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半個月前,藍晴依因為父母私自以一紙契約決定她的婚姻,忿然甩門離家以示抗議後,她在鄭韻雯的住處住了兩個禮拜,才不甘願地回家。
藍晴依是被鄭韻雯趕出來的。因為鄭韻雯已經找到工作,她不能讓藍晴依一個人留在她家,把她屋子裡所有的東西「改裝」!
說到鄭韻雯找到的工作,藍晴依就有一肚子氣。那是一家全省連鎖的美日語教學學苑,藍晴依和鄭韻雯一起去應徵,沒想到人家當場與鄭韻雯談妥課程安排與薪資,卻要她回家等消息!
後來她又寄出五張履歷表,參加了兩次面試,還是沒有人願意錄用她。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對——她的衣著光鮮、舉止得體,而且日語聽說寫皆流暢,為什麼還會落選?
雖然她不肯承認,但找不到工作其實給了她挺大的打擊。她旁敲側擊打探鄭韻雯是怎麼被錄取的,鄭韻雯卻不告訴她訣竅,反而指出她唯有的一條路——嫁人!
鄭韻雯認為,以藍晴依天真無邪的嬌嬌女模樣,沒有人會認為她適合日語教學這種需要智慧的工作的。原先她或可依賴家裡的環境而擁有一家自己的店面,但藍家與閻家簽了那種女兒與家產擇一的契約,假如她堅持留在藍家,她將使得藍家一無所有。
所以,她唯有嫁人一途。
藍晴依卻不遠麼覺得。她相信父母親會幫她找出解決的辦法。假如閻鵬不肯與父親和解的話,她也可以親自去找閻鵬,或哭鬧或威脅或恐嚇或醜化自己……總有辦法讓對方知難而退,自動解除契約。
不過似乎不用她親自出馬了。剛回家時她還跟雙親冷戰,後來母親一直跟她示好,而且回家後的這兩個禮拜以來,父母都沒再跟她提起婚姻契的那回事,她才不再隨時擺著一張壞臉色給雙親看。
今天她還和母親一起逛街。藍母像是中了高額獎金似的,看到什麼東西就買,光是買給藍晴依的新衣服,就足以開一家服飾店了!藍晴依一直告訴母親,有很多東西地可以自己動手做。但藍母認為女兒這五年來,已由少女長成小女人了,原先留在家裡的日用品都沒用了。
回到家後,已是下午五點多。藍晴依覺得累,躺在床上休息一下,一覺醒來卻已晚上十點多。
她下樓找東西吃,沒想到藍父和藍母端坐在客廳裡等她。為了怕她餓著了肚子,藍母還特地溫熱了一大桌好菜給她吃。
藍晴依一邊吃著飯菜,一邊覺得事有蹊蹺!藍父、藍母向來寵她,但今天未免慇勤得有些過了頭了。
她低著頭咀嚼白飯,偷偷觀察父母親異乎尋常的神色。藍晴依忽然想起那張契約書——應該在這一、兩天就到期了吧!以時間上來看,他們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她嫁出去,況且她也不會乖乖就範!那麼,父母親若未能和閻鵬適時解約,藍家的家產將在幾十個小時後化為烏有……
「是不是公司和房子都要變成別人的了,這一餐是在這裡的最後的晚餐?」她想到今天藍母瘋狂的購物,原來是因為反正留下來的錢也是要奉送他人,還不如快速地揮霍掉!
藍母聽了她的話後,愣了一下,別過臉去。
「難道不是?」她舀起一碗熱湯喝。
藍鈺清走到餐桌前,遞了張紅色卡片在桌上,「依依,這是你和琮修的喜帖,在前幾天就全部發出去了。」
藍晴依滿口的湯全部噴了出來,大嚷:「什麼?」
「婚禮明天舉行,一切都準備好了,到時候你只要出席就可以。」藍父不帶感情地說。
事情轉變得太出乎意料,藍晴依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太過分了……你們根本沒得到我的同意……」
「依依,閻氏是個大企業,閻鵬夫妻倆也很喜愛你,他們不會虧待你的。」藍父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他希望她能做好嫁為人妻的心理準備。
「我不嫁!」藍晴依終於明白一切都是陰謀!他們故意不提那一張該死的契約,假裝若無其事的,一樣寵她、愛她,讓她以為已經沒事了,暗地裡卻連同閻氏集團一起出賣了她……「媽,你太過分了,居然要把我嫁給一個陌生人!」
「依依,你別這麼說,媽也不想這樣……」
「不想這樣為什麼還這麼做?」藍晴依哭出聲來,「你們太過分了!我是你們的親生女兒哪!」
「依依……」藍母跟著也紅了眼眶。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你不嫁不行。」藍父硬是狠下心。
「爸!」藍晴依皺著眉,胃部傳來的陣陣絞痛,讓她的淚流得更急。「我絕對不嫁!」
「依依,你聽媽說,本來爸和媽打算拉下臉去找閻鵬談解約的事,但是……「藍母哽咽了兩聲,繼續說道:「閻鵬他們卻以為爸媽是去和他們商量婚事……」
「那又怎麼樣,你們還是可以……」藍晴依手緊抱著腰,胃痛得厲害!「不把我嫁掉呀!」
「後來媽有提出來,可是他們沒讓媽把話說完,就一再強調絕對會好好對你。」
「好好對我……人家說一句會好好對我,你就可以不要我了?」藍晴依大聲一嚷,站起身想往外跑,卻因胃疼而舉不起腳步。
「不是呀!依依,媽也不想這樣。可是他們說琮修只想娶你……如果我們不答應的話,就是悔約了……」
「悔約又怎麼樣?」藍晴依臉色蒼白,不知是因為憤怒或是胃疼而顫抖著身子。「我早就說過,公司倒了也好,沒地方住也好,我絕對……我……」藍晴依話未說完,便因胃部痙攣而昏厥癱倒在地。
「依依!依依!」藍母急忙拍拍她的臉頰,喚她的名。
「大概是藥效發作了吧!」藍父上前扶起她的身子。
「怎麼可能發作得這麼快?而且還突然倒下去。」藍母掏出手巾,拭去藍晴依臉上的汗。「你會不會放太多了,傷了她的身子?」
「怎麼可能?藥量是醫生配的,不可能出錯!大概她從沒吃過鎮定劑,藥效才發揮得這麼快吧!」
兩人合力將藍晴依扶至沙發上後,藍父拿起電話,讓約好的美容師與造型師過來為藍晴依做好新娘子應有的裝扮。
藍鈺清與妻子以為,藍晴依是吃了摻於飯菜中的鎮定劑而昏睡過去,卻不知藍晴依實際上是因為胃疾復發而昏厥,其後才因藥效發作而整夜未曾醒來。
藍晴依的胃病是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而惹出來的。
幾年前她到日本後不久,因為身邊突然沒有人呵護照顧,她也就隨自己的喜好過日子。幾乎有整整兩年,她的作息完全不正常——她不吃早餐,就連午餐、晚餐的時間也從來沒有一定過;即使是吃了點東西,也經常是沒有營養價值、又會壞了身體的垃圾食物。
後來胃部漸漸地有些不適,她也不以為意。直到有一回痛得在床上翻滾,才由鄭韻雯送她去醫院。醫師診斷的結果也很正確——要她三餐準時進食,多吃些有營養的食物。剛開始她明確遵守醫師的指示,但兩三個禮拜後卻又故態復萌,原因是沒有人在她背後督促,而鄭韻雯的生活習慣雖沒比她好多少,身體卻沒發生過什麼病痛。藍晴依分析後認為,胃病只是一陣子的事,只要熬過了這一陣子,讓胃適應了自己的生活習慣後,自然就不會再發病了。但是「胃」不從人願,不久後,藍晴依得了胃炎。
得了胃炎的那個時候,藍晴依正好認識了溫榮作。病癒後,溫榮作不論多忙,都會盯著藍晴依和鄭韻雯吃早餐,所以溫榮作在日本的兩年,是藍晴依身體狀況最好的時候,那時地甚至還胖了好幾公斤。
兩年後,溫榮作被調回台灣。鄭韻雯率先回復有一餐、沒一餐的飲食習慣;沒多久,藍晴依也跟著如此。一年來,胃病發作了幾次,不過吃了幾顆胃藥後,倒也未再惡化。
所以,這種痛暈了過去的情形,還是第一次。其實藍晴依的心裡,是有刻意昏厥的意識存在的。她以為如此一來,婚禮勢必因她送醫檢查而取消,卻沒想到父母並未發現她身體有病,反而覺得她的昏倒是理所當然的。
* * *
「依依!依依!」藍母算準了鎮定劑藥效全退的時間,輕拍藍晴依的肩膀喚她。
藍晴依低吟了一聲,只覺得全身的骨頭像被拆開了一般,鬆散、僵硬!
「依依!」藍母又輕喚一聲。
「嗯……」藍晴依微睜開眼,屋內明亮的光線極為刺目,她隨即又閉上雙眼。
她覺得身體像是被強迫靜止了幾十個小時似地生硬,而腦海則腫脹得要爆開似的難受!她甩了甩頭,發覺頭上、耳邊被戴上了不少東西。
啊! 婚禮!一剎那間所有的事情都回想起來了。藍晴依睜開眼,見身上已著婚紗。
她湊近鏡子一看,自己已儼然一副準新娘的裝扮。
「這裡是哪裡?」她朝著鏡中母親的影像怒問。
「依依,這裡是教堂,等一會兒就……」
「太過分了!」
藍晴依低嚷,轉身便往門口走去,迎頭卻撞上帶著一臉笑進門的藍鈺清。
「依依,你已經醒過來了呀!」藍鈺清整個早上被眾人的恭賀詞圍繞著,顯得十分神清氣爽,以致忽略了女兒矢口不嫁的心情。他拉起女兒的手挽著自己的手臂,笑道:「走吧!」
「去哪?」藍晴依收回自己的手,明知故問。
「進教堂了呀!」藍鈺清相信只要女兒見了閻琮修本人,必會改變心意。
藍晴依皺著眉,怒目掃視週遭的眾人,再看看身上的裝扮……看來,這下是避不了了
隨著父親進了禮堂,結婚進行曲立刻高聲揚起,高掛天花板上的綵球一開,落下片片花瓣,全場洋溢著幸福、熱鬧的氣息。藍晴依心中千不願萬不願地由父親將她交予另一個男人。
她沒有抬頭看閻琮修,只是平視著閻琮修的肩膀。這個高大的男人的腦筋絕對沒有和他的身高同比例成長,否則這麼大的人了,連婚姻都是由他的爸媽做主?真沒用!
台上的牧師開始頌讀起一長串的祝禱文。藍晴依覺得無聊,瞇起眼瞄瞄教堂的佈置?
思考著嫁人後的日子應該怎麼過。
終於,牧師結束冗長的祝禱,一旁的唱詩班歌聲揚起。藍晴依一時興起,抬起頭瞧瞧站在身旁的閻琮修。由於近視重,加上隔著雙層白紗,她沒法清楚勾勒出閻淙修的側臉輪廓。不知怎地,閻琮修也轉過臉來看她,她腦海中浮起鄭韻雯在茶藝館裡形容他的詞句,及自已假想他女人味十足的懦弱模樣,不覺朝他扮出嫌惡的表情後,回過臉來。
歌聲結束,牧師再度開口:「藍晴依,不論富有或貧窮,安逸或流離,尊貴或困頓,寬裕或寒苦,你都願意和閻琮修共度一生嗎?」
「我……」藍晴依清了清喉嚨,放大聲量說道:「不願意!」
語畢,立即引起台下一陣騷動,眾人竊竊私詔,場面霎時瀕臨失控。
這就是藍晴依想造成的效果。她只要在神聖的殿堂前,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意願,這場儀式便不具效力。而且兩大企業聯姻是件大新聞,記者一定來了不少;在莊嚴的婚禮出現這段新娘竟不願與新郎共度一生的插曲,更是難得的話題,雙方家長光是要應付那些記者,一定會忙得焦頭爛額!藍晴依有種報復的愉悅感。
台上的牧師幾十年來為數百對新人證婚過,從來沒遇過這種情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台下略靜了下來,閻鵬朝他使了個眼色後,他若無其事地改問新郎:「閻琮修,不論富有或貧窮,安逸或流離,尊貴或困頓,寬裕或寒苦,你都願意和藍晴依共度一生嗎?」
受邀觀禮的賓客皆屏住氣息,等待新郎的回答。
新郎卻不發一語,直定定地望著牧師。牧師怔了一下,又重複了一次問話,新郎卻還是沉默!
台下賓客靜了數秒,隨即嘩地又是一陣騷動。因為藍、閻兩家一向未有往來,現在兩位新人又在婚禮上擺這種烏龍,使這場婚禮的幕後真相更引人諸多遐想!
藍晴依不禁對身旁的閻琮修感到好奇,原來他也不想娶她嗎?那麼他為什麼還來這裡?也是被架來的嗎?還是……他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新郎、新娘請交換戒指。」不管場面是不是混亂,不管這對新人究竟願不願意共度終生,牧師依照閻鵬及藍鈺清的指示,讓儀式繼續。
藍晴依滿不在乎地側過身與閻琮修相對。她心想反正閻琮修並不想娶她,他一定和她一樣,也會搗亂這一項程序;卻沒想到閻琮修在短短的幾秒內,毫不猶豫、迅速地接過閻母遞給他的戒指,托起藍晴依的手,將戒指套進了她的手指!
藍晴依傻了、慌了,直愣愣的望著手上的鑽戒,鑽戒上每個切面因光線的照射而發出各種繽紛亮麗的顏色,望得她心思全亂!他不是也不想娶她嗎?他明明不願在神面前許下與她共度一生的承諾,為什麼還在她的指上套上鑽戒?天啊!這個懦弱又娘娘腔的男子,在她的指上套上了象徵永生相許的鑽戒——
閻琮修沒等藍晴依回神,逕自自藍父手上接過男方戒指。不過他沒將戒指套進自己手指上,隨手就將戒指放進禮服的口袋裡。當然又引起台下一陣驚呼。
「我在此宣佈,你們已為夫妻。你們的結合是神的旨意,令生今世,永不分離。」牧師現在只想及早結束證婚儀式。」接著,請進行誓約之吻。」
藍晴依仍是怔仲地望著指上的戒指。腦海裡亂烘烘地,沒聽清楚牧師的宣言。
眾人等著新郎親吻新娘,但新娘既未抬起頭嬌媚地等待,新郎亦未有俯過身子、親近新娘的動作,使得原先帶著恭賀心情前來的賓客,在此時完全轉為看戲的心態。
終於,新郎微微低下頭……
當新郎親吻新娘的臉頰時,結婚進行曲再度響起——
然而,閻琮修並非真的親吻藍晴依的臉頰。在嘈雜的人聲與樂聲之中,藍晴依清清楚楚地聽見閻琮修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我不屑!」
* * *
幽幽轉醒,藍晴依惺忪地微睜雙眼。屋內燈光通明得令她一時無法適應,習慣性地伸手抓起棉被蓋住頭——才發現自己穿著禮服睡在床上,裙擺因她不優雅的睡姿而上翻,露出一雙修長的腿。
她伸伸懶腰,翻個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裙子又撩起了些,不過她以為只有她一個人在,也就不以為意。
上午離開教堂後,所有賓客移至這家飯店參與婚宴。婚宴由中午一直安排至晚上,但是新人只需在晚宴時再出場便可。
婚宴安排在飯店八摟的宴會廳,藍晴依則在飯店十七摟一間精緻套房裡換裝與休息。她讓設計師幫她換下婚紗禮服,穿上一件粉紫色雪紡紗晚禮服後,便支走設計師和幾位助手,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想事情。
第一,她覺得昨天的飯菜一定有問題——否則她怎會任由他人幫她換衣服、化妝,並被載到了教堂都還不知道?她的父母太自私了,居然對親生女兒耍這種手段!藍晴依覺得好氣!
第二件事是有關於閻琮修在教堂裡對她說的那句話——他不屑。
先令她驚愕的不是那句話的意思,而是他的聲音;他的聲音異乎尋常的好聽!
聲音的好聽與否並不似外貌有確切的形象可以比較,而是較主觀的、較精神層面的,會讓人在心中直接產生正負面印象。而閻琮修的聲音聽起來很專制、很有自主性,而且很有高高在上的權威感——不像是她想像中懦弱無能、帶點女性化嗲勁的聲音。
他說他不屑——是指不屑娶她?或者是不屑吻她?那麼他為什麼接受父母的安排?而且也參加了婚禮,並為她套上了戒指?再者,他說他不屑時的口吻,令她想起那一天和鄭韻雯及溫榮作在荼藝館時的談話。當時鄭韻雯問她是否想看閻琮修的照片時,她也是以那種口吻說「我才不屑咧!」
這兩者之間會有關聯嗎?當時荼藝館裡應該沒有人聽見他們的談話,閻琮修不可能知道呀!怎麼會……
或許只是巧合吧!她只能這樣想。
躺在床上想著這些事情不久後,她便輾轉睡去。
「啊——」她極為舒服地又伸展了下四肢,心想這才是真正的休息、真正的睡覺,不像早上醒來時,全身骨頭像被拆了又重裝似地鬆散。
她不知道自己睡多久了,微微仰起身子看窗外,窗外天已黑,遠處閃動著盞盞燈火。
藍晴依回過頭望向房內,一個人影嚇了她一跳!閻琮修背對著梳妝抬坐著,腿上擱著一本書,沒有理會藍晴依發現他竟也在房裡時的一聲驚呼。
驚嚇過後便生怨對。藍晴依心想,這個人在房子裡也不出點聲,存心嚇人嘛!而且,還是個不懂禮儀、不體貼的人!她在心中暗罵。因為當他進房,見著她在睡覺,竟將大燈開得通亮,也沒有拿條棉被幫她蓋上。
藍晴依坐起身子,忙將裙擺拉好。盯著閻琮修低首看書的姿勢,等他發現她已醒了過來。但閻琮修卻還是沒抬起頭理她。
沒有人會覺得被忽視的感覺是好受的。
藍晴依發聲:「幾點了?」
閻琮修或許是太過沉迷於書中,沒有聽見她的發問。
「幾點了?」藍晴依又大聲地問了一次。
閻琮修終於抬起頭——但不是望向她。他看著牆上的鐘,卻還是不回答她的問題,似乎是告訴她時鐘就在那裡,自己不會看哪!
「我要是看得清楚就不必問你了!」藍晴依咕噥著。她瞇起眼試著看清楚牆上鐘錶的時針、分針,但眼前的事物在瞇起眼後仍是呈現模糊狀態。
這個人真是!藍晴依有些惱怒,他開個口告訴她現在究竟幾點了,有那麼難嗎?
藍晴依下了床,走到他跟前,一把抓起他的左手,拉起衣袖看他的手腕——沒有!再看他的右手,還是沒有!
這人……她對他的印象簡直壞到極點了。除了他的聲音之外。一個不戴表的人,表示他不重視時間、沒有時間觀念,當然也就不會守時;而不會守時的人,必然也不會守信!這種人在商界怎麼可能混得下去?
她退後了兩步,告訴他說:「我要下去了!」她走到門口,等了一下,見他沒有起身陪她一起下去的意思,遂甩上門,走向電梯。
「哼!耍帥、裝酷?故作傲慢樣!還不是像個木偶似的被父母親控制在手中!」藍晴依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進了電梯。
在電梯一里,她統合了一下對閻琮修的所有評語——懦弱無能、心理變態、性格缺陷、沒個性、沒腦筋、娘娘腔(還有可能是個GAY),既不體貼更不懂得禮儀、無信無義——她已經瞭解為什麼他的父母親急著幫他找老婆了!
而且這種懦弱的人,最怕別人看出來他凡事只能依賴父母決定,所以剛才他在房裡怪裡怪氣的樣子也不難理解。
電梯在八樓停了下來,一踏出電梯,就有一個穿著黑色晚禮服的女子朝她走過來。
「小姐,你終於出現了!」
「鄭韻雯!」她驚喊,「你居然穿了禮服!」
「還不是你害的!拿去吧!」鄭韻雯遞給她一個小紙袋。
「眼鏡?」袋子裡裝著一副琥珀色細框眼鏡,一副隱形眼鏡。她立刻戴上細框眼鏡,眼前的鄭韻雯令人眼睛一亮,「天啊!你真美!」
鄭韻雯穿了件V字領的絲質長裙,雪白的肩膀令人讚歎;上半部合身的剪裁襯托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她的頭髮也經過整理了,似乎上了些發雕,顯現出微卷的波浪,額前也垂著劉海。不過她還是沒化妝,素淨著一張臉,但真的很美!
「很美,可是很像是來參加喪禮的!」藍晴依故意這麼說。
「人家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所以你說我是來參加喪禮的倒也沒什麼不對!」
藍晴依嘟起嘴,「真損!」
「知道就好!」鄭韻雯敲敲她的額,道:「傍晚我看到報紙才知道你今天結婚,我馬上就趕過來。結果服務台說我服裝不整,把我轟了出去!我才在附近禮服店租了這件衣服。」
「然後就去美容院洗頭?」天要下紅雨了,鄭韻雯上美容院?
「小姐,你看清楚一點!」鄭韻雯將頭湊近她,「全部都是水!我哪有時間上那種地方。」
「水?虧你想得出來。」藍晴依推了一下眼鏡,「怎麼會有這兩副眼鏡?」
「前幾天就訂了,本來要你自己付錢的,既然你現在結婚了,就拿來抵掉禮金吧!」
「真賊!」藍晴依笑道。「我又沒說我需要眼鏡。」
「要你戴眼鏡,是要你別再腦筋迷糊、眼光模糊了!嫁人不是件小事,何況大企業家的媳婦不是好當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鄭韻雯壓低聲音,提醒的語氣中多了些曖昧,「重點是提醒你記清楚、看清楚令晚發生的一切……」
「什……什麼?」她一直在想不願結婚的事,竟然忽略了結婚後她所必須付出的……
「噯!瞧你這副模樣!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以為結了婚後,就是和一個男的同睡在一張床上,等送子娘娘覺得你們很乖,就會賜給你們一個孩子吧?」她覺得以藍晴依的清「蠢」來說,若還有這種想法倒也不無可能。
「鄭韻雯!如果嫁的人是你,看你還能不能這麼輕鬆?」
「為什麼不?我告訴你,早就知道你不得不嫁,既然如此,何必多想?反正合則來,不合則離。何況說不定這人真就是你今生注定的伴侶,能這麼輕易就在一起,多少人求之不得」鄭韻雯的生活態度就是隨遇而安,向來不苛求什麼。
「說得這麼輕鬆,你怎麼不替我嫁?」
「你想想,如果我真替你嫁了,結果閻琮修愛上了我,而當你見到閻琮修後,你偏又愛上了閻琮修,那怎麼辦?」鄭韻雯說得極快。
「複雜!」藍晴依沒聽懂地的意思,也懶得多想,反正她根本沒替她嫁。
「榮作不曉得會不會來?」她換個話題。
「他應該會看報紙吧!」鄭韻雯推測道:「不過不一定會來。他捨不得你嫁!」
「他捨不得,就你和我爸媽捨得!」
「拜託!捨不得又怎麼樣?像榮作,說聲捨不得就能把你搶回來嗎?真是的!就只會逃避。」
鄭韻雯說話的同時,電梯「噹」了一聲,兩人同時轉過頭去。
電梯門一開,一名男子走了出來。
藍晴依當場看傻了眼!乖乖,這男的帥得不像話!五官俊美得像是從希臘神話裡走出來的美男子,穿著合身的寶藍色絨質西裝、長褲,將修長的身段表露無疑,最吸引人的是他走路的姿勢,沒想到一個男人走路居然也能走得這麼有魅力——並不像男模特兒算好了跨出的步伐、角度;他走得極為自然,甚至帶著目中無人的氣勢……目中無人?是的,他是有這種資格的。
藍晴依的目光一直跟著他的背影,直到他走進了宴會廳後,她仍不忍調回目光。她一直以為認識了溫榮作以後,男人再帥的外表對她將不再有影響。沒想到這個人竟能全盤地揪住她的視線,久久轉移不開,且腦海中已充斥了他的身影,揮之不去!
鄭韻雯在她眼前揮了揮手,問道:「他為什麼不理你?」
「他為什麼要理我?」藍晴依的臉不知是因失態或因心動而腓紅。
「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還不知道,」她刻意頓了一下,「他就是你的老公吧!」
藍晴依只覺腦中轟地一聲,遲遲未能吸收鄭韻雯的話。
傻了一會兒後,她終於大叫:「啊——」那個懦弱無能、心理變態、性格有缺陷、沒個性、沒腦筋、還有可能是個GAY的閻琮修會是他?!「天啊!」她完全無法將心中的閻琮修和剛才見著的男子合併起來。
「別呼天喚地了!」鄭韻雯笑看著她多變的表情。「怎麼樣,慶幸沒讓我代替你嫁了吧!」
「他為什麼要娶我?」她喊道。這一個問題她一直在想,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急於知道答案。
鄭韻雯聳聳肩,「大概他的近視也超過一千度吧!」
藍晴依眨眨眼,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外在與家世都那麼好的人,為什麼需要以這種方法娶妻?以他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孩子會沒有?
鄭韻雯洞悉她的疑問,「別老是想為什麼、為什麼了,這些問題在《一千個為什麼》的書裡是找不到答案的!」她搭著藍晴依的肩,帶她往洗手間走去,「戴上隱形眼鏡,好好看看你的老公吧!」
藍晴依換戴上隱形眼鏡後,和鄭韻雯一起回到了會場。
婚宴由中午持續到晚上,前來祝賀的人進進出出;直到現在,會場裡仍有著不少賓客,但因新人遲遲未出現,這場婚宴反而演變得有點像是商業聚會。所以當閻琮修和藍晴依分別進入宴會廳時,並未引起太大的注意。
藍晴依環視會場,看見閻琮修與另一名男子站在廳內一角,鄭韻雯則注意到閻鵬和藍鈺清皆偕同妻子走向閻琮修。
「去聽聽他們說什麼。」她立即拉著藍晴依也走了過去。
「啊!依依!」閻母看見藍晴依和鄭韻雯走向他們時,親切地喚她。「你來得正好,大家在等你們開舞哪!」
早上在教堂裡所鬧的風波,雙方父母費了不少的工夫才阻止記者照實寫出來到這裡後,新郎、新娘卻又遲遲不出現,他們只好取消所有介紹人或主婚人的演講詞,先演出所安排的表演。雖說來此的賓客皆表示不介意,但他們還是希望兩人共舞,以減少別人的閒話。
不過,就閻鵬夫婦倆而言,不論這場婚禮的舉行是否盛大順利,他們最高興的還是閻琮修終究願意娶藍晴依。在一個月前,當閻琮修突然表示答應他們的安排時,他們由原先低落的心情一轉為驚愕再轉為欣喜!雖然兒子決定婚後不與他們同住,但他們相信兒子一定是為了珍惜與新婚妻子共處的時刻而做下此決定。
在藍鈺清夫婦方面,得了一個令眾人讚不絕口的女婿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而他們也相信,女兒對他們的不一諒解只是一陣子的事,畢竟,親情勝過一切。
「我過去請樂隊演奏舞曲。」藍鈺清道。
「不用了!」閻琮修阻止。「宴會結束了!」
「琮修?」雖然閻琮修的語氣對閻氏夫婦而言並不陌生,但他們還是驚訝地喚他的名。
閻鵬試著和他溝通,「我們計畫宴會九點結束,現在才……」
「宴會結束了,你們請回吧!」語畢,他對一旁的藍晴依看也未看,便率先離去。
「日揚……」閻母希望黎日揚幫他們勸回閻琮修。
「伯母,您也知道他就是這樣。」黎日揚無奈一笑,「而且大家都累了——」他的視線停在藍晴依和鄭韻雯身上,他禮貌性地朝她倆點個頭;但是鄭韻雯看著別處,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問候,而藍晴依則怒著一張臉面對父母,亦未搭理他。
「依依……」藍母感受到藍晴依的怒氣,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哼!」藍晴依任性地撤過頭,拉著鄭韻雯離開。「我們走!」
「這……」藍母有些尷尬,「不好意思,都怪我們太寵她了,她才這麼不禮貌!」
「不能怪她,」閻母給彼此台階下,「剛結婚,在心情上還沒調適過來。」
於是四人互視微笑,卻顯得客套,想回復往日友誼,似乎已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