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沈似燃站在不遠處,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火辣辣的一幕,她的眼眶頓時紅了起來。
在艙房等了許久都不見時野熏來到,於是她走出艙房,到甲板上一探究竟。沒想到……原來是這樣啊!因為有美女相伴,所以他捨不得離開,是嗎?
小泉百合子像是渴望時野熏許久了似的,仍緊緊攀著他不放。
而時野熏一看見沈似燃盛滿淚水的雙眼,心裡一陣焦灼,礙於對方的父親與時野夫人的交情,他只是輕推一下坐在他腿上那個八爪女,起身急急地想解釋。「似燃……」
「不要再替自己找藉口了!」沈似燃濕濡的眼裡摻雜著不信與絕望。她一步步退至欄杆邊,嗚咽道:「為什麼這麼做?你說過我可以放心的……」
一陣劇痛襲上她的心頭,像是被人狠狠地刺一刀般地難受。沈似燃盛滿哀戚的淚眼看著時野熏,心中滿滿的都是對他的絕望。她緩緩地轉過身,不願再看他一眼。
時野熏心急了,他快步走近沈似燃,從她身後攫住她的肩。「是她貼上來的,我可以解釋……」他的語氣是那樣的焦急,就怕她傷心。
「夠了,時野熏,真的夠了!你以為在我親眼看見你們親熱的模樣之後,我還能相信你什麼?」她絕望地吶喊著。
她雙手搭在欄杆上,望著湛藍海面的眼中,奔流不止的淚水,一滴一滴,滴進了海裡。突然,有個念頭竄進她的腦海,一個瘋狂的念頭!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敢這麼做?
時野熏漸漸地鬆開了搭在她肩上的手,轉而將手插進褲袋中,緊蹙著眉宇,沉聲問:「似燃,你不相信我?」他從來都不知道,被誤會的感覺竟是這樣難受。
沈似燃輕笑出聲,她哽咽道:「我好傻,真的傻!你曾說過,你的胸膛就是屬於我的地方——而我……我居然相信了。」她低笑出聲。「你記得嗎?你給過我這樣的承諾,你記得嗎?」她低頭摀住臉。
時野熏蹙眉看她痛哭的模樣,感到相當心疼。為什麼他的行為所換來的,總是她滿缸的淚水?她有多愛他,難道他還不明白?他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喉嚨卻像有東西梗住了似地開不了口,只能看著她哭泣。
小泉百合子輕笑著坐回自己的位子,一雙眼還是盛滿嫉妒,鄙視地睨著沈似燃的背影,恨她搶走時野熏所有的注意力。
「我是用我的生命相信著你,而你呢?竟以這樣的行為來回報我對你的信任?你一定不知道……」沈似燃突然止住了淚水,雙眼怔怔地看著海面。她已做好了決定。「七年前,我獨自一人躺在手術台上,當那冰冷的機器進到我體內,機械化地刨著、刨著……當時,不只是身體上的痛,還有心,心也在痛!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你不出現?為什麼不陪我面對這樣的痛苦?若你在的話,或許就不會失去孩子了,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和我的孩子——」
一想到當年那個無緣相見的孩子,沈似燃的心痛極了,就像是被人從身上用刀刨下一塊肉似地疼。
時野熏怔住了,他艱澀地問:「孩……孩子?」她竟懷過他們的孩子?天啊!她為了自己,究竟吃了多少的苦。
沈似燃低聲苦笑,道:「當時我心想,拿掉孩子之後,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牽扯。誰知,你又出現了……」她頓了頓,續說道:「我說過,我是用生命在相信你,而你——」她轉回頭,定定地看著他,眼裡充滿著決裂與徹底的絕望。「我要回台灣,徹徹底底脫離你的生活!」
時野熏聞言一震,連退數步,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直覺地否決道:「不行!」只要一想到她要徹底與他決裂,他的心就好慌、好亂。
她怎麼可以離開他?他好不容易卸下心防去愛她了,為什麼她要離開呢?難道她要像母親一樣拋棄他嗎?奶奶說的話全都是真的嗎?為什麼她要離開?難道是為報復他剛剛的舉動嗎?時野熏的心亂得沒有主張。
沈似燃聽到他霸道的回應,淚水落得更凶,她大聲喊道:「我不能再忍受你的傷害了,再下去,我一定會瘋掉的。為什麼不放了我?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愛我,那為什麼不放了我呢?一再囚禁我,為的又是什麼呢?你好自私,時野熏,只會一味地要求我愛你,而你自己的真心又在哪裡呢?」
她深深地吸口氣,覺得自己就要窒息。她再一次地宣佈自己的決心,一字一句再清楚不過地說著:「我、要、回、台、灣。」
時野熏因她眼中的冷然而心驚。她是真的打算斷了對他所有的感情啊!他慌亂地喊道:「不許,絕對不許!」他別過身,害怕再看見她絕斷的眼神,那讓他的心感覺像被撕裂般。
「我要回台灣,馬上。」沈似燃盯著時野熏起伏不定的背影,強迫自己冷漠地說道,就怕自己好不容易築起的心防又會潰散。
「辦不到!」時野熏看著遠方,也冷冷地回道。「如果你是因為剛剛那件事而與我鬧脾氣的話,我可以解釋。」
沈似燃崩潰地吼出聲:「夠了!時野熏,你永遠不懂我要的是什麼,你永遠都不會懂!」其實她要的,不過是他的愛罷了,難道希望被他所愛,是一種奢求嗎?
「我最後一次問你,你到底讓不讓我走?」她淡淡地問,態度極為堅決。
像是被她問煩了,但其實是為掩飾心裡急切的恐慌、快失去她的恐懼,時野熏仰頭怒吼著:「絕不!你休想離開我,你休想!」
沈似燃仰望著藍天,突兀地笑出聲。
時野熏回過頭,瞇起了眼看她那抹笑,那抹讓他心驚膽顫的笑,讓他猜不透其中涵義的笑,那讓他心慌,好似……她真的要離開了似的。
他再次別過臉,為掩飾自己的狼狽似地低吼:「你笑什麼?我不准你走就是不准!」
沈似燃看著他的背影,笑得更加燦爛,輕問道:「是嗎?」她就是有方法可以逃離他。以前逃不開,是因為還有著眷戀;如今,她心已死,再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於是,她跨上欄杆。「你會後悔的!」說完,隨即毫不猶豫地向下一躍——
時野熏聽見那似在道別的語氣,倏地回頭,一見她的舉動,心狠狠地一抽,迅捷地撲了過去,想要抓住她下墜的身體,卻撲了個空。他整個人吊掛在欄杆邊,瞠大的眼看著她決絕的面容。
他心一橫,毫不遲疑地跟著躍進海裡,這個舉動讓小泉百合子尖叫出聲。
泡在海水中的沈似燃覺得自己不停地被海水淹沒,呼吸也漸漸不順,她想:如果死亡真的能使自己逃開他,那麼她並不後悔。因此她放棄任何的掙扎,任海水一波波蓋過她的頭,就這樣向下沉、下沉。只是她不懂,為什麼心還是會痛,是斷得不夠徹底嗎?
時野熏慌亂地在海水中尋找沈似燃的身影。他沒想到,她竟會以這樣偏激的行為來逃離他。難道自己真的傷透她的心了嗎?可不可以再來一次,讓他們再來一次呢?
終於,他在不遠處發現她的身影,迅速地游了過去,一把抱起任海水漂浮的她浮上海面。
他急急地叫喚:「似燃?似燃?」為什麼她的唇發白,臉色也蒼白?他不要看她這虛弱的模樣!
「不——」時野熏怒吼出聲,內心感到一陣痛楚,也惶恐得無以復加。他低頭以頰拚命地摩蹭著她,想找出一絲她還活著的訊息。
突然,沈似燃虛弱的喘息聲傳進他耳裡,他緊緊地摟著她,聲音是激動的。「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他的眼眶中隱隱泛著淚水,他不要再嘗一次被人拋下的滋味,他不要!
沈似燃任他摟著,沒有回應,只是淡淡地重複著:「我要回台灣。」她的眼神是堅定無比、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明確透露著:若他不放手,她還會再以死亡來逃避他。
該醒了,他不值得她如此真情相待。她要的,是一個愛她、惜她的男人。寧可被愛,再也不要愛人了!愛人要付出的代價太高了,她背負不起,所以,她只有選擇退場。
時野熏看著她堅定的神色,心裡感到很震驚,再也無法如往常般冷靜。因為他知道,若他一再的強留下她,那麼,她會不斷地以死作為逃離他的手段,直到——他肯放了她為止!
位於「時野財團」大樓頂樓的豪華公寓內,時野夫人端坐在沙發上,臉上盛滿怒氣。
「夫人,已經派人去將少爺找回來了。」見主子一臉風雨欲來之勢,站在身後的管家連忙開口安撫道。
時野夫人還是繃緊了臉,心裡不高興極了。
直到一陣吵鬧喧嘩的聲音逐漸清晰,時野熏暴怒的聲音傳來:「混蛋!放手,誰讓你們這麼做的?」
「少爺,對不起,是老夫人派我們將您帶回來的。」時野家的幾名男僕為難地說道。
「該死的——」時野熏大聲地詛咒著。
不一會兒,時野熏被四名男僕架著進了屋子。
一見孫子酒醉的模樣,時野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她要男僕將時野熏放置在沙發上,隱忍著怒氣,問道:「你們在哪兒找到少爺的?」
「在歌舞伎町裡的一間酒吧。」
「行了,你們先去休息吧!」時野夫人將所有的人都遣離現場,只剩她和倒在沙發上的時野熏。
時野熏將手枕在腦後,長腿高高地架起,一向晶亮的眼顯得黯淡無神,他腦中浮現的,始終是一張巧笑倩兮的臉蛋——屬於沈似燃的!
她離開日本,已是半個多月前的事情了。
每當午夜夢迴,她冷凝著臉、以堅定不移的語氣說著她要離開的模樣,總是盤旋在他腦海中。天知道他是多麼不願放她走,但他卻又懼於她眼中的那抹堅決——就算死了,也要徹底離開他的堅持。
「熏。」時野夫人喚道,聲音含著怒火。但時野熏仍動也不動地躺在沙發上,沒有絲毫回應。於是時野夫人繼續道:「奶奶知道你並沒有到爛醉的程度。」
時野熏手撐著沙發坐起身,眼瞳有些發紅、渙散,剛冒出的鬍渣更顯他的頹喪。他啞著聲音,懶散地問道:「找我有事?奶奶。」
時野夫人抿緊了嘴角,冷冷地審視時野熏,滿心的不悅。
「你天天都往酒吧跑,以為奶奶真的不知道嗎?你到底是怎麼搞的?就一個女人而已,也值得你搞成這模樣嗎?」時野夫人瞇起了眼,打量眼前的孫子;臉上淡淡的青色鬍渣、雜亂而過長的發,上班穿的襯衫和長褲都還沒有換下。他這個模樣,已經持續了半個月,她是真的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每天雖還是照常上班、處理公事,公司的業績也還是持續成長,但人卻變了。他失魂落魄的模樣顯而易見,讓人無法與以往那個作風強勢狂妄的時野熏聯想在一起。
時野熏沉默、疲憊地揉著憔悴的俊臉。
老夫人重斥道:「哼!不過是個和你母親一樣的台灣女人罷了。我一點都不會懷疑你是不是你父親的親身兒子,因為你和敏夫一樣傻,一樣被外國女人迷得看不清事實。她究竟有哪點好?」
「別說她的不是!」時野熏一聽見奶奶批評沈似燃,低吼出聲,痛苦地將臉埋進兩掌之中,因為她的容顏一再折磨著他。
老夫人的眉皺得更緊了,怒火在胸臆間狂燒,她開口厲斥道:「你真的是走火入魔了!我鄭重警告你,熏,別讓我再一次的將你從酒堆裡拉出來!」老夫人氣極地撂下話後便轉身離去。
時野熏捂著耳,低低呻吟著。然而他再也忍不住了,衝至酒櫃前,將他所珍藏的酒都取出,就在吧檯裡狂飲。酒液溢出了他的口,順著下顎滑下了咽喉,濡濕了胸口。
他要怎麼做?他究竟該怎麼做才能使自己不再痛苦下去呢?這些日子,沒有沈似燃在身邊,他感覺自己就像丟了靈魂一般,心中空虛不已,他努力地想要去填補它,但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只能藉著酒精來麻痺自己。
這樣,或許會好過一些!但……真的會好過些嗎?
「汪氏企業」大樓裡,沈似燃坐在總經理特別助理的位子上。
她的神情有著難掩的憔悴,眉宇間帶著輕愁。這二十多天來,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提不起精神,工作效率也大打折扣,整個人宛如行屍走肉,讓身旁的人擔心不已。
阿姨和妹妹都嚷著要介紹男朋友給她,但都被她拒絕了。因為她還未自這段感情的傷痛中恢復過來。
她跳海那日,船一駛回港口,時野熏隨即派人送她到機場,而他自己也立刻不見蹤影。他真的是急忙要送走她,甚至派了專機讓她馬上飛回台灣,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想必他是和他的未婚妻一起離開了吧!
自己在他心裡,究竟算什麼呢?
這段日子,她哭著睡去,再哭著醒來,就連夢中都是他的身影。她氣自己,為什麼就是無法徹底遺忘他?這麼多天過去,他不曾捎來過任何消息,這樣還不足以說明她在他心裡的地位有多渺小嗎?
當煙然知道她失蹤了十幾天的原因是和當年的「臧熏」回日本時,氣得跳腳,罵她呆、癡、傻,讓家人還要擔心她。
而阿姨為了她的事也操了許多心,不僅在當年幫她處理拿掉孩子的事,自她從日本回來後,也一直積極地幫她介紹對象,大都是醫生,許多人夢想中的理想對象。但是,她就是提不起勁。只有她最清楚自己仍是為了某個人……
沈似燃想著、想著,不禁鼻酸。
或許,為了這段情而消沉的,就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而已呀!
沈似燃離去的第三十天,如同沈似燃離去後的每一天一樣,這日下了班的時野熏,已不再流連酒吧,卻將自己家裡當成了酒吧。
他斜倚在沙發上,眼神發紅充血,手上握著酒瓶,半長的發凌亂,看來就是一副打算大醉一場的頹喪模樣。
他永遠忘不了那天沈似燃不顧死活一躍下海時,她臉上的絕望,那幾乎讓他的心跳停止。她的執意離去,讓被遺忘許久的母親拋棄他的痛楚,湧上了心頭。那種痛楚,深刻到他可以肯定母親確實是拋棄了他,而非只是祖母的偏見。
所以一下船,他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急急忙忙地要人將她送走,就是不願自己對她的眷戀再深一分,那只會讓他更痛苦而已!
原以為她的離開可以使自己的心掙脫禁錮,沒想到最後苦的卻是自己;想念她的心日夜折磨著自己。雖曾試著和別的女人交往來忘記她,可是卻怎麼也忘不了。
他想挽回她!是的,這才是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可是,他又害怕再次失去。何況,奶奶並不接受她……
「薰,你真是頹廢到極點了。」一個嚴厲的蒼老嗓音在門口響起。
老夫人走進客廳,再次開口,是冷冷的譏誚。「就一個女人罷了,居然能將你搞成這模樣!熏,她真值得你這樣?她不過是個外國女人。奶奶不是跟你說過,外國女人都不值得信賴嗎?哼!她還不是和你母親一樣離開你了。」
時野熏抬起紅眼看著奶奶,淡淡地說道:「別拿她跟我母親相提並論,是我要送她走的。」他不容許有人批評沈似燃。隨後又仰頭灌了一口酒。
「你還是聽不進去,是嗎?」老夫人厲聲道。「瞧你這一個多月來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下班回家後,什麼事都不做,就是對著天花板發呆,要不就喝酒。熏,你可是時野家的領導人,你這樣子是準備要讓人看笑話是不是?」
時野熏緩緩地眨了眨眼,眼神還是一樣了無生氣,任憑奶奶叨念著他。
他所有思想的歸處,都是沈似燃。他想挽回她,卻又不知該怎麼做?奶奶的反對也讓他喪志。他好想、好想她,甚至衝動得想飛到台灣看她,哪怕只是一眼,只要一眼就夠了!他恨自己在感情上如此沒用的自己……
看著時野熏失神的模樣,老夫人一向嚴厲的眼眸中竟悄悄地泛起了淺淺的水光。她拄著枴杖,緩緩地在沙發上落坐。
「熏。」老夫人輕聲喚著他,語氣是少有的柔和與……顫抖?
時野熏聞聲抬眼,看見老夫人眼中隱隱的水氣時,略微詫異地揚高劍眉。這樣的奶奶,是自他進時野家以來從沒看過的。
「你知道嗎?在你的身上,我看見了你父親當年的影子。」老夫人的聲音低低的。「當年你父親為了你母親與我爭吵的時候,也是像你這個倔樣子。」
時野熏聽著,緩坐起身,神色複雜地看著老夫人。
「你是真的很愛她吧?你為了她而與我爭辯的樣子,和你的父親如出一轍。」老夫人定定地看著時野熏。
唉!或許是她老了,觀念舊了,所以才會一直無法接受他們年輕人的想法。
如果當年不是她的堅持,敏夫也就不會遠走他鄉,最後還客死異鄉,而讓時野熏流落在台灣,吃盡苦頭。如果這次她仍堅決反對,也許會重蹈覆轍,而安享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也許將成為奢求。
她還要再錯一次嗎?上次的教訓還不足以讓她覺醒嗎?看見時野熏為情傷的模樣,她也不好過。
「奶奶,我真的不能失去她。」時野熏疲累地撐著頭,啞著聲音說道。這些日子來,思念的煎熬已將他折磨得再也不像他自己。
「那……就去追回她吧!我相信自己孫子的眼光。若你真的愛她,就去追回她!『小泉企業』那邊,奶奶會處理的。」
「奶奶?!」時野熏不敢相信地看著老夫人。為什麼奶奶會在轉瞬間拋下對沈似燃的偏見?
老夫人偷偷拭去眼角的淚,又擺起了慣常冷肅的表情,口是心非地說道:「我只是不想讓你父親的事重演,也不想再看見你頹廢的樣子罷了。你以為奶奶是心甘情願答應接受她嗎?」她是真的釋然了,看見熏傷神的模樣,她也於心不忍呀!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她又何嘗願意這樣折磨他呢?是該看開的時候了。
「可是——」一抹狂喜瞬間淹沒了時野熏,但他還是有著顧意,因為他要的女人,是奶奶極度厭惡的台灣女人。
老夫人看穿了他的顧慮。「可是什麼?我可不是馬上就能接受她的,別以為我做了多大的讓步!」她口不應心冷冷地說完話,旋即起身,摘下手指上的戒指交給時野熏。
看著手中鑲藍色貓眼石的戒指,時野熏微微地笑了,知道奶奶只是拉不下臉。他濃眉一揚,詢問似地看著奶奶。
「這可是時野家傳長媳的戒指,叫她要好好保管,若是丟了,她賠都賠不起!」時野夫人嚴苛地說完話,便拄著枴杖走了。時野熏沒看見,背對著他離去的奶奶,臉上露出一抹釋懷的笑。
時野熏深思地看著掌心中的戒指。他真的還追得回她嗎?他害怕自己又會退卻……沈似燃哭泣的臉霎時浮現眼前——
突然,他握緊了手中的戒指。
奶奶都讓步了呀,那他究竟還在猶豫什麼?他替自己找的藉口都已經被推翻了啊!明白就是不能沒有她,為什麼就是不願做出讓她安心的承諾?她有多愛他,他難道還不明白嗎?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她會一直待在他身邊呢?
如果她也承諾她絕不離棄,那麼,他也會交出完整的心!
黃昏時,小公園內有不少人在運動、散步。沈似燃站在兩旁都是枯黃落葉的樹下,臉色蒼白、神情落寞地看著不遠處一個正在學走路的小男孩他的媽媽跟在他身邊,他不小心摔倒的時候,媽媽就會趕快將他扶起來,讓小男孩再繼續往前走。
每當看見小孩子,她的心就會有著傷感。她也有過孩子,和最心愛的人共同的結晶,但卻是無緣。天知道,她有多愛孩子呀!
突然,一顆球滾過她身邊,不遠處的幾個小男孩齊聲朝她大喊著:「阿姨,幫我們撿球。」她微微一笑,轉過身要撿球時,卻看見停在她身後一公尺遠的地方,站著一個熟悉而挺拔的身影。
沈似燃怔在原地,看著那張朝思暮想的俊臉,逐步向她靠近,她內心的喜悅無法克制地高漲起來。
她眼眶泛紅地仰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想找出一絲他為她的離去而頹廢的證據——沒有!一絲絲都沒有!他甚至是精神煥發的,仍猶如發光體般地引人注目。
時野熏強迫自己冷靜地看著她,想看出她眼中的情感。天知道初見她時的一剎那,他內心的起伏有多大?他多想上前緊緊抱住她,卻又怕她會拒絕。
其實他到台灣已經好幾天了,每天都到她公司樓下等她下班,跟著她走進這處小公園,再隨著她走回家。看她落寞的背影,他好心疼!他多想用他的手抹去她的悲傷,用他的胸膛去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傷!
「我找你,是為了拿回我的機車鑰匙,改天我會派人將車領回日本。」這是他想見她的藉口,也是為了試探她對他是否情還在?
沈似燃僵了一下,沒想到他來找她,為的只是要回鑰匙而已。是自己又在妄想了嗎?原來他並不是要挽回這段情,而是要討回屬於他的東西罷了,虧她還以為他們有復合的可能呢!
她黯然地垂下臉,低聲苦笑,道:「原來從頭到尾,為了這段情而傷神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她好想哭,為這個傷人的殘忍事實而哭。
時野熏好想伸出手,摟她入懷,但卻強忍住。他將雙手插進口袋。在他還沒有確定她對他的感情仍濃時,他不想表露他的情感,就怕結果太傷人。
沈似燃低下頭,在皮包內翻找著,一邊梗聲說著:「原本我想把鑰匙寄還你,可是,我卻還眷戀著屬於你的東西……」她吸吸鼻子,勉強地笑著,將鑰匙遞上前。「還給我吧,我們……就這樣算了……」
還眷戀著他的東西?這代表什麼?代表她對他還是有情的嗎?聽見她這麼說,他臉部的肌肉微微抽動,抖著手接過鑰匙。
沈似燃心裡酸酸的,她仰臉望著他,眼睛紅紅的,但勉強擠出一抹淺笑,卻仍帶著幾絲苦澀。「我先走了。」於是她轉過身,低著頭,淚水再也藏不住地快速淌下臉頰。
他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眼看著沈似燃一步一步地邁步向前,時野熏眉頭一蹙。他怎能再次任她離開他的生命呢?
於是他的步伐毫不遲疑地隨即追上了她,強硬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急急地說道:「等一下!」
沈似燃低著頭,不想再看那讓她心碎的臉龐,鼻音濁重地問道:「時野先生,還有什麼事嗎?」既然不要她,為什麼還要拉住她?這種遊戲他仍玩不膩嗎?
「你……你會遺棄我嗎?」時野熏孩子氣地問著,他擔憂心急地等待她的回答,甚至緊張得手心冒汗。
沈似燃愣了一下,爾後笑出聲。那聲音好苦、好苦。「有必要這麼問嗎?」她甩甩頭,掙開時野熏的手,再度往前走。
時野熏再一次地拉回她,在她耳邊激動地喘息著說道:「我不會任你就這樣走掉的!」他知道,若這次任她就這麼走了,就真的挽不回她了!一思及這個可能,他的心便像是被火灼燒那般疼痛。
「我們浪費了七年的時間!你忘了嗎?為了你,我連我最尊敬的奶奶都可以反抗!」他將她摟得更緊,就怕她突然平空消失。
沈似燃呆愣住了。她聽著耳邊他的喘息,以及他的話語。他不是不要她了?為什麼又抱住她?為什麼又說出讓她感動的話語?
「為……為什麼?」沈似燃被他圈在懷中,含著淚水輕問。
「跟……跟我回日本,我要娶你,我……我不能沒有你!」時野熏將她轉過身面對自己,而後狂熱地吻著她的唇,雙手更忙著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你——」沈似燃看著他,不敢相信地問道:「真……真的?」他肯說出不能沒有她,這對她而言夠了,再沒有比這句話更動聽的了!
時野熏點點頭,以堅定的語氣說道:「我奶奶贊成我們在一起了。而且,我現在才知道,沒有你在我身邊,竟是如此的寂寞!」他牽起她顫抖的小手,將奶奶交給他的戒指套進她纖白的指上,他的薄唇牽起了溫柔的笑意。
沈似燃紅了眼眶,瞠大了眼看著手上那微微閃著藍光的戒指,輕聲問:「這……這是什麼?」
「奶奶要我交給你,是時野家傳長媳的戒指。」他笑看她淚濕的小臉,狼狽得好惹人愛憐。
她仰高了臉,喜悅的淚水滑落臉龐。「你……你……」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地抓著他健碩的臂膀。
「嗯?」他伸手順著她的背。「慢慢說不要緊。」原來疼愛自己所愛的人,是這麼棒的一種感覺;沈似燃就安穩地在他懷裡,讓他的內心溢滿了無法言喻的滿足感!
沈似燃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有辦法說出完整的句子。「你……不是不要我了嗎?為什麼又來找我?」她深深地看著他俊美的臉龐。
時野熏有絲羞赧,狼狽地別開略紅的臉,低吼:「我要你,我喜歡你,我不能沒有你,這樣夠了沒?」
見她仍盯著自己瞧,他不自在、怒氣沖沖地罵道:「你看夠了沒?」她的眼光讓他狼狽得可以。但他還是承認了自己心底真正的聲音,他……愛她!
沈似燃伸手扳回他別開的俊臉,在自己的臉上磨蹭著。她知道那是他的真心話,知道他是真的想挽回自己。
「夠了!我只要我對你的愛,能夠換取一些些你對我的愛,這就夠了!雖然你不是很愛我,但這樣真的夠了!」
時野熏摟住她的腰,直覺的反駁道:「誰說的?我很愛、很愛你呢!」一出口他就後悔了。該死!他說那些有的沒的幹麼?
「你……你不會丟下我吧?」他瞅著她問,心中耿耿於懷的仍是這個問題。
沈似燃笑了,忍不住想損損他。「你怎麼搶了我的詞?」以前這句話都是她哭著問他,怎麼今天角色卻對調了呢?但他憂心問著的模樣真令她心疼!
「會不會嘛?」他心急如焚地再次問著。
「我絕不丟下你!」她立下讓他安心的誓言後,燦爛的笑了。同時,她也要他的承諾。「那你呢?」
「若我有一天真的丟下了你,那必定是我死的時候!」時野熏真摯地看著她,也說出了他的保證。
「你終於不害怕作永恆的承諾了。」沈似燃感動得無以復加,有著歷盡滄桑、苦盡甘來的滿足感。
她的手背撫觸著時野熏俊美的臉龐,眼裡閃著喜悅的光芒。
時野熏伸手攫住沈似燃的手,滿足地低喃:「因為有你在我身邊,而且誓言不離開我,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我愛你!」沈似燃動容地看著他。
時野熏低頭吻上她的唇,在兩唇膠著的時刻,他唇邊仍帶著幸福的笑意,低喃道:「雖然我的記憶還是沒有恢復,但我一定會一直、一直愛著你的,用我的生命,我發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