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寬三丈、高五尺的照壁在月色下朦朦閃著青光,漢白玉的材質再配上灑脫豪放的草書,挺立在問劍山莊大廳前的這堵牆不止是一個單純的炫耀,它代表了這個武林世家過往的顯赫,也代表了它還未衰敗的尊嚴。
在江湖第一判黑手的武林紀事錄裡是這麼記載的:
——兵器譜第九
——吳鉤劍
——問劍山莊第五代少莊主沈白聿,年二十六,擅使家傳百憂劍法,擅輕功。十八歲初出江湖,殺漠北大盜胡十二,一戰成名。之後共經四十九戰,無一敗績。
——註:其人深居簡出,每戰皆約,無行走江湖閱歷,高下實難判斷,故列第九。
縱然這樣,這一兩年來敗給沈白聿的人越來越多,挑戰他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沒有人會在問劍山莊拔劍。江湖中人都明白,膽敢在這面照壁之前拔劍,只意味著一件事、一個結局——
戰。
亡。
但是現在,照壁之前不但有人持劍而立,劍尖上還滴著血。仔細分辨,地上的青石板上一條小溪蜿蜒曲折,鮮血淳淳而淌。一個人喘著粗氣把身體斜倚在照壁一角,瞪著前面的人,臉上的是驚疑?還是恐懼?
「你……怎會……」
話雖未完,但對方彷彿已知他所指何事,卻沒有回答,只是在樹枝的陰影裡搖搖頭,似乎不屑開口。那影子在地上延伸的老長,單薄又纖細,手中一把長劍還在猶自滴著血。
「你!」大怒之下動了真氣,一時間血氣翻湧,他立刻定心凝神,運氣兩周天之後發現自己內傷沉重,脈象也頗為奇怪:「……你……難道你給我下了毒?!」
冷冷一笑,笑聲如冰凌般清脆但寒冷——這竟是一名女子。她穿著件鵝黃衫子,站在夜色下如同春天原野裡的小花般嬌弱,長長的黑髮在身後,環珮全無。殷紅的唇狠狠抿起,緊皺著細緻的眉,若不是臉上的表情太過冷冽,微微歪著腦袋的樣子倒有幾分天真。
她看了地上的男人好久,又瞧了瞧手裡的劍,才道:「是。赤手空拳對付你這樣的高手,我自問沒這個本事,只好借了這把劍,又去跟梅花小築的冷姐姐求了一劑『逍遙游』。」
男人盯了她許久,也把目光轉向她的劍——漾如靜水,色青如龍,如此名劍還加上武林聖手的散功藥——他忽然大笑出聲,喝道:「原來你竟如此周全,惟恐我不死!好、好、好!」
女子道:「這你就錯了。」
「我錯了?」
「你當然錯了。若我只是要殺你,有吳鉤便了,何必去拿『逍遙游』?」
男子這才顯出一絲恐懼之色:「你……你究竟要做什麼?你莫要忘了我是你的……」
「我記得。」女子打斷他的話:「你曾經跟我說過的話,我每一句都記得,從來沒有忘記。」說這話的時候,她竟顯得有些淒楚。但只是一瞬間,就好似沒有出現任何表情過,她又恢復了那種冰冷的神色,堅毅而決斷。
瞧見她的表情,男子的心就沉下去了,知道情分已不可能打動她:「罷了,你終究是我……今日落到你手,我也無怨,你打算怎樣?」
「不怎樣。只是請你在這問劍山莊裡喝喝茶,看看書,靜心惜命,頤養天年,你說好不好?」
「靜心惜命」四個字叫男人狠狠打了個寒戰,正準備說什麼,卻只覺得後心一涼,眼前霎時黑了。
女子看了昏倒的男人一眼,又舉起手中寶劍,輕輕的解下已經濺了幾滴血的外衫,小心翼翼的擦拭起劍上的血跡。只是一會兒,鵝黃的顏色就已經被染的面目全非,瞧了瞧有如沉碧的寶劍,她逕自微笑起來。
月光之下,她笑的甜蜜又快活,就只像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又美又俏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