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飛煙未滅 第一章
    沒有愛情?

    她抬頭仰望。無論多遠,那片罩在她頭頂的天,依舊是灰色的。似乎什麼都看不見。像所有沉淪著的人一樣,什麼都看不見。

    銀灰色流線型跑車奔馳在寬闊的柏油路上,它速度不緊不慢地奔跑著,一如駕駛它的那名男子現有的神態。

    濕漉漉的四月風吹著駕駛座裡那名俊美男人層次分明的頭髮,一縷較長的發尾隨風揚起。他神情淡然,嘴角微微揚起,而眼中的光亮卻可以吸引一切外在的注意,像是光與影的背離。

    在一片灰濛濛的天空下,那一小點銀灰色化成一道好看的光影,順便濺起點點水花來。

    將車輛從高速公路轉下來,駛入了市區,看著眼前兵荒馬亂的景象,他明白,是陷於塞車高峰期了。早上七點五十分。都市的大街已經是喧鬧不已,這個地處南方濕潤地區的城市陰雨綿綿。汽車喇叭的鳴叫聲在他前面響起。前面一輛黑色小轎車顯然是受不了這種挪動不了的開車方式,於是添亂地摻上一腳。他玩味地揚高眉角,最後的情緒化解成了蕩漾在嘴邊的弧度。他不趕時間,只是有若干原則。但是碰到這種塞車的場面,即使有若干原則也無濟於事,惟有等待而已。

    手搭在方向盤上,隔著半開的玻璃窗,他圓銳而不犀利的視線游移在不遠處的公車站牌,看著那些在清晨神志未清醒的麻木人群,看著他們的神態。

    持續中的雨水淅淅瀝瀝地打在他的車窗上,漸漸模糊了視線。

    轉過頭,他把視線拉回前方,只是餘光似乎被什麼牽引住了。深邃的目光如星子般地在黑暗交錯後,他再次看向車窗外,炫目的黑眸散發著不可思議的光亮。片刻後,他勾勾嘴角,懶散地將手臂半掛在已經完全放下的車窗上。

    他找到獵物了——至少他臉上饒有興致的表情這麼顯示著。

    *****

    百無聊賴地打了一個哈欠,婁妤甍目光呆滯地看著雨傘外的天空。一層層的灰色雲片暗沉沉地擠壓下來,連帶點著暈黃路燈的街道就快要也這麼灰暗下來——梅雨季節。

    婁妤甍抖抖傘上的水珠,視力所及的範圍是由車輛組成的一條長龍。沒頭沒尾,也沒有公車的半個影子。歎口氣,依舊半靠在車牌上,她繼續憂鬱。雨滴不斷地打在她的淡藍色雨傘上,突如其來的緊迫感讓她低頭不動聲地皺眉。有別的氣息滲入了她的個人世界裡,例如由遠而近、最後停在她腳前的那雙皮鞋,似乎很眼熟。

    她順著那雙皮鞋,將視線上移,卻沒有耐性地直接跳到來人臉上,頭部也隨之上揚十度。最後再下落十度,平視入侵者的肩——

    他淋雨而來,像一尊神一樣,突兀地屹然在她的世界。不容她抗拒,就像三年前他的出現,身後是蔥鬱的背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閉目假寐。

    「我在等車。」她老實交代,順便踮起腳把雨傘向他的方向挪了挪。看著細細的水珠滴在他鐵灰色的西裝面料上,很快消失不見。

    「我知道。」他說,自動接過撐傘的工作,熟練地摟過她的腰身,向他的目的地走去。於是,在上一秒還是等車的同道中人艷羨的目光下,她跟著他的步子,鑽入了他依然陷在長龍陣裡的銀灰色跑車裡。

    坐在副手座裡,手指摩挲著微濕的褲腳,婁妤甍視線飄忽地看著他優美的側臉。突然,伸出手,她把玩著他頸背的發尾。「你頭髮濕了。」她陳述事實,下頷擱在他的手臂上。有得坐就不站,有得躺就不坐,這是她的原則。

    他側過頭,用視線把她網羅,大大的手掌隔過中間的排檔,把她抱進了自己的懷裡。「去學校,嗯?」下巴抵著她的青絲,他問。

    「嗯。」放棄了他的發尾,她把玩他的衣角。微濕的褲腳貼著他昂貴的西裝褲,她壞心地再靠近一些。

    覺察到她的小動作,他輕笑出聲,目光閃爍,加重手臂的力道,把她緊緊箍在懷裡。她不語,靜靜靠在他懷裡,聽著打在車窗上的雨聲,數著他緩緩有力的心跳。像是,相依為命。

    他們不是情人,也不是男女朋友,卻是擁有最親密關係的同居者,從未提及到愛。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而已。在那套舒適的公寓以外,他們互不干涉對方的私生活。就這麼生活著,沒有未來,沒有承諾,只有過去和現在——三年前遇上的他,龍覲行——一個注定讓她墮落的男人。於是,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淪陷。未期許的明天,似乎沒有光明。

    放開他的衣角,她反手環上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膛。「那個怎麼樣?」她問他。說的是醫學研討會。

    優秀如他,三年前從X大醫學院以優異成績瀟灑地畢業,沒砸了他們家世代醫學門第的牌子。然後順利地進入有些家族化了的醫院裡。三年的時間,他從優秀的畢業生變成了優秀的大夫,應邀參加了在鄰市的醫學權威級的研討會。惟有她,因為想當書蟲的念頭,繼續爬上了讀研的路程,過著一成不變的學生生活。

    「比我想的還要順利。」他輕啄她的髮際,看到前方的車隊老牛拉車般地緩緩向前,放她回座位,執起了方向盤。

    「你的演講在上午九點,我以為你會晚一點到。」慢慢移動的車身,晃過一個又一個的行人。她目不暇接地打量他們,說得漫不經心。

    「我習慣早到。」他抽個空看她清麗的側臉。一如記憶中的甜美輪廊,只是她開始漸漸地收起她的天真,不會再像三年前那樣囂張得肆無忌憚,也不會那樣看似單純——她連單純的假象也開始一併收起。那個公然闖入學生會,自動自發吃午飯的她,已經不見了。

    之後的空氣裡,有著讓人心醉的靜謐,和車外喧口囂的車水馬龍有著不可思議的協調。彷彿本該就是鬧中取靜的兩個人。之所以加「彷彿」,是因為中間有個原本不屬於安靜一族的婁妤甍。

    「今年夏天過後,有什麼打算?」注意著難得疏鬆的路況,他問。不帶任何目的,其實對於答案他有七成的把握。共同生活三年,要知道她的脾性不難,只是在剩下的三成裡,他不知道她。

    「你還真不愧是你媽的兒子。」她笑出聲音,食指在玻璃上畫著他影印出的輪廓,「這個也能遺傳?」

    他笑,笑得魅惑。空出右手蓋在她冰冷的左手上,「這幾天我媽找你了?」

    「問同樣的問題,之後引入千篇一律的話題。」懶散地窩進椅背,她說。可是她又經得起幾次的糾纏?她以為自己是無心的人,然而,那只是以為而已。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之後,整個車內,再次陷入沉默。

    歎口氣,她看著車外並沒有減弱的雨勢,也看著玻璃上他的倒影。他嘴角無意的譏諷,神情間淡淡的冷漠,眉宇裡渾然天成的霸氣。這樣一個男人啊,容易讓人著迷,進而陷入萬劫不復。

    幾尺,幾公尺,幾百尺的範圍。她抬頭仰望。無論多遠,那片罩在她頭頂的天,依舊是灰色的,似乎什麼都看不見。

    像所有沉淪著的人一樣,什麼都看不見。

    *****

    雜亂無章的房間。

    儘管習以為常,龍覲行還是無可奈何地笑了。幾天未見,她把他們的公寓搞成怎樣了?

    一百多平方米的複式公寓,位於繁華路段的大樓第十二層。六房兩廳。兩間他們各自的書房,一間共同在二樓的睡房,一間雜貨房,兩間客房。他已經允許她把亂七八糟的東西丟在她的書房裡、他們的睡房裡,甚至是他的書房裡。至於蔓延到客廳,例如現在看到的,估計只能趁他不在的時候。

    這套公寓是兩年前購買的,她堅持AA制,但她手上的積蓄並不多。所以在不小心地當上她的債主以後,依然還記得當時自己哭笑不得的心理。

    嚴格說起來,她是個缺點比優點多的女人。優點只有罪惡感強烈,如果這也算優點的話。剩下的懶散,家務白癡,孩子氣,愛佔便宜怕吃虧卻又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公平法則,脾氣壞,起床的一個小時以內生人勿近;沒立場沒原則,無理取鬧,有時候愛做作、喜歡裝柔弱又臉皮厚;不善良也不溫柔,既不賢惠還有凶暴的傾向,能伸能縮又善於見風使舵,小奸小惡,沒有責任感……都是她的缺點。拆開看其中的任意一點,他都無法忍受,但當這些神奇地一起集中在了她身上的時候,他卻只有微笑的份。

    一起生活三年,她的事情,他不問,她也不說,但這並不表示他不清楚。她不說她的童年,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她的一切。只是直覺她是個脆弱的孩子,外表沒心沒肺開朗過度,卻有著敏感纖細的神經。而這些,她都不會承認。

    當然,兩個人沒名沒分地在一起不是沒有人持反對意見。他母親就是其中之一,雖然反對,但只敢用電話進行對他或她的規勸。因為他只是個看起來似乎溫和的人,而非真正溫和的人。按他手腕犀利的程度來看,從醫,或許是可惜。這點,他母親比誰都清楚,所以找她的比例要遠遠多於他。

    然而,他依然保持著他應有的私生活,同時擁有幾個女伴,繼續交他的女朋友。既然她不問起,也從來不在乎,那他更是無妨。

    她不是沒有責任感,而根本就是毫無責任感。三年前她因為完成攝影社成果展的任務,而接近最有權利決定是否提供場地的他。只是他對於這個憑空出現的說客心猿意馬,而她更是心不在焉。

    於是,一天下午,他逮到在樹下補眠的她。好笑她少得可憐的責任心。精神恍惚地游移在半夢半醒間,她還沒有清醒的打算,藉著他靠過來的肩膀繼續睡。他的吻也自然地印在她的額頭上,繼續游移,卻跳過嘴唇——

    她注定是他的,他知道。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擁有她時,她流下的眼淚。「我不知道會這麼疼。」她反覆地說,然後一發不可收拾,抱著他痛哭。像小女孩丟了她最心愛的娃娃。而她,只是給了他她的童貞,卻依然會哭。他知道這只不過是個引子而已,他任由她哭,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在他面前脆弱,卻,手足無措。

    他們是自私的。舒璃曾經這麼說過。他們是兩個自私的人,所以應該在還沒傷害到對方時趕快結束。當時,舒璃是一臉凶樣地對面無表情的他說,並且叫他好自為之。

    之後,他想舒璃一定沒有聽到他瞬間爆發的笑聲,否則一定會殺回來。他記得她說舒璃跟她僅僅只是室友而已,而那天舒璃卻來警告他的招惹,不僅不會覺得沒有立場,而且來去都氣勢十足。

    或許奇怪的友誼早就建立在兩個奇怪的女人身上,只是她們自己未曾留意過。也許是兩個人都懶得去證實,她的確是這麼懶的人。

    收拾好客廳裡的殘局,他爬上二樓的睡房,補充在飛機上失去的睡眠。一覺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進入子夜。除了他自己以外,公寓裡並沒有其他的氣息。由此證明,她沒回來。

    進入浴室裡洗完澡,他進廚房煮了咖啡,然後到自己的書房。約莫二十分鐘以後,從大廳傳來開門聲。他不動聲色地關掉書房裡的燈,等著她習慣在夜色中摸索到他所在的方位。

    關門的聲音,接著是腳步聲,慢慢靠近他的書房。「吱呀」,他的書房門被打開,纖細的黑影走了進來。準確地找到他所在的地點,一雙濕濕的雙臂將他圍住,還有著紊亂的喘息。

    「甍甍?」他蹙眉環住懷裡的人,接觸到同樣濕透的身體時,他打開了桌上的檯燈。注意到地板上從書房門口一直延續過來的水印,最後積流在她濕透了的球鞋下。視線移到的是同樣濕漉漉的小臉,被雨水打濕了的劉海兒貼在額頭上,但她的表情卻無關痛癢。

    「你的傘呢?」他神色閃爍地問。她的針織連帽外套幾乎可以擠出水來。她搖頭,不發一語,而剩下的動作只是將他抱得更緊。

    這樣的她,像是,抽離了靈魂。

    「你會感冒的。」他神色陰沉地抱她起來,往浴室走。她沒有作聲,也不掙扎,只是把自己冰涼的臉龐貼在他的臉上。

    把她放進裝滿熱水的浴缸裡,他帶上門。「我在外面等你。」他在外面等她,他說的。

    緩緩褪下自己身上的濕透了的衣物,讓熱水緩和了冰涼的四肢。他對她很好,可是為什麼她卻越來越短要更多?這樣下去她會更加依靠他。特別在這個時候,她可以淋雨跑著回來,只是想見他。然而卻在門口躊躇,害怕他的徹夜不歸,害怕他在他第N個女伴那裡,害怕一室的黑暗與寂寞。

    散開綁著馬尾的長髮,她默默地清洗著,最後擦乾身體穿上乾爽的睡衣。拉開浴室門後,看到坐在沙發上查閱醫學資料的他。

    聽到浴室門開啟的聲音,龍覲行抬頭,把桌上的熱牛奶遞給她,彎下腰抱她走上二樓。他什麼都不問。一貫如此。

    「把牛奶喝光。」把她放進柔軟的大床,他說,「可以助眠,讓你好睡一點。」他知道她不喝牛奶,也知道她不易入睡又輕易醒來。她總是睡得不安穩。

    皺眉盯著杯中白色液體,她看向一邊上床的他,「我要求你示範,然後證明喝下去後還能活。」

    他訕訕地看她一眼,只有在這種時候,她的小孩子脾氣恢復得最快。

    「我不認為你有提出要求的理由。」他淡淡地說,沒把她的無理取鬧放在眼裡。怎麼說這幾年也練就了一套可以牽制她的方法。

    嘰嘰歪歪地捏著鼻頭吞下牛奶,對他答覆的話不滿,但是沒有人會在這個關頭依然逞英雄。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那她就是標準的俊傑,因為她向來都識時務。

    把空杯子放在床頭的桌子上,她拉開被子蒙住頭,等著他關上燈。

    切斷電源,睡房進入預期中的黑暗。他的臂膀也如預期地抱住她的身子,她窩在他懷裡。

    「龍老大。」她喊。

    「叫覲行。」他也習慣性地糾正。

    「都一樣。」她辯。

    他的回應是拉開被子,懲罰性地咬她耳垂。

    「我想說給你聽我的事。」翻手再次拉被子,悶悶的聲音從棉被下傳出來,她死不悔改地蒙著頭。

    「好。」他答,不再玩被子爭奪戰,任由她去。

    她泥鰍似的滑過身子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還是發出了悶悶的聲音:「我叫婁妤甍,今年二十四歲。」她自我介紹,引起他的輕笑,「我有一個依附著男人而活的母親,而那個男人……不幸我有他一半的血液。他不是我母親的丈夫,我母親只是他的外遇。他很有錢,所以他周圍的人忙著勾心鬥角,他也被算計在其中,因為他的正妻無法生育,我是他惟一的孩子。在十六歲以前我很揮霍,那時我放心地用他的錢,那是他老婆叫我野種理所當然換來的,我一直這麼認為。」

    雙手環住他的腰,她繼續。「十六歲以後我突然間痛恨依附,所以我搬出了那裡,不再聽人叫我野種。那兩個字其實根本都不代表什麼,褒或貶也毫無意義,它只能顯出兩個女人的悲哀。

    「我得說我是過了養尊處優的十六年,我不缺物質,這是他能惟一保證的東西。可是我開始不接受了。高中時期,我接受他的學費,生活費由我自己去賺,可那是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生活這麼困難。我不知道怎麼做飯,不知道怎麼打掃房間,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交納水電費,不知道怎麼精打細算。於是我不得不沮喪地向生活低頭。在他派人請來了鐘點工之後,我感覺到獨立的無意義,然後搬了回去。

    「我十七歲的時候更是他們爭奪財產的犧牲品。所以我乾脆不理他們,心思放在學校裡,於是我開始在學校裡猖狂囂張。拜環境訓練所賜,那套小奸小惡學個十成十,再加上牙尖嘴利,我在學校裡所向披靡。」說到這裡,她笑笑,抬頭看向他,「這個,你已經見識過啦。」

    「對。」他答,嘴唇貼在她的眉心。

    「高中時意氣風發,混了個戲劇社社長當。當時一個朋友說,估計柏楊畢業的,沒幾個敢去報考戲劇學院,呵呵。」想起已嫁到英國的高中同學穆凌北的斷言,她笑了起來。

    「我聽風祈說起過。」他說。那是他的死黨之一,現在已經成了舒璃的准男友,其他的兩人總會在固定的時間週期跟他聯繫。

    「我母親並不高興我的出生,她見我的次數五個手指頭可以數完。她認為我的出生讓她蒙羞,而我覺得她似乎顛倒了因果。」她話鋒一轉,說了出來,「所以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再次搬了出去。這次我去意已決,他們不知道我去了哪裡。我沒有辦法交付所有的租金,因為我的積蓄還要交納大學學費,然後遇到同樣租房子的舒璃。然後就和她住在一起。結果我還是沒辦法自己做飯,幸好舒璃可以。課餘的時間我去打工,沒辦法參加社團。也因為沒有修活動學分,成了舒璃『威脅加恐嚇』的把柄。只是這個把柄三年前她才抓到,因為這樣,遇到了你。

    「今天,我遇到了他。他在學校外面等我,老了很多,說母親危在旦夕,想見我。我去的時候,母親已經死了。那種感覺很奇特,措手不及似的,我想我以後不會再見她了,雖然以前也沒想著要見。可是她從此不在了,沒有了氣息,沒有了心跳和呼吸。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這種結局。儘管她不愛我,儘管我知道我也會死。可是——」

    「睡覺吧。」他拍拍她額頭,打斷她。

    「你以為我會哭嗎?」她淡淡地問他,手掌擋住他的胸膛,保持出一段距離,打量他,看見他在黑暗中閃爍的目光,「我只是想見你啊。」她重新埋入他的胸膛,她只是在那一刻極度想看到他。

    淡淡的語調,構不成感傷的氣息。和那些遭遇更壞的孩子比起來她確實沒什麼好哭的。可是年少的往事和早熟,已經讓她對這個世界缺少了熱情。

    她自私地一個人活,快要忘了其他人,卻又始終不能一個人生存,所以她痛苦。這是當時舒璃的評價。舒璃的證據是她根本沒辦法脫離泡麵,以及口渴時可以就喝自來水,所以依舊依靠別人。而他,當時聽得啼笑皆非。喝自來水?

    撫摩著她一頭微濕的長髮。她確實沒辦法一個人生存,他也有很多的證據。

    外面還是不打算停歇的梅雨,潮濕的空氣瞬間氾濫開,並有種發霉的味道開始蔓延。是他已經開始腐爛了嗎?怎樣說服自己?說他們沒有愛情,只是被吸引,是因為太熟悉對方,所以沒有了那種相愛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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