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活動中心高六層樓。一樓除入口大廳外是一間豪華的表演廳;二樓為課外活動組辦公室;三樓以上為各個社團的所在地。
鐵木真在練習時間快結束時才回到籃球隊,當時大家以為得延後解散。但鐵木真僅留下隊長高亦玄交代事情,使得雷楓與劉立平,得以來到學生活動中心走走。
他們登上三樓,發現離樓梯口最近的社團就是話劇社。現在話劇社只坐著夏辛戀一人,聚精會神不知在寫些什麼。
「嘿!」雷楓突然出聲,存心嚇她。「我們來了。」
夏辛戀這人什麼都不大,唯獨膽子最大;到目前為止沒怕過什麼,哪這麼容易被嚇到。她朝兩名學弟一笑,「哈羅!我正在列這學期公演所需要的道具。」
「你就是要找我參加這次公演的演出嗎?」雷楓拉著劉立平在夏辛戀的對面坐下。「先說好,排演必須在練習時間之外!」
夏辛戀寫字的動作一直未停,她抬眼望了兩人一下,「可以。」
雷楓望望四周,看到其他社團人也不多,只有吉他社圍著一群人彈唱著。「學姊,校刊編輯室在幾樓?簡易安在嗎?」
「你上五樓就可以看到,唯一有隔間的那裡就是編輯室。簡易安說過,今晚會留得晚一點,你見著她幫我跟她說一聲,我肚子餓了。」她正想找簡易安一起去餐廳吃飯。
「NoProblem!」雷楓比個OK的手勢,和劉立平一起走向樓梯。
「等一下!」夏辛戀喚住他們,「留一個下來,我可以順道解釋那個角色。」
劉立平望著雷楓,既然雷楓要接演那個角色,理所當然留下來的人應該是他。
「可是我也有事要找簡易安呀!」雷楓搔搔頭,笑望著劉立平;劉立平看到雷楓露出這種傻笑,就知道不妙!「劉立平,你留下來幫我聽聽學姊說些什麼。」
「我?」劉立平食指比著自己,聲音和表情一樣無辜,「可是要演戲的人是你才對。」他也想現在就上去見簡易安。
「無所謂!」夏辛戀幫他們做出決定,「誰留下來都一樣。我有能力將一個完全不會演戲的人磨到會演為止。」
雷楓推著劉立平坐回夏辛戀對面,「你就留下來聽聽學姊怎麼說,說不定你比我更有演戲天分!」說著就扔下劉立平,一個人跑上了樓。
劉立平正襟危坐,十分無辜的看著瞇眼打量她的夏聿戀。夏辛戀這種帶有透視能力的目光,令劉立平覺得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
「太帥了一點。」夏辛戀下評語。「不過沒關係,到時候你的頭髮不要側分,全部往前梳,然後大約在額頭中央剪齊。」她在紙上畫個留有像她所形容的發形的人頭。
劉立平坐得更直了一點,看著夏辛戀,不太相信她一開口就要動他頗受人羨慕的黑髮。
「眉形也不對,不過沒關係,可以幫你剃成八字眉。」夏辛戀側著頭,一邊動筆在人頭上加上眉毛。「你還得試著失去嚥口水的能力,讓嘴邊無時無刻都濕濕的;還有,流得出鼻涕最好,如果流不出來,我們可以用漿糊代替。」
聽到這裡,劉立平手掌冒汗,坐立不安了。這個學姊不像是在向他說明劇中的角色,反而像是要整人似的。
「最重要的是眼神,你看人的習慣要改。你可以低著頭,吊起眼球看人,雙眼的焦距不能定在同一點;假想你是個二十歲的人了,智力卻一直停在三歲……自然而然兩眼無神,流露出癡-的模樣……像這樣!」夏辛戀依自己所言表演給他看。「記得……五官自然而然地扭曲……」說著說著她還「嘶——」地拉起長音,吸住要流出來的口水。
她一瞬間判若兩人的表情讓劉立平呆住了。不全然因為她的演技嚇著了他,而是照她這麼說的話,在台上要變成這副模樣的人是他……
「整齣戲的要求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很簡單吧!」夏辛戀的笑容裡捉弄的意味佔大部分。「現在,你試著做看看!」
劉立平像椅子有針扎他似的跳了起來。遇著學姊不解的眼神後,他也覺得自己如此激動的反應有點好笑。「學姊,你的意思是,那個角色……」
「演我的兒子,」夏辛戀瞅著他漸漸變了的臉色。「智力永遠停留在三歲。」
他就知道……劉立平苦著一張臉,「學姊……那個……」他不擅長找拒絕人的藉口。
夏辛戀覺得玩夠了,也就給他台階下。「你也想去找簡易安的話,就上去吧!」
劉立平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可以解脫,一時反而反應不過來。
「怎麼,不想走?」夏辛戀又嚇他。
劉立平猛搖頭,「待會見。」轉身飛也似的上了樓。
夏辛戀抿嘴笑,「小孩子!」
她就不懂,只不過演個白癡嘛!為什麼大家會排斥接演?況且當個連煩惱都不懂的白癡也不錯呀!總比那些應用聰明才智幹盡壞事的人可愛多了!
夏辛戀聳聳肩,頂多把這個角色的性別換掉,由她自己來演。
雷楓探頭進編輯室,望見只有簡易安在裡頭。簡易安帶著耳機,偶爾會跟著耳邊的音樂哼幾聲,雙眼則盯著電腦螢幕看。
雷楓看著她的背影,纖細的頸項、窄肩、細瘦的骨架,怎麼看怎麼像個女生;當時他怎麼會當她是個學弟?
他輕手輕地腳繞過桌椅,準備突然跳到她面前,大叫一聲嚇死她!
簡易安完全不知道有人接近。她拿起電腦旁的隨身聽想換卷卡帶聽,眼中餘光察覺有異,不以為意地抬起頭,見著一張鬼臉就在面前時,她尖叫一聲,跳了起來,手中的隨身聽掉到地上。
「SHIT!你嚇死人啊!」
雷楓張大了嘴笑,他就知道她會嚇成這樣。
簡易安驚魂未定,撫著差點要跳出胸口的心臟,狠狠地瞪著他。
雷楓指指她腳前的隨身聽,簡易安才急忙彎身撿起。她審視隨身聽的外表,「如果壞了你就完蛋了!這台音控錄音機我才買了一個禮拜!」
「SORRY!SORRY!」他道歉得毫無誠意。然後他看到桌上有一份註明是重要稿件的檔案夾,直覺舒薔妮的最新消息就在裡頭。他才伸出手,簡易安就迅速地抽走檔案夾,收進抽屜裡,還立即上了鎖。
「如果每個學生都像你一樣的話,我們不就別辦校刊了?」
「通融一下嘛!簡易安!」雷楓表演起耍賴的功夫。
「叫學姊!」簡易安命令道。
「安安——」雷楓一點也不覺得她像學姊。「告訴我JENNY在訪問裡跟你說了些什麼嘛!」
簡易安被他喚得起了雞皮疙瘩,「無可奉告!」
「不要這樣嘛——」雷楓跳到她的身旁,扯著她的衣袖,「安安——安安姊……」他知道這種暱稱會令她不好意思,他喜歡看她不好意思,因為她拿他莫可奈何的模樣很可愛。
「雷楓!我發覺你真的有問題哪!」簡易安甩開他的手,「舒薔妮雖然聲稱不接受採訪,但報章雜誌還是到處都有她的最新動向,你不會去找?」
「這裡也有JENNY的最新動向,所以我來找了呀!」
簡易安兩手擦腰看著他。這個學弟,不笑時還有一張很酷的表情,偏偏他就愛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嘴臉。「那麼現在你找不到了,是不是可以死心了?」
「我找到了呀!就在那個抽屜裡。」
他看見有一串鑰匙躺在電腦旁,伸手去拿時,簡易安同時出手護住鑰匙;雷楓的大手則恰好覆在她白嫩的小手上。
簡易安快速抽回手,「啊!可惡!」急忙又抓住雷楓的手腕,「鑰匙還給我!」
雷楓瞼上一直帶著笑容,他想了一下,把鑰匙還給了她。因為這個學姊真的有趣,他可以藉著要舒薔妮的消息而和她多鬧幾次。
簡易安接過鑰匙,煞有其事的看了幾個地方,最後決定放在身上的口袋裡。
「安安,小葉不是來找你?」
「叫學姊!」簡易安睨他一眼,「小葉走好久了!」
「對了,夏學姊要我向你轉告,她肚子餓了,她說你要請我們去吃飯!」
「我什麼時候要請你們吃飯?」簡易安知道後面那句是他加上去的。「還有,既然你叫她學姊,那你也該叫我學姊!」
「安安!安安——」雷楓像個長不大的小孩般搖首晃腦,「安安——成人紙尿布,好用-!對不對,安安?」
「雷楓!」簡易安咬牙切齒地喚他的名。
他像被點名般舉手答:「有!」放下手後,他裝起童聲,「安安老師,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我發誓你真的很適合去演小白癡!」簡易安將電腦關機,準備下樓找夏豐戀。
「我的問題就是——」雷楓兩手趴在桌上,彎身干視簡易安刻意垮著的臉孔。「你們女生如果到了五年級還沒人要,是不是就只能待在社團裡耗得很晚?」
簡易安兩手抱胸,佯裝怒容:「你這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女生變成沒人要的老姑婆,是不是只能約女生一起去吃飯?」
「沒錯!」簡易安站起身,「你有什麼意見?」
「不敢有什麼意見。」雷楓也站直身子,率先走到門外,低聲咕噥道:「只是得到了一個結論——某某人和某某人都是老姑婆!」
「謝謝你的結論哦!」簡易安背起背包,關起編輯室的門,上鎮。對於這個學弟她只有用一句話形容——又好氣又好笑!
兩人要步下樓梯時,正好遇見劉立平跑上樓。
「咦?你也來了?」看到這個帥氣的學弟,簡易安被雷楓搞得有些窩囊的心情立刻又好了起來。
「嗯!」劉立平壓低喘氣聲,問道:「你們要下樓?」
「對啊!我們正要下去找你們一起去吃飯!」雷楓搭上劉立平的肩,示意簡易安這餐飯他賴定了。
「啊?」沒想到吃驚的反而是劉立平。
「怎麼了?」其餘兩人異口同聲問。
他才逃命似的街上樓來,現在立刻又要他下樓面對那個有點可怕的話劇社學姊……也難怪吃驚的人是他了。但是他又怎麼向面前這兩張疑問的臉孔說明剛才的情況呢?
「沒什麼,沒什麼。」他也只能這麼說了。
葉柳帆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間,正要轉向洗手間時,發覺斜對面客房的門半掩,裡頭大燈亮著。她不禁向前兩步,覷瞄房內景象,看宋旭傑為何在這個時間還不熄燈休息?
昨天下午叔叔突然帶宋旭傑到體育館,介紹他給大家認識;且私底下告訴她,將先讓他住進她的住處。
對於這事她並未非常訝異。因為前天傍晚在排隊體育館前,宋旭傑說所有的事叔叔都和他談妥了、以後他會聽從社團的安排——由此可以得知他已加入籃球隊。但是依他昨天練習的狀況來看,他的程度只和一般練習生差不多。所以真正令她好奇的是,叔叔為什麼對他這麼特別?不僅特意從排球隊挖角過來,還安排他住進他的別墅裡?
昨晚一直沒有機會向叔叔問清楚。而今天下午叔叔便幫宋旭傑載行李過來,連同他的母親也來看看這裡的環境;這才知道,原來叔叔和宋旭傑的母親已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後來叔叔送宋旭傑的母親回市區,順道上台北工作去了,必須再等半個月左右,才能問出所有細節。
宋旭傑的母親個子中等,較一般中年婦人清瘦,模樣不出色,氣質卻相當吸引人。宋旭傑和母親長得不像,仔細比較的話,只有唇形有些相似。不過他的母親不時微笑傾聽他人說話,而葉柳帆卻還沒見宋旭傑笑過。
宋旭傑搬來這裡的行李除了日常用品外,大部分是課業上所需要的東西——設計用製圖板、寫生板及架子、透寫-、一個石膏像、兩箱左右的書籍、作品,還有一個箱子放的是各式顏料——原先叔叔建議以起居室作為他的工作室,區隔作業與休息的空間,但他堅持只動用客房。且他並不打算久住於此,搬來的東西未曾整理,幾個箱子散置在房內,頗為混亂。
他現在坐在書桌前,桌上放著四開大的透寫-,圖紙上墊著原稿,正以彩色墨水上色。圖上是一個商業大樓的透視圖,左手邊散置著平面圖、立面圖、施工圖,以及模型製作的資料,右手邊則是幾張已上完色並描好細節的圖稿;每張所用的色系不一樣,呈現出的氣氛自然不盡相同。
設計這方面的知識葉柳帆全然不懂。曾聽簡易安說他圖畫得很好,今日一見,她覺得他的程度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有什麼事嗎?」聲音在寧靜的夜裡顯得低沉,他轉頭看著她。
「啊……」葉柳帆退後一步,這才發覺自己已不由自主地走進他的房間,站在他的身後。「對不起。我見你燈還亮著、房門沒關,忍不住上前看看,不知不覺走了進來……」
她繞至他右方,拿起她早想近看的圖稿。
「這些全是你書的嗎?聽說商設科的作業很多,你每天都這麼晚睡?怎麼有法子將同一張設計稿以這麼多不同的色系表現?每一張都很好看、感覺也都不一樣,你怎麼決定要交哪一張給老師?如果一家畫廊真的照你的設計這麼做的話,真實景象也會是這樣嗎?聽說你們升上高年級後必須決定專攻廣告設計或空間設計,你覺得呢?你想走哪一方……」喃喃說了一大串話後,才發現他停下筆,背部僵硬。她忙放回擅自拿起的圖稿,半摀住嘴,「對不起,我太多嘴了……」
但識趣離開的知覺持續不到幾秒鐘,立即又被好奇心所掩蓋。停住將要出房門的腳步,她
回頭半伸脖子瞄著地上箱子裡面的物品。
「你的作業這麼多,還得參加練球,一定沒有時間收拾房間,要不要我幫你?你只要大致告訴我哪些東西放在哪裡……你大部分的箱子不是書就是作品吧?我可以看看嗎?可以嗎?」她等著他的回答,卻只等到沉默。這才又意識到自己並不受歡迎。「對不起,沒有經過你同意,我好像太打擾你了……」
他轉過身,但不看她。「打擾你的是我。你習慣早睡吧?是因為我來了這裡才使你作息有些紊亂?」
他不提的話她還沒想到這個時候通常是她睡得正熟的時候,而剛才仍睡眼惺忪的她現在卻精神奕奕。
「不會的,我是因為沒事做才早早上床。我可以幫你收拾這些東西嗎?」
「不用了。我不會在這裡打擾太久。」
「嗯,叔叔提過會讓你搬進球隊宿舍。」
她發現某個箱子裡裝了好幾本素描簿以及圖稿的收集冊,真想看看裡面畫了些什麼。
「還有事嗎?」宋旭傑莫名她留在他房裡的原因。
「那個……可以讓我留在這裡嗎?我保證不會吵你。因為從來沒看過一張畫是怎麼產生的,所以我很好奇。真的,我保證不再出聲……」她走至他身後。
宋旭傑未答可否。調出深色調的褐色,為圖稿上的地板上色。
他不疾不徐的氣度,及上色後所呈現出來的效果,都使葉柳帆忍不住驚呼:「哇!真的好棒,才三、兩筆就讓那地板像上了臘一樣,真……」語到一半,發現自己不僅違背不再出聲的承諾,還顯得非常聒噪。「對不起,我……」
「你不用一直道歉。在這裡我才是外來者,除了箱子裡的東西我有權要你別碰之外,我沒有資格命令你該走、還是該留。」
「你不要這麼說。這房子是叔叔的,我不過也只是這裡的房客之一,你安心住下來,不要不好意思……對了,我覺得你的母親看起來讓人覺得很親切、很賢慧,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吧?」見他握筆的手緊顫了一下,她真想摑自己一掌。不知節制的多話,連自己都覺得惹人嫌。「對不……」
或者還給他安靜比再三道歉有用。她閉上嘴,警告自己不可再出聲。
厲內沉默了幾個小時,宋旭傑畫作告一段落,也總算完成了一張較為滿意的作品。
他站起身,伸展一下四肢,竟發現他以為已經離開的葉柳帆,屈著身體坐在地板上,倚著床板睡著了。
他側了下頭,這女孩令他不解。教練留他們兩人獨住在同一屋內,她不但不反對,還在半夜跑來他的房間,睡在他的地板上……
整理妥圖稿後,拿起裝水的袋子及畫筆走向洗手間,打算收拾用具後再叫醒她。
但是太過刻意不想吵到她,反而失神被腳前的箱子絆了一下。所串手上半濁的水只濺出一些,否則弄髒了地板豈不麻煩?!
他回頭拿抹布擦拭地上的一些水漬。
「我睡著了?」葉柳帆感覺到週遭有動靜,揉著眼醒來。
宋旭傑表情微怏,懊惱未能依先前想法待收好東西後,再喚醒她回她自己房間休息。
「睡了一會。」但他的語調仍平板無起伏。
「哦。」葉柳帆懶洋洋的哈欠打了一半,雙眼驟然大睜。她幾乎是跳著起身,嚷道:一現在幾點了?糟糕,今天球隊六點多就得開始晨訓的!」
她著急地往前跨步,不甚撞到地上另一個箱子。「啊——沒事,沒事。」她走向衣櫥,想先換上運動服,「我答應他們要第一個到,甚至在六點以前去叫他們起床,還要做早餐給他們——咦?這裡不是我房間……對哦!這襄不是……奇怪,我的鏡子呢?我的髮質很硬,很難梳得整齊……糟糕!」
衣櫥裡吊著衣架及少許男裝,左望右望找不到自己的鏡子,明明已明白這裡不是她的房間,思緒卻猶似在森林中迷路的孩子般茫然。宋旭傑沒想到當助理員還頗為伶俐的她,在初醒時競如此迷糊。
「冷靜一下。」葉柳帆拍拍臉頰,甩甩頭。「先將自己梳洗好,再準備球隊的東西。首先去洗把瞼,再回自己房間……」她走向門口,「對不起,打擾你太久了,你也準備要上學了吧?!對了,你不是也應該……」葉柳帆突地又愣住。
他在笑……宋旭傑在對著自己笑……早猜到的,一旦他揚起俊美的唇形,必然不會像原來一樣那麼不可接近。只是,他不是挺討厭她,怎麼會……
「在忙著梳洗及準備球員早餐之前,你該先看看時鐘或瞄一眼窗外。」
「嗯。」葉柳帆不捨的將目光自他臉上移開,「現在是……怎麼外面還黑漆漆的?才三點多?」
她不可置信的表情使他輕笑出聲,「沒錯,你還可以回房小憩一下。」
「抱歉,連情況都沒搞清楚就大驚小怪的。」葉柳帆驀然紅了臉,覺得有點糗,但換來他的笑容也糗得值得。「你通常都忙到這麼晚?休息時間夠嗎?」
話題一轉到他身上,登時又斂起臉龐。
「還好。」
「可是,又要畫圖,又要練球,我們的球隊練習量不小,加上你剛進來……」總是遲了一下才察覺氣氛有異,她愈說愈小聲:「對不起,你休息吧!對了,如果太累的話,或許你可以不用參加晨訓……」
宋旭傑別開臉,不悅寫在上頭。「不要把我當作異類好嗎?我不需要任何特別的安排。」
「可是……對不起……」
「你……」他很想喝令她別動不動就道歉,因為她的低聲下氣反而令他無法適應,甚至比平常暴躁易怒!
「我立刻走,你休息吧!」
房門合上後,宋旭傑頹坐在床沿。
十八歲的他,與女孩子接觸的經驗不多,根本無法揣測女孩子的想法。但他仍情不自禁受著隔壁班一名女孩的吸引,目光常追逐著對方。對他而言,那女孩活躍的身影及笑容像是太陽光般燦爛、耀眼……
但是,突然接近他的葉柳帆卻使他覺得溫暖,使他想也不想便表露出真實情緒。
這其間的差別在哪襄?若暗自衡量這兩名女孩,前者在他心底的重要性顯然較大,但葉柳帆……
不該浪費時間、精神想這些!
一道理性的聲音岔人他有些混沌的思考。
誠如葉柳帆所說,現在的他又要畫圖、又要練習,休息的時間都不夠了,哪還有精力胡思亂想!
宋旭傑猛然起身,走向洗手間清理畫具。
葉柳帆自從宋旭傑加入球隊後,在每天下午放學時間都刻意經過設計大樓與行政大樓相連的通道。算起來由該處到體育館是繞了點遠路,不過如果幸運的話,便能「碰巧」遇見他,和他同行至練球場地。
雖然知道課後的練習時間便能見到他,但就是喜歡與他一前一後步入體育館,兩人好似約好了的感覺。
本來擔心這種小女生心態被他看穿,但是他對於常在半路上與她相遇似乎不以為意。只是輕輕朝她點個頭,便自顧大步地走著,也不在乎她是不是跟得上他的腳步。
這樣也好。能在後方靜靜看著他的背影,已經使她覺得平凡的校園生活多彩多姿了起來。她本來就不奢求他會有何熱絡的反應。
今天老師晚了幾分鐘才下課,她抓起書包急急地跑向設計大樓出口,原以為遇不上他了,卻見他亦有些匆忙的走下樓。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出聲招呼,同時加快腳步往體育館走去,以免遲到。
但葉柳帆最不想見到的——那群段廷宜的嘍囉,卻先一步擋在兩人前頭。
在這裡曾遇過這些人幾次,他們老愛以曖昧的眼光朝她和宋旭傑指指點點。而對付這種閒著沒事只想找人麻煩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無視他們的存在,他們自然無戲可唱。
所以葉柳帆學宋旭傑低著頭想繞過眾人,但眾人同時側了一下腳步,硬是擋住他們。
看來這回這些人的來意不善。葉柳帆抬頭直視站立於她前頭的一名男同學。
引來了她的注目,該名男同學出聲:「好巧哦!又遇著籃球隊的金童玉女了!聽說籃球隊的教練為某某人設計了一份特訓計畫,不會是約會特訓吧?」說者小眼闊鼻、顴骨高凸、臉形稜稜角角,極不上相的男性化面孔;卻故意做作地搖晃肩膀,並以發嗲的鼻音說話,擺明不尊重人。
連他的同黨也覺得無法消受。站在他身旁的便以拳輕擊他的頭,說道:「別用那種聲音說話好不好?」
他卻刻意更女性化。「人家忍不住嘛!看到排球隊不要的人,在籃球隊裡混得那麼好,還三、兩下就把鎮隊之花給搞定……嘖嘖!不嫉妒都不行!」
葉柳帆無法忍受這些人!事情根本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即使是,他們也沒有資格以那麼不堪的臉孔輕蔑的敘述。她回道:「你們不要胡說八道!」
「我們哪敢?你們隊裡那些人我們可惹不起。尤其國貿科那幾個敗類,是嗎?」幾個人對望,露出鄙視的笑容。
「雷楓他們不是敗類!」怎麼可以惡意攻擊籃球隊的隊員。
「不是敗類是什麼呢?成天只會抱著一顆籃球耍帥,聽說上學期的成績還差點被退學。真有趣!你們打籃球的都是那麼笨的嗎?」
「少扯了。」旁邊的人抬起下巴,指著悶不作聲的宋旭傑。「每學期都領獎學金的人站在這裡沒說話,你說什麼?」
「是——每個老師都說期待他的作品,我們也很期待哪!大師——」
「你們這些人!他又沒惹你們,你們為什麼……」
話說到一半,宋旭傑卻拉她的手臂要她住口。同這些人說任何話都是多餘的,徒然使他們更口不擇言。
不過他的沉默同樣使他們不耐。
有人挑釁道:「有沒有出息?還讓女朋友代你出頭?真悲哀——」
葉柳帆手臂一甩。「太過分了,你們幾個!」
她的氣憤正是他們所樂見。本可適可而止,不過剛好一名綁馬尾、著運動服、神情有些匆忙的女同學經過他們身邊,有人便忍不住喚住她。
「尤筱媛,你來得剛好。我們在頌揚這對金童玉女的結合實在是一大美事,你覺得這算過分嗎?」多一個人看戲可以帶來更多樂趣。
尤筱媛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宋旭傑和葉柳帆。
葉柳帆認得她,一個在宋旭傑心中佔有特殊地位的女孩。每一次她都感覺得到他看這女孩時,眸中頓時加了許多複雜的情緒。不過她不知道這女孩對於他抱持著何種觀感——她會笑著加入侮人的行列,還是站在孤立的宋旭傑這方?
然而尤筱媛聰明的維持旁觀者的身份。
「別耍寶啦!」她擠出個趕時間的可愛表情,未道再見即匆匆跑開。
「別耍寶啦!走吧!」
幾個人學尤筱媛的那句話,推推帶頭找兩人麻煩的男子,然後一群人嬉鬧著走開,未再理會他們。
「你為什麼總任他們欺負你?」
葉柳帆要問明白,他為何只是默默接受他人的調侃與諷刺,而不想辦法停止這不合理的對待?他不該如此軟弱,不是嗎?
但不知是尤筱媛不適時的經過使他心煩,或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憤慨挑中這個時機爆發,宋旭傑口氣不佳地表示:「不然怎麼辦?同他們回嘴,或跟他們打上一架?」
「也不是……」只要他板起面孔,葉柳帆先前的氣勢便霎時被澆熄。她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一點點邊際也抓不著……「常見到剛才那個女孩,她是排球隊的?」
沒料到她會提起尤筱媛,宋旭傑頓了一下才應了聲:「嗯。」
剛才那女孩大概是趕著去排球隊的練習場地。葉柳帆覺得當宋旭傑見到那女孩,心思和目光似乎久久難以收回、眷戀不已。
「你……」她不自覺問出口:「喜歡她?」
宋旭傑心臟如被猛揍了一拳,悻然反擊:「球隊助理員連這些也過問嗎?或者籃球隊教練規定,隊員必須向他報備是不是喜歡上了誰?」
其實他的發怒已透露了答案……葉柳帆低下頭,「當然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好像……」
「都五點半了,你們還在這混?」簡易安在校園裡閒晃,剛決定回學生活動中心時,見著兩個現在應該在體育館裡練球的學弟、妹竟怔在走廊上對望,她停住步伐欲自兩人表情看出端倪,不過發現不多,索性上前來弄個明白。
「小葉,我正好要找你談籃球。」簡易安說。她想留下葉柳帆,可以滿足好奇心,也可談談正事。
「什麼事?」葉柳帆問。
簡易安淺笑地看著宋旭傑,他立即明白她想支開他,而他本來就沒有留下來聽她們談話的意思。「我先去體育館了。」他說。
宋旭傑走遠後,簡易安便問:「你們剛才在談什麼,氣氛那麼僵?」
「沒什麼。」她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敲敲自己的頭。「我太笨了,老惹他生氣。」
「他怎麼對你生氣?朝你大罵?」超越他這個年齡該有的成熟度、個性有點冷、喜怒不形於色的男孩——這是簡易安自他處得到有關宋旭傑的評語。如今葉柳帆卻說他常對她生氣……奇怪的現象,使擁有幾年編輯校刊經歷的簡易安好奇不已。
「沒有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老說些不該說的話……」她眨眼,想眨去自眼底湧上來的潤濕。「不談這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不論老少,只要觸及內心深處的情感,女人總變得無比脆弱。
感覺出她對宋旭傑的感情異於一般友情,簡易安不再多問,順從她的意思,轉移話題。
「上回你不是跟我提起可以幫籃球隊做特刊,我想向你要一些仔細一點的資料。」
提起球隊,葉柳帆爽朗的特質又出現。
「好啊!你要球員資料、訓練計畫、或者兩個月後即將開始的大專聯賽細節我這裡都有!太棒子,我就知道你一定還是喜歡籃球!」
其實,認識那些個自以為籃球運動是生活中的一切的小球員——沉穩的高亦玄、頑皮活躍的雷楓、俊秀儒雅的劉立平……的確使她體內某些故意遺忘的細胞又滾燙了起來,同時意會到可以以另一種方式表示她對此運動的熱愛。
但她不好意思直接承認,硬是找了個理由。
她說:「別傻了。我是看不慣排球隊裡太過囂張的那些人,才想捧捧籃球隊的氣勢。」
還好葉柳帆不似老愛找人話柄的夏辛戀。她不疑有他,回道:「對啊!那些人實在可惡,太自以為是了。」
簡易安看出她是打心底發出不滿。不禁問:「他們招惹你了?」
「我見過他們欺負宋旭傑幾次!」葉柳帆坦白道。
「段廷宜他們?」宋旭傑在商設科的處境,簡易安聽過一些。
「段廷宜倒沒有,都是他的嘍囉。」
「宋旭傑他總是沒什麼反應?」
「嗯,我真不懂,他怎麼忍得住……」宋旭傑的毫不反擊並沒有使那些人適可而止,他們反而視他為可欺的弱者。
簡易安瞭解葉柳帆的看法。她笑一笑,拉她的手走近走廊牆邊的佈告欄,上頭有一張全開大小的壁報紙,公告了商設科此一年度的設計競賽辦法。
「你看,商設科的設計大賽,宋旭傑的作品很令一些教授期侍。不與那些人計較,表示他的氣度不像那些人一般小。他有他揚眉吐氣的方法。」
葉柳帆雖常經過這裡,卻沒有停下來看過公告欄的內容。這才知道設計科所謂的年度競賽包括四項——廣告企業、空間設計、設計素描及藝術繪畫——截稿日在十月底,只剩下兩個禮拜的時間了。
「原來他每晚畫到半夜,就是在準備這項比賽。他大概每樣都會參加吧!」她見過他的空間設計稿及素描。
「聽說他住在你那裡?」簡易安問。她競知道宋旭傑每晚作畫至深夜——可見傳聞不假。
「我叔叔安排他住進來的,不過不久之後就會讓他搬到宿舍的。」
「宋旭傑籃球打得怎麼樣?讓他進球隊的,也是你叔叔?」
「雖然他現在還不能和幾個主力球員相提並論,但他有絕對的潛力。」
對宋旭傑的信心是以助理員身份客觀評量出來的。這半個月以來,宋旭傑和一、二年級的練習生一起鍛練體能及基本動作,他皆十分賣力的參與,進步看得到。不過小葉較擔心的是其他隊員的態度——他們完全不搭理他。這種孤立的方式和那些商設科學生、或排球隊員對宋旭傑的冷嘲熱諷沒什麼差別。
她必須找機會請雷楓和高亦玄幾個人帶頭改變態度。籃球隊的隊員不該沒有接納新進球員的氣度。
「叔叔認識他的母親,這和介紹他人隊有沒有關係我不清楚,不過這一、兩天叔叔會回來,我再問問他。」
簡易安點點頭,她也挺想瞭解事件始末。
看見葉柳帆手上抱著球隊的文件夾,她說:「你手邊有一些資料吧?跟我到活動中心一下,我將資料影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