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隱隱不安,嚴蕊也看出來了。她拍拍我的腦袋,滿不在乎的笑道:「怕什麼呢,大不了我也陪你做鬼去。」
我很吃驚,沒想到她有這樣深的厭世之心,於是很費勁的抬起腦袋來看她。她看著我吃驚的樣子,乾脆席地坐下,揪揪我的鼻子說:「你有什麼好吃驚的,做鬼多自在,再也不用受這個臭皮囊的束縛,不用曲己迎人,你當初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遲遲不願意投胎做人,寧願做個孤魂野鬼的麼?」
我不能說話,只好苦笑,嗓子裡發出咩咩咩的聲音。不錯,當初我是覺得做鬼自在,可是經過這場變故以後,我還是寧願做人的。當鬼有什麼好呢,像我這樣做個不求上進的鬼,看似瀟灑,一有什麼變故,連自己看重的人都救不了,還把自己搭了進去,受人欺負;象老謝那樣呢,鬼務纏身,營營役役,跟做人有多大區別?當然也有些鬼,修行很高,又喜歡自由自在的,可是這樣的鬼日子也過得不爽,老有多管閒事的神仙要跟他們過不去,把他們當妖怪來除掉。這也不能怪神仙們,他們也分級別,要靠殺妖怪來提高修行值的。還是做人好,起碼可以談談戀愛,娶娶老婆,生生孩子。再怎麼苦,也就是幾十年的事情,忍忍就過去了。
嚴蕊看著我著急的樣子,忽然把頭靠在我毛茸茸的脖子上,嗚嗚的哭了:「揚州鬼,這世上也就你一個,是真心看重我的。其他人最喜歡的,都不過是我的外表罷了。可是紅顏彈指老,我今後又能怎麼辦呢?若是私娼,我還可以自贖。偏偏我現在是官妓,沒有特許,不能脫籍。最可氣的就是,現在的那個知府,居然還胡說什麼我是揚州的門面,不可輕易脫籍。哼,揚州出一個名妓,好有光彩麼?上頭來了個什麼官兒,就讓我去伺候,還得攪盡腦汁給他們編些應景的新詞出來,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呢。哎,難道真要我老大嫁做商人婦,或是一入侯門深似海,做人家的侍妾?」她哭著哭著,忽然又笑起來:「揚州鬼啊,有時候我真想做一個牧羊女,荊釵粗服,在林間山上唱歌給你聽。」
我很感動,眼睛也被淚水蒙住了。不料鼻子忽然一疼,又被她揪了一下;還覺得耳朵癢癢的,原來是她在我耳邊吐氣如蘭,輕輕笑我:「你哭個什麼呢?放心吧,我就算當了牧羊女,也不會拿鞭子抽你的。」
我見她忽哭忽笑,一時嗔言,一時戲語,不由得看得呆了。若是從前,我定會拿手摸摸自己腦袋,現在摸不到了,只好搖了搖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