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薰人醉 第七章
    半年後。

    隆冬,在北梁,連續數日大雪紛飛,迫使梁將王人京面聖的行程不斷往後延。

    好不容易,雪暫時停了,梁將王下令即刻出發。

    一名女婢在花園迴廊,見著睚找尋著倩影——梁憫兒立在柱旁,纖弱的嬌軀覆著一襲白色披風,美顏微仰,望向天際,柳眉輕蹙,黑白分明的瞳眸流轉著一絲愁緒,使人心生憐惜……,像是從古畫裡走出來的絕代佳人似的……。

    梁憫兒變得美麗動人,早已眾所周知,但女姊仍然常常看她看得傻了眼。

    女婢覺得,二小姐輕靈的氣質,比冷艷的梁將後更加令人怦然心動。

    女姊悄悄走到粱憫兒身介,細聲稟告道:「二小姐,該動身了。」

    梁憫兒轉頭看女婢,優雅地點個頭,然後起步走向前殿。

    半年來,梁憫兒變了許多。不再與下人們閒談、不再勤跑廚房……。梁憫兒總是帶著談談憂鬱,靜靜地待在庭園裡,天仙化人般不理塵世間的鬧事。旁人看她時而凝望花朵、時而遙遠藍天,卻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半年來,宮爾家提了三次親,都由粱將後回絕。京城方面,陶太師多次邀請憫兒入宮,也遭梁將王婉拒。

    每年年底,各州將王必須赴京與聖上共度年節。今年聖上並派使者至北梁,下旨召見第一佳人梁憫兒。

    聖命難違。陶太師這一招,讓梁將王、梁將後傷透腦筋。兩人商研,如何才能不打擾到憫兒平靜的生活,又能不違抗聖旨時,梁憫兒竟主動表示願意隨梁將王前往京城。梁憫兒願意赴京面聖,主要是為雙親解憂。此外,她還想見一個人,一個在京城才見得到的人。

    她想見向君洛。

    向君洛離開梁府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梁憫兒的心緒,為他翻騰起伏。想見他一面的感覺,強烈得令她極為不安。她想念他!她居然想念一個自己由衷增惡的人!

    當她受傷昏迷,夢見自己在妖精谷裡,妖精不斷地問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她遲至發現呼喚她的人是向君落時,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心!

    她十分在乎他!察覺到這一點,梁憫兒先是驚慌無措,而後細細回想緣由,才明白這沒什麼好意外的。

    一直以來,希望能變得美麗的念頭,根本是因他而存在。多蠢呵!十歲那年,她傻傻地對他動了心,不巧,撞見他與別的女人親熱的場面,還聽到他數落自己的言詞……她以自己從此討厭他、不顧再見到他,結果卻因他而更加自卑、因他而祈求這世上全有讓人能脫胎換骨的魔法……。

    沒想到,令她變得美麗的,也是他。事情演變成這樣,全是因為他再次出現她面前。他的出現,引來諾多後果——梁憫兒忘記帶上隱藏真我的假面具,失控地與梁敏一起拿掃帚揮打他。他因此而記恨,在宮爾家大總管面前說她的不是,造成她在宴會中慘遭羞辱,還使得梁將後要她參加佳人應選!然後,她意外奪冠,卻又遭他譏笑!她憤而駕馬狂奔、不幸墜崖受傷……。

    這一連串事件,使梁憫兒積壓多年的心病爆發,她狂哭狂鬧,哧壞了梁將後。不過,她也因而走出陰影。

    打開心結的她,食慾驟減,不再暴飲暴食自然而然瘦了下來。這一瘦,大夥兒才知道梁憫兒天生是個美人胚子!

    梁憫兒想想,十歲以後的日子,她簡直是為了他而活著。這很可悲,所以她不要再這樣子了,她要上京城見他一向,讓他看看現在的她,同時,不管自己對他是愛多、還是很多,一切便這麼算了。只要再見他一面,她定要和他從此永無瓜葛……

    梁憫兒到達前殿,梁將後在大廳著著她。

    「憫兒,來。」一見到梁憫兒梁將後立即為她圍上一疋雪貂皮,「你身子骨瘦弱,到了那兒一切要當心,別病了,矚?」想起當時梁憫兒不管吃什麼,一定馬上又吐出來……豐腴的軀體急速地消瘦,蛻變成一位絕色佳人。旁人讚賞她的仙姿玉質、肌香體輕,梁將後卻為了她蒼白的面容心疼不已。

    梁憫兒知道母親對她放心不下,「娘,你真的不一塊兒去?」

    粱將後慈藹地微笑,搖搖頭,「想起京城裡人來人往的景象,娘的頭便開始發暈了。而且,家裡不能沒個主兒。」她牽起憫兒的手,往外走。「放心吧,娘只怕吵,一個人留在府裡雖然孤單了些,但不打緊的。」

    「可是,我和爹得在京城待到過年後才會回來——」

    她和梁將王上京城,而出外習武的梁敏,已消人來信說她隨師父到東區燕州,不回來過年了。如此一來,今年春節,家裡只剩梁將後……

    「那才好呀!」兩人走到大門前,隨行的家僕及護送的武師都已準備妥當。「京城裡過年一定更加熱鬧,你可要玩得開心些。」

    「嗯。」梁憫兒點頭答應,「娘,我上馬車了。」

    梁將後不捨地輕捧她臉龐,「小心些。」

    梁憫兒由家僕引領,上了馬車。梁將王同梁將後道別,「我們啟程了。」

    梁將後叮寧他,「多看著憫幾點,別顧著和其他人喝酒、談天。」

    梁將王頷首,「我知道。」

    京城。

    向君洛來到向陽客棧,客棧掌櫃引領他到二樓,請他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

    「二少爺,這是整理出一的帳冊,請您過目。」掌櫃將帳冊交給他。

    向陽客棧為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客棧,是向家產業之一,於一個月前,轉交由向君洛負責客棧的經營。

    向君洛自小聰膽伶俐,雙親對他的期望極大,但他玩心重,一直以來,沒有興趣經商。前些日子突然表示想瞭解家族事業,他的父母覺得意外、更覺得欣喜、更覺得欣喜,順他的意,將向陽客棧交給他,並派遣經驗豐富的吳豐隨行輔佐他。

    向君洛想在事業上有所成就,是受了宮爾玉的刺激。

    當初他在北梁見過宮爾兩次,發覺彼此同樣是次子、年齡又相仿,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一宮爾玉沉穩、值得信賴、事業上獨當一面;而他向君洛,仍像個頑皮的大男孩,稚氣重,難以與成熟的宮爾玉相比……

    向君洛專心地宰查帳冊中明的帳目,大街上突然興起騷動,霎時羅鼓喧天,群眾議論紛紛。

    客棧內的客人離開座位、跑到窗邊,好奇街上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向君洛不為所動。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聲聚在一起,一陣吵雜,根不清楚他們瞧見了什麼。

    向君洛不動如山,站在他身後的吳豐也不敢妄動。

    掌櫃看出吳豐好奇得緊,壓低聲音告訴他,「我想,可能是第一佳人進京了……」

    向君洛差點將手中的帳冊撕成兩半!

    他回頭望身後兩人,目光銳利得像是瞪視。他沒聽錯吧!他聽到他們提到第一佳人!

    向君洛起身,走向窗邊,接連接開兩名擠在窗口看熱鬧的客人,登時望見兩頂八人大轎,由皇宮禁衛軍護送過街!

    憫兒在其中一頂轎裡?

    「轎裡的人是誰?」向君洛問緊跟在他身後的吳豐。

    「二少爺……」有好長一段時間,向君洛經常幅郁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對於朋友的邀約,也總是意興蘭珊、提不起勁。吳豐好久沒見過他如此炯炯有神的目光。

    「是誰?」向君洛命令他即刻回答。

    「轎裡的人應該是從北粱來的第一佳人。」

    「北梁將王爺的小女兒?」

    吳豐頷首,「二少爺,您怎麼知……」

    「憫兒!」向君洛面泛驚喜,望著走遠了的花轎,低喚梁憫兒的名。憫兒來京城了!來到他所在的城市裡,他可以見到她了!

    然而向君洛的喜悅沒有持續太久,不一會兒他便垮下臉,低喃:「她來幹什麼?」

    當時梁將後聲稱,要將她和任何可能會傷害她的人隔絕開來,要讓她從此過著平平靜靜的生活。對於陶太師頻頻邀請憫兒隨他回京,梁將後一再予以堅定的拒絕……如今,她怎會讓梁憫兒來到這繁華的城市,並且頂著第一佳人的名號,潔浩蕩蕩地進京?

    「第一佳人進京,是因為聖上親自下旨召見。」吳豐說道。

    聖上下旨召見第一佳人……,這又是陶太師的計策?

    他仍未放棄代憫兒與太子殿下作媒?

    「外頭傳言,聖上有意將第一佳人許給太子殿下。」吳豐將自己所知告訴向君洛,「在這之前,商界人士也都知道,宮爾家族的玉二少爺,多次向佳人求親都被婉拒……,所以大家很好奇,這位佳人是怎樣的花容玉貌。」

    向君洛的臉色不知不覺變得鐵青。原來陶太師和宮爾玉仍未放棄梁憫兒!陶太師甚至還將將聖上請出來……現在只要聖上一句話,梁憫兒的歸屬就此決定……。

    向君洛握緊拳頭。他無法接受!說什麼也無法接受這樣子的結果!

    「對了,二少爺,您今年去過北梁,您是不是見過北梁將王爺的小女……,二少爺?您怎……」

    向君洛的氣勢陰沉得駭人,寒著臉、大跨步走開。

    「二少爺,這帳冊……」留下客棧掌櫃莫解地捧著帳冊,傻愣愣地與吳豐對望。

    向君洛離開客棧,漫無目的走在街上,愈走愈心煩意亂。

    半年前,韓予彥認為,向君洛對梁憫兒歉疚之情多於男女之情,所以勸他離開北梁。回到京城後,向君洛沒有忘記在北梁發生的事,但也沒有纏清自己對梁憫兒究竟抱持著一份什麼樣的感情。

    他不再有在北梁時急等想見她一面的渴望,然而,胸口總有一塊重石壓著,令他悶悶不樂,悄悄牽掛著她。

    向君洛曾經想過,如果從今以後不會再遇見梁憫兒,那麼總有一天,關於她的點點滴滴,又會成為他腦海裡一段朦脆的回意。所以他並未刻意去遺忘她,隨緣地任時間流逝沖刷他對她的特殊情感。

    然而,若讓她成為太子妃……,向君洛無法接受!太子殿下與韓予彥是堂兄弟,向君洛和他自小相熟,長大成人之後仍然常有見面的機會。想到憫兒和太子殿下可能發生的親密關係,向君洛打從內心深處焚起妒火!

    他根本無法接受她成為別人的人!

    他沒有想到,聽聞她可能成為別人的妻子,他居然會整顆心遭人刨走似的,感到一陣劇痛!他好想大聲反駁——聖上將為她主婚的傳聞是無稽之談!因為梁憫兒戀慕的人是他——向君洛!

    這樣的自作多情令向君洛難堪,他自嘲地澀笑。梁憫兒不僅討厭他,甚至可以說她恨他……,她這輩子不願再到的人,是他……

    就算他現在向她表明——他想對她好、想龐她、想疼愛她……,她的反應可能是面無表情地掉頭就走,連對他發出一聲冷哼都不屑。

    他該怎麼辦?

    第一個竄人腦海的想法是破壞她與太子殿下的婚事。

    可是即使這麼做,也得不到她,況且,有什麼方法可以違抗聖命?

    向君洛簡直承認了自己對梁憫兒的感情!他在意她!

    很難讓人相信他真的對她動心了。畢竟梁憫兒沒有出色的外貌、姻娜的身段,更沒有引人心弦蕩樣的嬌柔。但奇怪的,他就是捨不下她!

    他不禁懊悔,七年前,純稚的她對自己一往情深時,為什麼不知珍惜?

    祈救時光回到從前是奢望。他抬頭望天,不知上蒼願不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同樣是癡心妄想!

    真是個長不大的毛躁小伙子!向君洛罵自己,狠狠地揪住胸口。曉得梁憫兒來到京城,和他在同一座城市裡後,他的心便開始中狂亂,至今仍安定不下來。

    「二少爺!」

    聽到吳豐的聲音,向君洛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回自家門前。

    「二少爺,你回來了。」吳豐為他拉開大rL在客棧時,向君洛滑原因地拂袖離去,吳豐很擔心他,可是不知道他會往哪兒去,只好回到家門前等候。

    兩人進入向府,在前庭便有奴姊迎接,「二少爺、吳先生,夫人在偏廳等著你們。」

    向君洛皺攏劍眉。母親這時候找他,一定又要囉嗦了!「我沒空。」他轉個方向,打算避過主宅。

    「二少爺……」奴婢苦著一張臉喚他。若請不到二少爺去見夫人,夫人一定會數落她的不是的。

    而向君洛也想到,母親一旦知道他回府,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如果他現在不立刻到她面前,那麼不管他走到哪,她便會派人找到哪。

    因此,即使他瑞沒有心情聽她嘮叨,他不得不隨奴姊步向主宅的偏廳。

    向母在主宅偏廳等他。「洛兒,你來。」向君洛坐在圓桌前,「吳豐,你也坐。」也請吳豐坐在一旁。

    圓桌上,擺著兩幅女子的書像。「你看看,這兩幅畫像,你中意哪位!」

    向君洛冷淡地瞟了畫像一眼,「沒有感覺。」

    這已經不是母親第一次試圖為他打媳婦兒。大哥二十六歲娶莫詩薇,而他現在才二十三,真不知她在急什麼。

    「你看仔細點。」向母熱中地介紹,「左邊這位姑娘,柳腰娉婷、明睜陪齒,是大臣的女兒。她容貌研麗、性情天真爛漫,你一定會喜歡。」

    向君洛硬是不願再看畫像一眼,面露不耐。

    「你不喜歡?那你瞧瞧右邊這位,相貌雖不怎麼出色……,傳聞她的智慧、才德卻是不讓鬚眉。你若娶了她,她定會幫你好好持家。她爹爹和我們有生意往來,吳豐見過她,你聽聽吳豐對她的評語如何?好不好?」

    向君洛臭著臉捲起畫像,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吳豐很識相地,沒有為她幫腔。

    向母觀察向君洛的神色,將他的不耐煩歸咎於畫師的無能,「這兩幅畫畫得不好,一點都不傳神。不如找機會讓你見見本人?」

    向君洛翻白眼,倒了一杯茶喝,不願搭腔。

    「娘曉得了,這回的姑娘很不合你意。」向母依舊笑嘻嘻地,「娘也覺得這兩位比前幾回的差了些。前幾回的,娘最中意的就屬徐員外的女兒……,洛兒,你考慮得怎麼樣?如果你也同意,娘盡快請媒人過去提親。」

    「你要我說幾次?」向君洛用力放下茶杯,「你別再多事了。」

    「你……你怎麼這樣跟娘說話!」

    向君洛帶著歉意看向母一眼,「我自己的事,我自有主張。」

    「你母歸是娘的孩兒娘關心一下都不行?」向母握住他的手,「洛兒娘年紀大了……,現在最令娘煩惱的便是你的終身大事。娘想早日抱孫子哪!」

    向君洛歎口氣。母親擅長以自憐的語氣使旁人的良心不安,但他已經麻痺了。「大嫂已經有啼,不正如你所願?」

    「你非要娘點得那麼明?娘的心肝寶貝是你,一顆心全放在你身上,在娘的有生之年……」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什麼事都想代我作主!」他已經夠煩了,她還要姚這種時候摻上一腳、找他麻煩?

    「你還是覺得娘多事?娘若不是看你鎮日悶悶不樂,怎會自找麻煩、四處托人留意適合你的姑娘?」

    向君洛看著母親,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向母一愣,「洛兒有喜歡的人了?」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快告訴娘那幸運的姑娘是誰,娘幫你找人說媒去!」

    向君洛拿開他母親的手,「北梁將王爺的小女兒——梁憫兒。」他站起,走到門口,「除了她,這輩子我誰也不要。」他立在門前,回頭看向母,「你要幫我說媒?行!只是你要有碰得滿頭灰的心裡準備。」語畢,他舉步跨出門檻。

    向母起身望著向君洛離去的背影,「梁憫兒……北梁將王爺的小女兒?」

    「二少爺中意的是第一佳人!」吳豐聯想到客棧裡發生的事。「夫人,先前在客棧,二少爺聽聞第一佳人進京,整個人的情緒便有極大的轉變。」

    吳豐接著將向君洛在客棧裡的表現,一五一十地報告向母。

    向母隨即明白,洛兒說我會碰得滿頭灰,是因為聖上有意將這位第一,也就是梁憫兒許給太子殿下?再加上宮爾家族也一直對她有意思……?這今一來,她倒也想來,洛兒的確是從半年自北梁回來後,表突然變得陰鬱的。原來他那時便喜歡上這位名叫憫兒的姑娘……。傻孩子,他若早些將心事告訴她,就不用一個人傻傻地煩惱了。

    「夫人,二少爺決定接下向陽客棧的經營權,會不會和宮爾家族在京城成立商館的所有事務,是由他們的玉二少爺全權負責有關係?」

    「你是說,洛兒為了梁憫兒,想在事業上和宮爾家的玉二少爺別別苗頭?」

    吳豐點點頭,「因為二少爺對商事向來沒有興趣……。」

    向母重新落坐桌前,「這姑娘真的這麼好?」北梁將王爺有這麼一位出色的寶貝女兒,她怎麼會不知道?沒記錯的話,多年前梁將王的一對子女曾在向府住過幾個月,她對他的小女兒沒什麼特別的印象呀!不過女大十八變,既然能得到第一佳人的封號,梁憫兒的外表和內在必定不俗,加上洛兒對她似乎情有獨鍾……

    向母露出微笑,「對像確定了之後,事情就好辦了。」

    「夫人?」吳豐不明白她的意思。聖上有意將第一佳人許給太子殿下了耶,事情怎麼會好辦?

    向母腮了吳豐一眼;懶得跟他解釋太多。

    太子殿下的玩心比洛兒還重,全天下從不將聖上的命令放在眼裡的大概只有他。聖上要他娶妻,他未必會娶。

    而且,聖上現在最聽誰的話?

    聖上最愛的妻紀是洛兒的姑母,只要請她跟聖上說一聲,聖上賜婚的對象——定會改成向君洛和梁憫兒!

    先下手為強。向母決定馬上親自到宮裡,和向君洛的姑母商談他的婚事!

    向君洛步出自宅,於踏上街道之前,左右望了一眼。

    一記飄逸的身影停立在石邊街口,向君洛的心臟先是緊揪疼了一下,而後驀然加快跳動。

    「憫兒……」他輕喚,疾步走向對方。

    看清對方的面容後,向君洛的步代霎時停住。不,不是梁憫兒……

    他的雙肩因失望而下垂,眼前女子似乎疑惑地盯著他,他微微頷首,「抱歉,我認錯人了。」

    他轉身走開。這不是他第一次認錯人。知曉梁憫兒進京後的這些天來,他只要一上街,目光便不自覺地梭巡起來,企盼和她不期而遇。然而她身份特殊,根本不可能輕易地出瑞大街上,甚或獨自跑來他家門前。

    不過那名女子的外形雖和向君洛記意中的梁憫兒相差許多,但兩人的神韻卻極為相似。向君洛忍不住回頭再看她一眼……

    「你把我誤認為誰?梁憫兒?」

    那名女子冷冷地開口。細緻甜美的嗓音,向君洛再熟悉不過!

    他整個人傻住,「你……」他走回她面前,小心翼翼、不可置信地發問:「憫兒?」一想到朝思暮想的可人兒可能就在眼前,他的背脊一陣發顫,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對方!

    他誇張的表情令梁憫兒作惡!別裝得好像見到久別的摯友,好嗎?梁憫兒心中蘊藏怒火,她手上如果有盆冷水,絕對毫不遲疑地潑到向君洛臉上!

    半年不見,他成了惺惺作態的偽君子!

    梁憫兒昂高下額,「怎麼才是你心目中的梁憫兒?你以為梁憫兒現在應該怎樣?」

    向君洛這才發覺,期待兩人重逢的,似乎只有他。

    他細細觀察眼前的染憫兒——。她瘦子好多,五官典雅、身段窈窕,成了名副其實的佳人。氣質上,少了溫婉沉靜,渾身長滿利刺似的,揚著一股難以親近的氣焰。

    「你……過得好嗎?」向君洛吶吶地問。

    好得很!梁憫兒壓抑住情緒,不顧衝動回話。自己明白就好……,自己明白只要將有關於他的記意抹去,她便會過得比誰都好!

    「我本來……本來想一切就這麼算了……」

    算了?向君洛激動地後佐她雙肩,「什麼算了?」

    不!不可以就這麼算了!他最怕她想抹殺掉對他曾有的情感!今年夏天,在北梁再見到她,她刻意裝作對他沒有印象,但他感覺得出她還在意他!如今,她主動出現他面前,態度在冷淡中帶著強硬,很顯然的,她不再被動地讓別人主宰她的命運,她要將他排除在她的生命之外……

    梁憫兒雙瞳清冷,直望入他眼底。她不再畏懼自己的心情被他看出,因為她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若真要對他動用情緒,她只有憤怒。

    向君洛收回雙手,「自己一個人來?」

    梁憫兒睜光一轉,蛻換成利刃秀地瞪向他,「你也料到我會來找你?」

    她的氣憤非比尋常,不像是為了舊事。向君洛問:「發生什麼事了?」

    「問你呀!你有財有勢,你想讓什麼事發生,什麼事就會發生,不是嗎?」

    她凶得強悍且不講理,向君洛心平氣靜的解釋:「我什麼都沒有做,雖然我很想……」他很想阻止聖上為她決定婚事。

    「卑鄙!」

    不給他辯解的機會,梁憫兒罵。同時揚高左手。揮至向君洛頰邊時,遭他擋住。

    向君洛緊緊握住她的手,不任她抽回,然後將她的掌心,緊貼自己的臉龐。他合上眼,感受她的掌溫。終於相信這是真的……他終於又見到她了……。

    梁憫兒停住呼吸,以為這樣便能控制好心跳但胸口仍舊進出一陣心疼……。

    她緊咬住下唇,他喜悅的表情令她更加生氣!

    「你什麼都沒有做、也都不用做,只要你想,自然有人幫你辦得好好的!」

    「到底什麼事?」向君洛溫柔地詢問。他願意為她拂出所有煩惱、氣憤。

    梁憫兒怒起眉眼,捶打他前胸,強迫他放開她的手。

    向君洛唯恐她打疼了雙手,便任由她拉開兩人的距離。

    梁憫兒整整退後了三步。「聖上下旨,將粱憫兒許給他愛紀的賢侄——向君洛。」聽她咬雅切齒的語氣,便知道這件事對她而言,絕不是件喜訊。「兩人於年後擇日完婚!」

    今天早上聖上召見她和梁將王,當著他們父女倆的面下了賜婚的決定,根本不顧當事人的意願。回到住處,梁將王一臉沉重,不知該如何通知梁將後這項消息。而梁憫兒則按撩不住怒氣,來到他家門前,想要質問他究竟想怎麼樣……。

    「聖上下旨……?」這個消息使向君洛開心得昏了頭,拿塊塊頭砸他他也不會喊痛。他情不自禁上前,又握住她雙肩,「真的嗎?我可以娶你?」能夠娶梁憫兒的人是他!

    他簡直想仰頭大笑、想跪下感謝聖上的恩賜!

    梁憫兒聳肩掙開他的手,「你高興什麼?」她的冷迅速澆熄他的狂喜。

    她不願接受這樁婚事……,他曉得這全是因為他曾無知地傷害了她,「憫兒以前的事,我很抱歉,我……」。

    「這就是你要娶我的原因?只因為你覺得抱歉、只因為你想要求得一個心安,所以你想要娶我?」梁憫兒的美瞳因皺眉而瞇起,「你真自私!為了抹去爸前說錯的話、做錯的事,竟然要我付出一生的自由、幸福!」

    向君洛搖頭,「我不是因為歉疚……」她誤會了,徹徹底底的誤會。

    「不然是因為什麼?因為你不能沒有我、你需要我?

    沒有人可以欺負、侮辱,令你生活泛味?」

    梁憫兒的強悍,逼使向君洛啞口無言。他設想到她會舌鋒如火、如此的咄咄逼人。

    「你覺得意外?告訴你,這才是真正的我。我不會再默默承受委屈、不會再傷害自己;我會狠狠反擊——你在我身上劃出一條傷口,我便揚起十爪衝向你!」

    她深吸口氣,略微平緩語氣,道:「向君洛,我不希望和你有任何瓜葛。我相信你夠聰明,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我該怎麼做……?賜婚是聖上的旨意,我沒有辦……」

    「別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向君洛變得面無表情,「你想嫁給太子殿下?」

    「我怎麼想是我自己的事。」

    「那……我想的呢?」

    「你怎麼想也是你自己的事,但前提是一你沒有權利左右別人的人生!」

    向君洛的內心無聲地歎著長氣。她對他真的再無一絲情感?

    「憫兒我們的生命已經相連一起,不可能沒有瓜葛。」

    他朝她伸出手,「所以你是不是試著……」

    「住口!」她後退,「我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這種肉麻話他也說得出口!

    「別走!」不願讓她離開,他自她身後抱住她。

    梁憫兒掙扎,向君洛將她帶至圍牆旁,轉過她的身子,使她背抵著牆。困在他懷裡。

    她打他結實的手臂,甚至動口咬,他絲毫不肯放鬆,雙手扣住她兩手手腕,另一隻手捧著她的臉蛋。

    「憫兒……」他側著頭,呼息噴拂在她白裡透紅的粉頰上,「我……」

    梁憫兒看出他睜中的渴望,「你敢!」

    「我不敢,但是……」望著她鮮潤的紅唇,再瞧瞧她發怒的星睜,向君洛輕輕嚥下唾沫,「我想。」

    「不准你碰我!」梁憫兒想避開他落下的吻,頸項卻無法動彈。

    向君洛輕柔地吻上她的唇角,梁憫兒先是微顫,而後機靈的張口想咬他,他極技巧性地刷過她的唇,溫潤的吻改降在她耳下,極盡柔情、小心翼翼地呵出熱氣,潤濕她吹彈可破的美膚。

    梁憫兒身軀僵直,怎麼也不肯承認,自己的呼吸被他的氣息糾纏得錯亂了起來!

    向君洛倒抽口氣,抬睫深情凝望她。

    為兔迷失在她昏冥的游渦中,梁憫兒開口咒罵,「你……無恥!下……」

    向君洛攫住她微啟的唇。

    他只是輕輕地覆佐她的唇,竭力克制自己誇張而激烈的情慾,深恐驚動她的靈魂。然而她的唇如此勞美、她的滋味如此馨香而誘人,他忍不住進一步深吻她……。

    梁憫兒則惱怒不已。兩人的唇緊緊貼合,為什麼她無法反擊、無法一口咬破他的皮肉?幾次嘗試攻擊而動了嘴巴,反而讓他更張狂、深入地攫吻住她!

    梁憫兒索性放軟身子、慣近他,讓他以為她不再抗拒。

    一旦他鬆開她雙手,改為擁抱她,她也假裝忘情地攬佐他脖子……

    接著一把抓住他的頭髮!悶喊:「放開我!」

    向君洛不自主地離開她的唇,她又吼:「放開你的手,否則我扯破你頭皮!」她更加用力地揪他的發!

    向君洛繼續摟著她,「我的確自私,而且任性。」他坦誠:「吻你,是我現在最想做的。」

    他的聲音音亞而多情。

    他承認。他愛上她了。他對她的感情沒有同情、沒有歉疚、沒有些微的雜質,絕絕對對是一愛。他愛上她了一所有難熬的思念,都有了解釋。

    所以當初他急切地想見她……他明白,只要再見她一面,心中莫名的、難解的、濃重的情感便能有所覺悟。這覺悟晚了半年,但不遲,一點都不遲……

    梁憫兒的怒氣平緩,再度以冷淡對待他難言的喜悅。

    她推開他,跑到路中央,讓他不再有機會制住她。回過頭,對著他說:「這就奇怪了,你以前不是恐怕吻我會咬得滿口油嗎?」

    她真的記恨。

    向君洛也想起當時的情形——他存心戲謔地作狀吻她,未料反而害自己動了真心……,為了掩飾心慌,他才說出那樣的話……。

    「你不僅自私、任性,你還極端的膚淺!」由不得他辯解,梁憫兒已對他定了罪,「只因為我的外貌變了個樣,你的態度便大大的轉變。」

    這會兒在她眼裡,他是個貪戀美色的男人了。他吻她,只因為她現在是個美麗佳人……,看來怎麼解釋都解釋不清,向君洛只好直接請求:「憫兒,我們和解,好不好?」

    「可以,但是你必須請聖上撤去賜婚的旨意。」

    「可是……我想娶你……。」

    「那麼,我也不得不嫁羅?」梁憫兒提起裙罷,「很好,只是到時候如果向家被我搞得雞犬不寧,你可別怨我!」

    掉頭跑開。

    「憫兒……」

    向君洛舉起手,並沒有追上去。他的心情因自己的愛戀是一廂情願而有些頹喪。

    他反身靠著牆,撫摸親吻過梁憫兒的雙唇,黯然的面容漸漸漾出笑意。

    感謝老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他沒有資格灰心喪氣,因為他尚未付出、尚未為憫兒做過什麼。

    這一次,他會好好珍借她的。

    他要讓憫兒感受他的深情。並且再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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