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入了一個連她自己也不熟悉的情緒當中,只覺虛虛脫脫,睡十年也補不回來的精力。
老闆知道不用再理會這單交易後,便真的放到一邊,於他而言,這單交易令他感受不深。到 達以色列的不是他。
時間空閒,老闆打算探望孫卓,他知道,她剛剛推出了唱片。
那是個空前龐大的商業計劃,孫卓推出的是她的小提琴獨奏的唱片,但包裝成流行女歌星那 樣,世界性發行及宣傳,而且還拍了MTV,全世界的電視上頻密廣播。
那個MTV是這樣的:孫卓奏著小提琴,在山岡上,在海角天涯上,在海洋中,在沙漠上, 在幽谷中,在花叢間,全是極貌美的她,在遠鏡、近鏡中表露出才華與美貌。當世界各地的美景 都收在她的音韻中時,彷彿那片天、那片海、那片紫色的花田、那片浩翰的大漠,都一一臣服 了,大自然都在她的音樂中顯得卑微。
老闆在一次簽名活動之後讓孫卓看見他,那時候孫卓在會場上的酒店內休息。
她正在點算收到的禮物哩!無一千也有八百份。驀地,她感覺到背後有人,轉頭望,她便微 笑了:「老闆!」
老闆說:「恭喜你!」
她自己也說:「很成功哩!我也認為很不錯。」
「唱片推出了反應很厲害吧!」老闆問她。
孫卓告訴他:「預計可以賣上一千萬張。」
「天皇巨星。」老闆說。
孫卓很高興,笑得花枝亂墜:「還不是多得老闆。」
「是你肯拿出寶貴的東西來交換。」
「都是老闆肯要。」
「我會看顧住你。」老闆說。
「那我便把自己交-給你。」孫卓乖巧地回應。
老闆問:「有男士追求嗎?」
孫卓問:「老闆不是要我破戒吧!」
老闆說:「只是關心你。」
孫卓回答:「多不勝數,只是,我不會要。老闆,我猜你明白我的心意。」
老闆點了點頭。
孫卓忽然問:「老闆,你們沒收了我的愛情,會不會終歸也沒收我的靈魂?我死了之後何去 何從?」
老闆回答她:「你的靈魂,如無意外,也會歸向我這一邊,因為你是交易的一份子。」
「是嗎?」她的眼睛疑惑了。「那將會痛苦嗎?」
老闆告訴她︰「我們都不知道。既然死後無處可去,不如更珍惜現今擁有的東西。」
孫卓哈哈笑:「有些人會上天國吧!我無路可走,唯有要求你在我有生之年賜找更多。」
老闆答應她:「這個肯定。」
未幾,老闆便離去了,臨離開酒店前遇上衣冠楚楚的一隊人,他們是電影公司的人,到酒店 請求孫卓拍戲。
老闆知道孫卓不會拍,但他也高興她有這樣的榮耀。
他告訴自己,他將會賜給她更多。
他依然記得呂韻音臨終時的信息,她告訴他,她的幸-不是他想她要的幸。
他一直嘗試明。現在孫卓要求她個人版本的幸-,他只好依她心願,一點不漏地送給她。
就當是補償呂韻音。
自從阿精從以色列回來之後,她一直魂不守舍,無時無刻,心裡中空中空的,是一種近乎虛 的軟弱感。
就連夢中也會記起砂山中的那個密室,以及當中那約匙。無翅膀的天使繼續伴在她身邊,他 遞給她那顆聖人都吃的棗。然後她與一眾血肉之軀伏在哭牆之上,各自為自己的哀愁落淚。
這些片段,重複又重複地出現。
為甚麼會這樣?悠悠長的生命,沒有任何一段是重複而來,沒有舊事會記起。腦中一早像裝 置了過濾器一樣,把不需要記著的東西過濾,要不然,如何才能渡過千歲萬歲?
但從以色列回來之後,她就變了。
老闆只知阿精時常睡,但他不知道,她在經歷些甚麼。老闆自己也有事忙,他忙著守護孫 卓,也順便享受孫卓曼妙的琴音。
他甚至帶了小提琴,走到孫卓的角落,與孫卓一同拉奏一曲。
他就覺得無上的愉。
有一晚,一名舊客人光顧。他是三島,今年,他也是中年人了。第一次光臨當鋪時,已是二 十年前的事。
他一直光顧得非常小心,他典當的,都不外如是,譬如一個最難忘的學生獎狀,初戀的部分 回憶,一部車,一個職位……換回的是一些金錢,一些發達的機會,一次投注的命中率……
因為典當得小心,所以,他來得好頻密,也見老闆與阿精都沒強硬要求他些甚麼,於是,他 一直認為,這個遊戲,他可以長玩長有。
沒失掉五官、手腳、內臟。非常化算。
三島也有欠債,也有輸股票,但每次得到老闆的幫助後,都還得清。而由五年前開始,三島 的事業運直線上升,他收購一些公司,越做越大,又在股增上旗開得勝,五年內把握了的機會, 令他成為了在他的國度內其中一名最富有、最有權力的人。
過著極風光的日子,接受傳媒訪問,與政要、皇室人員交朋友……然後一天,當他以為他會 一直好運氣下去之時,全球性股災出現,他在數天之內,傾家蕩產。
帶著如此傷痕,他向老闆求助。
三島末到達之時,老闆向阿精提起過此人,他說:「有名舊朋友會來探我們。」
阿精精神不振,明明作了預約,她又記不起是誰。「舊朋友?」
「三島。」老闆說:「由一枝墨水筆開始與我們交易的人。他大概,會來最後一次。」
阿精唯唯諾諾,但無論怎樣,也放不了心在老闆的說話之上。
晚上,三島來了。世間的財富最擅於改變一個人的氣度與容貌,五年前一切如意,他便雙眼 有神,意氣風發;今天,生活沒前景了,渾身散發的是,一股令人退避三尺的屍氣。
「老闆……」三島走進書房內,一看見老闆,語調便顯示出他的悲傷與乞求。
「三島先生,我們有甚麼可以幫到你?」老闆問。
「老闆,」三島說:「我甚麼也沒有了。」
「得失來去無常,請放輕。」老闆安慰他。
三島說:「我一個人是生是死不重要,但我的家人要生活,我有年邁的母親,與及才三歲的 兒子。」
老闆說:「可以幫忙的話,我們義不容辭。」
三島說:「我希望要一筆可觀的金錢,保障他們的生活。」然後,他說了一個數目。
老闆答應他:「無問題。」
三島的眼睛釋放出光亮:「感謝老闆!」
老闆說:「但你已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典當了。」
三島望著他:「那麼……」
「只好要你的靈魂。」老闆說。
三島木然片刻,似乎並不太抗拒。「橫豎,我的靈魂也污穢不堪。」
「但我們歡迎你。」老闆說。
老闆向他解釋那筆典當靈魂的報酬是如何分配給他的家人,三島同意了,他又要求三島簽署 文件。
最後,老闆告訴他:「你有甚麼要說的,請說出來。到適當的一天,這段說話或會在微風 中、海洋中、睡夢中、靜默中傳送到你想他知道的人心中。每當海洋一拍岸,他的心頭便會搖蕩 著你的遺言,他會一生一世惦記你。」
聽到這樣的話語,三島忍不住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老闆望著他,他發現,他也漸漸感受不到這種悲哀。從前,他會為每個客人而傷感,會但願 他們不曾來過,然而,時日漸過,連良善的心也鐵石起來。見得太多了,重複著的悲淒,再引發 不了任何迴響。
思想飄遠了的他,忽然害怕。已經沒有愛情,遲早又會失去惻忍,千秋萬世,更不知怎樣活 下去。
老闆心裡頭,呈現了一個原木還是蒙-,但逐漸清晰的決定。
是了,是了。
他要這樣做。
那天,他收起了孫卓的愛情之時,他已決定要這樣做;今天,他更加發現,這是他長生不死 的唯一出路。
是阿精的聲音打擾了他,阿精對三島說:「三島先生,請別傷心,你的家人會因為你今天為 他們著想,而生活無憂。」
三島說:「窮我一生的精力,也是為了令自己與及我身邊的人生活無憂,然而一步一步爬上 去之後,卻搞到連靈魂也不再屬於自己。是不是,有願望的人,都已是太貪心?」
老闆與阿精都答不上這問題,他們的客人,都是心頭滿載願望的人,這些人不能說是貪心, 而是,他們都走了那條太輕易的路。
憑住一張地圖,任何地方都可以互連的人生當鋪。
三島悲憤地說:「你們明白人生嗎?人生是否本該甚麼也沒有?如果要在人生之中加添一些 想要的東西,是否代價都沉重?」
老闆與阿精再次答不上話來。老闆今年大概一百六十歲了,但他卻不能告訴任何人,他瞭解 人生。
甚至乎,他甚麼也不瞭解。
老闆只能說出一句:「請你準備,我們該開始了。」
本來垂下眼睛的三島,忽然抬起眼來,他如是說:「不!」他發問:「你首先告訴我,我將 會往哪裡去?」
老闆告訴他:「那是一個無意識的空閒,你不會知道自己存在過,亦不會游離,或許,你會 沉睡數千年,或許只是一剎那,總之,一天世界末日未到,你也不會有任何知覺。就算世界末日 到了,真要審判生者死者了,也有數千億的靈魂,與你同一陣線。」
三島本想理解多一些,譬如數千億同一陣線的靈魂,是混合了上天堂和落地獄的靈魂?抑或 只就是要落地獄的,也有數千億個?
但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哪一個方向,都是大數,有很多人陪伴的意思,三島忽然沒那麼激動。
老闆問他:「可以開始了?」
三島合上眼睛,面臨一個受死的時刻。對了,剎那以後,將會毫無知覺,所有做人的記憶, 無論是悲與喜,得與失,愛與恨,都煙消雲散。存在過,就等於不存在。
是最後的交換了,死亡就是終結。
他說了最後一句話:「我以為,我不會走到這一步。」
老闆安慰他:「沒痛楚的。」
三島重新合上眼睛。
老闆便把手放到他的頭頂上,就在同一秒,三島但覺心神一虛,之後便不再有其他感受。勉 強說再有知覺,都只是這種連綿不盡的虛無。
眼前的三島,已是屍體一條,在光影漸暗之間,他的軀殼被送回他的妻子身邊。明早的新聞 會報道,前富豪安然逝世,享年四十八歲。
老闆的手心收起了三島的靈魂,照慣常做法,阿精會把玻璃瓶遞過來,接收這個典當物,但 今次,阿精魂遊太虛,完全沒為意典當已經完成。
「阿精。」老闆叫她。
她的心頭一震,把視線落在老闆的臉上。
「請收起這個靈魂。」老闆神出他的右手。
阿精方才醒覺,她用雙手做了個手勢,玻璃瓶便出現在兩手之間。
老闆把手放到瓶口,一股細小的,微綠色的氣體從手心沁出來,溢滿瓶身,阿精蓋上塞子, 便步行到地牢去。
她推開門,漫無目的地朝木柴走去,一直向前走呀走,終歸,她也走到適當的世紀、時份、 人物的架旁。
她把瓶子放到屬於三島那一格之上,旁邊有一系列他以往的典當物。
繼而,她木無表情地離開地牢,腳步浮浮地走回她的行宮。
其實,阿精漏做了一個很要緊的步驟,她應該把玻璃瓶中的靈魂轉移到一個小木盒中,這種 小木盒,可以完美地保存一個靈魂。跟著做了百多年的步驟,她居然可以這樣糊糊塗塗地忘掉。
這一天,甚麼也沒有發生過,只是見了個客人,但阿精已覺得,筋疲力盡。倒到床上的一 刻,眼角甚至沁出了淚。
當鋪的運作每天不斷,老闆也有留心阿精的精神不振,他問過她,她沒有說些甚麼,他便不 理會了,只叫她多點休息,如果心情對的話,不如到外面的地方走走,吃東西、買東西,做些她 喜歡的事。
老闆支持阿精尋找樂趣,他自己亦然,他追蹤孫卓的行徑。
已推出第二張唱片的孫卓,嬴得無數音樂界的獎項,名字無人不認識,古典樂迷、非古典樂 迷,全都景仰她。她把古典音樂重新帶回公眾層面,令這些美妙樂章廣泛地受大家認識。
在音樂史上,她擔當了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孫卓,才二十歲,便成為了一個等同「偉大」 的名字。
世人渴望這些音韻,她把世人帶回一個古典品味的追尋當中。孫卓明白自己的貢獻,不獨是 一名偉大的樂手,更是一名偉大的音樂推動者。
她正舉行她的巡迴音樂會,世界性的,有的在小型的音樂廳中舉行,有的在可以容納數萬人 的音樂場地進行,世界每一個角落的人,也可以一睹她的風辨。
事業發展得極好的她,裙下之臣亦窮追不捨,而且非富則貴。有唱片業鉅子、西方國家的年 輕王子、油田的大財主、跨國機構的繼承人……她接見他們,與他們吃一頓飯,說些體己話。然 後,她覺得,自己比起他們,更具皇族的氣派。
凡夫俗子,誰會襯得起她?
她不需要他們的財富,她不需要他們的關心,又不需要他們的愛情。在無所需之下,他們變 得毫不重要。
甚至不需要友情。要友情來做甚麼?逛街看電影吃花生米?如果她渴望這些事,十四歲那 年,她便不會跑到第8號當鋪。
她的生命,只有音樂,只有她的小提琴。一架起琴在肩上,弓一拉,她便擁有全世界,埋葬 在內,興奮得不能形容。
一個人,便絕成了一個家、一個團體、一個國家。只得一個人,她便變成一個世界。
心裡頭,若有任何記掛,那會是老闆。他給她一切,所以她放他在心裡。
這一天,老闆又來采望她。
孫卓正在巡迥表演途中,地點是荷蘭,在采排之時,老闆現身在觀眾席的尾排,孫卓一直留 意不到,她連采排,也極度認真。
最後,她假裝向台下鞠躬,眼睛向遠處一瞄,便看見老闆。她微笑了,從容地走回後台。休 息室中,有人敲門。「進來吧。」她說。
老闆走進門內,便對她說:「累不累?」
「肚餓。」她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我們到外面吃點東西。」老闆提議。
孫卓點點頭,便跟著老闆走。
孫卓的心情很好,她說:「你看,這兒四周都是花田!鬱金香!洋水仙!紫鳶尾!」
老闆問:「喜歡花?」
孫卓說:「我對花有passion,不過,當然不比音樂的強大。」
「喜歡甚麼花?」老闆問。
「紫鳶尾。」孫卓說:「你看吧,紫鳶尾花田,像是聚集了成千上萬片飛舞的蝴蝶一樣,是 不是特別的美麗?而且,梵高也是最愛畫這種花。」
說過後,他倆坐到花田旁的咖啡座,孫卓笑容滿面,心情極好。
她說:「你來看我,我真的好開心。你知不知道?巡迥演奏是多麼寂寞的一回事,每一次出 場前的壓力很大,完場後,壓力消散後,換來的就是寂寞感,一個人在酒店房內,加上疲累,於 是特別想哭。」
她垂下頭來,吃了一口朱古力-,本來想說一句:「我也渴望有人關心。」然而,還是決定 不說出來。她抬眼看了看老闆,她知道不說是對的,無理由,令大家尷尬。
但,-著,又怎會尷尬?他們是甚麼關係啊?孫卓摸不清白己的思想,想必是悶壞了。
吃多一口朱古力餅,她再急速思考一遍,嗯,事實上是,見到老闆,她很開心。
老闆告訴她:「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多點來看你。」
「好啊!」孫卓很高興。見到老闆,她總能夠飛快就回到一個原本的年歲,忘記了野心忘記 了擁有這個世界,原原本本的,變回一名心曠神怡的少女。
老闆問她:「你已是世界上技巧最超卓,名氣最響,亦是最富有和美麗的音樂家了,為何仍 然壓力那麼大?」
孫卓眼睛溜了溜,然後說:「奇異的是,我一直認為,我的所有技術掌握,我的一切成就, 都是靠自己而來的,從來,我沒有視之為不勞而獲,所以每一次架起琴,我也只能悉力以赴。」
老闆點點頭。他明白她的心態。
「你會認為我忘恩負義嗎?」
老闆說:「我會認為你努力不懈,所以這一切你自覺是應得。」
孫卓說:「我明白,如果不是老闆,以我原本的天份,頂多只是一名樂團內的小提琴手,要 揚名立萬?沒可能吧!」
但因為今天甚麼地做到了,是故孫卓說這話時,沒有任何忿忿不平,也不帶任何酸溜溜的感 受。
心情大好,她要多一件芝士餅。
看著她的食相,老闆想起阿精。阿精一向那麼能吃,但這陣子,卻吃得那麼少。阿精發生了 甚麼事?老闆的心內,掛心起來。
孫卓提議:「吃過東西之後,我們逛一逛街!」
老闆把心神帶回到孫卓跟前,他答應她。
於是他們步過白鴿處處的石板地,在一具漂亮的自鳴琴前停步下來,自鳴琴發出清脆的音 樂,猶如音樂盒般稚氣童真,孫卓站在琴前,望著裝飾在琴邊的玩偶,笑得好燦爛。
孫卓說:「我很老-的,喜歡這些古老歐洲玩意,還有這些古老建築的風味,雕花處處。」
老闆想起了從前的家,他與呂韻音在英國的家,內裡的調子,就是傳統歐洲式。因此他也和 應:「我也是。」
孫卓聽見,也就笑得更燦爛。
臨分別前,孫卓向老闆請求:「可否說一些令人振奮的說話?回去後,不久便要開始演出。」
老闆想了想,有甚麼是他由衷要說的:想到之後,他望著她,告訴她:「我會盡力令你一生 幸。」
他說時臉帶笑容,而孫卓聽過後,只懂得張大口來,這種話由一個男人說出口,多麼叫人震 撼。
不得了,她要大口大口吸上一口氣。
老闆做了一個「你滿意了吧!」的神色,然後與她話別。
他轉身離去了,自鳴琴仍然在奏,白鴿由一幢建築物飛到另一幢,街上的空氣彷彿夾雜著花 香。孫卓看著這背影,渾身奇異地抖震,他那句祝-說話,反覆迴盪在她的腦海中,一分鐘重複 一百萬次。
到她也轉身要離去時,腳步便有點浮,而腦海騰出了一角,她思想著一件事:把愛情交出去 之後,究竟誰來接收了?
是老闆嗎?
不能擁有愛情之意,是不能對其他人擁有愛情嗎?但對他呢?
愛情給了他,於是他就有權控制她的情感嗎?
有這種事嗎?第8號當鋪如此運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