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大,浪很急,命很衰。
關小開哼哼著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脫下髒得看不出顏色的外衫,仔細數數上面的腳印,五十八個。
他仰起頭,憤怒的視線對準樹上的雁非,「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害得小爺被人踩了五十八腳,肋骨都差點踩斷了。」
「那個,是五十九。」另一棵樹上的朱慕雲指著他,小聲道,「關兄,你臉上還有個腳印……」
「……」
看看關小開的臉色不對,雁非乾笑幾聲,急忙岔開話題道,「雲老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朱慕雲微笑著柔聲回答,「就在你賣護身靈符的時候。」
「……」從江裡傳來的殺氣頓時又濃了幾分。
雁非抓抓頭繼續乾笑幾聲,趕緊運起內力對著江水的方向大喊,「蒼少爺,現在都沒人了。上來吧。」
蒼子夜面無表情的瞪了他許久,身形一閃,從巨浪滔天的江水裡騰空掠起,濕漉漉的走上岸來。
仔細望去,他的腿上竟然綁著十幾丈長的超長高蹺,下面泥水淋淋。
關小開頓時恍然,「我說他怎麼能在那麼大的浪裡站著不被沖走,原來是在江底固定好了的。」
雁非得意的笑,「當然。就算是蒼家的人也是人,不固定好當然會被沖走的嘛。」
朱慕雲吃驚的盯著雁非,「這個主意是你想出來的?」
雁非笑得更加得意,「這麼天才的主意,當然是本人想出來的。」
關小開歎氣道,「只可惜這個天才主意卻沒什麼效果。」
朱慕雲點頭,「還把人都嚇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偏偏不知哪些缺德的趁亂把我的糖葫蘆都搶光了。」
「不僅如此,關兄你還被踩了很多腳。」
「你也挺慘,半天之內賣身了三次。」
「嗯,其實我倒還好了。蒼兄他……」
「是啊。今天就屬姓蒼的最可憐了,白白被浪打了那麼久,還沒賺到錢……」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說到投契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傳來衣袂風聲。扭頭看去,身邊居然已經刀光劍影打成了一團。蒼子夜劍勢凌厲異常,招招不離雁非胸腹要害之處,氣勢驚人,直要把他砍成十七八塊。
關小開立刻跳起來,仔細看了幾招,見雁非雖然躲得狼狽,卻還不至於有什麼大危險,頓時放心了。
扭回頭來,見朱慕雲目不轉睛的正盯著他們打鬥的身影發怔,便大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頭,「朱兄弟,沒事沒事,他們是對頭,這麼多天沒打架已經是奇跡了……」
「好帥啊~~~」
「呃?」
關小開呆了呆,只見朱慕雲定定的望著打鬥的兩個人,臉上升起一片飛紅,喃喃道,「他怎麼能把劍舞得這麼帥……」
關小開差點栽倒,用力托住朱慕雲的頭,把他的臉扳過來。
朱慕雲被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的問,「你、你要幹什麼?」
關小開放大的臉從正面狠狠瞪著他,「拜託!你從哪裡看出來他們像舞劍?有人在舞劍的時候表情這麼咬牙切齒像兩頭窩裡鬥的豬嗎?」
「你說他們象、象、象……」朱慕雲吃驚的盯了他半天,回頭望望蒼子夜的飄逸身影,最後那個字始終說不出來。
憋足了氣正想爭辯兩句的時候,眼見了關小開瞪起眼睛準備應戰的神情,宛然就是每天和雁非鬥嘴時的樣子,朱慕雲忍不住撲哧笑了,「關兄弟你真的很可愛。」
關小開霍然向後退了幾大步,瞪著他道,「我明明比你大一歲,不許你學那頭死雁摸我的頭!」
朱慕雲一愕,頓時想起每次雁非說關小開可愛的時候總是會順便摸摸他的頭,為此被狂毆數次而堅決不改的事來,忍不住又是嫣然一笑。
他長的本來就好看,此刻正穿著淡綠色女裝,笑起來竟如春風般明媚照人,關小開只覺得眼前一亮,呆呆盯著他的臉看個不停。
朱慕雲抿嘴笑了一陣,忽然察覺了關小開的視線,也是呆了呆,白玉般的臉孔上頓時暈了淡淡的緋紅,惱道,「你看什麼!沒見過男人嗎?」
關小開也覺得不好意思,吶吶的收回了視線,抓抓頭道,「雲老弟,沒想到你穿起女裝來,居然比真的大姑娘還好看……」
就在這尷尬的時候,雁非聲響徹雲霄的慘叫聲成功的打斷了兩個閒人的對話,「你們兩個站著幹嘛?快點來救救我啊~~~」
關小開猛然住了嘴,搖頭歎氣道,「明明都是自找的麻煩,每次都要小爺幫著收拾爛攤子~~」
走過去蹲在算命攤子裡東摸摸西找找,翻出個包裹解開了,從裡面抽出一把沒有鞘的破劍來,隨手往後面拋過去,「大雁,接著!」
只是隨隨便便的一拋,力量,方向,時機,卻是拿捏的正好。雁非閃身避開眼前的劍光,倒退躍起,伸手抓住半空中的劍反手疾速揮出。
只聽叮叮碰撞之聲疾速響起不停,兩道人影瞬間交錯,又倏然分開。
雁非左手倒提著那把破劍,劍尖垂地,喘息著笑道,「咱們還要不要再打了?」
蒼子夜瞪了他半日,反手歸劍入鞘,大步走到朱慕雲面前,伸手道,「銀票給我。」
朱慕雲怔了怔,急忙從懷裡掏出張銀票來,紅著臉交到蒼子夜手上,「蒼兄,這裡是五百兩……」蒼子夜看都不看一眼的收了銀票,轉身就走。
關小開在後面大叫道,「喂,你拿了銀票去做什麼?」
蒼子夜聽而不聞,逕自走得遠了。
雁非眨眨眼睛,嗤的笑道,「還用問麼?蒼大少爺有那麼一點點的潔癖,如今渾身被江水打得濕透,當然是拿了銀子去買衣服了……」他輕鬆的聲音猛然頓住,大叫道,「雲老弟,你給他的是五百兩銀子的銀票?」
朱慕雲訝道,「是啊。怎麼了?」
雁非跌足歎道,「完了完了,這五百兩銀子這下可是有去無回了~~」
關小開插嘴道,「買衣服用不了那麼多罷?就算是蘇州錦繡坊的絕品衣服,最貴的也不過二十兩銀子一件。」
雁非苦笑,「你不知道蒼大少爺的脾氣。他的潔癖一上來,每次至少買二十件……」
三人無語。
朱慕雲小聲道,「那個,我們還是回客棧等他罷。說不定蒼公子還能用剩下點……」
雁非和關小開互視一眼,無奈點頭。
三個人,一個身著女裝,一個舉著算命旗子,一個提著糖葫蘆長竿,對著勢如驚雷的錢塘大潮無聲長歎,齊齊轉身,拖著沉重的腳步並排離開這個傷心地。
在客棧等了半個多時辰,蒼子夜終於回來了。
見了他空無一物的雙手,雁非大大鬆了口氣,欣喜萬分的迎上去,「你什麼都沒有買?奇跡啊~~」
話音還沒落,從蒼子夜的背後閃出兩個青衣夥計來,每人手裡捧了個大包袱,費力的道,「大爺的東西都在這裡……」
雁非立刻閉上了嘴。
關小開呆呆的看了那兩堆小山似的包袱很久很久,艱難的問道,「他、他到底買了些什麼?」
店夥計道,「這位大爺在小店訂了三十件長衫,三十件中衣,三十條腰帶~~」
雁非聽得臉色發黑,苦笑道, 「蒼大少爺,您老人家穿得了這麼多件嗎?」
蒼子夜輕哼道,「方纔在街上問過路人,從這裡到金陵,若是趕車的話大約用十天左右。」
「所以?難道說你每天要換三套?」
蒼子夜搖頭,「你,我,關小開,每人每天一件。」
關小開詫異的插口問道,「你怎麼沒算上雲老弟?」
蒼子夜瞥了眼旁邊站著的朱慕雲,卻不說話。雁非笑了笑,接口道,「當然是人家雲兄弟愛乾淨,不像咱們倆邋邋遢遢的被蒼大少爺嫌棄。」
蒼子夜哼了一聲,提起那兩包衣物筆直向房間的方向走去,遙遙拋下一句話,「付帳罷。」
雁非的表情頓時僵硬了幾分,轉頭問旁邊的店夥計,「他的五百兩銀子沒有給你們麼?」
店夥計恭恭敬敬的回稟道,「回這位爺的話,蒼大爺的五百兩定金小店已經收到了。」
「什麼,定金就要五百兩?」 關小開跳起來大叫,「你這是什麼黑店?這三十套衣服到底要多少錢?!」
那店夥計挺直了腰板,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自豪,「小店是錦繡坊在浙江的首家分店,每件衣物都用了省內最頂尖的衣料手工。三十件衣物中原統一價:共一千二百兩整。」
關小開聽得頭髮都豎起來了,滿臉的欲哭無淚,「大雁,這下怎麼辦?」
雁非面無表情的從懷裡掏出大把或零或整的紙票碎銀,當著店夥計點清了七百兩交過去,把人打發走了。
見他們走得遠了,關小開鬆了口氣,仰天大歎道,「大雁,我本來以為你是天下第一會花錢的,原來我錯了……」
說了幾句話,始終沒有人搭腔。他搖搖頭,瞭解而同情的望去—-
雁非保持著把錢交出去的姿勢,無比孤寂而淒涼的站在門口,一雙眼睛仍然死死盯著拿走了銀票的店夥計的背影……
望著站得像個門神似的雁非,朱慕雲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怯怯的道,「雁兄,他們已經走遠了。」
雁非依然滿臉茫然若失的神情,喃喃道,「一千二百兩。花了一千二百兩銀子,我們只拿到三十套破衣服。」
「是三十套極品衣物。」蒼子夜不知什麼時候已走了回來,施施然糾正道。
關小開瞪了他一眼,道,「大雁,別發呆了。數數看我們還剩多少錢?」
雁非背對著所有人在懷裡摸索了一陣,沉默的伸出四根手指。
關小開猜測,「還有四百兩?」雁非搖頭。
「四十兩?」還是搖頭。
關小開的腦海裡隱隱閃過不好的預感,艱難的道,「難道……我們……」雁非滿臉悲慼,緩慢的攤開手掌——
四枚大錢閃耀著光澤,整整齊齊的一字排開。
關小開盯著那四個銅板發呆,「我們今天辛辛苦苦了一整天,最後只能每個人分到一個銅板……」
朱慕雲的眼眶又發紅了,「為了籌錢,人家今天還當街賣了三次……」如水秋眸幽幽的望著蒼子夜,卻始終不見他的視線顧及到自己身上。
癡癡望了許久,眼神由期待變得幽怨,朱慕雲忽然跺腳衝出門去,依稀能看見他邊跑邊抬起手背拭淚。
「哎,雲老弟!雲老弟你去哪裡? 」
關小開狠狠瞪了一眼蒼子夜,尾隨著衝了出去,「雲老弟別傷心了,今天我可比你更慘……你別哭啊,大不了我們再賺回來~~」
雁非搖搖頭,歎氣道,「賺錢難,難賺錢啊~」 哀歎著就往門外走去,蒼子夜驀的伸手攔住了他,「等等。」
「蒼少爺,你還有何貴幹啊?」雁非懶懶打了個呵欠,歎道,「就算為了讓他對你死心,你這樣拖大家一起喝西北風,也未免太狠了罷?」
「不要打岔,你應該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件事情。」蒼子夜走近一步,正色道,「昨天晚上你說的話可是當真?」
雁非又打了個呵欠,「我雁非說的話當然是真的。既然答應了幫我賺錢,那麼你欠我的一件事就算是辦了。」
一邊說著,他從懷裡掏出個玉珮大小的令牌丟過去,「吶,還你。」
烏黑色的玄鐵令牌在手心中閃爍著黝深的光澤。雕工精美的令牌正中,一隻雄鷹傲然立於沙礫之地,直欲展翅騰空。
蒼鷹堡的飛鷹令,全天下只有三塊。每送出一塊令牌,就代表了蒼鷹堡的一份虧欠,一個承諾。
望著手裡的令牌良久,蒼子夜抬起頭,深深凝視著雁非,「你知不知道,這塊令牌是多少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只要有這個令牌,無論你想做什麼,想要什麼,蒼鷹堡都會竭盡全力助你,為什麼你要如此輕易的浪費掉它?」
雁非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哪裡浪費了?讓蒼家少主幫我賺錢,這才是最有用處的事……」眼前人影一閃,蒼子夜已經欺身近前,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離他只有一步的距離冷冷盯著他。
雁非怔了怔,往後退了幾步拉開點距離,笑道,「喂,你幹什麼?」
蒼子夜定定看了他一陣,臉上卻浮起嘲諷的神色來,「賺錢是最有用處的事?你最不在乎的不就是銀子麼?」
雁非沉默了。
「身負重傷的時候都不肯開口求我,如今隨便尋個借口就想把飛鷹令丟回給我麼?」
「……」還是沉默。
靜默的對峙了很久,蒼子夜的臉上閃過焦躁不耐的神色,伸手把雁非的手拉過去,不由分說的將令牌又硬塞進他的手裡,「這樣輕易的收回方式,我不接受。」深吸一口氣,走了出去。
雁非盯著手裡那塊烏黑的飛鷹令怔了好一陣,低下頭苦笑,「收回去之後,彼此都省事省心,豈不是更好?這是什麼世道……」
抬眼向窗外看去,只見日頭西斜,遠處已經升起了繚繚炊煙。「原來已經這麼晚了,只可惜下頓飯又沒著落……」剛想到這裡,頓時覺得飢腸轆轆起來。
窗外飄來一陣誘人香氣,雁非不自覺的聳了聳鼻子,立時驚喜的歡呼起來,「粉蒸肉耶!」
剛衝出門外兩三步,他的身形突然頓住,低頭再看看手裡的四文大錢,驚喜的神情變成了滿臉無奈。
夕陽的金色光線照在客房外面的小院子裡。年輕的身影在門外的小院子裡久久徘徊,嘴裡猶自不停念著令他苦惱的問題,「吃,還是不吃?」
來回轉悠了幾圈之後,他猛然停住了腳步,「小開是世家子弟,不吃白食,我就沒關係了罷……唔,大不了給廚房打點短工,洗洗碗什麼的……」
誘人的肉香源源不絕的從不知什麼地方飄過來,鑽入鼻尖。雁非用力嗅了嗅,臉上露出陶醉的神色,順著香氣飄來的方向摸去。
正是晚飯時辰,廚房的灶火正盛。陣陣肉香不時的從架在土灶上的鐵鍋裡飄散出去,狹窄的廚房裡四處飄蕩著撲鼻香味,引得窗外飢腸轆轆的某人饞涎欲滴。
廚子似乎出去拿東西了。眼見四下無人,雁非神色一喜,立刻翻身進去,輕手輕腳的打開鍋蓋。
「哈哈哈哈~~果然沒有錯!」
鍋裡的水正沸騰。精緻的蒸籠底部鋪著墨綠色的荷葉,荷葉上面整整齊齊鋪放著幾十塊二指寬,半指厚薄的肉塊,已經蒸到爛熟,塊塊顏色跟水晶似的,襯著荷葉底色,越發的令人食指大動。
雁非盯著那粉蒸肉看了一陣,眼睛裡不由放出光來。他忍不住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的拿起雙筷子,看準最大最肥的那一塊夾去—
「你在幹什麼?!」
雁非被門口傳來的聲音嚇的手一抖,剛夾起來的肉頓時又掉回鍋裡。暗自哀歎了幾聲時運不濟,扭頭望去,果然見關小開正氣虎虎的瞪著他。
「那個……呵呵……」 雁非乾笑幾聲,「我們不是沒有事做麼?我就隨便遛噠遛噠,不知怎麼的就遛噠到這兒來了……」
關小開盯著雁非和他面前的那口掀開了蓋子的鐵鍋,只是不住的冷笑。
雁非見勢不好,趕緊轉移話題,「小開,你倒是怎麼過來了?」
「我~~」 關小開窘了一下,氣勢頓時就剛才沒那麼盛了,「我、我也是隨便走走,就走到這兒來了。」
雁非上下看看他發窘的神色,忽然有些恍然,「原來如此……」他賊賊的笑了一陣,拖長了音調不緊不慢的感歎道,「粉蒸肉果然好香的味道啊~~」
剛提起肉,一陣咕嚕咕嚕的奇怪聲音立刻響了起來。關小開的臉色頓時漲紅了,「我不是要吃白食!我只是聞到香味,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麼遠了……」
「哎,別繞彎子說話,餓了就直說嘛。這裡什麼吃不到?」 雁非十分大方的把手裡的筷子塞給他,「吶,用這個。」
關小開啪的拍開誘惑之源,氣鼓鼓的瞪他,「有點節操好不好!君子不吃嗟來之食,更何況是偷人家的東西吃?!」
雁非摸摸鼻子,「可是我不是君子~~」 後面的話被關小開瞪得硬生生縮回去了。「好好,不吃就不吃。我看看總行罷?」
沉默。轉頭。
四隻眼睛盯著蒸屜上擺放得整整齊齊水晶似的粉蒸肉塊,齊齊嚥了嚥口水。
「真的好香啊……」
「就是,啃了那麼多天饅頭,好久沒吃肉了……」
「那個,我說小開啊,那麼多塊肉放在這裡,只吃一塊應該沒有關係對不對?」
「這~~」
「哎,別急著搖頭,先聽我說。我們的四個銅板應該能買一塊吧?」
關小開緊緊盯著鍋裡,眼睛也立刻放出光來。
「對啊!大雁,我們的銅板買一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雁非沉思,「不,也許是兩塊……」
關小開吞著口水,悄聲道,「我們是用銅板買肉吃的,不算偷。」
雁非忙不迭的點頭,「沒錯沒錯。」
「一個人只吃一塊。」
「嗯嗯。」
雁非和關小開對視一眼,沉默片刻——兩隻狼爪齊齊的向鍋裡抓去。
「真是人間罕有的美味啊~~~」 滿足的聲音。
「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幸福的語氣。
「再來一塊吧?也許店家會賣兩塊送一塊也說不定……」
「那,我們挑最小的那一塊就好……」
「……」
「……」
「你們在幹什麼?!」
門口傳來的大嗓門嚇得關小開渾身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本能的回答,「我們沒有——」辯解的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裡。
就在眼前,本來放了滿滿一蒸屜的粉蒸肉已經被吃得只剩下零星幾塊,淒慘的躺在空蕩蕩的蒸屜上。
三個高壯的廚子堵在門口挽袖子,還有個特別白胖的,一個人就把窗戶口堵得嚴嚴實實。為首的似乎是那個堵著窗戶的胖子,晃著缽大的拳頭冷笑,「好小子,敢跑到廚房裡白吃白喝?!哼哼,物證就在面前,你們還想狡辯?」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偏偏可憐的關家大少就是被駁得啞口無言,只能聽話的閉上嘴。
胖子指著他們的鼻尖,「你們兩個臭小子聽著,吃了我們客棧的一鍋粉蒸肉,價值二兩銀子。今天你們如果付不足銀子,就等著送交官府吧!」
「二、二兩銀子??」
關小開慘叫一聲,無力的垂下腦袋,盯著手裡的四文大錢發呆。
如果要走其實是非常容易。那四個廚子只是普通百姓,雖然說長得身強力壯,卻還攔不住他關小開的一根小手指頭。
只可惜關小開有他身為關家大少的尊嚴在。他不能走。所以現在……腦袋幾乎想破了,還是找不到能立刻湊到二兩銀子的辦法。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百般無奈之下,關小開突然想到了旁邊那個人的外號。對啊!他不是久經江湖嘛,他不是經驗豐富嘛,一定有好對策!
想到這裡,關小開立刻求助的轉過頭去,「大雁——」
雁非是在旁邊沒錯。那麼多人乾瞪眼看著,他居然還在滿足的吮著手指,喃喃自語的道,「幸好剛才吃得快……」
關家大少頓時滿臉黑線。
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狼狽過。
也不知道回味了多久,雁非終於回味完了這頓美味的時候,一抬頭,房間所有人—無論是堵在外面的廚師們還是身邊的關小開—都用盯著怪物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乾笑幾聲,「你們這是?」
廚師們異口同聲,「二兩銀子!」
關小開聳聳肩,攤開手掌,無辜的望著雁非。於是廚師們的目光齊齊向雁非身上集中過去。
雁非歎了口氣,摸著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一陣,抬起頭道,「現錢我們是肯定沒有的……」
幾個字剛說出口,見那幾個廚子已經冷笑著摩拳擦掌的圍上來,雁非趕緊大叫道,「停住!各位兄弟叔伯們,有話好好說啊~~雖然沒有現錢,但是我們保證明天之前能拿出銀子還你們!」
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懷裡掏出塊黑黝黝的令牌來,在廚子面前晃了晃,滿臉嚴肅的道,「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我把這個古董壓在你們這裡。」
幾個廚子停住了手,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塊鐵牌很久,目光中滿是懷疑,「這玩意兒真的是古董??」
關小開盯著那塊鐵牌已經看了幾眼,突然跳起來大叫,「這、這難道就是全天下只有三塊的蒼家堡飛鷹令???」
雁非笑瞇瞇的點點頭。
「你瘋了!你怎麼能把這種東西隨隨便便的押出去給別人~~」
雁非歎氣,「沒辦法,誰讓我們缺錢啊……」
幾個廚子互望了一眼,胖子急忙伸手把飛鷹令搶過去,「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明天之前如果交不出二兩銀子,這什麼令的古董,我們可是拿走了。」
「沒問題沒問題。」 雁非一把拖住準備反搶回來的關小開,趕緊溜出門去。
一路之上,抗議的聲音綿綿不絕。
「大雁,放開我~~~我要去拿回來~~~」
關小開滿臉不甘之色,「就算你和姓蒼的是死對頭,也不必把飛鷹令賤賣二兩銀子啊!」雁非嗤了一聲,「誰說要賣給他們了?明天我就拿回來。」
關小開想了想,頓時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垂下肩膀,嘴裡嘟囔著,「憑什麼拿回來?我們現在只有四個銅板……」
雁非攬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放心,今天一定能弄到銀子。不過要等天黑了才好行動嘛。」
「一定能弄到」 ?
「天黑才好行動「?
關小開愣了愣,突然跳起來大叫,「大雁,你要是敢去外面做偷雞摸狗的事情,我就和你絕交!」
雁非趕緊摀住他的嘴。看看左右無人,他鬆了口氣,低聲埋怨,「輕點!我什麼時候說要去外面偷東西去了?」
關小開瞪著他,「那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雁非詭異的笑起來,附在關小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這……」 關小開眨眨眼睛,突然一巴掌拍過去,「你這頭豬!這麼好的主意為什麼不早說?!」
雁非被拍得差點背過氣去,揉著胸口哼哼著抗議,「說了這麼好的主意,為什麼我只換來一個巴掌和一句豬……」
話沒說完就被關小開拉走準備行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