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se與Self度過了聖誕節,然後,就是除夕和新年,新一年的一月,他們在床上抱著講故事。
Wise說:「小時侯聽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對戀人,貧窮但相愛,在聖誕節時,他們都為對方準備禮物。女孩子有一把長長的秀髮,男孩子的財產只有一隻陀錶。女孩子的心意是,把自己的秀髮剪下來賣掉,換來的錢用來買一條金鏈來給男朋友配襯陀錶。男孩子的心意是,把陀錶賣掉然後買一把漂亮的髮梳給女朋友刷頭髮。最後,在交換禮物的一刻,兩人都感動得落淚,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的犧牲。」
Self的神色凝重。Wise用手肘碰了碰他。「怎麼了?」
Self說:「這故事有問題。」
「什麼問題?」
「我替那男孩子不值。」 Self說:「女人的頭髮可以長回來,但犧牲了陀錶就買不回!」
Wise拍打他,「小人!計較的男人!」
Self捉著她的手,「是啊,我是小男人,你幹嘛喜歡我?」
Wise瞇起眼睛,「我是盲的。」
Self端詳了一會,然後說:「很騷。」
Wise色迷迷:「對胃口吧!」
Self說:「可以再騷一點。」
Wise就嬌紐地扭動身體,繼而癡纏地亂吻一遍。
Wise忽然問Self:「你覺得我是個自私的女人嗎?」
Self想了想:「你除了我之外,好像不大關心別人。」
Wise也說:「是啊,你出現之前,我甚至只懂得關心我自己。」之後又說:「我霸道,常常以為自己是個女皇,人又勢利。」
Self非常同意:「一看你就知你目中無人,不可一世。」
Wise皺眉。「你又與我一起?」
Self望了望她,便說:「我知道你不好,但又不覺得太有問題。我瞭解你,那些缺點並不嚴重。」
Wise聳聳肩,「那麼當我是委屈了你吧。」
Self說:「可以的話便去改,但不改,我對你的感覺都是差不多呢!」
Wise說:「你這人沒太過要求。」
Self抱著她,「你也不介意我一事無成!」
Wise理所當然地說:「你一歲生日還未到來。」
Self就躺到Wise的胸脯上,「我是大嬰兒!」
Wise推開他,「沒出息!」
Self看著Wise,「我以為你喜歡。」
Wise忽然想問他:「你找到合適的廚師沒有?」
Self告訴她:「我想自己做總廚,另外找一個幫廚就可以。」
Wise說:「煙花有相熟的朋友可介紹。」
Self說:「很多瑣碎事要做,還要申請酒牌。」
Wise說:「應付不到便請個助手吧。」
Self說:「還可以。」然後又說:「我只擔心一件事。」
Wise問:「什麼?」
Self說:「有一天我名成利就,太過女人纏著我,到時候我不知揀哪一個才好。」
Wise再拍打他,「有本事,走了就不要回來。」
Self嬉皮笑臉,「你趕我也不走。」
Wise指著他,「你再與其他女人私奔我便宰了你!」
Self說:「我不會與其他女人私奔,我會帶她們回家。」
Wise扣住Self的脖子,「你休想!」
「謀殺……」
這就是戀人的生活。撒嬌、無聊、陶醉在戀人的悄悄傻話中。
沒有任何日子,比現在更愜意憂愁。
Self努力籌備他的餐廳,東奔西跑俗務纏身,由選舖位、請廚子、侍應、裝修風格、食物選類。統統一手一腳包辦。 Wise看見他這樣,便非常安心。Self已與天下間所有懷抱著生活理想的男人無異。
Wise的傢俬店也一如以往經營,她會間中坐鎮招呼客人。
有客人看中一張新運來的愛德華時代的絹面粉紅色沙發,只消十分鐘他便爽快得決定買它下來。Wise心情著實很好,但願每次交易也能如此順利。
客人離開後,Wise轉身一看,就發現一名白衫白褲的男子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張沙發上……
Wise走到男子跟前,打了個照面。然後,Wise就怔住了。
非常面熟……
她問:「先生,我們見過嗎?」
男子有漂亮的微笑,光亮、單純、正派。
Wise的心頭,立刻「叮叮叮」叫了幾聲。
男子說:「你的生意不錯。」
Wise望著他,居然膽怯,「是……是的……」
男子由沙發中站起身,隨意張望。Wise乘機說:「那張十六世紀法國皮沙發很珍貴,木框上的都是包金。」
男子說:「我對古董傢俬也有點研究。我從前居住的地方,都擺滿古董傢俬。」
「啊,是嗎?」Wise顯得不好意思,這白衣男子,出乎意料地,有著影響她言行的力量,他望著她,她的心就狂跳。「那你隨便看。」Wise覺得怪怪的,連忙轉身逃開。
Wise躲到屏風後的寫字桌上看文件,間中抬頭留意男子的動靜。然後,她發現,男子坐到那張法國皮沙發上,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泰然自若,端正地坐著,目光直直瞪向前。
Wise的職員說:「那個人……是不是有點失常?」
Wise皺了皺眉,「我看看吧。」
Wise細心留意那人的一舉一動,發現他除了沒理會「敬請勿坐」四字之外,並沒有其他過分的舉動,她甚至認為,這個 白衣男子,英俊、怡人,有種解釋不到的親切感。Wise享受看著他。
敬重他,又喜歡他。好看好看。
正襟危坐約半小時後,白衣男子朝屏風後的Wise望去,他笑了笑,Wise看見後便走出來,站到他面前,對他說:「先生,一切可好?」
他反問她:「小姐,你的一切也可好?」
然後,她居然順從地回答:「一切都很好呢,我與我的另一半很相愛,工作方面又沒有問題,每一天也過得很好。」
她把他視作知己那樣,暢所欲言,沒有打算隱瞞他。
Wise看著這個男人,為自己輕易地交了心而訝異。
男子點了點頭,他看著她的眼睛,帶著安慰。
Wise問:「先生貴姓?」
男子告訴她:「叫我G.A。」
「G.A.?」 Wise反問,她覺得這名字有型有格。
G.A.打算離去,他推開大門。「我會再來。」
Wise由衷地說:「歡迎你隨時再來。」
目送G.A.離去的身影,立刻就依依不捨。
不要走啊不要走,回來啊。回愛啊。
太奇怪了。只不過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緣。
晚上,Wise與天使相聚,她告訴天使這個人的事:「他自稱G.A.,穿白衣白褲,樣子光亮英俊正氣,我見著他,非常有親切感……」
天使一聽,樣子就變色。
Wise望向她:「你的神色,如衣裳一樣雪白。」
天使苦笑。
Wise忽然心血來潮,「我知道我因何會覺得他親切!他像你!」
天使木然。
Wise興致勃勃,「下次再與他見面時,我會請他來見你!」
天使沉默。
Wise自顧自說下去,「你與他,簡直是絕配!」
天使望著Wise,奇怪她為何察覺不到任何不妥。是被蒙蔽了,還是什麼?
隔日,G.A.又再出現在Wise的傢俬店裡,Wise一見著他,就表現得十分熱情,她是發自內心地喜歡他。
她對G.A.說:「既然你也是古董傢俬愛好者,不如到舍下吃餐便飯,你可以品評一下啊!」
G.A.笑,「醉翁之意真在此嗎?」
Wise愕然,「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G.A.仍然在笑。
Wise說:「我打算介紹一名女孩子給你認識,或許你會覺得唐突,但我認為,她與你非常合得來。」
「女孩子嘛,只要漂亮我就不介意。」G.A.這樣告訴Wise。
Wise眉開眼笑,「那麼今個週末到舍下一聚。」
G.A.答應,「你的另一半會不會在場?」
Wise笑著說:「我相信他不會介意結識多一個朋友。」
於是,Wise就興致勃勃地籌劃這場媒人晚宴,她吩咐天使:「穿那條Ralph Lauren的通花裙子吧,男人會一見傾心。」
天使倒是心事重重。
Wise說:「你不是想告訴我,你與Jasper之後就決定不談戀愛。」
天使說:「整件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Wise一意孤行,「你給了我另一半,我也要送你一名戀人!」
天使轉身離去,沒作聲。但身一轉,就嗟歎起來。
天使為何歎息?Wise聳聳肩,她不打算像天使一樣多愁善感。
隔了數天,就是週末。Wise一早已在家中準備迎賓。當G.A.到達家門時,Wise興奮莫名。「來了,來了!」這一晚的聚會,她的心情最高漲。
G.A.走進Wise家裡,當天使與G.A.一見面,她的神情立刻驟變。她垂下眼,沒有言語,收起了她最樂於展露的微笑。
Wise向他們介紹:「這是G.A.,這是我的好朋友天使。」
G.A.說:「我很少以這種方式認識一名天使。」
天使說:「你會不會覺得失望?我明白,我的級數低。」
這種對話太奇異,Wise與Self連忙打了個眼色。
G.A.望了望Self,對天使說:「我還未表達我對你的佩服。」
天使沒什麼表情。而Wise,把Self介紹給G.A.認識。「這是我的男朋友,Self。」
G.A.說:「天生一對。」
Wise就笑得十分開懷。她領著G.A.走到那張Love Seat跟前,跟他說:「這是我最喜愛的傢俬。」
「變白。」G.A.呢喃。
Wise愕然起來,然後說:「是的,本來是紫色的。」
G.A.笑了笑:「我知。」
Wise疑惑:「你見過一模一樣的Love Seat?」
G.A.說:「世上沒有另一張Love Seat,有更多的愛情。」
Wise聽了,便望進G.A.的眼睛,不由自主,內心一陣震動。這個男人,因何竟然如此知心?
至於天使,則把G.A.避得遠遠的,她躲進廚房幫忙,最後飯菜張羅好了,才迫不得已走到飯桌,坐到G.A.的對面。
Wise笑意盈盈,意圖控制氣氛。她說著她的傢俬,Self的餐廳大計,然後開始步入正題,她問:「G.A.,是哪一行的人士?」
G.A.告訴她:「我是監護人,不過,正休假。」
Wise問:「監護人也是職業嗎?」
G.A.正想向她講解之際,天使開腔說:「夠了,無謂再裝下去,你有話就說。」
Wise與Self面面相覷,而G.A.面向天使,掛著笑容,對她說:「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容許的。」
Wise的心頭一震,不詳感頓生。
「我會受到一個怎樣的懲罰?」天使問。
G.A.說:「我無權過問。我只知,一切要回復原狀。」
Wise的眉頭已經鎖在一起。
天使說:「但你也看到,他們是多麼的愜意。」
G.A.望了望Wise與Self,然後說:「但這狀態根本不應存在。」
Wise與Self都實時明白了。
最不想發生的事,將要發生。
G.A.說下去:「你趁我放假不在Wise身邊時,私下作了這個決定,你該知道當我回來之後,就要還原一切。」
Wise訝然:「你……」
G.A.望進她的眼睛,「我是你的守護天使,Guardian Angel。」
Wise深深地望著他,怪不得他那麼親切,她對她有那麼大的好感,原來,朝夕相對已有多年……
天使對G.A.說:「Self已是獨立的一個人。」
G.A.這樣說:「三日後Self會返回Wise的身體裡。」
Wise與Self異口同聲:「什麼?」
G.A.說:「Self會消失,而Wise會還原至以前一樣。」
「不!」Wise叫出來。
Self說:「我已完完全全是個活生生的人!」
G.A.表情抱歉。「對不起,你不該存在。」
天使求情:「請給他們一條生路。」
G.A.這樣說:「就算Self不是獨立存在,他也是屬於Wise靈魂的一半。根本,Self就是活的。」
「不!」Wise懇求G.A.:「請賜我們一個例外。如果你真是我的守護天使,你該明白我從前有多孤獨自私。是因為Self,我比以前更懂得愛一個人,我的性格變得更好!」
G.A.告訴她:「但這並不是你們當初選擇的靈魂模式。」
「當初?」Wise皺眉,在她的記憶中,她並沒有選擇戀愛的權力。從來,都是戀愛選擇人的心房來敲門。
G.A.說:「你們走過了前生,然後就決定了今世不分離。」
Wise與Self屏息靜氣。
G.A.說下去:「於是你們決定了,今世,你們要二合為一,成為同一個人。」
說罷,再沒有人辯駁他。餘下的三個人,都沉默。
天使明白了,Self也知道了。而Wise,她記起那禾稻田的夢,那一世的他與她,因為每一生的死別而哀慟,他們決定了,再有下一世的話,怎樣也不會再分離……
成為同一個人,便無法分離。
她的體內有他,根本就是生生世世的願望。
Wise與Self對望,戀人的眼睛,悲哀無言。
G.A.說:「上一世的決定,今生不能更改。你們二人,今生是同一個人。」
天使長長地嗟歎,苦惱地雙手掩臉。
G.A.對她說:「你明白了吧,有些旨意,不是你想改變便改變。」
天使懊惱極了,「是我破壞了他們前一生的願望?」
G.A.沉默。
天使望向Wise與Self,Wise正趨前伏向Self的懷內,而這胸懷,原是無形。
「三日。」G.A.站起來,語調堅定地說出這個限期。
他離去,頭也不回,亦沒留下任何額外的恩惠,守護天使盡忠職守,沒有多餘的仁慈。
仁愛的,是這名諸事無聊了三百年的天使,「對不起。」 除了抱歉,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戀人仍然在擁抱。Wise在Self的懷內木無表情,他與她,變成一尊哀愁的雕像,傷感哀慟,凝結在流動的光陰中。
Wise的腦袋真空,心也被挖空。她只知道,最重要的東西,很快便失去。
原來世界,只剩下三日。
Wise抓住Self的手臂,Self抱住Wise削薄的背,坐在床上,望向窗外天空。世界,只餘下三日。
Self放置了一個錄像機,他說要把這三天的生活記錄起來。起初Wise不願意,她怕以後每看一次便哭一次。但Self說:「你在看時,我也在你身邊與你一起看。」
Wise一聽,就淚如泉湧。
Self說:「我根本不是離去,我是更體貼地與你一起。」
Wise緊緊地抱著他,「我捨不得你。」
Self把她的臉埋在他的胸膛中,「我也一樣。」
Wise嗚咽,「我不可以一次又一次失去你。」
「不,你不可能失去我。」 Self的眼眶也凝著淚。他說: 「這是我們前生的願望。」
Wise抬起眼來凝視他,「但願你是獨立的一個人。」
Self微笑。「我現在就是了,你看,我們又再一次面對死別一樣的分離。」
「唉。」Wise咬著唇,歎了口氣。
是否,無論是哪種形體,最終都孤獨悲傷?另一半就是自己,於是一生人都獨來獨往;另一半是另一個人,到分離時就被撕走了一半,心撕開一半,靈魂撕開另一半,他走了,自己便無法完整。
Self說:「我有想像過我們手牽手老去的摸樣。」
Self意圖說些輕鬆的事情。
Wise拭去了眼淚。「會是怎樣?」
Self說:「我看你會塗得一臉都是粉,而且依然畫眉。」
Wise破涕為笑,「我化妝畫眉很難看的嗎?」
Self也笑,「老了就似妖怪。」
Wise點了點頭,「我知了,你是那種一直取笑老婆到老的阿伯,一臉嚴肅地嫌三嫌四,但老婆走開一分鐘便又六神無主。」
Self的語氣倒肯定,「但我會很有型,戴一頂格仔帽。」
「吸煙斗吧。」Wise說:「我喜歡那種男人,似英國紳士。」
「但你真的別把臉塗得太白。」 Self再三強調。
「生老人斑就要蓋一蓋。」Wise說。
「老了哪有人留意你?」
「我怕你到時去找女人。」
「到時候,」Wise說:「我日日夜夜都只想見你,就像現在。」
四目交投,Wise發出一陣笑,然後眼淚又在眼眶打轉。
Self說下去:「其實,太遠的事我沒有想得太多,我常常想,你到三十歲、三十五歲、四十歲時,我與你會做什麼。」
Wise搖了搖Self的手,「說給我聽。」
Self輕撫Wise的臉,告訴她,「三十歲,是一年後,你會埋怨我的餐館生意太忙,因為我抽不到時間與你去旅行,但我賺了錢,於是買給你大大的禮物,我會覺得自己終於懂得做人家的男朋友……」
Wise說:「我想要條鑽石鏈。」
Self這樣反應,「女人的願望來來去去都是衫褲鞋襪珠寶首飾。」
Wise說:「其實有更大的願望,只怕你負擔不起。」
「譬如呢?」
「生孩子!」
Self說:「這是你會在三十二歲與我一起做的事,生一個孩子。」
「仔仔還是女女?」
「兩樣都不是。」
「什麼?」
Self說:「我會告訴你還是不要生孩子,我想與你永遠過二人世界。」
Wise問:「我們之間容不下多一個人?」
Self吻她的臉,「我是你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
Wise陶醉地瞇起眼睛。接著問:「三十五歲呢?」
Self說:「我已不會再親自打理餐館,我們去旅行,去非洲。」
Wise皺眉,「天啊,去完北極又去非洲!」
Self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會喜歡的,我們會住有紗帳的營地,招待我們的人都穿著傳統非洲服飾,而你會學會狩獵,繼而認為自己很有型格。」
「哈哈哈哈哈!」Wise笑不攏嘴,「那個一定是我。」Wise的情緒高漲起來。
「只畫眉不用塗粉底,知不知道?」Self要求。
Wise拍打他,「幹嘛挑剔我的化妝?」
Self認真地說:「知不知每次接吻時,吃掉女人粉底有多討厭?」
Wise想了想,「那麼塗防曬日霜。」
「然後……」Self說下去。
「然後怎樣?」Wise問。
「我掉下你在非洲!」 Self得意洋洋。
Wise叫起來:「你這個壞蛋!」
Self笑,這樣說:「接著四十歲了,我們去內地做義工,啟動了心靈,再往西藏與尼泊爾。」
「不如去印度。」Wise說。
「於是我會看見你在印度瘋狂購物,買披肩、檯布、布匹、傢俬…… 」 Self一臉凝重。
Wise揚起眉,「沒辦法,那是印度。你會替我做苦力。」
「因此我會發誓,十年內也不會再與你去旅行。」 Self說。
「但是你在四十一歲那年又改變了主意,和我去了意大利。」Wise說。
「或許吧。」 Self聳聳肩。「但有一件事我會禁止你在四十五歲做:整容。」
「我何需整容?」Wise抗議。
Self在Wise的臉上指指畫畫。「割眼袋、拉皮面、修下巴……」
「算了算了……」Wise撥走他的手指:「換膚可以吧!」
「然後你發現,換來換去,我也會間中望望那些年輕美女。」 Self色迷迷。
「信不信我宰了你。」Wise瞪著他。
Self說:「但看來看去,哈!不知怎地,我最愛的依然是你。」
是因為這一句,戀人之間,又感性起來,他望進她的眼眸,她輕輕一笑,什麼都願意相信。他會一直愛她,他會與她形影不離……如果,他與她,有此機會的話。
哀傷掠過心頭,鼻子發酸,禁不住就躲進他的懷裡。他抱著她,肌膚的體溫流動,從沉默中交流了心事。
Wise說:「我們半生的生活就這樣過去了,他們看著對方變老,膚色黯啞。牙齒疏落,笑起來時有深深的皺紋。」
情緒又再墮進傷心處。分離,怎可能真正輕鬆。
她爬起來,面對面凝視Self,手指放到他的臉上遊走。不會了,不會看見他長出任何皺紋,不會看見他變老,不會看到他戴格仔帽,吸煙斗。
不會不會。
看著愛人老去的快樂,她不會得到。
他亦不會看見自己老去。口裡說著的,一切都是幻想。
看著深愛的人老去,原來是一件難得的事。
Wise垂下眼,淌下淚。她知道,她沒有這一種幸福。
「別哭,乖。」Self捧住她早已哭得紅腫的臉。
她啞然,「我老了之時,誰來送我到安樂院?」
Self仰臉歎了口氣,緊緊抱著她。「我送你我送你。別忘記,我們永遠在一起。」
Wise淒苦地搖著頭,「我不能當你從沒出現過!你來過,我擁抱過你,撫摸過你……你有血肉有樣子有氣息……」
Self望著Wise,他的眼眶亦已濕潤。
「你甚至有你獨有的氣味……」Wise嗚咽,苦痛地伏在愛人的懷中。
她的臉在他的懷內猛地摩擦,鑽進去鑽進去吧,我不要與你分離,與其留下我一個人來懷念你,不如留下來的是你……
鑽進去鑽進去,但願消失的是我自己。
「二合為一,是我走,你不要走……」她哭得眼淚鼻涕都混在一起。
Self無言以對。還可以說什麼?
「我不要堅強,我不想堅強……為什麼,丟下來的是我……」
Wise抱著Self的身體,淒淒地說:「不要丟下我……」
「為什麼……」
Self的嘴唇顫動,他嘗試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
Wise悲苦地問:「以後,我是否只會看見你的影子在家中出現?你會如鬼魅那樣坐坐床頭、坐坐沙發、茫茫然的站到我面前?」
Self搖頭,他什麼也不知道。
Wise再問:「是否,從此之後,我能擁抱的只有我自己?」
Wise哭得面容扭曲,無法平復。
Self說:「這是我們的選擇!」
「不!」Wise低叫:「我想擁抱你,我要天天擁抱你…… 我們要一起老去,我們要……」
她掩住自己的臉,悲淒地蜷縮到他的懷內,「我不要只得我自己……」
「上帝仁慈,請把你留下來……」
她一直搖頭,哭得聲音沙啞,「把你留下來……」
「我不要餘下半生只得我自己……」
悲傷把她推到崩潰邊緣。心連心,她痛,他亦痛。他不要看著她跌墜下去,悲傷,請停止。
Self握緊Wise的手臂,實在,無法忍心。很痛很痛。
「你聽我說。」Self捧起她的臉,要她面向他,「我不要你這樣!我不要你如此軟弱!」
Wise痛苦地嗚咽,聲音如同受傷的小動物。
Self告訴她:「如果你愛我,你就要堅強。」
Wise合上眼睛,悲痛地搖頭。
Self說:「我一直都喜歡你的堅強,你明白嗎?」
Wise望向Self,她聽得見他的話,情緒稍微平復下來。
Self說:「我喜歡的是一個堅強、勇敢、驕傲、自信的你。我不喜歡你軟弱、哀傷、自暴自棄。」
Self的目光多麼堅定,男人的目光,令女人馴服下來。
「如果你愛我,你要活得比誰都好。」
Wise仰面歎息,「我不知我能否得到。」
Self望進她的眼眸,「有我幫你。」
戀人的目光,心心相印。他的她的另一半,合一,就是完整。他給了她力量。
「你一定會做得到的。那一天,我將活在你的身體內。」 Self輕輕說:「我根本就沒離開。」
Wise苦笑。「我已經忘記了沒有你之前的日子怎麼過。」
「霸道、兇惡、天下無敵。」Self一一數出來。
「對,我是一個厲害的女人。」Wise再一次苦笑。
「沒辦法,你的身體內有我,於是非常強,獨行獨斷,永遠心想事成。」Self告訴她。
Wise歎了口氣,「從沒挫敗,也未試過失戀。」
「那不是很好嗎?我們合而為一,因此你沒有做不到的事。」Self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但是,」Wise對他說,「我一直都茫茫然,我一直都在尋找一名絕配。」
Self輕撫她的臉龐,「現在你知道,你的絕配是誰。」
Wise雙眉一瑣,眼淚又再凝滿框。「是我自己。」
Self把她擁入懷,「有得,就有失。」
Wise長長的歎息。
Self說:「有些人懦弱、做事虎頭蛇尾,一事無成。找了另一半,大家遊玩嬉戲,然後又是一事無成。我一點也不喜歡那樣子的人生。」
「但與你一起的日子多麼快樂。」說到底,還是捨不得。
Self便說:「那麼來生我們再做對方的另一半,再次一分為二。」
「肯定?」Wise伸出指頭。
Self的指頭與她勾上了,笑著回答她:「一言為定。」
Wise說:「我們的所有前生也是快樂的。」
Self接著說:「而我們合二為一的今生,生活最豐足,成就最大。」
Wise扁扁嘴,朝Self微笑。
「我的Wise是一名強而有魅力的女人,無人可以把她打敗。」Self撫摸她的臉,然後深深地吻下去。
這是一個深吻,他祝福她。
Wise合上眼,她不會忘記他賜給她的每一個吻的感受。
每一次,都那麼至高無上。
世上有太多事情,都不能輕易放手。因為,實在太美好。
捨不得,我捨不得。
Wise張開眼,目光如夢。
「你真是太好。」她對他說。
而他這樣說:「因為,我是由你而來。」
Wise咧嘴而笑,原本,她不會相信她有如此優秀的一面, 現在,她信了。
Self牽著她的手,「還餘下多少個小時?來,在我離別之前,大吃大喝!」
他把她帶進廚房。
Self檢視大冰箱內的材料。「還好,之前我買了各種各樣的食物,有豆腐、哈密瓜、蝦仁、雞件……」
他把材料拿出來,敏捷利落地清洗、切件、調味,然後對Wise說:「如果餐廳開得成,就會有這幾味小菜:白雲豆腐湯、沙律哈密瓜盅、香橙蜜糖雞……」
興致勃勃地,Self像在演出烹飪節目那樣,向他的觀眾講解:「白雲豆腐湯的製作相當簡單,把菇類、肉碎、白蘿蔔與三湯匙香片茶葉一同放下鍋中,煲滾之後再加入豆腐,大火轉為小火,你會看見茶葉片片飄浮豆腐之上,宛如飛鳥掠過一片天…… 」
Wise靠在牆邊,凝視Self的每一個動作,她知道,縱使沒有錄像機,她也能記下每一格畫面。曾經相愛,會有什麼記不起?他的一言一行,每一個動作、表情,每一秒都不會在記憶中遺失。
以後,廚房內都會是他的影子,無影無相,但她還是看到他在切肉、燒水,為她準備愛吃的食物,永遠體貼窩心……不由自主,眼眶又熱紅了。將來,如何才能重新一個人過日子?
Self遞給她一罐啤酒。「來,開心點。」
她一抬起眼睛,眼淚就重重地掉下。眼淺,盛不住眼淚。
勉強笑了笑,喝一口啤酒。然後又是歎氣。
Self做出了一桌食物,Wise忽然覺得,這就如一個豐盛的 婚宴。她衝口而出:「不如我們結婚吧!」
Self苦笑。「然後我不在了,你就當死了丈夫?」
Wise對著面前的美食發呆。
「別傻。」Self說,「沒有人自己與自己結婚。」
眼淚又再滑下,一串一串。「我不會找到更兩情相悅的人。」
Self放下碗筷。他黯然。
「我不嫁給你還可以嫁給誰?」Wise淒淒地低語。
Self強忍眼淚,說:「不吃飯、不健健康康、不膚色紅潤,我就不娶!」
聽罷,Wise醒覺,立刻低頭喝了口湯。
Self說:「瘦骨嶙峋的話,就連自己也會討厭自己,到時候,別妄想我會娶你。」
Wise聽了命令,勉強地吃完這一餐。
飯後,他與她走回床上,Wise抱著Self去睡。睡了,又醒,睡睡醒醒,她恐怕花上光陰睡去了,就少見他幾眼。Self是熟睡了吧,她看著他漂亮的側面,記下了所有最細緻的線條,他的鼻子是怎樣,顴骨又是怎樣,哪一處汗毛最多……於是,她又微笑了,她已成為研究他的專家。就算合上眼,她也會記得他有多少條眼睫毛,長多少公分。
她擁有最熟悉他的權利。
翌日醒來,Self便開始發冷,Wise讓他捲著厚棉窩在床上。給他穿上厚襪,給他熱茶熱湯,他依然渾身顫抖。再過一天,Self就會消失。他太冷了,嘴唇發紫,Wise停止了啼哭,也不再多愁善感,她要照顧他,希望他會舒舒服服。這一刻,她就發現,原來要去照顧一個人,人就自然會堅強,然後忘記傷感。
下午,陽光暖和,Self的狀態也好轉起來,他能夠坐起來與Wise說說話。
「我一直都令你擔心。」他說:「由我出現的一刻你就要為我擔心。」
Wise微笑,「擔心一個人,生活才有焦點。」
Self說:「從前你只擔心你的傢俬。」
Wise笑了笑,「也是一個大大的焦點。」
Self對她說:「以後你要多擔心你自己。」
Wise依然是笑,「你知我會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Self說:「遇上愛情,就不要錯過。」
Wise說:「以往我一次也沒遇過,以後,大概也會一樣。」
Self卻說:「說不准的。或許有些人,前生與你有短短的緣分,今世想與你加深。」
Wise就疑惑了。「那麼下世我與你成為另一半之後,這個多餘的人怎麼了?」
「或許,他會變成哥哥、父親、老師、好老闆、好同事、貴人……又或是一個與你相愛數年,然後把你歸還給我的人。」
「很神奇。」Wise把手按到額頭上,「就如你與我一樣神奇。」
Self問她:「你在我之前有多少段戀情?」
Wise愕然:「你要翻我的情史?」
Self點點頭:「是的,我是小男人。」
Wise認真地數:「沒有十段也有八段……恩,該還有些如霧似花奇奇怪怪的……」然後她又說:「惟獨對你才可以如此坦白。」之後就做了個鬼臉。
Self說:「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出現了又很快消失的愛人,前生與你有什麼緣分?」
Wise溜溜眼睛:「閒人?」
「哈!聰明!」Self說:「或許,有一個人,前生只是一名茶店店員,與你很投契,今生遇上了,但覺非常熟悉,於是互相吸引,就戀愛起來,卻又因為他與你前生只是平凡的關係,亦即是一名不相干的人,於是你們今生的情緣也不會深刻到哪裡。」
Wise如夢初醒:「怪不得,有些人,我與他只有一陣子的緣分!」
「啊!放蕩不羈!」Self指住她。
Wise吐吐舌:「前生緣今世續。」然後她問:「你哪裡學會這些道理的?」
Self聳聳肩:「想出來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Wise抱著他,說:「你說什麼,我也當真來聽。」
一整天,他們都窩在床上,錄像機對準他們,繼續為分離前的時刻做記錄。
Self很容易就疲累,天黑之後,困了眼又醒來,迷迷糊糊間,他把握了一個清醒的機會,說了這一句:「曾經與你一起,真好。」
說罷,又合上眼。
他看不到,他所愛的人頃刻就掩著臉,坐在他身旁飲泣。
★ ★ ★ ★
當Self再爭開眼,已經是第三日,他是冷醒的。
Wise開了暖爐,Self身上穿著那套parka,愛斯基摩人在零下四十度的氣溫下,也是穿著同一種服飾。這一天室外的氣溫,足足有十六度。
Wise不知道Self何時會消失,就因為不知道,所以完全不敢提起。或許,會是下一秒。
Wise把熱茶送到床上,又走來走去張羅棉被毛氈食物。 Self捉著她的手,告訴她:「不要走,陪陪我。」
Self已經極度虛弱。他要握著Wise的手,盡可能的,握至最後一秒。
他的胸膛緩慢地起伏,他的眼睛已無力完整地睜開,溜向Wise的目光,全是無奈,和捨不得。
將會消失、消失、消失……
存在過、感受過、擁有過、真正喜歡過……然後,就被帶走。
與一名臨死的人無異,快將向世界說再見。
捨不得。
他望向Wise,輕輕說:「我捨不得你……」
Wise扁了扁嘴,強忍淚水說:「我也一樣。」
Self望進Wise的眼睛,除了她這雙眼什麼也看不到了,世界那麼大,在最後的時刻,只能看到深愛的人的眼睛。
當初,他來臨世上的目的,也不外是因為她。
終結,也是只有她。
他伸出手來,按到她的臉龐上,說:「很久以前,我已不覺得我是你。」
她牽動嘴角,等待他說下去。
他說:「就算我不是你,我也愛你。」
頃刻,情緒四方八面急湧而至,眼淚汩汩而下。Wise鎖著眉咬著唇,怎樣忍著眼淚還是流下來,在她愛的人跟前,悲傷、惋惜、錯落、心痛,統統傾瀉而出。
知道世上有一個人,獨立的一個人,肯去愛自己,多好。
但為什麼,這個人,就這樣消失。
Self說:「就算我和你無任何連繫,你也能令我一直愛你。」
Wise淒然地點下頭,泣不成聲。
Self還在說:「因為你可愛,因為你性感,因為你直率真誠,因為你堅強,因為你需要我,因為你愛我……」
Wise帶淚望著這個男人,她早已肝腸寸斷。
Self說:「所以你很棒,你知不知道?」
Wise哭著苦笑。
「所以你不要再哭,你應該放聲笑。沒有多少個女人,能有這種本事。」Self溫柔地告訴她。
Wise輕輕笑了兩聲。
「你已經再沒遺憾。」Self吻向她的額角。
繼而,她又再默默流淚。
Self斜眼望向天際,怎麼,連天也捨不得他,灰暗如一張失去愛人的臉。那時侯初來臨,他常坐著看天,怎會知道這麼快便要別離。那時侯,他甚至不明白,什麼叫捨不得。
愛過,放下過感情,體會過明白過,就不再單純。再看天,天也變得不一樣。
那初來臨的一刻,只像是上一秒的事。一眨眼,就到了尾聲。Self彷彿仍能看到,自己坐在窗前的背影。他有一個使命,來愛一個女人,而當他剛知道什麼是愛時已是要走的時候了。
一切都太短。
被愛的人傷感,給予愛情的人也一樣。活生生的,仍然愛著,卻生硬硬地被分離。
Self對Wise說:「讓我更愛你,好不好?」
Wise點點頭。
Self的神情安慰,「我以後會更愛你。」
他再說:「於是你以後會無往而不利,天天也開心快樂。我會一直與你一起,沒有一刻離你而去,只要你在,我也在。」
Wise輕撫Self的輪廓,他的肌膚冰寒,如一塊玉。她知道,他快不在了。
她的手來回在他臉上輕撫,然後又抱緊他的身體。Self時不時渾身抖顫,他的嘴唇已呈紫色。想再多說半句話,亦已不 能。
還想再說點什麼。愛意也好,逗她開心的話也好,都說不出了。
想讓她記得最好的一切,卻已無能為力。他的顫寒中心痛,恨透自己的無用。
這狀態持續了多久?有沒有半天?在冰冷中,Self的氣息續漸虛弱,就連蜷曲身體抖震的力量也失去,迫不得已,就放棄了。
「不……你不要走……」Wise呢喃。
Self望著她,眼珠內的光芒輕輕躍動。
「不啊,不能拋下我……」Wise拚命熱暖著他的身體。
Self宛如一尊大理石像。
「太冷了,太冷就不舒服……」Wise邊說邊想辦法。電氈、暖爐……不如,生火吧。
對,有火,Self就會熱暖,他就不會消失。
Wise跑出大廳中,有什麼可供生火?木材是最好的選擇。木材……那個Marriage Chest,妝嫁用的長木箱,全木材製造。於是Wise就把這木箱推到睡房床前,拿出打火機,又拿來報紙,也沒什麼要考慮,她就燃起火焰,這件一四七二年的古董傢俬,很快就被燃燒起來。
她撫摸Self的臉孔,好像暖和了點,於是,她又跑出大廳,把餐-推進睡房,這張英國十八世紀的古董,也葬身火焰中。
火燒得正紅,Wise看見Self的頭動了一下,她走前去,告訴他:「別怕,我燒盡所有來留下你。」
急急忙的,她跑到梳妝台前,把化妝品一掃而下,然後把梳妝台推到火焰旁,利落地把它埋到火焰中。
什麼也不要了,只要Self能多留一刻鐘。
Wise走到床上去,她說:「看啊,你不用走!」
她伏到他的身上,然後她發現,Parka褲子內的雙腿,已無形無相。
「Self!」她大叫。「Self!」
Self已逐時消失。
「不要走!不要走!」她聲嘶力竭,「我不准你走!」
Self的眼睛凝視著她,內裡的光華閃爍如同星光。它在說著什麼?還有什麼動聽的話未說?有什麼想再叮囑?他的眼睛望著她,堅持地,支撐到最後一秒。
要分離了,讓我看你,看你至最後一秒。
Wise捧著他的臉,哭著說:「不……你不要這樣就走……不要走……」
一秒兩秒三秒,他仍然望著她。他心裡想著什麼?他想再哼出來的一個字,會是什麼?
連微笑也做不了,原本,他是想留給她一個微笑。
還能表達愛情的,只餘下不肯合上的眼睛。
Wise嗚咽:「你留下來……」
她的哀傷已到達頂點,再繼續下去,就會崩潰。她抓住那剛隱沒的腰間,驚異著當中的空空如也,她再叫一聲,再哀求多一遍:「求求你……留下來……」
趕緊與他面對面,四目交投,Wise卻看見,Self的眼睛內,根本,沒有悲哀。
她就在心中疑惑,她默默地問了一句:你這樣就走?
Self的眼睛,就如往昔那樣溫柔。
Wise的神志集中起來,他抑制著悲傷。Self的眼睛,是有話要說嗎?
他一定是在說:「我愛你,我永永遠遠都那麼愛你……」
除了愛她之外,實在無話可說。
她噤聲了。火焰熊熊,蔓延到床邊,公主床垂下的帳幔,觸動了更大的火焰。房間內,有那燃燒的聲音,以及,他的眼 睛在說話的聲音。
「我愛你,我永生永世也一樣愛著你。」
「無論我化身作什麼,無論我們經歷了多少生生世世,我也依然最愛你。」
他的眼睛內,躍動了閃亮的歡欣。她捕捉到,心頭還未來得及愉快之際,他就消失在她跟前。
沒有臉孔,也不再看見那雙眼睛。床上,只餘一套他穿過的parka。
「我愛你。」
熊熊烈火中,Wise仰起臉,合上雙眼。她感受到只有他才能帶來的溫柔,如最纏綿的保護罩,包圍著她。
濃烈的,軟綿綿的,無邊無際的,深厚的。
最後,他走了,留下了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