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足成千古恨
是誰悅,
禁果曲滋味都是甜的?
在誘人的背後,
潛藏著是更多苦澀的,
疼痛的感受!
「華爾街」是全球的金融中心,素來被稱為「萬金之地」。
這裡的證券交易中心,從股市開盤起,每分鐘都有巨大金額的美金流動,不斷上演著買入、賣出的金錢遊戲。
五個街口外的「Darrow」大廈,備有完善保全及超高品質,住戶大多是金融新貴。其中的一戶住宅,以黑色作為佈置基底,單色系加上線條簡單的傢俱,完全呈現出主人強烈的個性,以及品味。
只是,此刻眼前的畫面卻顯得有些詭異……
寬敞的客廳裡靜寂無聲,一位金髮美女赤裸的橫躺在沙發上。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她百般無聊的計算著時間,煩躁的攏過金髮,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交往至今,他們的約會總是選在她家,經過三個月的努力,今晚Jerry總算答應帶她回家,讓她一窺他的私人空間。』
暗夜、醇酒、美人……他們才剛要事享受這個火熱的夜晚,偏偏一封印著「Fonn Taiwan」的國際快遞選在這個時候午送達,不僅打斷兩人的激情擁吻,更可惡的是,Jerry竟竟然扔下她,頭也不回的躲進書房裡。
一牆之隔的書房裡!
Jerry急切的扭開檯燈,瞪著牛皮信封上「FormTaiwan」字樣,感覺胸腔有著一股不同於以往的激烈顫動。
終於有進展了嗎?手心沉甸甸的重量,讓他有了些許的真實感。
拆開封口,抖出一大疊放大尺寸的照片,拍攝的背景是場喪禮,主角鎖定在一身素服的年輕女人身上。
第一張照片,一群人圍住嬌小的她。
第二張照片,她跪在地下,仰頭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滿頭白髮的老人和披麻帶孝的粗壯男人擋在她前面,臉上的神情充滿鄙夷。
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張照片……她先是被粗壯的男人拉起、兩人推扯,她被用力的往後推開,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最後一張是特寫——素淨的臉龐沾上灰塵,大大的眼裡流露著無盡的哀傷和懊悔。
他的左手握著整疊照片的一角,右手一張張快速的翻看,紙張上的影像呈現連續動作的效果,就像當日的情況正在眼前上演。
隨著兩手重複快速翻閱照片的動作,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猛烈緊縮起來。
客廳裡。
隨著分針的挪移,原本躺在沙發上的金髮美女,開始維持不住優雅的儀態。
十分鐘,她已經被忽略了整整十分鐘!
不想再被動等待,她煩躁地撿起地上的襯衫,略微掩住足以令男炎熱血沸騰的胴體,決定主動出擊,好接續方纔的親熱廝磨。
推開書房半掩的門,她嬌嗲的出聲,「Jerry,人家在等你呢!」斜倚著門框的姿勢讓雪白的酥胸,在布料下呈現若隱若現的性感畫面。
Jerry是位身量削瘦的東方男人,他套了一件墨綠色的浴袍,腰帶隨意打了個鬆垮的結,展露出精實的胸肌。
突然冒出來的女聲,明顯的打擾了他的沉思。僵硬的背脊一顫,他放下照片,淡漠地開口,「你還沒走?我替你叫計程車。」
「不要!」她撲上前,按住他放在電話上的手,嬌媚的仰頭追問,「怎麼了?剛剛一切不是都很完美嗎?為什麼突然要我走?」
他蹙起眉心,「你走吧!我今晚沒心情了。」
「不管,人家今晚就是要你陪我!」她嘟起嘴,磨蹭著偎進他的胸懷,眼睛懷疑的打量四周……
「趁現在時間還不算太晚,到酒吧去,也許還能釣到另一位華爾街精英。」他推開她,表情空白,和幾分鐘前與她熱情擁吻的模樣相差十萬八千里。
他是在譏諷她嗎?因為他們就是在酒吧裡認識的。
她伸長手拿起桌上的照片,不甘心的追問,「她是誰?你的東方小情人?完美的初戀?就是她,讓你連做愛的心情都沒有了?」
「放下,我的東西不是你能動的。」狹長的眼瞇了一下,冷冷地說:「別讓我趕你,我最討厭女人的窺探。」他沒興趣跟不相干的人解釋,自顧自的點起香煙抽,「還是……我需要付錢,多少?你說。」
「啪!」她想也沒想的就揮出一巴掌,氣紅了臉,「混蛋!竟然敢把我當成妓女,你太欺負人了!」
他以舌尖輕舔唇角和口腔,無所謂的聳聳肩,輕輕的呼喚她,「Amy……」
女人怒氣騰騰的腳步停在書房門口,遲疑的回頭。
Jerry又吸了一口煙,靜靜地說:「我們之間只有供需關係,當你在酒吧主動和我攀談時,你眼睛看到的是什麼?不過是張還沒填上數字的空白支票。」
他的話,她無法反駁。
同樣也在證券公司上班的Amy,早就知道Jerry這號人物,他是有名的基金經理人、股票操盤手,華爾街最具身價,也最有男性魅力的單身漢之一,所以,她花了很多心思,希望可以獲得他的注意力。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紳士風度,我只知道別人打我一巴掌,我一定會要回來,不管男女。」用力揉滅香煙,眼神流洩出陰狠的脅迫力,「這一巴掌,我該要你付出什麼代價呢?」他沉吟思考著,大拇指邊輕撫挨了打的臉頰。
Amy站在原地動彈不得,陣陣寒意陡地竄上背脊。她計劃著有一天可以自立門戶,獨立闖出一片天,而眼前的男人擁有廣闊的人脈和關係,本來是她最好的跳板,但現在她卻和他翻了臉。
Jerry優雅的站直身軀,單手插進口袋,「我知道,女人想出人頭地是很辛苦的……」在確定收到恫嚇效果後,他又慢條斯理的繼續說:「放心!我不會斷你在華爾街的未來,看在我們即將終止關係的份上,這次我原諒你。但是,千萬不要跟我糾纏不清,聽清楚了嗎?請離開,不送!」他態度粗魯的下逐客令。
「Jerry……」Amy嬌軟的嗓音帶著求饒的意味,怪只怪自己太衝動了。
轉身,他根本懶得再看她一眼。
他有把握,她會聽話的乖乖離開,因為「識相」是她的優點,也是他會和她在一起的原因。
「喀!」一聲,遠遠的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音,接著,整間房子除了他沉重的呼吸聲外,再無其他聲響。
空氣裡瀰漫著香煙的味道,而他的身上則沾染了Amy野艷的香水味,女人、酒精、香煙、金錢……這就是他多年來的生活,頹廢糜爛、荒誕不經、紙醉金迷。
雙手壓在桌沿,低頭看著放在桌上的照片,照片中黑白分明的大眼靜靜地回視他,讓他胸膛裡一股莫名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大手洩恨似的揮掉桌上的煙灰缸和酒杯。
「鏘——」玻璃碎裂,鮮紅的葡萄酒灑了滿地。
抓過電話,按下熟悉的號碼,也不管聽筒那端傳來男女尖叫嬉鬧的聲音,他惡狠狠的大吼,「Dave,我有事跟你說,去廁所洗臉給我清醒過來。」
接著,他任性的扔出要求,「我要回去,簽調職令還是批辭呈,二選一?」,
電話裡,Dave大聲的嘲弄著,但他提不起勁來反駁,只是疲憊的重複問句,「為什麼?因為我已經非常的、非常的厭惡我目前的生活。」
電話那端的Dave沉默了幾秒才說:「去吧!你也該把心找回來了。」
摔上話筒,Jerry把自己塞進大皮椅,抽出信封內所附的報告——
姜心琪.現年二十七歲,黎雲商專夜間部會計科畢業……
任職「井上食品工廠」會計一職……
他以手指輕輕撫摸照片上素淨的小臉,無限感慨的低語,「姜心琪呀……姜心琪……你不該只有這點出息的,你原是村裡功課最好、景乖巧、最被看好的人,你是姜媽媽最大的驕傲……你怎麼會讓自己變得這麼狼狽?為什麼……」
「可惡!」他大聲詛咒,用力捶桌子出氣。
他深深的厭惡著自己,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 ☆ ☆
台灣中部的三月,氣候舒爽.辛勤的農人已經插上秧苗,讓整片稻田就像鋪上一層翠綠色的短地毯般。
仁立在農田中一棟紅色建築.門口掛著——「南投縣草屯鎮慈心育幼院」的小小招牌,裡面還不斷傳出小孩子嬉鬧的聲音。
庭院裡.七、八個年紀不等的小院童圍在姜心琪的身邊,小手拉著她的長褲,口裡還嚷嚷著,「琪蛆不要走、不要走……」
這是每次跟院童道再見時必會上演的畫面,心琪好脾氣的低下身,語調溫柔的說:「院長奶奶是不是說過:『小朋友要堅強,說再見時不可以哭。』乖,琪姐下週六再來教你們念……,你們要好好聽老師的話。」
「好了,都放手吧!」幾步外的文老師趕忙出來控制場面,「天快黑民,讓你們琪姐回去,這附近沒路燈,太晚走不安全。」她吩咐著年齡較大的院童,「小邦,帶弟弟,妹妹進去,準備吃晚飯了。」
「哦!」小朋友乖巧的放手,不捨的小小聲說:「琪姐再見!」
「來吧!我送你出去。」文老師陪著心琪往門口走,「這裡所收容的多半都是孤苦無依的孩童,他們很需要關懷,謝謝你常抽空來陪他們。」四十多歲的文老師是位虔誠的基督徒,十多年來一直沒結婚地待在「慈心育幼院」幫忙照顧院童。
「您別跟我客氣,這裡是我的家,他們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喜歡和大家在一起。對了……」心琪從背包中掏出白色信封,「這是我這個月的薪水。」
「不行,院長交代過不能再拿你的薪水。你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身邊總要留點錢。」
「您收下吧!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心琪乾脆把信封塞進文老師的口袋,故意轉移話題問:「院長什麼時候動手術?」
文老師歎了口氣,苦著臉說:「院長根本不答應動手術,直吵著要回來,我也正頭痛。」
「為什麼不答應?醫生不是說要盡快嗎?我去勸她。」
「心琪……」文老師欲言又止的走了一小段路後,終於開口解釋,「院長是擔心醫藥費,手術費加上住院費,最少也要六、七十萬,咱們育幼院多年來靠的都是慈善捐款和教會的補助,我們……我們實在沒那麼多的錢……」
講到錢,心琪也不由得低下頭,懊惱自己的能力不足。她的銀行存款不過五、六萬塊,可是院長若不動手術,萬一心臟病再次發作,那就……
走到院門口,她深吸一口氣,彷彿下了什麼決定似的說:「文老師,你一定要勸院長動手術,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你?」
「我的老闆人很好,可以先跟他借,以後分期從我的薪水扣還。」
「他會答應嗎?」文老師有些懷疑。
「沒問題的,就這麼說定了。您快進去吧!」姜心琪強力保證。
她揮手道別,直到背轉過身,才煩惱的皺緊起眉頭。五、六十萬……可不是小數目呀!她低頭踩著自己倒映在地上的陰影往前走。
「叭——」刺耳的汽車喇叭聲,讓她往旁邊讓了讓,低頭繼續走。
「叭叭——」喇叭聲依舊響個不停。
她不是讓開了嗎?還按喇叭,真是的!
「叭叭叭——」
這一次,她終於忍不住地回頭望向聲音來源……只一眼,整個世界就在那一瞬間定格不動,心琪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對面車道停了一輛銀灰色的房車,車旁倚著一位戴墨鏡的男人,他正在抽煙,黑色Polo衫,以及灰色的休閒長褲,更突顯出他精瘦的體格。
她從來沒想過,緊密壓在記憶最底層的男人,竟然會毫無預警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過來。」男人略為仰起下巴,語氣還是她熟悉的跋扈。
他為什麼會出現?她該怎麼表現?
身體僵硬得無法動作,她腦中的思緒也紊亂得離譜。
男人用力的吸了口煙,食指帥氣的彈掉煙頭,站直身體踩滅地上的香煙……
這一連串的動作對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了,眼前這一幕,曾經是她最著迷的畫面。
「過來,我不是鬼,不用怕成那樣。」
我不是鬼不用怕成那樣。
心琪的心裡,竟然同步浮現相同的一句話,因為這是十年前,他第一次去校門口接她下課時所說的話。
十年,對她來說就像前世,陌生得很;而他,不過是遙遠前世所認識的人……
這麼一想,心也鎮定不少,反正一切都過去了!他會出現在這裡,就表示決非偶遇,不用躲,也別想逃,她很清楚他任性妄為的個性。
她曾經試著逃避,結果下場很慘。
十年前,他曾一時興起的跑到校門口等她下課,當時害羞的她,為了怕被同學看見,轉身就跑。
結果,他快步追上前,硬是接著她慢慢走,還笑瞇瞇的挑眉威脅她,「再跑,我就當眾吻你,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
後來她為了這件事還被教官罰寫悔過書呢!
那是十年前的一段往事,她已經遺忘了許久許久……
腦中自動播放過往的同時,腳跟已經自動舉步橫過馬路走向他。
「好久不見。」她輕輕點頭,卻不知該如何稱呼他,以前,她總是喊他「於大哥」,要不就是連名帶姓的叫他「於鼎中」。
「不知道你在不在裡面,所以想碰運氣賭賭看,我只等到抽完這包香煙。」他掏出乾癟的煙盒看了看,「沒想到還剩最後兩根香煙,你就出現了。」
不贊成的看著他腳邊躺著一堆的煙屁股.真是製造環境髒亂!評語差點就脫口而出。
「不說我製造環境髒亂?」他揚起嘴角,笑著挪揄。
她決定不回應他的調笑,「聽說你到美國去了,什麼時候回來的?」站在他面前,感覺到他比以前更高大、更具有脅迫感.墨鏡掩住他的眼睛,即使她仰起頭,也只能在鏡片的反射中看見自己的臉。
他不回答.逕自打開皮夾。「這是我的名片,我會在台中待一陣子。」無來由的煩躁開始慢慢浮上心頭。
「非鴻證券投資信託公司……資深基金經理人……」她復誦著名片上的頭銜,帶著淺笑說:「我知道憑你的家世背景,以及能力,不管在哪個國度,你都可以有很好的發展。」
他乾笑的哼出氣,「不錯嘛!你也學會譏諷人了。」家世背景」這四個字聽起來還真刺耳,胸口的煩躁在她平淡的回應中開始加溫。
不理會他語氣中潛藏的挑釁,她還是四平八穩的應對道:「恭喜你有這麼好的工作,你母親應該很高興才是。」
他咬緊牙根,恨恨的開口,「誰管她高不高興!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不要跟我提到她。」那是十年前他們之間的約定。
「你們母子還是處不好呀?」她的語調仍是輕快,沒被他惡劣的語氣嚇到。
兩人突然安靜下來,似乎找不到話題可說,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緊繃尷尬。
心琪左右張望,看著遠掛天邊的夕陽,小心的控制呼吸,暗暗的命令自己:絕對不可以問他為什麼會來;就假裝他們只是偶遇,等一下道再見後,就可以各自回到原有的生活軌道,然後忘記今天的交談!
居高臨下的瞪著眼前不施脂粉的小臉,煩躁開始升格成為怒火,她怎麼可以這麼雲淡風清的對待他?他討厭她的表現!
退後一步小小的拉開距離,他批評的說:「你變了不少?」
「是嗎?我倒是沒感覺。」
「我們多久沒見了?」
「我沒算過。」狀似不在乎的聳聳肩,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正在說謊。
「十年。」他沉下嗓音,「到今年的七月十三號,正好十年整。」
「是嗎?」她淡淡的回應,故意顯得漫不經心的說:「沒想到你還記得,我都忘了。」
兩人再次的陷入沉默。
天邊的夕陽慢慢下沉,暮色開始轉暗……
心琪決定要結束這場不太自然的交談,「天快黑了,我該走了。」
「去哪裡?我送你。」他站直身,單手打開車門。
「不必了。」她搖頭,隨著動作,綁在後面的髮絲輕輕晃動,「我的車在前面的機車行修理,走過去就行了,我習慣散步。」
不,你現在習慣拒絕我!於鼎中在心裡更正她的話,表面上無所謂的聳聳肩,扔下兩個字「隨你」,就甩上車門,踩下油門加速離開。
車上,於鼎中操控方向盤的大手握得死緊,渾身充斥著莫名的怒意和挫敗,忍不住由後視鏡打量沿著路面慢慢走的秀氣身影。
「可惡!」他火大的捶著方向盤出氣,偏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些什麼,只知道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但問題是……他到底要什麼?是要姜心琪投入他的懷抱,來個久別重逢的熱情相擁嗎?
兩旁的景色快速地往後退,好一陣子後,於鼎中的心頭浮起疑問:她為什麼不問他,他怎麼會知道她在哪裡?到底來幹什麼?她為什麼不問他呢?
直到銀灰色的房車消失在路的盡頭,姜心琪這才撐不住鎮靜表象的跪蹲在地,身體不自覺的輕輕發抖,雙手交叉,緊緊地擁抱自己,那種緊張的窒息感,讓她的胃部一陣翻攪,腦袋裡竟然想不起來剛才兩人交談的片段。
他來幹什麼?為什麼要出現?她躲藏的還不夠徹底嗎?
不行!
她不要想、不能想!她不想挑起那段努力忘卻的回憶!
她只要保有現在平靜的生活就好。
讓於鼎中忘了她吧!姜心琪努力的向上帝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