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言,這是我送你的禮物。」無視於周圍的竊竊私語,我拉住他的手,把一盒包裝精美的瑞士巧克力塞進他的手裡。
迎面而來的是昭言難以置信的眼神。「小御,你這是什麼意思?」看來他果然是吃驚不小,居然忘了向來堅持的公私分明,連我們私下的稱呼都擺進公司裡來。
是挑明的時候了。
我深吸一口氣,微笑。「情人節是告白的好日子。昭言,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已等了你兩年。」
方昭言,方恆集團總裁的大公子,於公是我何御的上司,於私是大學的同學,學生時代最好的朋友。
也是我暗戀已久的對象。
現代社會號稱開放進步,然而對待同性之間感情的包容力,卻遠遠沒有其標榜的那麼寬容豁達。這幾年以來,昭言身邊女伴更換如跑馬燈,我自己也換了四五任女友,然而我們始終是走得最近的朋友。這樣的情形,本來很好,很安全。
然而,情勢再也無法維持下去了。
昨天無意中從接待處的八卦麗麗那裡得到一個確鑿消息,昭言就要訂婚了。聯姻對象是程氏的千金,他以前曾帶給我看過,很嬌小溫柔的女孩子。當真是金童玉女,門當戶對。
如果這樣悄無聲息的退出,做他婚禮上的男儐相,做他一輩子的好朋友,本來很好。只不過,守候已久的感情如此慘澹收場,我不甘心。
幾年以來的相處點滴,多少的歡笑記憶,如今一朝之內放於天平的一端,只求一顆真心平衡。
昭言在看著我。初始隱藏不住的吃驚和迷惑漸漸從神色間退去,恢復了身為總經理的冷靜神情。望著手裡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禮盒,他在考慮怎樣應答。
我站在他的對面,帶著笑容。
昭言走過來了。走得並不快,步履姿勢卻很優雅。他這樣的青年俊彥,只要在人群前的時候,本來就不會做出什麼失去風度的舉動。
我看著他的腳步。三步,兩步,一步,停住。他站在我的面前,微笑了。
「小御,這麼多年來,這是我最想收到的一份情人節禮物。」
我呆呆的望著他和煦如暖陽的笑容。
告白之後的結局想過千萬種,那唯一幸福的可能性,我卻是始終不敢奢望。莫非……我這輩子向來奇缺的運氣全都挪用到感情場上了嗎?
昭言伸臂抱住了我,帶著微笑,向周圍圍觀的公司職員宣佈,「小御,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愛的人。」
人群中爆發了陣陣歡呼,恭喜之聲不絕於耳。
望著周圍簇擁的笑臉,手裡牽著昭言的手,接受著大家的祝福,我的心聲福得快要融化了。
從沒有期待過這麼好的結局,這簡直是做夢才能遇到的大團圓——
咦,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什麼?為什麼昭言的父親,方恆集團的總裁也會親自駕臨這員工餐廳,還混在那麼多人裡面恭喜道賀?他不是嫌我高攀了他兒子為友,向來對我不假辭色的嗎?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突然一陣心慌。難道我真的是在做夢?
「叮ˍ」
剌耳的鬧鐘聲響徹整個房間。我反射性的按掉了開關。
費力的睜開眼睛,頭頂是被水漬浸黃的天花板,身不是硬梆梆的木板床。鬧鐘安靜的待在床頭,指標正正指向八點。
……原來我果然在做夢。
回憶起那個荒誕不經的美夢,我哭笑不得。
說它荒誕不經,其實也是誇大了。至少夢的前面一半完全是當日白天的情景再現。只可惜方大公子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過來之後不是抱住我,而是狠狠一拳揍在我的臉上。記得他對我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方昭言後悔認識你。」
沒想到入了夢境,真實影像居然被扭曲成這樣。如果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麼人的潛意識也當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我從凹陷得能摸到鋼絲的床墊上爬起來,拉開厚重的窗簾。明媚的光線立刻湧進來,照亮了陰暗的房間。
真是個好天氣。
隔著一道圍牆,外面就是街道。今天是週一,不時可以看見幾個小學生背著書包打鬧著上學去。望著那些小小的嬉鬧著的身影,又抬起頭來看著明朗顏色的天空,心情突然好些了。
被方恆除名了怎麼樣?銀行帳戶被莫名其妙的凍結調查了又怎麼樣?被整個金融投資界封殺了又怎麼樣?我何御還不是頂著同一片湛藍的天空活得好好的?
現代司法制度下,所謂懲戒終究有個限度。大戶豪門的報復也不過如此,老套得很。
雖然我根本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
接近九點的時候,大街上熙來攘往,眾多的上班族提著公事包行色匆匆。我靠在窗前看了好久,轉身拿起床頭每日擾我清夢的鬧鐘丟下樓去,心滿意足。
打扮整齊,用身上僅剩的最後一點錢付了這幾日的房租,在旅店老闆娘不捨的目光中提著休閒外套瀟灑離去。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唉,只是現在肚子好餓。
街上人流洶湧,往來腳步匆忙,獨我步調悠悠。
倒不是我心境悠閒,是餓得走不動。
說來慚愧,年方二十出頭、最年輕力壯的時候,只少吃了一頓飯就餓到前胸貼後背,路過糕餅店的時候恨不得衝進去打劫。
剛才街角風起,半空中飄飄蕩蕩飛過來幾張報紙,我順手接了,展開一看,二月十五日,竟然是今天剛剛出爐的新鮮貨。看來我的運氣還沒有背到太平洋去。
隨便翻翻,八卦新聞的頭條居然不是意想中的「情人節紼聞驚異再起,方恆大公子被同性好友告白」云云。不僅頭條不是,翻遍了全版,連中縫的小小方格裡都沒有提到半個字。
愣了半天,突然恍然。想必是方恆財大勢大,把事件硬生生壓了下去。
自始至終,整件事猶如風過水無痕,靜悄悄再無半點漣漪。
只可憐一個大好青年被掃地出門,大街上平白多了見到鋼筋都想吞的餓鬼一隻。
預期落空,心裡也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失望,說不清楚什麼感覺。
我盯著八卦頭版發呆。
「與FANS共度浪漫情人節,季天王所到之處狂潮飆起,十餘歌迷激動至昏厭。」
新聞所配的照片上,當今歌壇聲名最盛的天王巨星季風手拿麥克風站在舞台中央,正對著鏡頭露出千萬伏特電波的迷人微笑。台下一片人頭鑽動,螢光棒四處亂舞,巨星魅力果然無可抵擋。
明星,明星。
只要小有名氣,就不愁吃穿的行業。在香港這個追星風氣異常狂熱的地方,一旦成名,就算某天被公司封殺,只要有fans記得這張臉,再怎麼不濟也不至於淪落街頭。
更不用提季風這種紅到發紫的巨星,他上一張專輯的報酬就夠我這種升斗小民奮鬥三世。
唉,算了。畢竟季風也是我的偶像,他每次專輯的白金銷量中也少不了我貢獻的一份。
摀住叫囂的肚皮,我在街上漫無邊際的亂走,只希望能撞見一兩個招收短工的地方,也好解決我的燃眉之急。
從上午轉到下午,從最繁華的大街轉到小巷——沒有,還是沒有。
尋尋覓覓中,一個白天,就這麼徒勞無功的過去了。
夜幕降臨了。
五彩的霓虹光線照亮了天空,五光十色的燈影下人影幢幢,這個世界變得光怪陸離,憑添風情萬種。
都市的夜景,總是比白天看起來迷人得多。
我坐在街道的小公園裡,背靠著扶手長椅,望著遠處大街上一群群的男女簇擁著進出於各種PUB、咖啡屋,提著各式包裝袋從商場門口滿足的離開。
昨天晚上還在PUB裡一起笑鬧的朋友們,今天不約而同的不接電話,關掉手機,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畢竟要在這個世界上打拼,誰都不容易。
只是……目光久久的駐留在燈光閃耀的地方,心卻從來沒有如此寒冷過。
到了夜裡兩三點鐘的時候,大街上的人漸漸稀少了。商場的明亮燈光也熄滅了,只剩下巨大的探照燈投下的各色光暈,在黑夜中勾勒出建築群的輪廓。
很冷,凍得睡不著。我站起來,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沿途的玻璃櫥窗映出我的影子。
瘦削的身材,修長的腿形,再配上這張稱得上相當不錯的臉,走在大街上的回頭率從來不低。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自傲的幾點之一了。
至於值得驕傲的其他地方本來也不少,比如說學生時代傲人的成績履歷,再比如說進公司一年就取得的長紅業績。
只不過其他這些原來讓我很驕傲很自豪的東西,現在看起來,全都是狗屁。
我對自己的影子笑了笑,然後視線突然被櫥窗旁的大幅廣告海報吸引了過去。
黑色風衣的男子悠閒側靠在欄杆上,琥珀色的眼睛凝望著遠處,風吹起的淺褐色頭髮隨意的飄揚著,不經意的顯露出自然而然的男子魅力。
「自然本質。」這就是季風最新代言的Versace服飾廣告的系列主題之一,也是這個系列裡公認拍得最好的一張。
近距離的望著那張真人大小的海報,高解晰度的鏡頭完全再現了拍攝的瞬間,季風的神情間,眼睛裡,滿足屬於明星的揮灑光芒。
就在剎那問,心裡突然抽動了一下。
明知道不可能,卻仍然忍不住的幻想著,如果在鏡頭前展露自信微笑的是我……
身體無意識的貼過去,頭靠在櫥窗上,手指撫摸著平面紙張上的人影。
同樣是男人,同樣是二十多歲的年紀,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的人會如此的天差地別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閃過,耳邊傳來喀喳一聲,我的動作被人瞬間定格。
是誰這麼無聊,半夜三更跑到大街上偷拍良家少男?
連日來累計的怨氣突然爆發出來,我迅雷不及掩耳的轉過身去,憤怒的目光在一秒之內鎖定肇事者——或許只用了千分之一秒,因為肇事者實在非常醒目。
帶著墨鏡的年輕男人長腿倚在敞篷跑車的車門前,對著手裡的數位相機端詳了很久之後,抬起頭來,居然對我微笑,「Boy,很棒的P0se。」
我差點暈厥過去。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過了被人稱作Boy的年紀了。
我沈著臉走過去,「把照片刪了。」
路燈映亮彼此面孔的時候,男人輕輕吹了聲口哨。雖然墨鏡遮住了後面的眼睛,但那道目光似乎可以穿透一切有機物質,直達我的臉部表皮。
直覺告訴我,這個男人動機不純。
我的眼睛裡寫得滿滿都是警惕二字,男人的神情似乎有些詫異,「你不認識我?」
我老實不客氣的反問,「我為什麼要認識你?」
男人盯著我看了半天,然後笑起來。說實話,他笑起來的時候聲音很具磁性,相當的好聽。
:「這樣吧。」他隨手將遮住大半面孔的墨鏡摘下,迎風晃了晃略長的頭髮,微笑的向我的方向注視過來,「現在呢?」
「……」我眨眨眼睛,看看跟前那張俊挺的面孔,又忍不住回頭看那張海報。
淺褐色的頭髮,微微上揚的嘴角,和海報中完全相同的外形輪廓……
「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人比我長得更像他。」男人向我的方向伸出手,琥珀色的眼睛中滿是促狹的微笑,「季風。如假包換。」
上帝。我的偶像。
我有點僵硬的握住他的手。「何御。」
季風對著照片又看了幾眼,然後上下仔細的打量了我一番,最後很滿意的點點頭。被報紙評論為電壓過萬伏特的迷人笑容就在我面前綻開,他輕鬆的問,「Boy,想不想進演藝圈?」
「……」偶像光圈的無形壓迫之下,我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小腦已經指揮身體服從偶像的要求,自動點頭。
「很好。」季風滿意的笑了,「那我們現在就走吧,我會跟你談詳細情況。」
坐進他的法拉利跑車的時候,我還在發呆。
上帝,這一定是夢,比昨晚那個更加荒誕的夢。
× × ×
拉風的跑車在寬敞的大街上呼嘯而過,我頂著一頭被風吹成鳥窩般的亂髮,坐在副駕駛的位上,和季天王的對話宛如問卷調查。
「你在做什麼工作?」
「我沒有工作。」
「還在唸書?」
「不是,是失業了。」
「OK,這樣你正好有時間了。你住在哪一個地區?我送你過去,找家附近的咖啡店進去詳談。」
「呃,我沒有地方住。」
車子猛然煞住。我猝不及防,差點撞上前面的擋風玻璃。
季風偏過頭來,不難猜出墨鏡背後的那雙眼睛肯定在上下打量著我。「沒有工作,沒有住處,半夜還在大街上遊蕩,難道我撿到了一個外星人?」
我歎口氣,「我又沒求你撿我。」如果有選擇,誰願意淪落到這種地步?
他又看了我幾眼,聳聳肩,「好吧。」
重新發動引擎,掉了個方向,重重一踩油門。跑車立刻以恐怖的速度狂飄出去。
兩邊的建築樹木飛似的倒退,平均半分鐘超一輛車,我被迎面撲來的風刮得幾乎窒息,眼前金星亂閃。
餓了一整天的人,實在經不起這樣的精神肉體雙重虐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剌耳的煞車聲響起,跑車沒有任何預兆的猛然停下來。
我向前重重一倒,過了好久才掙扎著爬起來。
如果季風的目的不是為了顯露法拉利的性能卓越,那麼只能說,深夜以每小時一百八十公里的速度在大街上紉車,他開車的方式實在太過恐怖。 。
勉強壓住反胃的咽心感覺,我有點腳軟的下車。
這裡是本城著名的富豪住宅區,風格各異的高級公寓和別墅群零星散佈在大片草坪間,銀白的燈柱在夜色中泛起柔和光線,照亮了前方一座別墅的大門。
我望了半天,回頭問,「季……季風,這是哪裡?」當面直呼他的名字,感覺真是奇怪。
季風直接把跑車停在門外,拿著鑰匙走過來,「我家。」
「啊?」愣了兩秒,我大叫,「你怎麼把我帶回你家了?」
「帶你來這裡不好嗎?反正你又沒處可去。」
他說得理所當然,我聽得喪氣不已。
好吧,能和季天王住在一起,這可是那些十七八歲的高中小女生們做夢也夢不來的事情。這樣的好事我為什麼要拒絕?
季風的頎長背影就在前面幾步的地方,周圍的光線很暗,很像他第三張專輯的封面造型。
心臟突然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我摸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臉,又望望自己剛才和季風握的手——自從碰到他以後就陷入呆滯的反射神經,好像終於重新啟動了。
「愣在那裡幹什麼?進來吧。」季風當先走進大門,隨手打開了大廳的燈。
眼前猛的一亮。
幾百坪的挑高式別墅,設計卻相當簡潔,深深淺淺的米色系構成房間的主色調,看起來相當舒服。
設計人顯然很會搭配顏色。
放在大廳中央的那個米白與咖啡色相間的布制沙發相當漂亮,我一眼就很中意。
今天在街上走了一天累得不輕,看到沙發頓時更覺得手軟腳軟,於是我筆直的衝著沙發而去,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順便把那幾個咖啡色的布制靠墊全部抱在懷裡。
很舒服的手感,有錢就是能享受。
一抬眼,季風就靠在樓梯扶手上,盯著這邊的方向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有些訕訕,不好意思的把手裡的靠墊放下來一個,「你也坐。」
季風笑起來,真的走過來坐在我旁邊,漆黑眼睛閃耀著感興趣的光芒,「很少有人像你這樣,不拘束。」
我嘿嘿的笑。
想當年大學裡認識昭言的時候,方家大公子的名號不知嚇跑了多少平民百姓,除了那些名門公子,也只有我這種大大刺刺的人做他的死黨。
想到昭言,笑容突然有些發澀,我岔開話題。「請問,剛才拍我的照片究竟是為了……」
這一句話倒提醒他了。
季風起身把數字相機拿過來,調出那張照片給我看。
「是這樣。我最近在拍一支MV,可是對目前的進展很不滿意,而你剛才的Pose給我很多靈感啟迪。」
我的眼前一片迷茫,「所以?」
季風隨意的往後靠在沙發上,側望著我,「我想請你做Mv的主角。」
我愣了兩秒鐘,猛的坐起來大叫,「我是男的!」
他扯了扯唇角,「廢話。」
我放低了語氣,換了種比較合適的方式表達,「我不是女人,怎麼做你的MV裡面的女主角?」
「誰說MV裡要的是女主角了?」
季風嗤的笑出聲來,「下張專輯的主打歌曲是關於同性愛情題材的一首歌,所以我在尋找一個合適的男主角。要求能拍出唯美、癡情、憂鬱的氣氛來。」
唯美?癡情?憂鬱?
我有些發呆的看自己。這些聽起來就多愁善感的詞和我有什麼關係?記得國中高中時的那幾個死黨都說過我的神經粗過恐龍
我想這個時候的表情肯定很怪異,季風突然大笑起來,然後伸手過來親暱的摸摸我的頭髮,「小御你很可愛啊。」
我差點被口水嗆死。
本來想說點什麼表示我的強烈不滿,可是不知怎麼,這麼近距離的望著他的臉,臉上突然莫名其妙燙得厲害。
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男人……
就這麼遲疑了一下,反駁他的話好像就說不出口了。季風一定不知道,他隨手挑中的MV男主角是不折不扣的GAY……
我小心翼翼的提出最後一個問題,「我沒有表演經驗。」
他收起笑容。談到工作的時候,他的臉上首次露出專注的神色,「大家最初都沒有經驗。只要用心,無論做什麼都可以做好。藝人也是一樣,只不過有時候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而已。」
說到這裡,他拍拍我,「明天我的經紀人會來,到時候再和你詳談。」
我點頭表示明白。
吃飯洗澡完畢,被帶到客房休息。躺在陌生房間的大床上,我仔細的回顧今天的歷程。
早晨在大街上遊蕩,晚上碰到了偶像,然後就被莫名其妙的選、中拍Mv,還是和季風演對手戲。
我忍不住悄悄掐了自己一下。好痛!
好吧,我更正。這不是夢。
這是比夢更荒誕的現實。
× × ×
整日東奔西走,很快就倦極而眠。
正睡到迷迷糊糊時,朦朧中好像聽到什麼聲音響得剌耳。
不耐煩的翻了個身,用被子把耳朵捂起來,那聲音卻還是不屈不撓的響個不停。
不知道是第十幾遍的時候,終於受不丁蹦把被子掀開一條縫,閉著眼睛就伸手去掐鬧鐘的開關——
摸了個空。
我猛地睜開眼。
望著陌生的寬敞房問,昨天發生的種種事情突然湧上腦海。
對啊,我現在是在季風的家裡。
混沌的感官漸漸集中起來,意識到眼前情況的時候,我立刻跳起來,衝到樓下去開門。
隔著一道鐵門,有個長髮的年輕男人正站在大門外面,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的手指剛剛第二十次按響門鈴。
看他身上穿著的寬大襯衫和沙灘鞋,真讓人懷疑這裡是二月的香港還是烈日下的夏威夷。不過他頭上那撮染成淺藍色的頭髮,比他的衣著還要吸引目光。
遠遠的就看見那個年輕男人用力揮手向這裡打招呼,「阿風,今天真是勤勞啊,沒等我按鈴按到手酸就肯起來開門了——呃,你好……」
難得他終於看清楚我了。
才走幾步路的時間,就被他迭聲的催著開門,聽得人冒火。不要指望睡眠不是的人會有什麼好涵養,我揉著發青的眼眶,沒好氣的說,「這位先生,你很吵哎。」
他一愣,問道,「你也是早晨低血壓?」
我也是一愣,「誰低血壓了?」
他的手往我身後面指指,「他。」
季風不知什麼時候從房間裡出來了,正站在那裡。
亂糟糟的頭髮垂在額前,臉上殘留著枕頭的睡痕,再配上寬大的睡衣……呃,發黑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很不善——
「阿晴,下次再在九點之前吵我,我就在門鈴上通五百伏特電壓。」
外面的年輕男人大叫,「不會吧?我為了你一個電話就連夜從新加坡趕回來,結果就得到這種待遇?」
季風沒什麼表情的按開關打開外面的鐵門,給我們兩人互相介紹,「我身邊這個是何御,外面那個臉皮比城牆還厚的是丁嘉晴,我的經紀人。」簡單的說完,轉身就進去浴室。
「小御,你好啊。」被季風訓了一頓,丁嘉晴半點慚愧神色也沒有,笑瞎嘻的走進來,不由分說拉著我就往客廳裡走。
我還望著季風身影消失的地方發呆,被丁嘉晴拉著走了幾步之後才反應過來,試探的問他,「那個……季風他今天看起來有點不對勁……」
「看起來和媒體上的形象很不一樣是不是?」丁嘉晴大笑起來,「這才是他的真面目!明星或多或少都有點雙重性格,公眾面前的形象和平時絕對不一樣,日子久了你會習慣的。」
說到這裡,他眨眨眼睛,狡點的笑,」相信我,這傢伙早上尤其比平時可愛得多,不然我幹嘛那麼早跑來敲他家的門。」
原來如此……我拿起丁嘉晴帶來的牛奶喝了一口,掩飾臉上憋不住的笑意。
「等他在浴室裡打理好自己再出來的時候,絕對就不是這樣子了。」丁嘉晴似乎很遺憾的歎了口氣,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問我,「對了,小御,你什麼時候開始和阿風同居的?」
「咳咳……」我立刻被嘴裡的牛奶嗆到,咳的昏天黑地。「什麼同居……咳咳……」
「咦,都住在一起了,你還不是他的情人嗎?」
「你就少說幾句吧。」嘩啦一聲,浴室的門被拉開了。季風擦著頭髮上的滴水走出來,隨口打斷他,「小御,別聽他胡扯。阿晴在國外待太久了,感情方面隨便得像少根筋,你不要在意。」
視線一轉,注視著丁嘉晴,「阿晴,小御是我昨晚在街上發掘的新人,我要他擔任《醉夢》的MV男主角。」
丁嘉晴驚喜大叫,「太好了!你終於找到合適的人選了?你拒演對手戲這幾天,導演都快抓狂了,每天cau我十幾次!」他抓抓頭上藍色的頭髮,上下看了我幾眼,大力搖頭,「不行,小御,你這個樣子怎麼拍MV?」
我看看自己,「這個樣子怎麼了?」
丁嘉晴幾步跳過來,「頭髮太平整沒有型,顏色要染一下,晤,眉型很好,不用修了,衣服要多買幾套……」他拍拍手,「阿風,今天把小御交給我,明天我們就繼續工作,一定要把這幾天的進度趕上。」
不等回答,他一陣風似的捲出門,順便把我也拖走塞進他的車裡。
這一整天過得像是受刑,先是被帶到價錢貴得令人咋舌的高級髮廊裡,動也不動的度過了整個難熬的上午,然後就是無休無止的逛街試衣服。天,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女人喜歡逛街,服飾店櫛比鱗次的商業街才逛到一半我腳就軟了。
最後,面對著鏡子前出現的煥然一新的形象,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臉上兩個發青的熊貓眼圈什麼時候才能去掉啊……
看來丁嘉晴對他親自指導折騰出來的這個造型相當滿意,居然在晚上十二點的時候還興奮的駕車拖我去維多利亞海灣拍合影。真是個活力十足的經紀人……
合影最後還是沒有拆成,因為我在車上睡著了,據說嘉晴用足了十八般武器,最後連閃光燈的強烈光線都沒能弄醒我。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我躺在客房的大床上,也不知道是誰怎麼把我弄上二樓的。
坐在趕往片場的轎車上,當我隨口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嘉晴不知為什麼卻笑得很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