肯放鬆。她的唇脹得發痛,他激動得似乎要吮出血絲才肯罷休!
他的舉止近乎欺凌,根本不是丈夫憐愛妻子的親密動作。這令梁憫兒覺得遭到羞唇,他這和不人道的劫匪沒有兩樣!
他的力道一直未放鬆,好像要吻人她的喉嚨,好像永遠都吻不夠似的!漸漸地,梁憫兒被接撩撥得幾乎要燃燒起來了。他的氣息佔據了她的心,她就快聞不到自己的味道、把持不住自己的理智了……。不可以這樣!梁憫兒緊緊皺眉,淚水將要掉下……。不,不可以這樣……,再這樣下去他可以會強迫性地佔有了她……,如此一來,她絕不會原諒他,而他也一定會後悔……他們的情況已經夠糟了,不能搞成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能……
但向君洛真的吻不夠她!不僅因為她滋味太過甜美,他還要她知道她屬於誰——她屬於他!成親後,他珍惜,並尊重她的意願,克制自己,不去撫摸她、親吻她……而她竟然……她竟然……
對另外一個男人展開笑顏!
聽到這件事時,他不只生氣,他還恨得發抖!她幾乎還沒對著他笑過……,該死!他是她的丈夫哪!她的笑容應該只屬於他!她的美眸應該只望著他、追隨他!
也許,他粗暴的吮吻令她覺得受到侮辱,但她有沒有想過,她的拒絕、她的不在乎,簡直是將他的感情視為污泥似地摔落地面,連踐踏都不屑……比侮辱還嚴重……。
天啊!她鄙視他對她的愛,他卻迷戀她的唇齒,不捨離開……,他不禁覺得自己低賤得無可救藥!
他低吼一聲,狠狠推開梁憫兒!梁憫兒扶著牆壁,覺得暈眩。她突然好希望他能繼續擁著她,雖然他過於粗暴……,但他被冷落在牆邊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那男的是誰?」向君洛厲聲質問:「和你在廟裡有說有笑的那個男的。」
他知道她獨自出府的事?「你派人監視我!」
「不用我派人監視你,自然有人懷疑你的操守,自動跟蹤你!」
「那個男的是宮爾玉。」梁憫兒認為自己和宮爾玉清清白白,毋需心虛。她直接告訴向君洛實情,「我們只是湊巧……」
「宮爾玉……」向君洛一聽到這個名字,便無心再聽取下文。他冷笑,走到她面前,「我早該想到了,」一把將她拉至床邊,「是他讓你變心的嘛!當初傳說他有意志向你提親,你還很開心,對不對?」把她推倒在床!「回答我!」
「對!」梁憫兒氣憤地反駁:「而你呢?你還不是到現在還跟你的嫂子不乾不淨!」
「我沒有!別再拿七、八年前一件根本沒有發生的蠢事來審判我!」他蠻橫地扯開她的衣襟!
「不——」她完全沒機會遮掩雪白、削弱的雙肩,兩手便被他制住。
「你們偷偷幽會幾回了?他碰過你沒?我檢查了以後就知道……」他眼泛血絲,面目猙獰。「我檢查了以後就知道!」
「不!」他不可以這樣對她……,她試圖踢動兩腿掙扎。
向君洛輕鬆地壓制使她雙腿。他吻著她的頸項,一邊解開她的腰帶。梁憫兒雙手雖被扣住,但她使盡全力揮舞想攻擊他,他單手將她兩手一併高高地鎖在她頭頂上方。
她想咬住,他以不至於使她無法呼吸的力道輕輕掙住她的脖子,然後吻她的唇。
梁憫兒一楞,忘了合上嘴巴。他明知她會咬他,為何還吻她的唇?
向君洛覺得胸口一陣悸痛。她當然不會明白——為什麼他明明知道會受傷,卻還執意吻她。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他明知她恨他人骨,他卻仍然一逕兒愛她,愛到無法自拔、愛到即將崩潰。
唉!到底是誰在折磨誰?
向君洛的手離開她纖細的脖了,偷偷探入她肚兜內,粗魯地撫弄、揉捏……。梁憫兒覺得痛……她不要……不要他毫無憐惜地。佔有。她病的不是前胸,而是心……
她蹂躪的是她的心……
思及此,梁憫兒猛然放聲大哭。
向君洛被她的哭聲駭醒。他先是縮回兩手,然後輕撫她的臉,「別哭……」
梁憫兒揮動碎拳捶打他:「走開!你走開!」
向君洛起身退開。回想自己剛剛對她做的,他自責地擊桌。
梁憫兒扯緊衣襟,抬起雙腳,縮坐在床榻上。哭聲稍斂,僅餘啜泣。向君洛背對著她……,他的前景顯得孤單,也有些可憐……梁憫兒自己也有同樣的感覺……。
她害怕兩個人在一起時的緊張氣氛,卻也害怕獨處。
他們兩個人,好像一直在錯過……,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是不是應該下去攬住他……?
「憫兒……我不行了……」向君洛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完全沒了主張。「我……不行了……」
梁憫兒伸出手,差一步便能擁住他!但他竟頭也不回地離開寢室!他實在應該回頭看一眼,但他沒有,他錯過了她求和的表情……
「不行了……?」梁憫兒喃喃重複他說的話。
這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表示,他對她的愛到此為止?
就這樣……?
他所宣稱的真心真想,就這樣簡簡單單地瓦解?
梁憫兒僵立桌前,久久無法回神。
宮爾玉面無表情地步入一家青樓。老實說,他實在受不了某些人總愛在溫柔鄉中談生意!
「哎呀!玉二少爺,」老鴇揮著絲帕招呼他,「王大爺在樓上廂房等著您呢!」
「二少爺——」
宮爾玉正要隨老鴻上樓時,身後有人嗲聲喚。
他回過頭,尋著聲音來源,才知那姑娘喚的不是他。
那名姑娘努力將身子貼的一名拿著酒瓶的猛灌的男子,撒嬌道:「二少爺,你別儘是喝酒,偶爾也陪陪人家、看人家一眼嘛!」
「滾!」男子惡狠狠地推開一心黏到自己身上的女子。
女子以極不優雅的姿勢跌坐到地上,週遭同伴未施以援手還掩嘴竊笑,她忿忿然地爬起,走向老鴇,跺腳埋怨道:「存心期負人嘛!只想要買醉不會到酒店去?要不,去他自己的向陽客棧也成,何必到青樓來?」
聽到向陽客棧,宮爾玉敏感地想到向君洛。「他是向君洛?」他知道向君洛握有向陽客棧的經營權,而且他在向家正是排行老二。
「嗯。」老鴇隨口應。「玉二少爺,你?」不瞭解宮爾為何跨步走向向君洛。
宮爾玉走到向君洛身旁,握住他的手臂,制止他喝酒。「向君洛。」
向君洛本來不理他,將嘴巴對準瓶口繼續豪飲,但那多事的傢伙卻抽走他的酒瓶!
向君洛扭轉前臂打算反制住對方,未料對方同時旋轉手腕,依然處於上風地抓住他手臂。他抬頭看誰這麼大膽打擾他喝酒,迷濛的雙眼迎上對方銳利的鷹眸後,他瞬間清醒!「宮爾玉!」
宮爾玉有些意外向君洛認得他。「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麼?」他認為他若沒事的話,應該在家中陪伴梁憫兒!
「你呢!」向君洛站起身,「來跟我示威?」事實上兩個人的體格相當,然而向君洛因酒醉,在氣勢上稍微矮人一截。
向君洛對準宮爾玉的臉頰揮出一拳,但力道虛軟,打不中目標。
宮爾玉輕輕鬆鬆地擋住他的拳頭,說道:「新婚不到一個,你便出入這種地方,難怪憫兒不開心。」
「你為什麼知道她不開心?」向君洛揪住他衣領,吼叫的聲音近乎哭嚷,「你打我老婆的主意……」再次揮出拳頭!:「混帳!」
「你這算是嫉妒?」宮爾玉側頭閃過,「我告訴你——」
揚起拳頭,有資格嫉妒的人是我!結實地揍他的鼻樑!
向君洛往後傾倒,蹣跚退了幾步,撞到了桌角,側倒在地。
青樓裡的女子紛紛尖叫。
向君洛抬起手,扶著桌沿,緩慢地爬起。爛碎的人在俊碩高大的宮爾玉面前,更像個沒出息的混混!再想起憫兒的可能向著宮爾玉……他好痛苦,想狠狠揍扁宮爾玉的臉,想斥令她不准再迷惑憫兒……。
「你想打架?」宮爾玉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奉陪。你要知道,我想揍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當初若不是你在王印面前嚼舌根,憫兒早已是我的愛妻!」
「憫兒是我的!」向君洛發狂似地吼,「你休想得到她!」衝向宮爾玉,「休想!」
「醉鬼!」宮爾玉隨便揮下了手,甫靠近他的向君洛便又彈了出去。
「二少爺!」好多人尖喊,掩住雙眼不敢看他的下場。
他的頭撞上樓梯欄杆!木製的欄杆遭他撞出裂痕,眾人肯定他的腦勺定也破了口。
他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眾人以為他已昏厥,準備上前探視他的傷口時,他抬起頭,睜開雙眼,費力地再度站起。起初他的身子有點搖晃,待他站穩後,他目光炯然地瞪視宮爾玉。
兩名偉岸的男子互瞪,有如對峙的兩頭豹緊張的情勢一觸即發。
姑娘們啜泣著請求道:「不要打了……不要……」
沒有人搭理她們。
向君洛臉上淌著血水。他不再暴躁,凌厲地施展出高超的武技攻向宮爾玉!
韓予顏較向君洛的家人早得知他在青樓與人打架的消息,見到他滿臉是血,神智不太清醒,擔心向母見到這樣,的他會受不了,便先行將他帶回宰相府,請大夫為他療傷。
另一方面,向母雖然曉得向君洛有韓予彥照顧,一顆心仍上下忐忑,擔心兒子的傷勢。她愈想愈覺得——這些不安,全是梁憫兒造成的——她遂要人找梁憫兒來她面前。
梁憫兒一來,向母便嚴肅發問:「洛兒在外頭跟人打架,你怎麼說?」
先前梁憫兒也聽說了向君洛的事,但她沒有什麼意見想發表。
「別再跟我裝聾作啞!」向母怒聲道。這回一定要問個明白,而且要梁憫兒知道,不是悶不吭聲便能置身事外!
「我能說什麼?」梁憫兒並不想與向母起衝突,但是,既然她要她開口,她便不再沉默。「他打架的事我不清楚,不過我覺得您該追究的是,他為何出入那種地方。」
「你話說得挺溜的,字句裡還能帶刺兒。」向母長袖一甩,精明地與這目無尊長的女孩對招。她說:「洛兒區不是在你這兒得不到滿足,他何必往那種地方跑?」
「作婆婆的,自然是向著兒子。但請您到外邊問一問,新婚不久,他便到外頭去花天酒地,人們信的會是誰?」
「不知情的人同情的是你,但是請你注意,如果你在寺廟與男人私會的消息傳了出去,到時候評論的話語絕不會好聽。」
她這是在威脅嗎?梁憫兒抿下了唇,道:「麻煩您請那位跟蹤我的人出來說清楚,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廟宇是公眾場合,誰都可能在哪兒巧遇熟人。」
「巧遇?」向母冷哼:「為了這樁巧遇,你特地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粱憫兒紅了眼,但硬是不讓淚水掉下。
「既然您已認定我紅杏出牆,那就紅杏出牆吧!」
「你還當真承認了!」向母氣得發抖,「不知羞恥!」
「我不知羞恥?」梁憫兒撫著胸口,問心無愧!「還不是你們逼的!」
向母不屑地打量梁憫兒的表情,「別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受委屈的,是我家洛兒!洛兒不會對誰這麼忍讓過,結果,他得到了什麼?新婚之夜被人拿玉鑽子捅破肚皮,過沒多久又在青樓鬧事,弄得渾身是傷,你叫我們向家面子往哪兒擺?」
梁憫兒很快地回嘴,「進你們向家大門可不是我自己要求的。他因為娶我而丟了面子,是他自己的事!」
敢情她還怪罪了洛兒娶了她?真是不識抬舉的臭丫頭!
「要你入門,是我作的主。」向母道。
「那也一定是因為您想把我想得太好。然而,我是人,不是傀儡,不是人希望我怎麼樣,我就怎麼樣。」
「你……好刁的嘴!」向母忿而拍桌。
梁憫兒深吸口氣,「我並未與您作對,只是想在您面前,挺直腰桿、不甘示弱。」子沒做過什麼後悔的事。但現在,我萬分後悔代洛兒作主,讓他娶你入門!
「您現在才感到後悔……」粱憫兒面無表情地告訴向母:「你有所不知,早在這之前,我已經無比痛苦。」
她把向家當成什麼?火坑,還是地獄?否則她怎會無比痛苦?
向母氣炸了,吼道:「我們向家沒你這種媳婦!」
「您終於和我達成共識了。」梁憫兒淡然地應道。輕輕點個頭,轉身離開。
「再娶?」
向君洛原本閒懶地倒在躺椅上,任由向母在耳邊嘮叨,直到聽到再娶這兩個宇,他才有所反應。「娘呀!多年來老爹只要提到再娶,你便嚷著要自殺,如今我成親才不久,你卻要我再討房小老婆?」
「沒錯!」向母兩手叉腰,信誓旦旦地,「這回我一定要張大眼睛,選個聽話又乖巧的媳婦兒!」
「聽話又乖巧?」向君洛咋咋舌,不讓心扯動嘴角傷口,眉眼因疼痛而跳了兩下,急忙撫撫嘴角。然後道:「拜託哦,我們家哪個奴婢不是這樣,難不成你要我娶她們?」
「你少跟我貧嘴!」向母睨了不正經的兒子一眼。「我已經找人聯絡媒婆,要她幫我注意適合你的對象。」
「你玩真的呀?」向君洛坐起身。其實他傷得不重,只是當時臉上淌了太多血水才會讓眾人嚇到。「娘,憫兒又沒做錯啥,再說,我和她好端端的,你別找我們麻煩。」
「她沒有做錯事都搞成這樣了,一旦做錯了還得了?」
向母指著他纏繞著崩帶的額頭:「你看看,好不容易腹部的傷才好了些,出一趟門後,居然渾身掛綵地回來。這叫好端端的?」
向君洛滿不在乎地聳肩:「還沒死就是好端端的啊!」
「你胡謅些什麼!」向母雙掌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
「我真不明白,你著了什麼魔,她害你變成這樣,你還護著她!你到底迷戀她哪一點?」
向君洛反手枕著腦勺,再度優閒地躺下,「我沒有護著她。弄成這樣本來就是我自己的錯,不關她事。」
「不管關不關她事,我已經決定要你再娶!我沒要你休了她,算是很善良了。」向母走到躺椅旁,低頭俯望著兒子,「我非要殺殺她的銳氣不可?」
向君洛發覺他的親娘一定找過憫兒。兩人不知說些什麼,親娘被憫兒氣得嚥不下氣。唉,天底下夾在親娘好與愛妻之間的男人最難當。
「娘,你眼光高,只有管家之女、富貴千金你才看得上眼。你想想,這些人之中,有誰會願意當小妾?」
「我不管!就算是買,我也要買一個來!」
「上哪兒買一個足以和憫兒匹敵的?」向君洛語氣輕鬆地同她分析,「憫兒是堂堂北梁將王爺的掌上明珠,又是元配。相信我,你找來的人肯定只有被她期負的份兒。」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我是當真的!洛兒,你再這麼讓她,她會永遠把你壓在腳底下,把你踩得死死的!」自古以來,只有丈夫是妻子的天,哪有妻子爬到丈夫頭上的?
「那好呀!反正我也開心嘛!」
「你開心,人家可不開心!我跟她說我後悔讓她進我們向家門,你知道她怎麼回答?她回說早在我後悔之前,她就痛苦無比了。你聽聽這是什麼話?依我看,乾脆讓她離開我們向家,對大家都是件好事!」
向君洛眼睛隨便亂膘,突然發現有個人影靠近窗邊。
是憫兒!她以為她躲得很好,但是她為了傾聽房內人的談話,測著耳朵,露出她膠好的側臉,而遭向君洛發現。怎麼?她也會在乎他和向母談些什麼?
向君洛心生一計,想要看看憫兒聽到他說的話後,有何反應。
「娘,你剛剛跟我提議什麼來著?你要我討房小老婆,是不是?」
隔著窗欞,向君洛沒能看見梁憫兒驟變的臉色。他想要娶妻?太過分了!
「你要我重複說幾遍?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向母完全沒注意到窗邊的人影,及向君洛詭異的神色。
「好,我娶!」向君仰起上半身,故意很大聲地說:「你聽好,這回可得幫我找個真正聽話又乖巧的。」是不是還不夠刺激?否則憫兒怎麼沒有動靜?向君洛瞇起眼盯著她瞧,有些失望。
梁憫兒咬住下唇,氣憤地甩頭跑開。
有反應!而是好大的反應!向君洛眼睛一亮,迅速跳下躺椅,往外跑。
向母卻拉住她,表情喜不自禁,「洛兒你說的是真的?
你同意了?」
「什麼?」向君洛一心想快點追上梁憫兒壓根忘了跟母親說了什麼。「娘,我有急事,你別拽著我。」
「洛兒你頭是不是撞壞了?」怎麼講起話來沒什麼順序,前話、後話不搭調,而且才說過的話馬上又忘了。
「我很好。而且我老實告訴你,剛剛因為憫兒在場,我才會假裝答應你要我納妄——我主要是為了試探她的反應。」他拿開母親的手,道:「我不會再娶,我說過我這輩子除了她我誰都不要。我不是著了魔……我是因為我……。」接下來的話,比較適合直接告訴憫兒,留下一句:「我走了。」急急忙忙衝出房。
被留在房內向母重重地跺了下腳,「你這孩子!有了老婆便忘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