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鉤(下) 番外 十字龍頭拐(下)
    雷真真一路來到後花園,紅著眼睛也不說話,站定在一株秋海棠面前,她背對著溫惜花,一言不發,忽然就伸手狠勁兒撕扯起眼前開的正艷的花瓣來。溫惜花見那花瓣碎落如雨,雷真真好像知道他在後面看,一邊跺腳一邊撕的更狠。溫惜花也沒有說話,就那樣靜靜的看著。

    纖細的身子停止了動作,雷真真終慢慢轉過身來看他,她臉色煞白,一雙眼睛被淚水洗的晶瑩,讓人見之惻然。咬了咬下唇,雷真真道:「溫大哥,你可知道我、我一直……」

    溫惜花淡淡的打斷她,道:「不要說。」

    雷真真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淚在裡面滴溜溜打轉,一時真的說不出話來。溫惜花又歎了口氣,道:「那些話若是對你重要,不妨把它好好藏在心裡。莫要說出來給我,只因我不能聽。」

    他不說我不想聽,也不說我不願聽,卻說我不能聽。比之直接拒絕,竟是讓人更痛百倍。雷真真的眼淚流了下來,顫聲道:「你……你竟是當真的?」

    溫惜花笑著搖頭道:「原來你們都以為我只是在開玩笑?真真,我可以告訴你,小白所說的,都是我想讓他說的話。」他唇邊有一絲笑意,自語道:「世上有這樣的一個人,也真有些可怕。」

    雷真真望著他柔和的眼波,淚水將盡,眸子裡反透出一股不平之色來。溫惜花一見,就沉下了臉,道:「你在想的事,最好莫要問出口。」見雷真真被自己難得嚴峻的臉色嚇得一愣,他心裡一軟,歎道:「你年紀還是太小了,慢慢你就會明白。」

    有些淒楚的搖搖頭,雷真真苦笑道:「不對,我明白。若你真心實意喜歡另外一個人,自然就會明白很多事。我……不該想和沈白聿比,不該和一個人心裡的人比;就像在我的心裡,沒有人可以和你相比一樣。」

    溫惜花有些吃驚的看著她,雷真真反倒苦澀的笑了下,道:「你不會喜歡我,也從來沒有在乎過我,這些我從小就知道。不過我若連做夢也不能,豈不是很可憐?」

    這一下溫惜花倒沒有了辦法。若他年輕十歲,或者還懂得溫言安慰,但他已太習慣去避免和這樣年輕的女孩子有感情糾葛,也已太習慣聰明而有分寸的談話。這熱情直白的反應讓溫惜花在一瞬間知道自己真的變了,所以他只能什麼也不說,只是心裡微微歎了口氣,然後沉默。

    沈白聿歎了口氣,搖頭道:「凳子不會咬人,唐姑娘若想說點什麼,還是坐下來的好。」

    唐妙唐大小姐紅著臉咬著嘴唇,一屁股坐在他旁邊,那表情像是誰有意在為難她似的,皺著眉,垂下頭,無限委屈。

    沈白聿卻知道,她這表情不是別人在跟她過去不,而是她在想找別人過不去。至於這個冤大頭是誰,再清楚不過了。他忽然覺得頭疼了起來,咳了一聲,道:「唐大小姐,請問有何事?」

    唐妙看著他,忽然道:「你不舒服?」

    沈白聿道:「何以見得?」

    唐妙道:「你臉色不好。」

    沈白聿苦笑道:「因為我忽然發現自己染上了一個毛病。」

    唐妙來了興趣,奇道:「什麼毛病?我可以幫你治。」

    沈白聿悠悠的道:「這個毛病就算是醫毒雙絕的唐門也肯定沒有辦法,你甚至可能根本沒有聽過。」

    唐妙小孩心性,一聽便不服道:「在唐門除了老太太,便沒有人敢說醫術比我好,什麼奇怪的病我都聽過,我就不信你有什麼病是我沒法治的。」

    沈白聿喝了口茶,才看著她亮晶晶的眸子,慢條斯理的道:「說來也奇怪,有這毛病的人還不少,就是一見大小姐就頭就會疼。」

    唐妙先是一愣,然後臉就紅了,她脾氣上來手下一抬就想發作。結果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麼,血色一點點從那張美麗的臉上褪去,直到她頹然的低下了頭,咬住青白的嘴唇,直到咬的出血。才囁嚅道:「我……我真的是別人一見頭就會疼的女孩嗎?」

    沈白聿淡淡的道:「就算見了你頭不會疼,被碎月針打中也是會疼的。」

    唐妙身子微震,習慣的揚起下巴,驕傲的道:「那又怎麼樣?若是沒有溫惜花護著你,碎月針早就讓你不知道什麼是疼了。一個大男人,連我也打不過,只會耍嘴皮子算什麼英雄!」

    她這話說的十分難聽,衝口而出後心下便有些後悔。只是沈白聿卻並不動氣,微微一笑,點頭道:「你說得對。」

    他態度坦然灑脫,絲毫不把剛剛的話放在心上,唐妙的臉反而脹得通紅,本來準備的後續就沒有說下去。那口惡氣因此逐漸洩了,變成了對自己解不開的厭惡。偷眼看沈白聿,對方也不理她,自己給自己又倒了杯茶,神色自若的翻起書來。

    唐妙的眼睛逐漸轉到門外,看見廊間開的玉簾花,那麼小那麼白,微微顫動著,好像在責怪無情的秋風太過冷清。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淒楚就此湧上心頭,她忍不住輕聲自問:莫非我真的是這樣的女孩子,只會叫人討厭,不能叫人喜歡?

    「不是。」

    在旁的沈白聿突然淡淡的接口,唐妙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她抬頭用圓圓大大的眼睛瞪著這個又冷又不近人情的男子,好久好久,直到感覺臉上逐漸濕潤。

    沈白聿掏出一塊手絹來給她,語氣還是冷冷的,道:「擦一擦。」他這口氣就像唐妙的長輩,唐妙卻不覺得厭惡,只是乖乖的接過手絹,乖乖擦乾淨淚痕。沈白聿等她做完這些,才道:「你究竟想問我什麼?」

    唐妙握著手絹,忽然覺得這個人沒有那麼的難以親近,她低低的道:「你剛剛……為什麼敢那樣說?」

    沈白聿皺了皺眉,才反應過來她所問的乃是自己剛剛廳堂上的驚人之語,他搖頭道:「沒什麼敢不敢的,事實如此,我不說也總有別人會說。」

    唐妙呆了呆,咬緊嘴唇好一會兒,才幽幽的道:「我喜歡上一個人。但是,這人不喜歡我。」

    扭頭看沈白聿,唐妙忽然笑了下,笑顏如花,然後搖頭道:「我現在才發現,你長得真好看,尤其冷冰冰好像永遠不動容的樣子更是引人,怪不得江湖上很多女孩子會喜歡你。」

    沈白聿靜靜的聽著,也不覺困窘,也不打算發問。

    唐妙續道:「溫惜花也長得很好看,說話又很風趣,對女孩子也很溫柔體貼……可是直到剛剛為止,你們的這些地方,我都沒有看到。好看也罷,難看也罷,風趣也罷,傲氣也罷,這些東西我全不在意。」她盯著眼前那雙漆黑的眸子,一字一句的道:「你可知道為什麼?」

    沈白聿淡淡的道:「那自然是因為你心裡已經有了一個能讓你不在乎別人的人。」

    臉上泛起一絲甜蜜的笑意,唐妙微笑道:「不錯。我喜歡的這個人,既不好看,武功又不好,個性更是粗魯不文,跟你和溫惜花這種武林公子,實在半點也沒的比較。」她深吸口氣,唇邊的笑容略顯憂傷,道:「可是莫要說一個公子,縱使一個大俠,也未必願意幫助一個倒在路邊身帶劇毒的醜女子,這個人卻願意。在所有人當中,只有他是不計我的出身外貌,真心實意的對我好。」

    她搖頭苦笑道:「你現在大概也猜到啦,不是童程要我私奔,是我死皮賴臉想要跟他。雖然為了保全我的名譽答應娶我,其實他心裡沒有我……」

    沈白聿看了她片刻,忽然道:「剛剛的話,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唐妙一驚,抬頭看著沈白聿,後者悠悠的道:「你剛剛說的那些話,為什麼不當著大家的面告訴他。」

    唐妙苦笑道:「告訴他又能怎樣?」

    沈白聿道:「你告訴他自己的真心話,他必會告訴你自己的真心話。你說是你想和他私奔,可天下人都當是他冒唐門之威拐帶你;你說他不歡喜你,可天下人都當是他配不上你,你可知道為什麼?」

    唐妙先是面有怒色,後慢慢的開始沉思,半晌才遲疑的道:「你是說,他在保護我?」沈白聿不答,唐妙又想到:「你是說,他可能也喜歡我?」沈白聿還是不說話,唐妙卻已現出了一絲異樣的興奮:「可是若照你這樣說,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沈白聿淡淡的道:「那自然是因為你也沒有告訴他。」

    唐妙有些坐立不安,道:「可是,可是我畢竟是個女孩子,不管怎麼說……」

    「不管怎麼說,這種事還是該讓男方先說,是不是?」旁邊有人笑嘻嘻的插嘴,兩人抬頭一看,溫惜花一手扶在門框,對他們倆微微而笑。

    沈白聿眨了眨眼,沒有說話,溫惜花坐在他身邊,笑道:「你的想法也沒錯……我倒有一個辦法。」

    唐妙奇道:「你有什麼辦法?」

    溫惜花勾勾手指,微微一笑道:「來,我悄悄的告訴你。」

    送走了半信半疑的唐妙,沈白聿皺著眉不停打量他,一旁的溫惜花見了,不得不抬手道:「你莫要那樣看著我,唐妙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給我算計的。」

    沈白聿笑了出來,道:「誰問你這個了,我是在奇怪你怎麼什麼事也沒有。」

    溫惜花摸著自己的臉,苦笑道:「你希望有什麼事?巴掌印?被打的吐血?還是身中劇毒?……小白,我沒有得罪過你吧?」

    沈白聿笑著搖頭道:「不是。我從沒見過你打發女孩子,所以有些好奇而已。不過聽你這麼說,巴掌什麼的,想必以前你嘗過不少。」

    看著他促狹的笑容,溫惜花歎了口氣,蹭過去道:「小白,這不是什麼好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沈白聿微微一笑,也不理他,轉了話題道:「虧你想得出這麼個借刀殺人的辦法,這回唐妙定要大大上你一個當。」

    溫惜花笑嘻嘻的道:「我又不會害她怎樣,她既與雷婆婆有舊,雷婆婆定不會為難她,最多囚她幾日,等人來救就好了。」

    沈白聿眼睛輕轉,道:「比如一個要和她成親的山賊?」

    溫惜花哈哈一笑道:「沒錯。這不是兩全其美嘛。」

    歎了口氣,沈白聿輕揉著額頭道:「我已可以見到將來三年,你被唐門和雷家追殺的情形。」

    「你、錯、了。」溫惜花得意的搖頭,攬住他道:「不是『我』,是『我們』——我到那裡也要拖著你。」

    幾乎真的覺得頭開始發疼,沈白聿苦笑道:「你一天到晚拖著我淨往人多的地方扎堆,一會兒是皇宮,一會兒又是雷家不就是為了這個?如今我身戴賊贓,又落實了跟你篡謀偷雷家的鎮家之寶,不跟著你還能跟著誰。」

    溫惜花大笑,歎氣道:「果然,你說那話真是有意的。」

    沈白聿歎道:「我又不像某人臉皮可比城牆,套著交情也好偷人家東西的。」

    溫惜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無辜的道:「你說的某人,可是指我?」

    沈白聿板著臉道:「這裡還有別人嗎?」

    溫惜花往後退了一點兒,左瞅右看,半晌,才歎了口氣,搖頭道:「小白,你在生氣。」沈白聿挑眉冷冷微笑,普通人看到早給滿身寒意,溫惜花卻毫無所動,反而大笑道:「你在氣什麼?」

    沈白聿淡淡的道:「你大可以猜猜看,如果猜到了,不但我們那個賭約抵消,我還多送你一個條件。」

    眼睛一轉,溫惜花已經笑了,伸手拉沈白聿起來,邊道:「我不猜。」他笑嘻嘻的又道:「我餓了。現在不想費腦子,只想吃飯。」他有意岔開話題,沈白聿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居然就跟著出去了。

    一頓晚飯吃的各人心中滋味雜呈。唐妙心不在焉,雷真真心神不屬,雷婆婆心分幾用,不停偷眼打量沈白聿,其它的雷家人就自己心裡的事自己知了。只有溫沈二人一切如常,沈白聿則一言不發,吃的很是專注,溫惜花一直在席間談笑風生,讓這飯局不至冷場。偶爾他分神關照一下沉白聿,就見席間幾人青筋猛跳、眼睛發直。

    溫惜花心中好笑,忍不住做的更加露骨,說話間就越靠越近,到最後更幾乎要貼到沈白聿身上去。這人年紀不小,玩興倒真大,沈白聿一邊在心裡歎氣,一邊只得盡量配合他傾情演出,每當溫惜花說話就把表情放柔了些,溫柔以對。

    待到了最後吃完了飯,所有人看他們兩人的表情已只有死灰二字可以形容,想是已認命接受了事實。不難想像明日一早江湖第一大八卦勢必從雷家傳出,加上這兩人的名氣身世,又會是何等的沸沸揚揚。

    「我賭足可以傳三個月。」

    沈白聿無奈之下,回頭朝溫惜花苦笑道:「你倒真是賭性堅強。自己的八卦又好拿出來賭的。」

    溫惜花理所當然的道:「那是自然,輸你那一鋪我是心服口服,服也要扳回一城才甘心。」

    沈白聿搖了搖頭,只得道:「我不和你賭這麼無聊的事,下次找到別由頭的再說吧。」他話鋒一轉,道:「唐妙會不會想到別的上頭去,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

    溫惜花笑道:「絕對不會。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江湖經驗卻太少,是以行事必然用最為直接急進的法子。你看見席間她不停打量雷婆婆的樣子了沒有?如果猜得沒錯,她今晚就會有所行動。」

    輕輕點了下頭,沈白聿歎了口氣道:「即是說我們今晚就要收拾東西準備跑路。」

    「沒錯。」溫惜花笑嘻嘻的道:「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還可以在雷家的追上之前找到艘船,跑得遠遠的。」

    「反正就算運氣不好,也有你溫公子頂著。」沈白聿悠悠的道:「對吧?」

    溫惜花咳嗽了一聲,正色道:「小白,還未成事怎可先洩氣,我發誓今次絕對不會再置你於險地了。」

    他的話說的奇怪,沈白聿卻彷彿明白,冷哼了一聲道:「現在你可贏回一鋪了。」

    溫惜花已經垮下了臉,道:「沈公子,沈莊主,我承認了。唐門的人是路匪的事我沒說是我不好,帶著沒有武功的你做幌子引她出手也是我的錯。你莫要再氣,最多今次拿到的賞金我們五五開好了。」

    沈白聿八風不動,道:「不行,七三。」

    溫惜花苦著臉道:「難道江湖上人省傳最是公道合理的青衣樓是開的黑店?六四,不能再讓了。」

    沈白聿看了他一眼,道:「廢話,又不是一天到晚都有人想請殺手,魔教抽利抽的又高,不開黑店能賺錢嗎?六四就六四,我全要通寶銀號的銀票。」

    這事實聽得溫惜花無言以對,只得搖頭,從包袱裡掏出一打銀票丟過去道:「小白,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斤斤計較了?」

    沈白聿接在手裡也懶得點,隨便放到一邊,淡淡的道:「從我發現真的被你騙了開始。」

    溫惜花理所當然的道:「不騙過自己人怎麼騙得過敵人呢?」他露出個很無賴又很甜蜜的笑容,靠上身後的椅背,道:「何況……你是我的,所以這些,本來也都是你的啊。」

    嘿嘿一笑,沈白聿道:「你莫要以為事後說說甜言蜜語,我就會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溫惜花笑道:「自然自然,我不是已錯過了你先前給我扳平的機會了?反正那個條件還在,要打要殺……任由你。」

    明明是怕剛剛說破自己翻臉,所以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現在居然變成了有意賠罪,還說得十分低沉誘人。沈白聿好像從未見過溫惜花一樣的看了他好久,最後才歎道:「我錯了。」

    溫惜花奇道:「你什麼錯了?」

    沈白聿沉著臉,肅容道:「我錯在不該和你理論。」

    溫惜花大笑著拍手道:「小白,你總算明白了!人人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所以你該知道:情人之間原就沒有道理可講。」

    ——這話該是這麼解的嗎?

    沈白聿正無話可說,溫惜花已利落的起身收拾了包袱,推開門,一地的月光就勢撒了進來。他轉身看著沈白聿,眨眨眼,伸出手柔聲道:「小白,我們走吧。」

    「有賊啊——!!!」

    隨著雷婆婆走廊上女弟子的一聲驚叫,一個黑影竄出花園,幾個雷家子弟抄傢伙就追了上去。這黑衣人身形小巧苗條,輕功甚是了得,卻因為不熟地形,只能在雷家莊左走右跑,身後跟的人滿滿越追越近。

    這黑衣人正是唐妙,她白天聽溫惜花說該做出點驚天動地的事來嚇嚇童程那個呆子,看他對自己的真心。思前想後覺得甚是有理,自己出事他必不會置之不理,到時便可知道他心裡到底如何。現下既然身在雷家,自然最大的事就是雷家的鎮門之寶了,反正兩家過去又有舊,事後說明還回就好。結果雷婆婆的武功修為遠超她所想像,居然連龍頭拐看也沒有看到就被人發現,又給人追得這麼狼狽。

    心裡又氣又羞,背後的腳步聲卻越是接近,若不是還念及理不在自己這邊,唐妙恨不得回頭去撒上一把碎月針把追兵料理了。

    就在此時,只聽東邊又傳來一聲。

    「有賊啊——!!!」

    唐妙心中正在吃驚,只聽追兵也是一緩,顯見也搞不清狀況,她大喜之下也顧不得追究,三兩步加快,幾個起落就接近了雷家的外牆。這圍牆實在不高,她看也不看就在腳下提氣,縱起丈許,眼見馬上就可脫離,忽然聽颼的一聲,從斜下裡射出一隻袖箭。

    這箭羽似是很重,發出嗡嗡的響聲,飛的極快,唐妙不敢怠慢,一個旋身,準備錯過那箭羽。箭往她身邊距了半寸,就在這時,只聽嗡嗡聲一停,唐妙心叫不好時已遲了。那箭上的羽毛忽的分成幾十根牛毛小針,直打她足下要穴。

    唐妙此時已真氣不濟,腳下中針,哎呀一聲就摔了下來,眼冒金星的倒在草叢裡。

    那針上似是有極高明的藥物,只是蚊子大的針口已傳來一陣酥麻,很快雙腿就失去了知覺。唐妙趴在那裡,勉力抬起上半身,見到面前一人白衣黑髮,面容清秀,在月光下飄然若仙,衝她微微的笑。

    「沈-白-聿!」這三個字幾乎是從她嘴裡擠出來的。

    沈白聿笑道:「不必這麼大聲,我耳朵還聽得見。」見唐妙氣的發暈,他又道:「箭上塗的是我制的麻藥,過半個時辰就會好,你不必緊張。」

    「為什麼?」

    歎了口氣,沈白聿道:「因為我們也想要那只拐。」

    唐妙也是極聰明的女孩子,腦袋一轉就已反應過來中了套子,她咬牙道:「你們想讓我背黑鍋?」

    沈白聿淡淡的道:「五十步百步之間,你不是沒有做,只是沒做成罷了。」

    唐妙恨聲道:「好,溫惜花還有你,我都會記住的!」

    沈白聿已走了幾步,聽見她說話,又回過頭一笑,道:「你和童程成親的時候,我們會送賠禮的。」

    唐妙一愣,沈白聿已經在牆角打了個轉,消失在眼前了。她就那樣在草叢裡坐著,癡癡的想著剛剛沈白聿最後的話,心裡的怒火不知不覺就消失無蹤了,直到再次聽到腳步聲抬起頭。

    第三聲大喊傳來。

    「有賊啊——!!!」

    雷家莊這一晚真可謂門庭若市,雷婆婆氣急敗壞的出來,招呼家中子弟出去追人。眾人出去之後,她看了一眼大廳裡的兩個黑衣人,一個是上了溫惜花大當的唐妙,另一個卻是她的親孫女雷真真。

    雷婆婆見她臉色安然,不禁歎了口氣,走過去撫著她的長髮,柔聲道:「真真,你若真喜歡他,奶奶就親自去給你把他抓回來。」

    雷真真抬頭一笑,十分平靜的道:「奶奶,我十八歲了,有些事情我已明白。」

    雷婆婆有些黯然的去摸她的小臉,歎道:「真真,你長大了,奶奶再也哄不了你了。」

    一行眼淚從她明亮的眼睛裡流了出來,雷真真自語道:「我從沒幫自己喜歡的人做過任何一件事,所以能有今天便可以了……」雷婆婆慈愛的把她攬近懷裡,歎息著任由她越哭越大聲。

    唐妙靜靜的聽著,盯著天上彎彎的月亮,忽然之間也明白了很多事。

    她終於懂了沈白聿的話——這原就是事實,沒有什麼要掩飾的。

    其實她一直什麼都有,只是自己從來不知道罷了。

    有很多很多事,等到童程來,她定要講給他聽。雖然他可能還是像平時一樣揉揉腦袋,說她想太多,然後對著她不甘心的樣子爽朗的笑出來。還有,她要把自己心裡的話,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

    最好莫要讓我等太久,否則我一定拿碎月針扎你扎到你滿身都是傷。

    在心裡輕輕念了這話幾遍,唐妙微微的笑了。

    原來她很幸福。

    「小白?在看什麼?」

    「沒什麼,好像聽到有人說話。」

    「如果再不快點,那我保證很快就有的是人跟你說話了。溫惜花沈白聿雷家莊盜拐不成反遭擒,這一期的江湖八卦榜肯定又多一條大賣的閒話。」

    「那只拐你是怎麼拿到的,動手了?」

    「你也來猜猜看?」

    「溫惜花,你說話就說話,不要靠這麼近。」

    「一匹馬的馬背這麼窄,離遠了我怕摔下去,缺胳膊少腿會被你嫌棄的。」

    「……」

    「說回來,小白,剛剛的你還沒有猜哪。」

    「……」

    「小白?不要裝沒聽見。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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