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多少次,闕言長久等待在這扇門之外,換來的總是一記閉門羹。
父親如日中天的事業受人陷害,一步錯估的投資行為幾乎導致全盤皆輸。算不上傾家蕩產,但如果找不到資助者的話,很可能三十年來的努力化為烏有。
算算時間,他已經在會客室等了三個小時,只為求見目前可以幫助闕家的人——蔚鴻。他曾是父親的故友,也曾是父親事業的夥伴,這也是他會出現的原因——希望蔚鴻念在舊日情誼的份上出手幫忙。
所以闕言出現在這裡——展平集團,不為其他,只為了父親一生的心血,以及他不甘就此跌落谷底的人生。
說老實話,除了在資金運轉上有困難外,闕家的產業結構基本上並未受創,只要能提出一份強而有力的保證,想挽救還是有機會的,除非蔚鴻不見他,否則他有把握可以說服對方出資為父親的事業解圍。
董事長秘書用完午餐後回到辦公室,見到這幾日來天天報到的高挺男子仍未離開,她不禁歎了一聲,為他的鍥而不捨感到不忍,因為她十分明白董事長是不可能答應見他的。「對不起,闕先生,董事長他正與客戶在談事情,可能沒辦法——」
「沒關係,我可以等。」闕言沉穩地截斷她的話,幾日來拒見借口用了不下數十個,他並不愚蠢,當然也明白蔚鴻的刁難,他想要讓自己知難而退。
如果蔚鴻以為這樣他就會屈服,那就太看不起他了!
「少爺,你從早到現在滴水未進,身體會撐不住的啊!」原本在樓下待了一早上的司機也看不過去地闖上樓,心急地對闕言勸道:「死心吧,少爺,你以為商場上會有永遠的朋友嗎?就算昔日同窗又怎樣?看到了闕老爺的難關,平時稱兄道弟的早就逃得一個也不剩,你以為蔚鴻會是例外嗎?」
闕言沉默不語,他就是希望父親口中的好同學會是個「意外」哪!
經歷了這場危機,世間冷暖的滋味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曾經燈火輝煌的闕家大宅已沒了往日風華,那些以往三天兩頭來把酒言歡的叔伯一個個稱忙,出國的出國、度假的度假……總歸一句,能避多遠就避多遠。
即使如此,在幾乎萬念俱灰的同時,他仍想試這最後的機會,或許這世上會有「奇跡」也說不定,除非蔚鴻當著他的面拒絕,否則他會繼續等下去……
緊閉一個上午的門扉此時打了開來,闕言立刻站起身,他認得走出來的正是這幾日來等待的人。
「蔚董事長。」闕言得體有禮地頷首致意,絲毫沒有等待多時的浮動躁進,這是身為領導者最重要的一點。
見面的第一眼,蔚鴻給他打了個不錯的分數。
「先別急,」蔚鴻銳利的視線掃了一周,最後落在眼前的闕言身上。「我要去打高爾夫球,如果你想談什麼,就跟著來吧!」
「是。」闕言雖然覺得奇怪,但沒有拒絕,與蔚鴻一同坐上車,沒多久就到達一處市郊的高爾夫球場。
一路上,闕言沉穩地等待著,蔚鴻既然破例要見自己,勢必已有決定,無需他急沖沖地詢問答案,所以他選擇靜觀其變。
兩人走在偌大的綠色草皮上,蔚鴻開出了第一球。「你送來的企劃,我看過了。」
「我知道。」
「你難道不好奇我的想法?」不錯,這麼沉穩的性子,很適合掌管大業。
闕言望向球落的位置,淡淡地說道:「該說的、該做的,我都分析在企劃書裡,董事長會邀我一同來到這裡,您的心裡不就早有一個答案了?」
陽光底下的俊顏依舊淡淡漠漠,卻也讓人不容忽視他的存在。
蔚鴻瞇起眼睛,優閒地朝球的落點方向走去。
求援的人還能擺出這種高姿態,蔚鴻應該要生氣的,卻忍不住地朗笑起來,「你倒很有自信。」
闕言自桿弟手中接過高爾夫球桿,試了試身手,「與其是對自己有信心,倒不如說我對蔚董的識人之能相當信任,家父常常在我耳邊讚賞您的果決及遠見是他所有朋友中最為成功的,展平集團之所以會有今天的版圖,來自於您絕對不會放過任何成功的機會。」
「你也別猛灌我迷湯,我相當清楚,目前展平集團雖算是個不錯的環境,但公司內各方的權力鬥爭從未消退過,再這麼繼續下去,幾年後的狀況可就不理想。」蔚鴻徐緩說道,眼中有信任。「以你目前的表現,我不信你沒發現這一點。」
「是沒錯。」面對長者毫不保留的言論,闕言也直言不諱,「家族企業將是『展平』發展的致命傷。」
蔚董拍拍闕言的肩膀說道:「展平集團是我一手創立的,它就像是我的小孩,優點、缺失我看在眼裡,就是因為看它一點一滴的成長,早已有了感情,所以也就無法坐視它走向衰亡而不管。」
闕言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聆聽。
「它現在就像一攤八風吹不動的死水,再不注入新血,它將會日復一日地腐臭下去,直到消失為止。」
「我相信蔚董不會放任不管,想必您心中已有計劃了?」闕言挑眉抱胸。
他不信商場上號稱「常勝將軍」的蔚鴻就只有這點能耐,說實在,在來之前就已經將展平集團幾年來的發展做了一番歸納,除了資金充裕,蔚鴻的經營概念算是重要原因,父親的讚賞並無誇大其辭。
蔚鴻只是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問道:「你可知道,你所要求的金援不是一筆小數目。」蔚鴻注視他,沒放過任何一絲情緒起伏。「無奸不成商,雖然現實,但商場如戰場,有時候手段運用是必要的。你父親就是想不通這一點,才會弄得自己狼狽不堪。」
若非情況不允許,闕言實在很想大笑三聲,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奸詐狡猾是成功的條件,而平實敦厚的父親卻落得了一個狼狽的名?
「請您放心,若闕氏企業仍能運作,這種事不會再發生。」闕言做出保證。
再怎麼樣困難的狀況,他都會咬緊牙關地撐起,哪怕要自己犧牲一切,他都要將傾倒一隅的家族事業挽回!
蔚鴻搖搖頭,他是商人,有些東西還是說清楚比較好。「饒是我再欣賞你,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把一大筆金錢投入,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我們才有下一步討論的空間。」
真正的對決來了嗎?闕言臉上閃過一絲嘲諷,他沉聲以對,「蔚董的意思是?」
「這件事說難其實也不難,即使我願意照你的需求提供金援,但也需要對家族內的其他成員交代。我想過了,要我那些兄弟住嘴的唯一方法,就是把你變為自己人。」
「自己人?」闕言皺起眉頭,直覺告訴他,這句話的真正含意可能遠超過字面上,蔚鴻究竟在想些什麼?
「有這麼難以理解嗎?我相信你已經徹底研究過展平,也應該知道我僅有一個獨生女。」
「所以?」闕言皺緊的眉心幾乎要打結,他的意思……應該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吧?
「別把事情想得太複雜,我的女兒喜歡你,而我也不排斥你來接手展平集團的經營,你何不考慮看看?」蔚鴻不愧是商場老將,說起條件來眉眼不動,像是在談論天氣一般平常。
「我是否聽錯了?蔚董的意思是要我……娶您的千金?」這事太荒謬,闕言以為自己聽錯了。
「何必那麼驚訝?」蔚鴻嚴肅的表情出現慈愛的笑容,「多年來總是在忙碌辛苦中度過,我也很想嘗嘗放下擔子的滋味。近年來,我不停地在尋找優秀的人才接下我畢生的心血。」或許闕言實戰經驗尚不足,不過若在身邊多加見習,相信一段時日之後,闕言會是商場上的風雲人物。
闕言簡直覺得這事從頭到尾都匪夷所思!「符合您女兒的青年才俊很多,為什麼是我?」
呵,這小子在質問他呢!蔚鴻發現自己笑了,「符合她條件的人是不少,可我女兒獨獨中意你。」
「您的女兒——」闕言快速地在腦海一一過濾認識的女孩,並沒有一位姓蔚的……
蔚鴻很樂意為他解答,「記得嗎?你曾經在一位醉漢的手中救回一個女孩。」
「是她?」闕言腦海中很快浮現一抹纖細的身影,尤其那張為自己受傷後楚楚可憐的臉龐,幾日來總在他眼前盤旋,怎會忘記?
「很諷刺,我居然救了闕家救命恩人的女兒,真是老天有眼。」闕言以言語諷笑,但沒掩飾稍嫌大了些的氣惱成分。
「闕言,因為這件事,我感謝你。」蔚鴻表情嚴肅起來,「但就我說的,對闕氏援助金額太大,我方的董事會成員不可能坐視不管。」
「如果蔚董擔心血本無歸的話,您可以提出其他的方式,我願意全力配合,並不一定得用聯姻來解決問題。」闕言淡淡地婉拒。
他看不起因為事業而聯姻的父母,更不希望自己也走向相同的模式,因為「條件」而成立的人生太悲哀!
蔚鴻拍拍他的肩。「年輕人,話別說得那麼快,依闕氏企業如今的狀況,我的要求說起來是件很容易的事,否則你覺得還有什麼方式可以很快獲得金援,而不會引起軒然大波?」
「這……」闕言難堪地住口。蔚鴻說得很對,以闕家如今的狀況,根本沒有人想伸出援手。
「想想看,你父親有了那筆金援,可以很快東山再起,而你就進入展平集團來幫我,這兩者並無衝突。」蔚董事斂起了笑容,表情慎重,「你還有考慮的餘地嗎?」
「您會問這句話真是諷刺啊!」闕言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且無奈,他洩憤似地揮出第一桿,狂飛的球劃過天際,最後落在場裡的水池,「撲通」一聲,沉入池水裡。
可惡!他根本沒有談條件的資格!
蔚鴻像個長者般告誡他,「孩子,這世界就是冷酷現實,只要走錯一步,就很可能讓努力石沉大海,難不成你要步上你父親的後塵嗎?」
闕言遠望無語,這些話他聽在心裡。只是當他用盡了力氣挽救時,難道連自己的感情都要賠上嗎?
在疑問的同時,那張楚楚可憐的面容再次浮現。
或許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並不是那麼讓人難以接受吧……他自嘲地想。
就這樣,在那個烈日炎炎的午後,闕言成了蔚夏晴的未婚夫。
豪門婚姻耐人尋味,展平集團伸出援手,闕氏企業將有機會再度復活。
在蔚鴻與闕言達成共識的當日,雙方就各自向外界宣佈這個消息。
隔日一大早,各大報財經版都以特別的標題來大肆報導,畢竟此次「展平」除了宣佈雙方將聯姻的消息外,更同意付出天價的援助,將原本象徵美事一樁的婚禮硬是蒙上一層利益輸送的面紗。
但這並不是蔚夏晴要的!
她從同學的手中接過報紙,並在一片笑譴聲中仔細讀著上頭的一字一句,不敢置信爸爸的決定。
「我的老天,爸爸怎會這麼糊塗啊!」夏晴愕然地低嚷,「我請父親伸出援手,並沒有要父親自作主張替我選擇一樁婚姻啊!」
「什麼?你事先不知道這件事?」瞿諾放下正在收拾的書本,她就是覺得奇怪,前些天才從夏晴口中聽到這號人物,今天報紙就刊出兩人即將結婚的消息,認識不過數天的男女就要衝動結婚嗎?真是搞不懂那些豪門巨室的想法啊!
「當然。」夏晴慎重地點頭。就算自己心裡再怎麼喜歡他,也不可能向父親開口請求這種事啊!「爸爸這次真是做錯了,我要趕緊回家請他老人家收回決定——」
「可是事情都已經由媒體披露出來——」為了雙方的顏面問題,是不可能說收回就收回的啊!瞿諾搖頭,對夏晴的想法不抱希望。
「這——」夏晴沮喪地坐下來,瞿諾說得對,兩家都是商場上有頭有臉的企業,怎麼丟得起這種臉?!只是……「瞿諾,我怎能要一樁利益交換的婚姻?」
瞿諾看了看夏晴憂愁的臉龐,歎了口氣坐到她身邊。「你先別管是不是利益交換,重點是,你喜歡他不是嗎?」她指出事情的癥結所在。
「瞿諾,你不懂。」這樣的結果看起來,像是她夾帶目的要求闕言應允一般。「你沒有見過闕言,他是個自視甚高的男子,怎麼可能會接受?」
「看來不是你不肯,而是怕他不肯啊!」聰明的瞿諾一下子就發現好友的心思,她靠近夏晴的耳邊,「你喜歡他,而他願意娶你,我覺得挺好的!要不光是聽你這兩天不停在我耳邊放送那男人的豐功偉業,耳朵都快長繭啦!」
「瞿諾!」夏晴臉龐猛地熱了起來,她嬌嗔地槌了下瞿諾的肩,兩人開始在教室裡打鬧起來。「你別跑,敢取笑我,看看我的厲害!」
瞿諾躲著閃著,蔚夏晴鬧著笑著,繞著學生散盡的教室跑,誰都沒發現教室外早已站了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請問——」
呃?!玩鬧的兩人同時轉過頭來,看向來者。
竟然是他——闕言!
夏晴美眸瞪得如銅鈴大,他他他……怎會出現在這裡?!
闕言雙手環胸,看出夏晴眼裡的疑惑。「我受蔚先生之托來接你回家,希望沒有打擾到兩位的興致。」他像是在揶揄兩人,卻又面無表情,讓人分辨不出話中的喜怒。
「我……我……」夏晴結結巴巴,簡直想找個地洞躲起來。天啊,他剛才一定把自己孩子氣的模樣瞧光了吧!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打擾。」瞿諾以手肘碰碰好友的身體,曖昧地朝她笑著。
看吧!白馬王子來了……
才不是!
隨便你怎麼否認,反正我不留下來當電燈泡了。
瞿諾不等夏晴反應,她朝闕言點點頭。「我還有事,夏晴就交給你了,拜拜!」
「喂喂,瞿諾——」夏晴手足無措地看著好友遠去的身影,又抬起眼看向眼前這個不過見面兩次的男人,他即將會是自己共度一生的伴侶嗎?
「東西收拾好了嗎?」闕言淡淡問道,無視於她眼中顯而易見的迷戀。
會答應這件婚事,他只為家族企業,並不想把私人感情扯進來,對於千金大小姐的愛戀情事,他壓根不想理會。
「呃……嗯。」夏晴提起自己的背袋。
「那就走吧!」他高大的身軀一轉,並沒有等候她跟上來,便自顧自走出去。
等……等等我啊……夏晴很想跟他這麼說,可是開不了口。她可以感受到闕言對自己是不帶任何感情的,或許他到學校來找她,只是為了向爸爸交代罷了!
夏晴默默地跟在他的背後,柔美的目光不住地凝望前方頭也不回的高挺背影,陽光從飄揚的葉間灑落,像是一陣陣的歎息……她慢慢停下了腳步。
闕言感覺後方的腳步聲停了,皺眉地回過頭,「怎麼了?」
他不甚耐煩的表情微微刺傷了她。「闕……闕先生,你很困擾嗎?」
困擾?「為什麼這麼問?」闕言原本不想搭理,卻在話出口後驚覺自己已在思索這個問題。
他承認自己對這件交易得來的婚姻抱持無謂的態度,也準備把內心感受密密掩埋,反正只是一場交易,互取所需罷了!
只是他很意外,在一般人眼中應該是驕蠻自大、無視於別人存在的大小姐竟然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思。他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
蔚夏晴眼睛直視著他,「因為你看起來很不高興,既然你並不願意,又為何要答應我父親?」
「這件事有我選擇的機會?」闕言冷冷一笑,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裡,態度閒散,氣息森冷,「容我無禮地提醒你,這道只准填YES的是非題不就是你的傑作嗎?」「不,你誤會了——」他怎會這樣想?她向父親提出要求,是為了報答而不是為難他啊!「我只是想幫你而已……」
闕言微揚起眼、午後的斜陽溫暖地籠罩,眼前一身純白衣褲的她就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帶著單純的眼神,卻教他怎麼也摸不清她的心思。「憑什麼?我與你僅有一面之緣,是什麼原因讓你願意幫我?」
「你是好人。」這年頭會對陌生人出手幫助的人真的不多了,而她何其幸運遇上他。「如果不是你,那天後果真的不堪設想。所以我想幫你做些什麼……」夏晴的話語愈來愈小聲,因為她發現他朝著自己慢慢走來,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多麼令人心折的告白啊,只憑那一面之緣,你就可以喜歡上一個男人?」
「我……呃,不是。」夏晴偏過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神,心跳頻率已經讓她呼吸急促,尤其當他靠自己這麼近時,她幾乎可以感受到溫熱的氣息拂至耳畔……
夏晴屏住了呼吸,兩人靠得如此近,而他專注的眼神裡看得到不知所措的自己,她第一次發現到說話竟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
「其實我並不想向你要求什麼,我只希望你快樂。」
柔柔軟軟的嗓音像是穿越了千山萬水而來,細微卻又清晰地穿透了闕言緊實防衛的心房,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恍惚地感受到某種被觸動的軌跡……
酸酸麻麻的刺激感……
「無所謂。」他有些狼狽地撇開眼,極力壓下心底隱隱的叫囂聲,若無其事地拂去肩上的落葉,卻怎麼也拂不去他心中莫名的焦躁感。「只要達到我的目的,快樂與否似乎不是那麼重要,這件婚姻也是。」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夏晴在心中吶喊,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袋子,分不清隱隱作痛的是為他受傷的手?或者是被他刺傷的心……
微風吹起,涼意襲上兩人,也吹熄了稍稍燃起的情緒。
「天氣涼了,走吧!」闕言再度轉回的眼神已經抹去了方纔的情緒,他看見她纖細的肩膀背負沉重的袋子,而另一隻纏繞紗布的手臂不停地想將下滑的背帶固定,他皺起眉頭地想起她那奮不顧身的舉動。
莫名讓人不忍。
他伸出手,「拿來。」
什麼?夏晴愣愣地見他指著自己的肩膀,才知道他想幫自己。
「好。」
見他隨意地將袋子背在身後,然後邁開了步伐,夏晴心裡有著滿滿的感動,即是只是一個小動作,她能感受到他細心體貼的心思
他是好人,好想為他做點事。
也許在外人面前,她的舉動欠缺考慮,可是她現在確切的知道,如果可以與他相伴一生,她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
她,喜歡上他了。
清晨,陽光若隱若現,清風徐徐吹襲,捲起一片薄塵。
夏晴與社團的同學們約好,要一起去探望之前從醉漢手中救下的小男孩。
本來在鬧出了上次的危險後,父親根本不想再讓她插手這件事,可是小男孩在中心裡又吵又鬧,直嚷著要看她,中心的主任考慮許久,才通知她的。
知道由自己開口絕對說不動父親,她只好厚著臉皮打電話找來闕言,請求他以未婚夫的名義帶她出門,原以為闕言可能會為此請求遲疑許久,沒想到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收線,半個小時後,他就出現在家門口。
果然,父親見到他來笑瞇瞇的,聽到未來女婿要陪女兒出門走走,一張慈祥的臉更是掩不住喜悅,只囑咐了幾句小心天氣之類的話,就親自送他們出門。
闕言俐落的大手一轉,銀灰色的房車便開在平穩的道路上。
一路上,他與她各自沉默著,好像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
車子裡天窗開著,卻吹不走某種緊張的燥熱感,夏睛連忙按下了車窗,希冀舒服的風吹走臉頰上的熱度。
「嗯……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出不了門。」她突然想到應該向他道謝。
闕言長指敲著方向盤,淡淡回道:「沒什麼,我恰巧要送份文件過來,舉手之勞而已。」
事實上,他的心裡十分明白,那份文件根本不需要急在週末假日的今天從台北東區驅車趕上陽明山,只是為了一通電話,以及電話裡柔柔的請托,他胸口的莫名情緒開始叫囂躁動。
這是什麼原因?他目前不想探究,反正下午沒什麼事,就當開車兜風算了。
「還是謝謝你。」夏晴感覺到他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錯,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真是不公平,為什麼我需要重重的保護,而你一出面,爸爸像是看到了什麼似的眉開眼笑,到底誰才是他的小孩啊?」
闕書在等待紅綠燈時分神瞄了她一眼,「看得出來蔚先生十分疼愛你。」
多日來,借由公務往來的相處,闕言已經慢慢摸清了蔚鴻的脾氣,商場上大膽果決,十分有商業手腕,也難怪展平集團在他的手中發展迅速,而且蔚鴻並沒有像其他企業家有賭博、玩女人等惡習,在家居生活上,對女兒極其疼愛。
於公於私,蔚鴻都是個可敬的商場前輩。
蔚夏晴點點頭,「嗯,我知道爸爸是歉疚,因為媽媽在生我時難產去世,我一出世就失去了母愛,所以爸爸很愧疚,他付出雙倍的父愛,就是希望讓我沒有遺憾的長大。」
闕言聽到她的話,微微挑起了眉。
她……從小就沒有母親嗎?
他沒去注意在蔚家來來去去的男女之中,從來就是少了女主人的存在,而且蔚夏晴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一個甜蜜家庭中長大的女孩,受盡呵護及疼愛。
原來並不是……
他心中升起了一絲絲的憐惜,因為自己的母親亦是在小時就已去世,後來父親再娶,繼母對他的態度不溫不熱,說到底,他也是個沒有母愛的孩子。
但為何她能活得如此快樂,彷彿世間再無其他俗事可以讓她難過?甚至她像個陽光天使,想要把心中的愛分享給其他不幸的孩子……
一雙小手在他面前揮舞。「闕言,綠燈了!」
闕言回過神,後頭的車輛早已將喇叭按到引起噪音污染了。他油門一踩,車子再度往前駛。
「你……不怨嗎?」沉默了許久之後,他突地開口。
夏晴注意到他的異樣,方才流露在他臉上的情緒,讓她的心底有一股暖意。「你別這種表情嘛,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幸啊!」
會想與他分享自己的成長心事,並不是想獲得他的同情,只是覺得兩人應該需要更多的瞭解,畢竟他與她將有可能成為一家人。
「我並沒有可憐你。」相反的,他羨慕她。
肯為素昧平生的小男孩挺身而出,就連受傷也要親自探望,眼前的她有一種能安撫人心的能力,還有一顆善良的心。
不知不覺的,闕言初時對她的排斥已慢慢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盈滿對她的好感。
「那最好了!」夏晴笑開了眼,「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有無憂無慮的生活環境、疼我愛我的父親,還有——」我最喜歡的你。她臉紅地看著他,輕輕在心中加了一句,「比起來,我已經夠幸運的了。」
闕言凝望她的眼神變柔了,輕輕吐出話,「你……真是傻瓜一個!」
面對這樣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他發現自己對人生、對事業、對未來曾有的怨與憤幾乎煙消雲散。或許在這個世界上,唯有像她這樣不與人爭的傻瓜,才可能擁有更多的快樂。
「是嗎?我很笨嗎?」不會吧,她可是一路過關斬將,領獎學金長大的耶……沒有注意到他話中的含意,還一逕以為闕言是在取笑她。
真是單純!
「自己想吧!」闕言不自覺地勾起了笑容,笑意裡飽含了連他也渾然不覺的憐愛。
這一樁豪門聯姻在眾人的祝福、懷疑、商場的矚目中平穩的籌備進行。
闕言的家族企業獲得「展平」的金援,慢慢地從重創中恢復;同時間,闕言亦開始在展平集團裡擔任蔚鴻的左右手。
在蔚鴻的眼中,早已將闕言當成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對闕言的態度並無保留,也許是因為這樣,闕言也開始會在公事之外的時間造訪蔚家大宅,對夏晴的態度也不再像之前一樣淡漠冰冷,偶爾也會在晚上撥電話來,即使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都是以讓她興奮得睡不著。
他肯讓自己親近,這是夏晴心裡最高興的事!
蔚夏晴以為一切都很順利,期待與滿足的感覺充盈整個心胸,她能同時有爸爸及心愛男子的陪伴,她覺得幸福得想哭。
直到某一天,天空陰霾一片,下起了大雨。夏天多颱風,狂風暴雨來襲其實也算正常,不過這一天,因為展平集團在南部的其中一個工廠生產線出了大問題,需要蔚鴻親自南下視察。
「爸爸,外頭天氣這麼糟,你要不要先取消行程?」看著外頭狂風暴雨的天候,夏晴心中隱隱約約有不祥的預感。
蔚鴻搖頭,從女兒手上接過大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批產品即將交貨,如果沒趕出來,金錢損失事小,信譽損失事大,我實在放不下心。」
「可是……」夏晴不知道該怎麼說服父親,只好壓下憂心忡忡的情緒,送父親出門。
意外向來是出其不意的來到。
三個小時後,警察局來了電話,高速公路發生了連環車禍,因天候不良,十多輛車追撞在一起,查到某一輛高級轎車的車號登記人是蔚鴻,詢問這輛車是否為蔚鴻本人所有……
夏晴愕然地聽著警察一絲不苟的陳述,握著電話的手開始發抖,然後渾身打起冷顫。「是……沒錯……」
闕言在,旁發現了她的異狀。「你怎麼了?是誰打來的電話?」見她還是渾身戰慄,對他的話沒有反應,闕言心頭打了個突。
他放下手上的文件,走到她身邊,接過話筒。
「我們在蔚先生的車裡發現了兩具屍體,麻煩你們家屬來確認……」
什麼?!這下連冷靜如闕言都震驚。「你說什麼?有沒有搞錯?」不可能,三個小時前,那位慈祥的長者才微笑揮手向他們道再見,怎麼會……
「不,不可能是真的!」夏晴喃喃自語,咬住拳頭,幾乎尖叫出聲。
她不相信!不相信這是真的!天啊,爸爸怎麼可能就這麼丟下她走了?!
明明早上還跟她有說有笑的人,怎麼才事隔不過三個小時,成了一具永不醒來的軀體……
「爸爸、爸爸……」她開始哭喊。
闕言無語地擁住她,在這個時候,他也只能用一副溫暖的胸膛,溫柔吸納她彷彿無止盡的淚水與心痛。
難道幸福太過,也會遭天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