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的社團活動結束,葉柳帆走出體育館,一眼見著立在館外的宋旭傑;她想也未想立刻轉身改道欲避開他。因為,已經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
「葉柳帆!」略微將視線移開一下,然後再望向體育館門口的宋旭傑,沒想到短短數秒間便差點錯過他等待的人,忙對著那走開的背影出聲喚她。
聽到他的聲音,葉柳帆不得不停下腳步。
她回過身,宋旭傑已來到她面前,但只是沉默的看她一會,又掉頭走開。
葉柳帆定在原地。不相信自己在他心中的價值就是如此——毋需開口,他肯定她一定會跟在他背後?
沒錯,若是從前的她,的確會著急的追上去,並倉皇的暗忖自己是否又做錯了什麼事;但如今的她看著他漸遠的背影,發覺自己釋然多於傷感……
察覺她未跟著,宋旭傑回頭望她;她這才緩緩走向他。
兩人走至一棵榕樹底下,不遠處街燈亮著;自路口望過去,似一對月下談情的男女。但事實卻非如此。
「你好像……很迫不及待的想告訴所有人——我那幅畫畫的是你,且我從一開始就想把畫送給你。」宋旭傑一開口便不甚友善。
「誰說的……」雖不清楚他的來意,但聽他這麼說,心底也有了個底——又有人在他面前製造是非——一道姓名隨即出現:「尤筱媛?」
她的立即言中,使宋旭傑確信她真的對尤筱媛說過那些話。「看來,她那天並沒有騙我。」
葉柳帆顰眉,「她跟你說了什麼?」
宋旭傑看她繃緊神經的模樣,原先存在心中對她的好感,及對尤筱媛那番話的懷疑漸漸消失。「為什麼會緊張?擔心她告訴我所有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
不論尤筱媛說了什麼,一定不利於她吧!至於宋旭傑……大概毫不質疑的接受了尤筱媛的說詞。挺可悲的……就算認識他的這段時間她不曾為他做過什麼,至少也付出不少真誠的關心;然而卻換不來一些基本的情誼以及信任!
迎向他等待回答的視線,她平緩地說:「我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
「包括你認為我會喜歡尤筱媛,全是因為她和段廷宜是親戚?即使我追求她,也只是想向段家報復?」
「我怎麼會這麼認為?」她是想過以尤筱媛和段廷宜的關係,宋旭傑怎麼還會喜歡上對方;但她絕對不曾以為那是他報復的方法。
而尤筱媛究竟在想什麼?在已經不可能在一起的兩個人之間搬弄是非,真那麼有趣?「這也是尤筱媛說的?」
「她只是轉述你的話。」
「你相信?」
「我來求證。」
相信尤筱媛的說詞以及前來求證那些話的真假……兩者似乎差別不大。葉柳帆在心中暗歎口氣,然後說:「也就是說,你對我抱持懷疑的態度就對了。」
她話語中蘊涵的感傷使他不禁緩和語氣,道:「我無法全盤否定她的話。」
「是啊……因為她是……」葉柳帆澀澀一笑,不再強調尤筱媛是他所欣賞的女孩;因為那使得自己像個幽怨的棄婦似的。
「什麼?」宋旭傑沒聽清楚,也沒能意會她未完成的語句有何含義。
「沒什麼。那天我的確在校園裡遇見她,但所談的話絕對和她告訴你的不一樣。」
「你們談了什麼?」
「她……算了,談這些都沒必要了。」向他敘說當時的情況?免了!這和挑撥離間的尤筱媛有何不同?
「如果你們所談的話和她告訴我的不一樣,為什麼沒必要讓我明白?」宋旭傑問。
「真的沒必要了。反正我已經……」驚覺險些透露自己將赴美的消息,葉柳帆猛然住了口。刻意不讓他知道這事,主要是不想以此方法與他釋開誤會;而且也不願印證他並不在乎她將從此離開這個地方……
「已經怎麼樣?」對方連著兩次末把話說完所製造出的奇異氣氛,使他皺攏雙眉。
葉柳帆搖頭,不想多說。「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了,可以嗎?」
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包括那晚她在社區球場裡的告白也就此撤銷?
宋旭傑不覺動了氣,「你製造了這麼多風風雨雨,一句沒發生過就行了?」
「所有風風雨雨的事都是我製造的?」葉柳帆覺得好荒謬!「你找我似乎不是來求證我是否對她出言不遜,而是為了替她討回公道而來的。」
「你認為我站在她那方?」
葉柳帆別開臉。「你不是已經站在她那方了?」
見她終於表露出異於往常的表情和口氣,宋旭傑點點頭,「本來我實在無法想像她描述你咄咄逼人的模樣,現在一看,發覺那也不是不可能。」
「是嗎?」葉柳帆覺得好傷心……「你心裡都已經如此認定,我還能說什麼?我能為自己辯解嗎?你會相信嗎?會不會相信?」她閉起眼,緩和流淚的衝動。「我真傻……居然還想請
你為我打一場籃球賽……」
「然後再叫我為了你而回去籃球隊?」表面上諷刺地的發問,心中卻盼望她提出這份要求——他沒有把握自己會斷然拒絕……
而葉柳帆只是自嘲的一笑。「我怎麼還敢如此奢望?剛才不是已說過你心屬於哪一方了嗎?即使那還說得不夠清楚,你也表現得夠明顯了……」
「什麼意思?」宋旭傑瞇起眼。不知怎地,所有事情在他的眼前竟變得模糊了……
葉柳帆抬起眼睫看他,「你不用請她來告訴我,我的告白使你多麼心煩,我也會明白的。」
「你……氣我告訴她那件事?」宋旭傑不禁有些自責。且已忘了尤筱媛所說的——當時是葉柳帆主動提起告白的事。
「我哪還有資格生氣?你說的並沒有錯呀!只是,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
「我並不是刻意告訴她……」當時他著實心煩,恰巧尤筱媛又提到她,他才……
「算了。我錯在先,以前我也自作主張跑去告訴她你欣賞她……」她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瞳盛滿惆悵。「現在扯平了……」
她勉強扯出的微笑同時扯得他心頭略疼。「你……」
「還是別多說了吧。」她轉身看著發亮的路燈,「再說下去的話,又會被認為我刻意擺低姿態、刻意弄得自己像是受害人……」
「你到底……」
「看吧!我又來了……」回眸看他,眸中微蕩著水波,「但是……我還是為我從認識你以後所多管的閒事向你說聲抱歉。如果你覺得這還不夠,我想,從此在你面前消失,應該可以了吧引」
「你……」宋旭傑詫異不已。她在說些什麼?而自己不正希望別太常遇見她,為何當她提到不再出現他眼前時,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願……
葉柳帆以為他聽出了什麼,急忙又說:「沒什麼呀!學校這麼大,社團也不一樣,本來就不容易碰到面的……」
她的加以解釋反而使宋旭傑心生懷疑。他直盯著她的眼,試圖探出她不想透露的訊息。
葉柳帆只得閃避他的目光,「你說過,現在的我們都還這麼年輕,心思猶不需放在感情上;所以……」心想此後不再有碰面的機會,遂祝福他:「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在設計界裡功成名就,然後想談感情的時候,也能遇見一個理想對像……」她末說再見,掉頭跑開。
宋旭傑步出樹蔭,看她離開的背影。
她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說什麼從此消失?又說些長期分別時才會說的話……
她是故意讓他以為她將要離開?
而單是假想她可能離開這裡……為什麼自己便覺得難受呢?
「魔鏡啊魔鏡——」
「是!我們商設科裡最受歡迎的是尤筱媛小姐——」
尤筱媛透過鏡子,瞟了和她一起來洗手間的同學一眼,「我又不是要問這個。」
女孩一邊洗手,一邊開玩笑道:「若是想要求我將你變成商設科裡的科花,那麼恕難從命;因為最受歡迎或最為美麗,你只能選擇一……」
「別鬧了。」尤筱媛合起雙手,「我是來『告解』的。」
她的同學瞠眼!「來廁所告解?」
「嗯,」尤筱媛很想扮出懺悔的模樣,卻隱不住唇邊的笑容。「因為我是壞女人。」
「壞女人?你當人家第三者啦?」她的同學隨口猜道。
尤筱媛側頭看她,「你答對了!」
對方搖著手不肯相信,「你少來!」
「是真的。我狠狠地欺負女方,再向男方告狀成是女方欺負我……現在害得人家勞燕分飛,唉,我這個壞女人還真有點過意不去。」事實上她並不清楚那兩人現在情況如何;告訴同學這事也不是刻意宣傳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是因為這等有趣的事實在不該只擱在自己的心裡。
「你在說誰?」女孩想了一下,「不會是宋旭傑吧?」
尤筱媛又是搖頭、又是咋舌,「又被你猜對了!」
女孩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追問道:「那個女的又是誰?」
「這個嘛——說了你也不知道。」
丟給尤筱媛一個不該吊人胃口的斜眼,女孩想了一下,推論道:「算起來宋旭傑喜歡的是你,你們倆情投意合,你怎麼會成為第三者?」
尤筱媛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腦勺,「別傻了!我會和他情投意合?」
「商設科高材生,排球隊裡最有前途、最有希望的球員——你還嫌啊?」
尤筱媛食指直立在嘴前,眼珠子左右挪了一下,暗示對方這裡是公共場合,小心隔牆有耳。而她自己也壓低聲音道:「我就是嫌他太好了,不行嗎?」
「那……」對方湊近她耳邊問道:「你是喜歡段廷宜這種強勢作風的男人羅?」
「別傻了!」尤筱媛用力拍她的前額,「我和他算起來沒有四分之一也有八分之一的血緣相同!」
女孩撫著額,「哦,那這就複雜了……」
「小姐——別瞎扯了!」
尤筱媛對著鏡子整理儀容,她的同學斜靠著牆看她,「你真的不喜歡宋旭傑?前陣子看你好像對他還滿有意思的。」
「一邊欺負喜歡他的女人,一邊把他搶過來再甩掉——好玩嘛!」說完俏皮的吐吐舌。
「真可怕,名副其實的壞女人喔!」
「所以我才來告解,而且決定去向他們說明一切。」
「你不怕挨揍?」
「我太壞了嘛!光挨揍還不夠,請老天爺懲罰我吧!」語畢,她推開洗手間的門;大步跨出的同時,一個不慎,險些跌倒。「啊——」
「看吧!」跟在她後頭的同學笑她,「不是不報,只是時辰未到。」
「可是沒有跌成啊!可見我還不夠壞……」
「還不夠啊……」
兩個人嘻笑著走開。
待洗手間內不再有人聲後,突然又有兩個女孩同時自其中兩間廁所走出來。
兩人對望一眼,短髮的簡易安率先說道:「段家的人……」
扭水籠頭洗手的夏辛戀也縮起雙肩,「好可怕!」
「沒關係,這時候的我就派上用場。」簡易安一手拍胸脯,一手探進外套的口袋內。
夏辛戀看她拿出掌中小型錄音機。「你……你把她剛才說的話全錄起來了?」
「當然。不然隨時帶著錄音機是帶好看的?」
「最可怕的人是你。」夏辛戀翻白眼。跟這種人在一起絕不能亂說話。
「不,」簡易安糾正她的說詞:「我是最關鍵的人。」
「是哦!」夏辛戀用鼻子哼她,「在最關鍵的時候拉著我來商設科找人,在最關鍵的時候進來這層樓的洗手間,又在最關鍵的時候錄下那一段話——」
「接著還要把這難得的證據交給其他兩位當事人!」揚揚手上的機器後,才放回口袋。
「你可以去當小報記者!」
「至少我還沒打算公開這段談話,讓其他人唾棄她的作為。」
「她說她要去向另外兩人說明一切……一
「你相信嗎?」簡易安挑眉問。
夏辛戀未置是否地聳肩,「段家的血緣裡含有嚴重的病態細胞,他們會怎麼做,令人難以預測……對了,前天不是才聽你說小葉要移民了?」
「嗯……籃球隊那幾個差點去圍毆宋旭傑。」
「即使讓他們兩人和好,她也非走不可?」
「嗯。」
「那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干預的好。」夏聿戀認為,「抱著討厭的心情和對方分手,會比依依不捨還好受。」
「但是這一分開,未來也許不能見面了。我不希望他們兩個心底留著誤會。」簡易安有不同的想法。
夏辛戀點點頭,「也好。他們的情形我不清楚,你做你該做的吧!」
放學後,宋旭傑來到排球的練習場地,心裡卻覺得他該來的地方不是這裡——這種感覺在以前偶爾會有,但都不似今日如此強烈。
悠將書包放在牆邊,並在地板上坐下。
是因為掛記著今天是籃球隊進入決賽的第一場球賽嗎?
不,不只如此!這些天來他總是動不動便想起小葉……
想起那天她最後說的那些話;想起她的告白;想起認識她以來,她的善解人意及體貼……
以前她對她發過幾次脾氣;每次以為她該被他嚇跑了,她卻又帶著笑顏接近他。但這回顯然不一樣,她竟當著他的面說要就此消失……
真的傷到她了吧!不單是他告訴尤筱媛她的告白;他輕易相信尤筱媛的說詞而誤解她也使她心冷……
但是,真的是誤解嗎?該死!宋旭傑暗暗詛咒了聲;他怎麼還能懷疑她以前的種種關心全是假裝出來的?!
至於尤筱媛為什麼要對他說那些話,他已經無暇思索箇中原因了!這些天來他的心思全栽進葉柳帆所說遇的話;不斷的想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到頭來發覺,他比自己所想像的還在意她——當她向自己告白後,他一直以現在的自己不適合談情事而想拒絕,但心中卻仍有所動搖;不像是對尤筱媛,真的只是有些欣賞。
很奇怪的感覺……
真的,以前便覺得尤筱媛像是陽光女孩,明朗的氣質十分吸引他;但真正讓他感覺到熱度的卻是葉柳帆。
一個突來的念頭閃電般地掠過他心頭;宋旭傑倏然跳起身!
他……他為什麼現在才明白?為什麼還想否認?
提起書包走出館外,步下館外的階梯時他又突然煞住腳步。
他該趕去參加籃球隊的比賽嗎?而她會樂意見到他,且接受他的道歉?
以前曾想遠離她,是覺得兩人在一起的話,恐怕只會反覆爭吵;但現在……唉!感覺煩亂——既想和她在一起,又怕自己只會不斷傷害她……
會後悔嗎?就此放棄她的話,會後悔嗎?
不!不行!他繃緊肌肉,握緊拳頭。
面對段廷宜,他雖然被視為懦弱,但他心裡有數,自己毋需與那種人計較。然而若就此放棄她……真的就是怯弱不堪……絕對會後悔的……
終於,他下定決心前去與籃球隊會合;但是,這才發覺自己並不知道球隊在哪比賽。
抬步離開排球隊的地方,一邊思忖該向誰詢問。
「嗨!你要去哪?該開始練習了。」尤筱媛帶笑朝他迎面走來。
莫名,宋旭傑厭惡起她的笑容,不想搭理她。
「等一下!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宋旭傑回頭看她。不知她又想說什麼?
「其實……」告知宋旭傑真相早在她計畫中,因為如此一來,才能造成情勢大逆轉的場面!「那天晚上在宿舍前跟你說的話,全都是假的。」
見宋旭傑整個人冷酷的一僵,尤筱媛又說:「也不全是假的啦!只是你把所有事都反過來想就對了。」
宋旭傑寒著臉走近她,「也就是說,罵人不要臉的是你,而該生氣、該來向我告狀的是她?」
「我是過分了一點……但是……」尤筱媛心有畏懼的退後一步——他不會動手揍人吧?她吞口唾液,好心問道:「還來得及吧?」
「但願!」宋旭傑投給她銳利的一眼,然後快步走開。
他明白,在怪尤筱媛之前,最該咒罵的是他自己。因為他有權決定是否相信她的說詞!但是他卻選擇了誤會葉柳帆……這會兒不管球隊接不接受受他,以及葉柳帆接不接受他的道歉,他都得盡快見著他們。
「宋旭傑,我正要找你。」
宋旭傑感謝老天讓他在這時候遇上簡易安。「學姊,籃球隊今天在哪比賽?」
「我也是想告訴你這個。但你先聽聽這一段錄音,你就能明白一切都是尤筱媛挑撥離間。」
「我已經知道了。」宋旭傑沒有接她遞過來的耳機,又問:「賽程在哪舉行?」
簡易安告訴他位於郊區的一所工專的名字。
宋旭傑道了聲謝後立刻跑開。
簡易安覺得好無奈。他為什麼在這個關頭才顯得如此在意?小葉在今天凌晨就已搭機離開了呀!
「已經來不及了呀!」她黯然低語。
「歡迎歸隊!」球賽結束,雷楓套上外套,一邊吱喳地同坐在板凳上的宋旭傑說道:「本來不會讓你這麼輕易回來的,不過看你剛才的表現不錯……當然不是指失誤三次、犯規三次、得分零,這樣的表現不錯;而是你上場沒多久就被換了下來,在聽到小葉已經到美國去了以後,居然還敢臭著一張臉,用命令的語氣跟鐵木真說:『教練,我要上場!』哇塞,有種!」
誇張的語氣搭配誇張的動作,沒注意到眾人皆斜眼睇著他。
這場比賽原先保守預估雙方實力相當;但眾人為了小葉的離去而相約打場代表作,比賽時果真有超水準的演出;上半場結束時便領先不少分數。
宋旭傑於比賽即將進入下半場時趕到。當時因球隊領先頗多分數,教練讓眾人輪流上場演練。且教練一直為宋旭傑保留名額,他只要更衣後便可參與比賽;但他久未練習,且毫無參賽經驗,加上心中掛意小葉怎會不在現場……因而頻頻失誤,隨即被換了下來。下來後向隊友詢問小葉去處,得知她已離開,當下要求教練讓他再上場——雖然在最後時刻仍無太大表現,但他顯露出的戰鬥力已受大家認同。
「照這個情形下去,拿回上屆失手未得的冠軍寶座也不無可能!你們大家說對不對啊?」雷楓繼續叼絮著。見沒人回應,又問了句:「對不對嘛?」
眾人瞟他一眼,知道每次他贏了球賽後總會得意忘形,懶得理他。
唯獨提著數瓶飲料出現的簡易安同他道:「你少說兩句!」
「安安,你也來啦!有沒有看到我神勇的表現?」雷楓接過一瓶飲料,大口大口啜飲著。
「有——被人暗拐了兩下,就一副要勒死人的樣子,難看死了。」當她跟著在宋旭傑之後趕到時,剛好看到雷楓惡著臉與對手對峙的場面。
「那是他們太過分了!」想起剛才情況,脖子立刻又粗了起來。
「是啊,」隊長高亦玄說話了。「然後你也被叫下場坐板凳了。」下場後挨鐵木真利眼一瞪,乖乖坐下,大氣也不敢吭一聲;難怪他佩服宋旭傑敢喝令教練讓他再上場。
「就是後面幾分鐘我沒有上場,我們才贏得那麼少!」雷楓搖著空了的飲料瓶說道。
「是——隨便你怎麼屁嘛!」簡易安擦腰諷刺他。
雷楓大手一舉,搭上她的肩。「你知道嗎?認識你以後,我就覺得你說話的樣子最不像女人!」
「我知道——所有的女人跟你的舒薔妮一比,全都不是女人了。」
「有理!」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雷楓指頭彈出輕脆的一聲,隨即蹦到宋旭傑身前,「對了,宋旭傑,等聯賽一結束,你教我們幾個打排球,我們去找排球隊那些人渣鬥鬥!」然後環視眾人,詢問他們的意見,「你們幾個認為怎麼樣?」
高亦玄看看其他人愈來愈壞的臉色,提醒他:「雷楓,你不要那麼快樂好不好?」
「不然該怎麼樣?」雷楓不快地瞪眼,「像你們這樣一副守喪的樣子嗎?」
「雷楓!」好幾個人同時斥令他別亂說話。
「拜託!就算小葉現在還在飛機上,也不會因為我說了『守喪』兩個字,飛機就掉下海了吧?」
「你就把嘴閉上吧!」簡易安舉腳踢他的膝蓋。
雷楓無意惹惱大家,且小葉的離開帶給他的惆悵也不下於在場所有人;他深呼吸了一下,靜下心後,平聲問道:「在閉嘴之前,我可以問一下鐵木真跑去哪裡了嗎?」他不解為何比賽完便不見教練人影。
劉立平回答他:「他說他有點事和對方教練聊,要我們回校車等他。還有,司機先生幫我們買了便當,吃完以後還想吃什麼東西的話,鐵木真說他請客。」
聽見平日頗吝嗇的教練要花錢請客,雷楓忍不住又大聲起來:「你們看,贏這場球鐵木真也挺高興的,不然怎麼會要請我們吃東西?」
「走吧——我們現在就寄望那幾個便當能堵住你的嘴!」
同時好幾個人搶著推他離開。
隊員魚貫走出比賽場地後,簡易安看著一直默然坐在椅子上的宋旭傑,說道:「錄音帶是湊巧錄到尤筱媛的一些話。我曾要拿給小葉,但她不想聽,也不願意將錄音帶交給你,證明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宋旭傑抬頭看著學姊,想知道葉柳帆還曾跟她說過什麼。
「她希望的是你不曾懷疑她,而不是因為這卷錄音帶才相信她……」簡易安搖搖頭,感歎葉柳帆溫柔的執著。「她也不希望我找你。她說反正無論如何她都得走,倒不如就依現況離開。但是後來我覺得還是該讓你瞭解事情真相,可是幾次都找不到你,等到你知道真相時已經太晚了……」
該說的話說完,簡易安想讓他一個人安靜一下;回身欲起步時,宋旭傑卻開口了。
「學姊……你知道這種憎恨自己的感覺嗎?」
簡易安訝異他語中顯得極度感傷的愴然,定在原地聽他陳述他的悔悟。
「居然在無法挽回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在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後,卻已全盤失去……」
簡易安終於明白夏辛戀為什麼建議她別干預他們兩人的事,以及小葉在最後為什麼反而不想讓他知道真相了……
「我知道小葉為什麼不交錄音帶給你了——她不願見你這麼痛苦——」
「不,她絕對料想不到我現在的感覺——我真的真的不想、也不能失去她……很可笑是嗎?在我一次又一次傷害她之後,居然還敢厚顏說出這種話。你也看過幾次,我對待她的態度……」
簡易安蹲下身,平視他,安慰道:「她並不怪你。」
宋旭傑喑-著聲音問:「這樣我就可以釋懷了嗎?」
簡易安無法回話,只得低頭不語。宋旭傑竟然也深深喜歡著葉柳帆……這的確是大家想像不到的;而小葉若早—點知道這事,她會毅然留下嗎?
「剛認識她不久,因為被尤大老趕出排球隊,我把所有壓抑在心中的氣憤全往她身上傾倒,她不但沒放在心上,在我住進教練家裡後,還主動表示善意,並且要我別見外。」他不自覺傾吐與葉柳帆之間的點滴情事。「當我一時心煩對她大嚷,她的態度依然不變,仍執意照顧我——發現我吃泡麵,像個嘮叨的母親叮囑我該注意營養……發現我腳受傷,緊張兮兮地告訴我,若不妥善護理的後果……
「見幾個人一起數落我時,她大聲為我說話,我不感謝,還要她別多事。好幾次因為尤筱媛的事,對她口出惡言……但她一知道我的畫有希望入圍,仍為我高興且鼓起勇氣通知我,我卻潑她冷水……
「種種一切顯示她這麼好……我竟因為別人的幾句話便又誤會她……難怪她會死心,難怪地知道我將她告白的事告訴尤筱媛後,會氣得對我死心……」
他垮下身子,雙肩抵著膝蓋,懊悔不已的垂著頭,發現椅子下方留有一顆籃球,他拿出球,又道:「那天,她曾說過想請我為她打場球賽,我不但沒答應,還出言諷刺她……如今竟寄望一句對不起便能挽回一切……太可笑了,太可笑了……」他笑得像哭一般。
簡易安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別再自責了……」
「不是自責……」是不能失去呀!小葉……
「也不是再也見不著面了呀!」
「她有留下聯絡地址?」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她不忍澆熄那微弱的盼望,卻不得不搖頭。「等適應環境後,她應該會跟我們聯絡。」
宋旭傑雙手用力地握著撿起的籃球,「她不會了……」她曾說過,將從此消失在他眼前。
「大家都太年輕了……」等時間一久,瞭解離合的宴席在人生舞台上不斷的上演後,彼此大概就會覺得此時的感傷太情緒化了;而且此後各人皆有各人的發展。「小葉說她離開這裡後,便要開始她的新生活——適應新的環境、認識新的人、事、物、規畫新的未來;而你也有你的未來啊!」
「是嗎?」他站起身,運著球。「我和她的未來已經注定不再有交集了,是嗎?」
「別想太多了。回校車和大夥兒在一起吧!你會知道,不只你為了她的離開而難過。這球是……」
「大概是這個學校裡的球吧!」
「放在原地好了。有人發現的話應該會送回去。」
宋旭傑沒有依她所言地放下球,依舊低頭控制球的起落。
驀然,他的神情憤然一凜——是極度的感傷所引起的強烈憤怒。
「小葉——」嘶吼著的同時,他用力丟出球。
館內響起小葉兩字的回聲,被擲出的球飛上二樓看台……
看著球在二樓起伏彈跳著,宋旭傑眸中閃著淚,喃喃低語:「已經……不可能再見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