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泣
一個禮拜很快地過去了,日子在沉寂中無聲地滑過。
安琦尋找再尋找,數度切人雷恩書房的電腦,卻始終沒有發現Sel000設計圖的下落。
她雖心急,卻無計可施,豺狼給她的時間並不多,可她又不能打草驚蛇,雷恩是何等機警,若引起他的懷疑,只會使事情更麻煩。
她不知道雷恩對她抱的是什麼心態,他又為什麼願意讓她成為他的情婦,他是否已經對她產生懷疑?讓她進出他家,只是想監視她?人們一向總是會被她天使般的容顏所惑,不曾對她有過戒心,可是雷恩不同,他太敏銳了,所以她只能賭,把希望放在那飄渺的寄托上。
她在克雷蒙特宅邸中是完全的自由,任她愛上哪裡就上哪裡,而他似乎很忙碌,一兩天沒見到他的人影是常有的事,偶爾他晚上回來,與她纏綿過後,又會不見人影。
克雷蒙特宅邸似乎成了一個囚禁她的牢籠,她急欲逃脫,卻又不得其法。
她歎了口氣,仰起頭來,曼哈頓的陽光透過樹枝,輕巧地篩到她的肌膚上頭,她卻絲毫感受不到那熱度。
她揉了一下額際,再度歎了口氣,打算循原路回到屋裡。才轉了個彎,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茉琳,加油,你一定辦得到的。」
「我……」
「加油啊!茉琳!」
安琦循聲望去,車道一旁被矮灌木叢包圍住的一個角落,那個喚作茉琳的金髮小女孩很努力地想試著從輪椅上站起來,而一個小男孩則站在她的身邊,不斷地給她加油打氣。
茉琳試得滿頭是汗,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彷彿就要哭出來似的,卻怎麼也使喚不動自己的雙腿,每每身子才離開輪椅一會兒,就又馬上跌坐回去。
她的年紀恐怕還沒孤兒院裡的妮妮大吧!安琦悄無聲息地站在大樹後,看著茉琳努力地和自己的雙腿奮戰。她怎麼會小小年紀,就得依靠輪椅生活呢?
惻隱之心才剛從安琦心中冒起,她馬上就甩掉這個念頭。
她不該關心的,關心只會使她準備要做的事更加困難,她是不該,也不能和這裡的人建立任何親近的關係,即使對像只是個小女孩。
才狠下心來轉身要走,「砰」的一聲重物墜地聲響起,令她本能地轉回頭,只見茉琳狼狽地摔到地上。
「茉琳,你要不要緊?」小男孩急忙奔了過去,七手八腳地想要扶起茉琳,卻被茉琳揮手拍開,「不要管我。」
這一摔並沒有使她身體受到太嚴重的傷害,但對她的心理顯然產生了創傷,她翻身坐了起來,無助地抹了一下臉,接著,一串挫敗的哭聲由她口中逸了出來。
「茉琳,你的腳流血了。」小男孩驚慌地喊,「我扶你上輪椅,我們進屋裡去包紮。」
「啪」的一聲,茉琳再度拍開了小男孩伸出來的手,涕淚縱橫的小臉上滿是氣憤:「不用管它們了,它們已經壞掉,再也不能用了!」
「茉琳……」
『『我討厭它們,我討厭它們。」茉琳愈想愈生氣,握緊了小拳頭,狠命地捶起那雙毫無知覺的腳。
在那一瞬間,安琦的臉上閃過一抹猶豫,最後她還是歎了口氣,朝茉琳走了過去。
茉琳只是顧著哭,並沒有發覺有入朝她走過來,她一個勁兒氣憤地捶著自己的腿,哭喊道:「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一隻手伸了過來,溫柔但堅持地制住她捶打自己的手,一個輕柔的聲音在她身際響了起來:「別打了,你這樣虐待它,只會讓它更不聽話。」
茉琳一愣,抬起頭,一張清靈秀麗的臉正溫和地看著她,陽光由她身後篩了過來,在她的髮絲上染了一層金芒,那模樣和她的神情,就好像以前媽咪給她看的天使畫像。
她一時忘了哭泣,脫口說:「Angel?」
小男孩也傻愣愣地看著她,不知她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安琦早就習慣了別人把她和天使畫上等號,她只是淡淡一笑,把小女孩抱了起來,放回輪椅上:「不是Angel,我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凡人,不過我的名字的確叫安琦。」
「安琦?」小女孩念著她的名字,聲音軟軟甜甜的。
「是的,你呢?」安琦反問,輕柔地幫她拭去臉上的髒污。
「茉琳。你長得和我看到的人不太一樣。」
「因為我是中國人。」
茉琳困惑地看著她,顯然沒有聽過這個地名。「那是一個距離這裡十分遙遠的國家。先不提這個了,我們現在必須先治療你擦傷的膝蓋。」
一提起腳,茉琳的小嘴馬上扁了起來,氣憤地用力一捶她的腳:「不用管它們了,它們已經壞掉,再也不能走路了。」
「胡說,它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復元。」
「才不是。」茉琳大聲地嚷著,「我已經試了兩個月了,它們還是不聽話,我知道我再也不能走路了。」她又哭了起來。
「也許是你的方法不對。我曾認識一個小男孩,他被車子撞傷了腿,連醫生都說他的腳沒有復元的希望,可是後來他卻靠自己的力量再度站了起來;那時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而你才試了兩個月,怎麼可以放棄呢?」她提出小安的例子。
「真的?」茉琳睜大眼睛看著她,眼眶裡還掛著淚珠,看起來十分惹人憐愛。
「當然是真的,在他做復健的那一年裡,是我陪著他度過的。我想,有一些方式對你應該也有幫助,或許你想試一試。」
「茉琳,說好,你應該試一試的。」小男孩拚命鼓勵著她。
「我……」茉琳拉住她,似是想說好,卻又沮喪地低下頭,「可是,我真的可以再走路嗎?」
「如果你試,就會有希望,如果你不試,那麼你就不可能再有機會走路。」
安琦不想給她空洞不實際的安慰:「現在,告訴我,你想試一試嗎?我必須先告訴你,這種方式的復健非常辛苦喔!如果你吃不了苦,就不要輕易地答應我。」
「我吃得了苦的。」茉琳馬上急切地保證,「只要我的腳可以好,我什麼苦都可以吃。」
安琦微微一笑,轉向小男孩:「你呢?你願意幫我嗎?我非常需要你的幫忙。」她看得出來小男孩與茉琳情誼非凡。
「好,當然好。」小男孩拚命地點頭。
「那我們要打勾勾作為協定。」她伸出小指頭。
「打勾勾?」兩張天真的小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安琦笑了:「那是來自我的國家一種約定方式,怎麼樣呢?」「好。」茉琳毅然地伸出她的手指,小男孩見狀也伸出手。
一大兩小交換了約定。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一個人影正看著他們的舉動,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接下來的日子,對安琦而言,只有「忙碌」兩字可言。
第二天,她馬上帶著茉琳到醫院去,詢問她的主治大夫所有有關她病情的相關事宜,並從大夫的口中得知,茉琳復元的希望並非完全沒有,只是需要耐心和持續的復健。
安琦聽到這個結論精神為之大振,先幫茉琳預約了復健的課程,而後打了個電話回去,將茉琳的情況告訴黃醫師。
黃醫師開給她一份藥方,同時也追問著她的行蹤,她沒有回答,只是保證她很快就會回去的。
從黃醫師那裡得到藥方後,拿著那張處方箋,她輾轉到了下東城的唐人街,找到一家中藥鋪,買齊了所需要的藥草。
在醫院安排復健的課程之餘,她便用幫助小安復健的方法幫助茉琳。她將藥草用水煮開,利用蒸氣薰茉琳的腳,企圖活絡她幾乎壞死的筋脈,並用力地為她的腳做按摩。
那過程相當艱辛,每當按摩後,她便得鼓勵茉琳走路。
失敗,再失敗,幾乎快磨光了茉琳的耐性,每一次的復健,幾乎都是以茉琳挫敗的哭泣作為收尾,而安琦則使出在孤兒院裡對待院童的方式,堅持且溫柔地持續著復健的進度。
復健進行了半個月後,終於產生效果——茉琳的腳有了知覺,在安琦用力地按摩時會感到痛楚,並哭喊了起來。
但起初茉琳還沒發覺到自己的不同,只是為那刺骨的疼痛不住地哭喊、掙扎著,幾乎讓安琦抓不住她的身子。
正忙得不可開交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是在幹什麼?」
安琦循聲轉過頭去,只見雷恩倚著門框站立著,挑高眉看著屋內的情形。
安琦沒有時間回答他,二話不說,馬上道:「我需要你的幫忙,請過來幫我抓住茉琳!」
雷恩怔了一下,沒料到她居然差遣起他來。
安琦努力地按著茉琳的腳,險些就被茉琳掙扎的手打中臉,情急之下,聲音嚴厲了起來:「請快一點。」
雷恩挑了一下眉,沒再說什麼,依言走向茉琳。男人的力氣到底比較大,沒費什麼力,他便牢牢地按住茉琳的手,制止住她的掙扎。
安琦鬆了口氣,全力地按摩著茉琳的腳,並轉向一旁站立的小男孩說:「西恩,換條毛巾拿給我。」
小男孩馬上從熱水裡撈出一條毛巾,用最快的速度捧給安琦。
「他是誰?」雷恩揚起眉,看著那一臉雀斑,不住對他憨憨傻笑的小男孩問道。
「你園丁的小兒子,西恩-瓊森。」安琦邊答,邊將熱毛巾敷上茉琳的腳,卻換來茉琳尖銳的哭叫聲。
面對茉琳的哭叫,安琦連一點心軟都沒有,仍不斷用熱毛巾裹住她的腳,並用力地按摩著,時而柔聲安撫,時而嚴厲斥責。
按摩完畢時,茉琳已經因不斷地掙扎與叫喊而疲憊得說不出話來。
安琦示意雷恩鬆開手,她把茉琳抱了起來,放到椅子上,擰了條熱毛巾溫柔地拭去她滿臉的汗水,而後溫柔地對她一笑:「茉琳,你有沒有發現,你的腳現在有知覺了。」
茉琳怔了一下,張大她原本因疲憊而半閉的眼睛,驚喜竄上了她天真的臉孔:「我的腳有知覺了,我會感覺痛了。」她試探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腳,而後樂出更明亮的笑容,「我真的會覺得痛了,雷恩叔叔、西恩,我會覺得痛了。」
「恭喜你,茉琳!」西恩馬上像個失控的小火車頭般衝向她,一把抱住她,連連說,「這真是太好了,茉琳,你不久以後就可以走路了。」
安琦就任由他們鬧著,直到看見茉琳臉上露出疲憊的神色,才說:「好了,茉琳,鬧了一天,你現在也該休息了。」
「可是我還不累,安琦。」她是太興奮了,興奮得只想把自己的喜悅和全世界的人分享,根本就不想睡覺。
「你已經累了,而且你今天做得也夠多了,現在你應該好好休息,才有體力應付明天要做的復健,難道你不想早一點走路嗎?」
此刻對茉琳而言,能夠早一點走路,是她最大的期望,她只得點了點頭:「好吧!」
安琦對她讚許的一笑,彎下腰想抱她上床,雷恩卻搶先一步接手了:「讓我來為我們的小公主服務吧!」他一把抱起茉琳,幾個跨步來到床邊,把茉琳放到床上,並為她蓋上被子。
這幾個動作由他做來,優雅得有如在商場上接待貴賓一般,卻又奇異地流露出家庭的溫馨感。
「閉上眼睛吧!我的小公主。」他對小女孩一笑,輕輕拂去散落在她額前的發。
茉琳依言閉上眼睛,旋又張開來,拉拉雷恩的衣袖,看了安琦一眼,而後轉向雷恩,眼神裡滿是崇拜:「雷恩叔叔,安琦是上帝派下來拯救我的天使,對不對?」
小女孩的話,安琦當然聽見了,她還來不及有什麼反應,便看見雷恩飽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才轉向茉琳,微笑說:「是啊!安琦的確是天使。」
茉琳聽到雷恩的附和,這才滿足地閉上眼睛,讓自己沉人夢鄉。屋內的三個人悄無聲息地退出茉琳的房間,一關上房門,西恩馬上傻笑兮兮地向安琦和雷恩揮揮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雷恩朝她伸出了手,邀請地詢問:「願意陪我散會兒步嗎?」
安琦沒有拒絕的理由,把手搭了上去作為回答,偕同他來到花園。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透過樹葉篩到人身上,感覺相當舒服。
「你今天回來得真早。」她沒話找話說。
「若沒這麼早回來,怎麼會看到這一幕?」雷恩看了她一眼,表情深不可測,而後他笑了笑,「我得謝謝你,你讓茉琳的腳有了希望。」
「不是我的功勞,是茉琳本身的努力。另外,你不該給孩子錯誤的幻想,我並不是天使。」
「我倒覺得你是。如果你不是天使,又怎麼會讓我對你如此著迷呢?我還懷疑你是不是對我下了什麼魔咒。」
「那我就不是天使,而是女巫了。」她半揚睫,回應他的調笑。
雷恩被她逗笑了:「不管是天使,還是女巫,茉琳的腳能有復元的希望,這都是你的功勞,你所做的,是我無論花再多錢都辦不到的。」
「茉琳的腳為什麼會受傷?」她知道雷恩是茉琳的監護人,可是茉琳為何受傷,又為何被雷恩所監護,卻是她所不知的。
「這個……」雷恩沉吟了一下,才答,「茉琳本來是我一位好友的女兒,我的好友他們夫妻都是著名的生化科學家,半年前,他們研發了一種生化武器,叫作『死亡天使』,這種武器只要一枚,便可以在三十分鐘之內殺死整座紐約市人民。」
他頓了頓,接著說:「這件武器的發明引起一名黑社會首腦豺狼的注意,為了奪到『死亡天使』,他不惜引發了一場爆炸,在那一場爆炸中,茉琳的父母為了保護茉琳而死了;茉琳的小命雖然在她父母的保護下倖存,但也因而炸壞了她的那雙腿……怎麼了,你的臉色好蒼白?」
她努力地克制住顫抖的身子,勉強地一笑說:「我只是……我只是覺得茉琳好可憐。」
「茉琳的確可憐。」雷恩把她攬進懷裡,耳鬢廝磨,「幸好豺狼並沒有得到那件『死亡天使』的程式,否則以他那如同他外號的天性,不知還要害死多少無辜的人。」
安琦的臉色更白了,她現在所做的是不是也是助紂為虐?她幫豺狼來偷取SEl000,害克雷蒙特企業的聲勢下滑,是否也會讓豺狼的聲勢更長,害慘更多如茉琳父母一般無辜的人?
一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怎麼了,你會冷嗎?我以為我的懷抱夠溫暖。」他低頭看她。
「我……我只是覺得豺狼未免太殘忍。」
「很高興我們的想法一致。」他輕輕啃著她的耳垂,「對了,這幾天,我注意到我的書房好像被動過了?」
如果他是想攻她個措手不及,那他辦到了!
安琦全身一震,猛然抬起頭來:「你是在懷疑我嗎?」
雷恩笑了,神情愉悅:「我只是隨口提提,不要 像只小野貓般張牙舞爪的,好嗎?」
安琦暗罵了自己一聲笨,她這種行為等於是在自打嘴巴、自露馬腳。
她緩下神情,說:「沒錯,書房是我動的!我晚上無聊,去上個網打發一下時間。」
「無聊?你這倒是提醒了我,你來到曼哈頓以後,似乎不常出去,而我給了你許多附卡,卻沒見你用過半次。如果像你這樣的情婦多一些,還真是全天下男人的幸運。」
安琦一凜,卻沒讓自己的神情表露出來,向他嫵媚地一笑:「難道你不喜歡像我這樣的情婦?」
「怎麼會不喜歡?我太喜歡了。」他一揚嘴角,那神情,邪魅得勾人,「需要我證明我的喜歡程度嗎?」他丟出了暗示。
「你想怎麼表示?」安琦瞟了他一眼,眼神帶笑。
「今晚,我會表現給你看。」
黑暗的書房內,一雙纖細的手在電腦鍵盤上飛快地敲動著。
螢幕不斷地閃動著,卻都不是她想要找到的東西。
她到底是哪裡疏忽了?Sel000的設計圖究竟藏在哪裡?她不死心地再次搜索,仍是一無所獲,她挫敗地往椅背一靠,苦苦思索還有什麼地方遺漏了。
從樓下傳來的一陣騷動引起她的注意,她一凜,急忙清除侵入電腦的證據,火速關了機,以最快的速度退出雷恩的書房。
那騷動聲仍然持續著,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
她好奇心大起,循聲走到樓梯口,只見雷恩在他的助手泰瑞-葛利斯攙扶下走進大廳,右手撫著左肩,黑色的西裝上染了一層褐色的血跡,但他的神色仍一如以往般自得優雅,只是帶了一點蒼白。
老總管羅伯特迎向他,一向嚴肅的神情蒙上了緊張:「先生,這是怎麼回事?我馬上打電話找醫生來。」
他還沒來得及轉身,雷恩便舉起手來制止他:「不用了,只是小傷。」
「可是……」
「真的是小傷,羅伯特,你不用緊張。」他坐到沙發上,而後抬起頭來。
「我的天使,既然你已經被我的聲音引了出來,何不乾脆下來呢?」
安琦沒料到他居然注意到她的存在,先是一怔,而後才走下樓。
雷恩在泰瑞的幫助下脫去外套,白色襯衫上所染的血跡顯得更鮮明嚇人。
泰瑞看了看他的傷勢,皺了皺眉:「雷,我認為你還是該給醫生看看。」
「好讓紐約的記者有話題可寫?我認為不用了,只是小傷而已,我想這點傷,安琦來處理就可以了,是不是,我的天使?」他轉向安琦,那張有如雕刻師精心雕制的臉龐上露出一抹勾魂的笑。
「我認為泰瑞說得對,你應該給醫生診斷。」安琦皺眉瞪著他身上的傷口,只覺那一大片鮮紅刺眼得教她不敢直視。
「連你也這麼說?這只是一點小傷,只要你用你那天使的手輕輕一摸,就可以讓它痊癒的。」
「我不是天使!」安琦幾乎有些生氣了,他看起來根本就不把自己的傷放在心上。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好了,你們別爭了。安小姐,雷的固執是出了名的,他既已下了決定,就不可能改變,還是有勞你為他療傷吧!」泰瑞插了進來,畢竟是多年的好友,對雷恩的個性,他瞭解得很。
「羅伯特,去把藥箱拿出來;泰瑞,你加了一個晚上的班,也夠累了,回去休息吧!」
這男人還真是獨斷獨行。
安琦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接過了醫護箱,著手為他治療。
她先剪開沾著血液黏附在他傷口上的衣料,用酒精洗淨他的傷口。一低頭,她聞到一陣彈藥味道,她皺起眉,抬頭看了他一眼:「這是槍傷?」
「是啊!」雷恩懶懶地一笑,輕鬆得好似受傷的人不是他。
「你應該給醫生看的。」安琦瞪著他。
「你再拖下去,我看我挨不到醫生來!就會先因流血過多而死了。」他撥開散落在他額前的黑髮,「而且為這種小事擾人清夢,未免太小題大作。」
安琦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得繼續動手為他療傷。
他的傷勢看起來雖然嚴重,不過子彈只是擦過他的手臂,還不難處理。
安琦細心地為他消毒,在孤兒院裡,她幫好動的院童療傷是常有的事,就連常來孤兒院幫院童治療的外科醫師,都說她比他們院裡的護士更加專業,因此這點傷倒還難不倒她,沒一會兒,她就消毒完畢,上了藥,著手包紮。
「你不好奇,我為什麼受傷?」
「如果你願意,你會主動告訴我的。」安琦淡淡地說道。
「你真懂得吊別人的胃口。」雷恩拾起了一綹她的長髮,拿在手中把玩著,「今晚有人到總公司裡盜取機密,被我撞見了,為了追他,我才被他開槍打傷。」
安琦一凜,猛然抬起頭來。有人到克雷蒙特總公司盜取機密?難道豺狼並不信任她,還派了別的人手潛進克雷蒙特企業?
「你似乎很驚訝?」
安琦忙低下頭,以繼續包紮掩飾自己的神情:「我以為盜取機密是電影、電視裡才有的事,你常遇到這種事嗎?」
「倒是不常。」
「抓到了那個人嗎?」安琦抬起頭來問,這才是她最在意的。
「很遺憾,沒有。」
安琦不知該失望還是該鬆口氣,一時之間若有所失。
「怎麼了?」
「沒什麼!」安琦忙搖了搖頭,將繃帶繫緊,完成了包紮。
雷恩看了包紮密實整齊的繃帶一眼,露出了讚美的眼神:「你比護士做得還要好。」
安琦笑而不答,收拾好藥箱,站起身想歸回原位;雷恩卻橫伸出手,一把拉住她,把她帶回自己的懷抱中。
「你受了傷……」
安琦本能地想站起來,卻被雷恩沒受傷的那隻手牢牢圈進懷裡。
「我受傷的是手,可不影響其他的地方,況且你不覺得,應該多陪陪病人才對嗎?」
安琦不認為他有那麼脆弱,需要別人的陪伴,可她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有任他霸氣地圈住她。
雷恩抬起她的手,合在雙掌中把玩著:「很巧的一雙手,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手很美、很修長?」
「沒有。」
「那些認識你的人都有眼無珠。不過,你這雙手和你的外表並不符合,它們一點也沒有嬌生慣養的痕跡。」
安琦一僵:「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我的出身很平凡,你失望了嗎?」
「怎麼會?珍珠即使埋在瓦礫中,依然會閃爍著自己的光芒。」他摩挲著她的手,將她的手指送到唇邊輕輕一啃,力道不重不輕,「我從來沒有聽你聊起過你的家人,你應該有親人吧?」安琦警戒地看了他一眼,才說:「我有一個父親。」
「你和你的父親感情好嗎?」
一提到老爹,感傷的情緒馬上攫獲住安琦:「當然好,老爹是這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
「既然這樣,那你離開家裡,你的父親不覺得寂寞嗎?」
「他……他會瞭解的。」
老爹真的會瞭解嗎?如果他知道,他的女兒為了他,不惜出賣身體與靈魂,他會原諒她嗎?
安琦一點把握也沒有。
「有你這麼出色的女兒,他必定相當自豪吧?」 他不落痕跡地輕輕摩挲著她的背,軟化了她僵硬的線條。
「是啊!』』在他輕柔的撫觸下,她一時之間竟忘了警戒,放下了原有的防備,「小時候,老爹每回和他那群老朋友聚會,都會帶著我一道去,拿我向他的好朋友炫耀,別人以生兒子為榮!他卻說我抵得上一百個兒子。他是最好的父親!那時候我們過得很窮.可是只要是我想要的東西,老爹都會設法弄來給我,我記得有一次,那時大概是十歲吧!同學們常常買一種糖果,那種糖果就裝在一個扁平的小鐵盒裡,以現在的眼光看來,那盒子的設計並不美,不過在我小時候,我卻覺得它非常漂亮,而且吃完了糖果,小鐵盒還可以拿來裝一些小東西,也可以裝上沙子,拿來踢著玩。我很想要,可是家裡太窮了,根本就買不起,我也不敢和老爹提,後來老爹不曉得是怎麼知道的,沒過多久,他就買了好幾盒給我,各種口味都有,我好驚訝,也好開心,後來才知道,老爹為了買這幾盒糖果,犧牲了好幾天的午餐沒吃……」
她沒能說完,因為淚水已經哽住了她的喉嚨。她勉強一笑,說:「對不起,跟你說了些無聊的往事。」
「我不認為這些事情無聊。」他捧起她的臉,把她納入懷裡,低聲在她耳邊輕喃,「我落難的天使。」
他的撫觸好輕柔,他的懷抱好溫暖,靠著那副結實的胸膛,安琦再也忍耐不住,任淚水宣洩下來。
那一夜,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雷恩只是溫柔地將她擁入懷裡,不斷誘哄著她說話,並傾聽她所說的一切,一直到她倦極睡去。
看著她沉睡的臉孔,雷恩那雙銀藍色的眼眸閃過了一抹奇異的神情,他起身下床,走回自己的房間,撥了一通電話給他的特別助理。
「是的,泰瑞,就是那樣東西。」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泰瑞驚訝的聲音:「這……」
「打電話吩咐下去,無論用什麼方法,我明天就要看到它。」雷恩口氣堅持地說。
「你要那個做什麼?」
他笑了:「那是一件禮物,安慰一個流淚的小女孩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