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恃著美麗,任性嬌縱。想愛誰就愛誰,每一天都在被愛慕與崇拜之下存活。她說:“我是世上最幸福的神 !”
美麗,當然就是幸福,美人,曾經笑聲不絕,甜漏如蜜。
Sundari說罷,天還未入黑,是故她在Rem跟前,仍然奇丑無比。她說:“你真的不會明白,我有多美麗!”
Rem就回應她:“是的,我不明白,也不會明白。”
Sundari像是習慣了那樣,不動怒,也不介意,她要告辭了,站起來,邊走邊說:“明天,死些什麼人才好?”她的背影,如蛇扭動,丑女如此銷魂,其實是慪心。
但叫她怎能擺脫美人的行徑?秋算是丑的時辰,她也不會屈服於丑之中。
晚上,她照樣與著迷了的男人行房,但她心情不佳。翌日,她命令搜集所有心情愉快的人的殘肢,她告訴下人:“你們出去,問每一個過路的人,關心一下他們今天的心情,倘若他們回答心情佳,就請他們自選四肢中的其一,然後你們把它切下來。”
那一天,許願地滿地鮮血,殘肢處處。然後,Sundari的心情,就與人們本來的心情一樣佳。
而這一天,是第二個幸福被待薄的月日,有人破壞幸福,因此天降頑疾,破損了的傷口不能復元,血流不止。於是那些殘廢的人,失血之後救不回,一下子,領地內就死了一半的人。
Sundari知道後冷笑一聲,朝天而說:“連天也要他們死。”
恆河上飄浮的屍體,比任何日子也要多。
Rem嗅到屍體的氣味,是那麼的濃烈,後來,混和空氣中的是燃燒的肉味,屍體,在河上被焚燒,一時間,空氣彌漫著人肉的味道,長纏不散。
一直到了第五日,那氣味才完全消散,空氣回復清朗。Sundari也不喜歡那味道,因此她減少出外,直至空氣無異味了,她才再走到山洞,興致勃勃地與Rem論談舊事。
今天,她談她的戀愛。
一天,領地中來了一個男人,Sundari從來沒有見過他。他從Meru的高層次而下,游走人間。
他一來了,領地就轟動起來,Sundari在皇宮內,每天都聽說著他的事跡。
他像一朵會呼吸的蓮花,純雅高潔,又枝莖鏗鏘,他擁有絕世音容,傲然而立。
他永遠不老,耳畔回響著神明絮絮之語。
他言語超脫,所吐出的每一個字,皆是聖言。
他是Karma,而身份是Guru,古魯,靈性的老師。Gu是黑暗,Ru是光明,所以一名Guru的目標是要把人由黑暗帶去光明。
Karma如蓮花般站立,在絕美的色相之中,含笑說出他的話來:“惟有死亡才是不朽。”
“順天而結束。我旅程者不受情念干擾,解脫一切憂慮,無處不自在,盡棄一切牽連。”
“堅毅有修養的人,一如大地,不被觸怒,好像砥柱,又透明有如無泥之潮;生死輪回皆已不存。”
“聖言就是個人靈魂要努力與宇宙合一。個人的靈魂與梵天永遠結合。”
無論Karma說什麼,他的眼神都閃出暗光,嘴角如新月帶笑,他有男性的精壯,女性的陰柔,當他站在人群中證話之時,就如一朵盛放的蓮花說著話一樣的迷人,一樣的令人深深觸動。把話聽入心的人,臉容與內心都淨化了,氣度詳和純淨,自得喜樂。猶如乘坐飄浮於空中的蓮一樣的可喜。
Sundari倚窗遠眺,她盼望一睹Karma的風姿,她聽得太多,Karma已成為她心中絕妙的神。倚窗的時光,從此多了一層迷-、憧憬、悵惘。這種絕世的美與善,該從哪裡找?
未曾見一眼,她已愛上他。
Sundari這樣對Rem說:“看,我的蓮花就是如此降臨。”
Rem垂下頭,這一刻的垂頭,似乎比以往的更要沉重。
Sundari說:“你是不明白吧!像你這種人,怎可能有戀愛過?”
然後,Sundari從Rem垂下的頭,看到一摘掉到地上的眼淚。
一滴之後再一滴,連綿而下。忽然,Sundari就意會到,Rem也有她的苦痛過往,她不是因為太感動於聽來的故事,而是,故事引發了她的思緒。她想起了她自己的。
Sundari沒再說話,這一刻,她選擇了深度。她安寧地站起來,頭垂得低。她囂張不再,她的心,哀傷起來。
走回皇宮內,她就一睡不醒,三睡了兩日兩夜。不知為什麼,竟疲累至此,這勞累,就如一個長年沒睡的人那樣重。
其間,她在迷糊中醒過來,繼而又再睡去。她的下人走來詢問她一些事,她含糊地回答了便又陷於沉睡中。
睡眠,可會是心靈渴求的一種,美人的心,意圖叫美人停下來,停一停,重新活下去;停一停,重新改正。
然後,有一個下人問:“主人,今天虐殺誰?”
Sundari聽見了,本想就此避過去,返回沉睡中,可是,心中氣焰在猶豫之間又復蘇了,火一燒來,她又變回原本的那個她。
並沒有重生。
她微微地睜開眼,隨心而說:“請所有長子殺掉把他們生下來的女人。曾經,子宮就是他們的一個窩,現在,把窩毀滅,就能真正自立。”
下人接過命令,就去辦。Sundari說完了,六神就歸了位。她的眼晶光四閃,正值晚上,她是真正美人之時。她仍然是那個她,沉睡,沒有改變些什麼。原本,只要她避過不回答,第三個月日的災害,就不會降臨,但她選擇了落下命令。
當長子含著眼淚鼻涕把他們的母親殺掉之後,恆河的水就變紅,屍體浮於上,那紅色濃厚幼滑,明明像血,卻又有奶露的質感。變紅了的河水不能唱也不能沐浴,恆河用以淨化靈魂的責任,忽然就肩負不了。這是第三個月日的懲罰。沒水可喝沒水做飯,沒水洗滌受盡甘苦的心靈。
Sundari沒有理會這苦難,她的皇宮內水源充足。她知道,他們都在受苦,但這又如何?她得不到幸福,為什麼其他人要得到?
待薄了幸福,天降災難,但她任由苦痛發生。鏡中是那奇丑無比的容貌,在她眼中,這就是至高無上的不幸。
痛苦的人眼中只看到自己的苦,她的苦最深,她的苦最狠最痛。
她沒有讓饑渴的人喝一口水,她的泉水只為她沐浴、梳洗、研制美食所貯,臨渴死的人垂臥皇宮門前,他們苦哀,他們乞憐,也得不到一滴水。
她冷笑,她揚起眉,她看不起。白天,她的丑陋終於被正視了,他們肯朝她而看,卻只是為了有所哀求。
她連恥笑也來不及。
她是神,但一直受著委屈,如今,真可算是出一口氣。
心情極佳,於是Sundari走上山洞去,她對Rem說:“今日,我要告訴你我與Karma是如何的甜蜜。”
Rem沒理會她。
Sundari便說:“在這階段說到這一節真是非常適合,要知道,山下這班人已失掉了幸福,於是我曾經擁有的幸福,是如此的突出。”
說罷,Sundari仰天而笑,那長長的嘴,顫動地左搖右擺,撩牙參天抖動,洋洋得意。
Rem忍不住打斷她的笑聲,“你很丑。”
Sundari合上嘴,望向她,“是的,你不會明白,我曾經有多美,而Karma,是如此地愛過我……”
Sundari微服出巡,她也像平民百姓那樣站在山坡下聽Karma的講道,她看見了他。果然,他就是一朵蓮花,他純正挺拔,莊嚴卻又可親,秀美動人。他的眼睛內水波流動,溫柔地閃亮,那可是蓮花上的朝露?
Sundari入迷了。入迷了的她,更是迷人,她的神情,是一個夢。
Karma正說著一個傳說:“昆紐天創造宇宙,一共進行了兩次,在兩次之間的一個空白的夜裡,昆紐天躺臥在漂浮於宇宙海的千頭蛇身上,他在冥想世界。這時,從其肚臍中生出一朵金色蓮花,創造新宇宙的梵天,就在花中誕生了。”
“金色的蓮花。”Sundari念出這數個字,她想到的正是眼前人,他也像一株金色的蓮花。
忽爾,Karma朝Sundari看去,在芸芸數百聽道的人中,他惟獨看到她,因為,他聽得見她剛才的話語,那聲音沖破了其他的聲音,那種軟而綿,那種甜膩鯛纏,在日間的酷熱中升華,如一陣冰涼的霧,撫摸他的臉,他在這神奇中有那數秒的迷失,繼而,他就看到她。
Sundari看見Karma朝她而看,雙眼忍不住這出興奮的目光,那著名的七色眼珠,除了反映了日出與日落之外,更反映了愛情。
Karma的心活起來,他朝她而往,但覺,世上只有一個方向。他走在人堆中,人就往他身上撫摸,他沒介意,他一直走,然後,那張美得收藏著一個宇宙的臉就在眼前,美得,他看了一眼,就倒跌下來。
他向她下跪。
她太美了,美得除了向她跪下,就別無他法。
Sundari受寵若驚,她的雙手輕輕掩著嘴,忽然,她想哭出來。
跪了半晌,當太陽直射到他後頸的位置時,他才清醒了點。他抬起頭,對她說:“我的梵天已流落到你的靈魂盡處。”
她訝異了,說不出話來。
他站起來,凝視她那雙眼睛,他看見七色的光華,“在我心內,帝釋天與反它的神 ,為了你掀起了最殘酷的戰爭。”
Sundari望著Karma那既凝重又驚怕的臉,就這樣逃避起來。下意識的,她垂下了頭,側身要逃。歷盡世上男歡女愛,如今,才害羞一如十二歲的新娘。
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他捉住了她的手,然後她便回頭,她看見他的笑容,那是一個濃郁而充滿力量的笑容,世人景仰的Guru,變成了由心中真摯地興奮出來的大孩子。
Sundari分辨得出這笑容有多真心,而她的心,就在他的笑容之內融化。她渾身軟綿綿了,只有肉沒有骨,腰肢一擺,就倒到他的懷中。
愛情,說來就來。
他們是一雙狂熱的戀人,所說的都是情話,所做的都是愛的見證。
Karrna把頭擱在Sundari的大腿上,對她說:“你就是我的涅 ,我的完美正遍覺。
當他把臉埋在她的胸脯間之時,又會說:“這裡是我的Gandhamadana。”
Sundari皺眉了,她問“那是什麼?”
Karma說:“這是五重山峰,圍繞著阿耨達池,而這裡,名字就是‘醉人的芳香’。”
Sundari吃吃笑了,她的笑容濺出了蜜。Karrna於是細咬她的唇,他悄悄地說:“在Samsara的極限下,每一生輪回,我也要變成你口腔內的每一樣小東西,你的舌頭……你的小貝齒……你的紅艷牙床……你的豐厚朱唇……你那溫柔濕潤包容如天地穹蒼的口腔--”
愈說愈亂了,Karma的舌頭在Sundari口中打轉,他的意識都不容許他,確定他說著些什麼。
“宇宙的創造力就是結合,當男與女的力量融合之後,就是Shiva薜花自身的男女同體互相結合,宇宙因而生生不息。”
Karma告訴Sundari,男女的肉體歡愉不只為了肉身,而最終極樂是靈魂的升華。當他們實行男女的愛的行徑時,Karma讓Sundari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感應到宇宙的美,盡管是透過一個吻,又或是指尖的禮待,宇宙間的最美,他都送了給她。
Sundari擁有的是宇宙的絕美,她的身體是肥沃的大地,只需撒下一粒種籽,就能豐盛了每一寸土地,土地上長出花與食物,讓人溫飽。Sundari的身體是一個夢,迷離的、激蕩的、卻又安撫人心的,不會想從中醒來,醒來後又微笑。Sundari的身體是一個湖,濕潤深邃,神秘如幻,以為已探索到底了,卻又發現,湖居然是深如深海。
Karma的舌頭游過Sundari的雲鬢、眉心、鼻尖、下顎、耳畔、頸側、乳尖、肚臍、腰邊、臀部的中心隱道、大腿、小腿、足踝,以及那芳草遍遍的綠洲,他到達了便久留,他享受宇宙最甜美的精華。
Karma說:“男女結合是靈魂的修煉。”隨Karma的指引,Sundari的身體輕盈無比,軟如無骨,她能把自己化成世間任何的形狀,她能似一頭貓般蜷曲,也能似鷹般飛蹤,蛇的盤纏,馬的奔放,兔的俏柔。她本身,是一個幻變的宇宙。
一天,當Sundari在Karma的偉大中休息時,她問:“我是否已得看你的全部呢?”
Karma告訴她:“你已得到我的身體心神與靈魂。”
Sundari安慰了:“那就是全部。”
Karma卻說:“除了一回事。”
Sundari錯愕了,“那是什麼?”
Karma說:“那是世上最華麗的秘辛。”
Karma留下了一個秘密,Sundari永遠不能知曉。
第四個月日,幸福再滅。而天,終於灑下雨,當人們仰天張口之際,卻發現那雨刺痛了他們干涸的口腔,先是辛辣的刺痛,然後,他們的口腔就出現了一個一個洞,甚至是刺穿了。那是什麼雨?天降下了毒雨。
那雨毀掉了渴求滴水的人的口腔,也毀了他們的臉容,五官因為仰天迎接那雨,因而腐蝕了,凹下了,扭曲了,如被火燒得融掉的蠟,變形而殘缺。
是這種時候,Sundari大樂,世上怎會有人奇丑如此?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整片土地上的人也如此,當他們跑在土地上時,那慌亂和恐怖,提早把地獄帶到人間,他們已不像人,他們像被折磨一千歲的游魂,神經質地惶惶無所依。
天地不容。天為了一名神 對幸福的待薄,便連人類僅余的福樂也帶走。
Sundari現在每天倚窗,盼望著的已不是愛情,她忽然連愛情也鄙視了,愛情的歡愉,及不上鄙視蒼生的狂酷。她有了更入心入肺的樂趣,怎會再盼望男人的愛情?
不知道道歡愉可以持續到何年何月,她只望能比愛情長久。
千千萬萬個進來皇宮又沉到恆河底的男人,帶給過她的,卻只有一段愛情。
那些依窗而坐的每一個大白天,Sundari盼望的,其實是那重歸的他吧!
Karma還會不會歸來?女人有怨,女人等待,然後女人便滄桑了。
歎氣聲很長很長,“唉--”
殘害蒼生的快樂,原來比愛情更短促,一聲歎息,她又忘掉了今天應該開心。
走往山洞中去,聲的線尖而削,制造一個激昂的錯覺,“喂喂喂--丑八怪!”
Rem忍不住側了頭,全身都是蟲咬,但都及不上這把聲音叫人難受。
“Karma的秘辛!”她自說自話,雙手朝天拍了一聲,“你一定等得很著急。”
忽然,Rem說:“你是一個八婆。”
Sundari愕然,“那是什麼意思?”
Rem說:“那是形容你的一個名詞。”
Sundari又問:“那等如美人嗎?”
Rem說:“是的。”
Sundari笑了數聲,也分辨不出她是不明白還是她豁達。
然後,Suridari忽然說:“其實你為什麼不去死?”頓了頓,再說下去“如此丑陋。”
Rem望進Sundari的眼睛,那一大一小的畸形眼。她說:“一天,我會告訴你。”
“一天?”Sundari又笑了,“你等得到嗎?”
笑罷,她說:“到他們一概死掉,我就送你去喂魚,吃你呀,連皮也不用吐!”
“哈!哈!哈!哈!哈!”
Rem沒有做聲,是Sundari一股拼勁說下去:“為什麼你會給人剝皮。”
Rem說:“皮是我自己脫掉。”
“你?”Sundari用手抬指向她,“噢!你才是世上最殘忍的!大怪物!”
忽爾,Rem笑。她冷笑。
Sundari沒看過她笑。Rem笑起來時,所有臉上的肌肉是抽起的,紋理清晰可見,像幅橫線直線斜線圖案畫。
“笑什麼?”Sundari覺得恐怖。
Rem的笑容持續,“起碼,我沒遭人拋棄。”
這麼一說,Sundari霍地彈起來,趨前去以雙手抓住Rem兩只手臂,尖聲叫嚷:“Karma沒拋棄我!Karma沒拋棄我!這一切,只是業!”
Sundari不受控制地激動,她的雙手出盡力抓住Rem的手臂不放,那激動的身體節奏引發了指頭的力量,指頭陷入了肌肉,繼而抓住往下一扯。
Rem痛了,她掙扎,叫:“八婆!你縮手!”
Sundari沒縮手。憤怒、哀痛、悲創一一侵襲,她的眼睛變紅,而雙手抓得更狂,地上已落下了Rem手臂的赤紅血肉,掉到地上,像一塊一塊切得不完美的牛肉。
Sundari對Karma說:“你有什麼秘辛?”
Karma說:“我有一頭寵物。”
“寵物?”Sundari眉開眼笑,“是金色的鸚鵡嗎?”
Karma搖頭,“你不要猜了。”
Sundari嬌俏地玩弄指頭,“只不過是寵物嘛!說不定我會喜歡。”
Karma就說:“那是很不一樣的寵物,我喂養它,我亦只對它忠心。”
“對一頭寵物忠心?”Sundari瞪大她杏圓的眼,眼珠的光芒如同彩球,顯得非常童真。
Karma說:“我要永遠守住這秘密,你不可以揭露,要不然,災害來臨。”
“嗨--才不要知--又不是養了一個美人!”Sundari倒到Karma懷內撒嬌。
Karma捧著她的臉,說:“世上除了你,就不再有美人。”
Sundari高興極了,她扁住小嘴提議。“來!我們畫花!”
“畫花?”
“我們輪流在對方身上畫花……”
Sundari舉起畫眉的筆,卻是花畫不成,他們做了一次如萬花盛開般瑰麗的愛,高潮之處,一室的芬芳。
恆河上常常飄浮著燃點了的洋燭,洋燭下,是一朵朵盛開的蓮花,這是人民對Karma與Sundari的祝福,他們祝願他倆永遠相愛,靈神合一,把梵天修煉至如呼吸般無形,從愛欲喜樂中得到宇宙的真諦。人民愛護他們,人民每天許下心願,都是為了他們的愛情。燭影處處,隨蓮相伴。
Sundari很愛Karma,愛得如影隨形,就算Karma出外講道,Sundari也派她的影子相伴他。Karma沒留意影子,他只留意Sundari與及聽他講道的人,Karma不知道,在地上,他的影,正與Sundari的影相依偎,沒有一刻分離過。
Sundari放棄了自己,躺在床上忘記了肉身,合上七色雙眼,感受兩個影相纏的神秘,影看見什麼做了什麼,她都同樣感受到。
每一晚兩人奉行愛的祭禮之後,Karma就會失蹤三十秒。在三十秒之內,他的身體如同幻影,有形無實,像空氣般讓人隨意穿過。Sundari知道,他的真身去了那頭令他忠心的寵物的身邊。
於是,她派她的影去跟隨。但影及不上魂魄走得快,三十秒,影每次只能看到一些片段。
影回來向Sundari布告:“我看到一個山谷……”
翌晚,影又說:“我看到山谷中有一條尾巴……”
再一晚,影說:“那該是狐狸的尾巴。”
當Sundari肯定了Karma養了一頭狸之後,影又在一晚說:“我看見光影,那可能是一條發光的魚。”
“魚……”Sundari迷惑了,Karma不像是養魚的男人,Karma還年輕力壯。
隨後,影向Sundari告:“我聽見了咆哮之聲,那是老虎的叫聲。”
一天,影又說:“我看到地上有閃亮的鱗片,可會是變色龍?”
Sundari糾正影:“變色龍無鱗片,有鱗片的是海產。”
但之後,影卻說:“會噴火的哩!”
“噴火?”Sundari狐疑。“是火龍嗎?”
如此這般,猜猜度度,又過了許多個日子,Sundari與Karma恩愛如昔,也因為影對Karma的寵物的描述一天比一天立體,Sundari對追尋Karma寵物的熱誠沒有停止下來,她顯得興致勃勃。
她問Karma:“你以什麼喂飼你的寵物呢?”
Karma回答她:“我以大地每天的第一層甘露喂飼它。”
“它可怕嗎?”她又問。
Karma說:“它可以很可怕,但也可以很悲慈。”
“我會喜歡它嗎?”
“世人也該喜歡它。”
“但你不可以帶我與它相見?”
Karma便說:“這是一個秘辛。”
Sundari明白了,只好說:“而且是最華麗的。”說罷,兩人就接吻了。
某天,Sundari又在聽影說話,影今次說:“我看,那該是一只會飛的大鳥。”
Sundari就不滿意了,“每天告訴我的都不相同,它究竟是什麼?難道它是萬物?”
影回答不了。事實上,它看不出那該是什麼。
Sundari望了影一眼,使這樣說:“好吧好吧,你跟隨Karma的魂魄那麼多天,該知道那路程怎麼走,告訴我。”
於是影便說:“先走過恆河,在對岸的草原再走,草原盡頭是山巒,攀過山巒就到了那山谷。”
Sundari決定起行,臨行前為Karma留了字句:“我要讓你看見我的決心。”
她帶了數名下女,起行前往那影到過的山谷。Sundari用了五天時間橫渡恆河,又走了十天路程才到了草原盡頭,攀了三天,才攀過山巒,最後,她果然看見了山谷。
Karma失去了Sundari十八天,在這十八天內,Karma朝思暮想,形神落泊。下女把他好好服侍,而從Sundari留下的字句,Karma得知她該無恙,只是,他十分十分掛念她。
思念把他的形神半吊抽起,都魂不附體了,修為再好,也形同虛設,行屍走肉,什麼都做不了。
Karma的魂魄照樣每天離體三十秒,魂魄遠走山谷,喂飼寵物甘露。
在那一個半夜,Karma的魂魄到達山谷時,就看見Sundari的背影,她獨自到達山谷,正沿著一條蔓籐向下移,在谷底,有Karma的寵物,她感受到那蠕動之態,然而還是看不清楚。
Karma看到她,因此叫了出來:“Sundari!”
Sundari伸頭望去,她看見Karma的臉,就高興地說:“你猜不到吧!”
“不!Sundari!你回來!”Karma遏止她。
她卻說:“既然我們相愛,就不該容下秘密!”
Karma焦急了,“但這是不容許的!”
“為什麼?”她不以為然,“它只是一頭寵物。我就是要看著,我深愛的Karma為了什麼寵物而忠心!”
說罷,Sundari索性松開雙手,飛墮而下,漸漸,谷底的物體的形狀愈來愈清晰,當她看得見那雛形時,瞳孔就放大了,瞳孔內,聚焦了恐懼。
那究竟是什麼?
向上而伸是一個一個頭顱,成千上萬的頭顱,左左右右搖擺,舌頭吞吞吐吐。看真些,全是蛇的頭顱,千萬個蛇頭,由一個肥大蛇身上分支開來。一身的白,肥美地盤纏著,而蛇頭的眼,朝Sundari發出凶惡的紅光。
Sundari尖叫:“呀--”
她跌坐蛇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