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 持
江西-南昌城郊-昇平客棧
剛破曉,整間客棧仍是一片寂靜,柳無言走向窗口,靠窗而立。
早晨的風相當清涼,風的氣息中帶了點濕氣,怕是起霧了吧!臉上映照著的些微熱度卻又告訴她,旭日已然東昇了。陽光突破晨間的迷霧,這景色必然是璀璨無比吧!只是,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她根本看不見這一切。
多年前的一場意外奪走了她的眼睛,還來不及把這世界美麗的景色牢牢記在心裡,她就失去了視覺。對這場意外,她從未心存怨懟,而失去了視覺,反倒使她的聽覺和觸覺更加靈敏,再加上師父的調教,她學會了聽風辨聲的方法。
借由風的流動與受阻,她可以知道,這房間的擺設相當簡單,在她的身旁是一副茶几,茶几兩旁各擺了一張椅子。離她十步遠的地方有一張大桌子,桌子旁井然有序地安置著五張椅子;靠牆的是洗臉架,洗臉的銅盆裡盛滿了水待她取用;至於她剛睡過一晚的床鋪,則位在她右手邊約八步的距離處。
這能力使她擺脫了一般盲者的不便,在一定的程度內可以來去自如,只是……只是……在某些時刻就如此時,她的心中仍忍不住惆悵,她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看不見旭日東昇的燦爛,看不見夕陽西下的壯闊,看不見那張又是倨傲、又是剛強,卻藏著無盡溫柔的臉龐……
一別就是八年,不知他過得怎麼樣?從扛湖上傳來的消息她知道,他已經成了江南一帶的商業霸主之一,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可是他快樂嗎?他是否已經從過往的恩恩怨怨中脫身而出?在他身邊是不是有一位解語的佳人陪伴著他?他是否找到自己的歸屬?
無言咬了咬唇,一顆向來寧靜的心此時是一片紛亂。
他們就要再度見面了,再度重逢,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是不敢置信?生氣.還是怨恨?畢竟她曾經拋下他,以他的個性,恐怕是不可能原諒她的吧!
她並非想要去打擾他,如果可以,她寧可自己自他的世界裡消失得一千二淨,可是為了他的安危,她不能不去找他,因此對於他的怒氣,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只希望他能夠有些理智,答應讓她暫時待在他的身旁。
她想得出神,沒有聽見門口一陣腳步聲響起,一直到敲門聲傳來,才將她的神志喚回現實。
「請進。」
門「呀」的一聲打了開來,一名女子走進來。
這女子生得美艷絕倫,秋波流動之際,儘是嫵媚風情,只見她甜媚地一笑,道:「無言,你起得真早!」
梆無言半轉過身來,微微一笑,「你不也是!」
她所站的窗口原就向東,這一轉過身來,陽光正好從她身後散了出來,而她的肌膚遠比一般人來得粉嫩,又是一身的白衣,加上一身空靈的氣質,乍看之下好似她正置身於一陣輕霧之中。早晨的陽光柔柔地照在她玉般無瑕的臉上。身上染了一層金粉,那情景有如驅散晨間的濃霧陽光一般,美得教人目眩神迷,不敢逼視-
那剛進門的女子也是以美絕聞名江湖,可是面對無言絕俗的容顏,仍是不自禁地看呆了,良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讚歎道:「這麼美麗的人兒,若我是男子,就算是搶也要把你搶到手。」
「大清早的,你就在瞎說些什麼。」
「我可沒瞎說,若是江湖上的人知道『幻影醫仙』是這般絕色女子,幻影谷再隱秘,恐怕也被人給踩破了。」
北幻影,南聖手,是近年來江湖上對兩位醫界奇才的美稱。北幻影指的便是幻影醫仙柳無言,南聖手則是聖手書生,名諱不詳。
這兩名神醫在江湖竄起名號的方式雖不同,卻有著同樣傳奇的色彩。
二十年前,洛陽武學世家趙家莊莊主被仇家以重手法折斷了四肢骨骼經脈,趙家莊重資禮聘各方名醫,卻無人能夠醫治。趙莊主在床上癱瘓了十八年,形同廢人,後來巧遇聖手書生,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竟讓碎骨斷脈重續!
雖說趙莊主再也無法恢復受傷前的十成功力,但卻也回復了六七成,「聖手書生」因而聲名大噪,也因為他醫術神妙,又向來慣穿書生儒衫,故而被人取了「聖手書生」這個美稱。
至於柳無言,則是三十年前以毒術與醫術名震江湖,人稱「絕命逢生」絕命老人的得意弟子。絕命老人在三十年前就退隱江湖,不再過問世情,不過在因緣際會之下,卻收了兩名弟子——西門鷹與柳無言。
西門鷹入門比柳無言早了十年,是無言的師兄,不過他心術不正,一心鑽研毒術,妄想稱霸江湖,絕命老人發現了這一點,在五年前便將他逐出師門。
絕命老人還在世時,西門鷹尚有顧忌,不敢太過狂妄放肆;但兩年前絕命老人謝世後,西門鷹便再無顧忌,以一身毒術在江湖上興起一陣腥風血雨,引起公憤,中原武林各派聯合圍剿西門鷹,死傷眾多,可是西門鷹藏身暗處,毒功又防不勝防,這一仗中,竟沒人奈何得了他,就連當世第一大門派無極門的兩名堂主亦中了他的毒。
兩人生命垂危之際,誤闖入一處山谷,也是這兩人命不該絕,他們闖進的竟是江湖人欲求無門的幻影谷,得遇柳無言,將他們的毒傷治癒。無言因而聲名大噪,因她素居幻影谷,故而被稱做「幻影醫仙」。
而那兩名受她救命之恩的無極門堂主,其中一個便是正站在她面前的嬌媚女子殷無情。
面對殷無情的調笑,柳無言臉上一紅,「無情,你再瞎說,我可不理你了。」
「臉紅啦!我的好姐姐。」殷無情嘻嘻一笑,親呢地攬住她的肩頭,「你要真不理我,我可是會寂寞的喔!」
柳無言被她逗得不禁笑了出來,「你呀,就是老沒個正經。」
「玉狐若是正經起來,不是要教中原武林的衛道人士失望了嗎?他們可巴不得我多做些驚世駭俗的事,好讓他們有機會嚼舌根呢!」
殷無情以一介女流坐上武林第一大門派無極門的堂主,行事又是全憑心性,介於正邪之間,自然引來不少閒言閒語。
「你呀!好歹也收斂些,人言可畏,總是要為自己多想想。」無言勸道。
「旁人愛亂嚼舌根,我哪管得了那麼許多。」無情攤了一下手,又笑嘻嘻地圈住了無言的肩頭,「我說無言,你真該進我們無極門才是,無極門裡還沒有人像你這麼關心我呢!再說你的名字裡也有個『無』字,正巧呢!」
無極門四名堂主皆為孤兒,由門主收養,名字中各嵌了個「無」。
無言知道她是說著好玩,於是淡淡一笑,「我只是個瞎子,無極門哪會要我?」
「幻影醫仙如果肯加入無極門,我看連門主都要打開大門相迎。」
「別胡扯了。你不是說去接探子的消息,怎麼樣了?」她轉開話題。
「這個嘛……」無情坐了下來,托著桃腮,凝視著無言,眼神中別有深意,「嘉興那邊的探子傳來消息,說韓淵離開了綠柳山莊。」
「韓淵離開綠柳山莊?」無言蹙起眉,露出急切的神色,「你可知道他去了哪裡?」
「不知道。」無情搖了搖頭,「探子沒有查出來。」
無言的眉頭鎖得更緊,喃喃地道:「糟了,這可怎麼辦?」
無情把她焦急的神色盡收眼底,「你認為你師兄西門鷹真會對韓淵下手?韓淵雖然名聲不小,但江湖上名聲比他大的比比皆是,而且韓淵這幾年致力於從商,幾乎不涉足江湖事,西門鷹不可能專挑他下手吧!」
兩年前圍剿的那一役雖然沒能殺了西門鷹,但亦令他身受重傷,這兩年消息俱無,幸而無極門情報遍佈中原,終於讓他們查到西門鷹正躲避在京城韓王府中。
無情曾與無言相約,一有西門鷹的消息便立即通知她,所以,這個消息一傳來,殷無情立即親自前往幻影谷送消息,哪知無言一聽,居然神情驟變,馬上要求無情護送她到綠柳山莊。
「師兄不會專挑他下手,但是韓王府會。」無言像是自言自語。
殷無情仍是聽見了,「韓王府與鐵掌韓淵有過節,怎麼我沒聽說過?」
無言歎了口氣,「無情,不是我不肯詳細告訴你們,這件事事關人家隱私,我實在不好多說,但是我有把握,如果師兄真的躲避在韓王府的話,那麼他第一個下手的人將會是……韓淵。」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好多問,可是韓淵並非是個好相處的人,江湖中人對他毀譽不一,你真要去找他?」無情挑起眉,這個簡單的動作被她做來,竟別有一番韻味。
無情的擔憂沒令她放在心上,倒是記得韓淵的評價,於是急切地問:「江湖上的人對他毀譽不一?怎麼說?」
「鐵掌韓淵是這兩三年才在江南竄出勢力,在江南的聲勢甚至快凌駕在我們無極門之上,不過,他做生意的方式極為狠辣,對待敵人毫不容情,即使是女人,也不會心軟。
「前些時候,我聽說嘉興花魁柳青青仗著韓淵垂青,有意入主綠柳山莊,不料竟被韓淵所拒,柳青青因而老羞成怒,竟聯合韓淵的對手對付他,不過這件事被韓淵識破了,將那對手鬧了個傾家蕩產。至於柳青青,韓淵說她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便妄想興風作浪,所以就毀了她的容。據說看到她被毀的臉的人,全嚇得以為撞見鬼,而柳青青遭此厄運,人也瘋了。你說,像這樣的人,我怎麼放心帶你去找他?」
「他……他不會這樣的……」無言連連搖頭,一臉不敢置信。
「在諸多傳聞中,這還是最不足為道的呢!」
「這……」他真的變成這麼狠辣的人?無言的心神不禁一陣激盪。
在她日日夜夜輾轉的思念中,她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著他的一切,在她的想像裡,他是有所改變,他變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堅毅不群,然而,在她那天馬行空的想像世界裡,她從未想過他會變得如此無情,如此心狠手辣。
「無言,如果你放心不下,那麼我會派人緊盯著綠柳山莊的動靜,你犯不著親自走一趟。」無情乘機道。這句話,她早想說了。
「不。」無言輕輕搖了搖頭,聲音細微卻堅定,「無情,謝謝你的關心,師兄的毒術不是普通人能應付的,一旦出了事就來不及了,我非得親自去一趟綠柳山莊,不然我放心不下。」
她那樣的堅持也不禁令無情嚴肅了起來,她沉吟了一下,問:「無言,你識得韓淵的,是不是?」
「我……」無言咬住唇,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
「你一定識得韓淵。」無情篤定地道,而且,依她猜想,他們之間還有一段非比尋常的交情。
「我是識得韓淵。」無言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我只能告訴你這些,無情,我非找到韓淵不可。」
見她堅持,無情也不再阻攔,「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韓淵雖然離開綠柳山莊,不過我們還是到嘉興去吧!沿路我會叫探子打聽消息,即使韓淵的行蹤再隱秘,總是會教我們找著人的。」
「謝謝你,無情。」無言誠摯地道。
無情揮了一下手,說:「謝什麼呢?少見外了。」
匆匆用完早膳,她們便收拾了行李,走到樓下,殷無情出面結賬,無言則在角落等著。
等待間,一聲淒慘的叫聲突然傳進客棧裡,一名看似三十出頭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衝進客棧大廳,嘴裡不住「啦啦」地喘著,臉部表情扭曲,看似痛苦非常,全身不住地痙攣著,口邊逸出白沫,橫衝直撞的身子更是不受控制地撞翻了好幾張桌子。
「阿順,你怎麼了?」店小二急忙衝過去想要扶住那男子,那男子卻狂亂地把手一揮,而後身子重重地跌了下去,在地上滾來滾去,引來店裡客人們的注目。
「是癲癇吧!」店內的客人議論著。
「趕快拿塊布給他咬住,免得他咬傷了自己的舌。」有人這麼說。
那叫阿順的男子此時的症狀正是癲癇患者的症狀,只是……
無言兩道細緻的眉輕蹙了起來,似是在思考些什麼。
那男子痛苦不堪地在地上胡亂滾動,店小二連拉都拉他不住,沒一會兒,他竟直直滾到無言的身邊來。
無情正好結賬回到無言身邊,她蹙了蹙眉,一張俏臉露出嫌惡之色,伸手便要推開那男子,忽聽得無言急道:「無情,別碰他。」
無情的手原本已快要按到那男子肩上,卻因無言的一句話而收回手,往後退了步,愕然地看著無言。
「不是癲癇,是催命海棠。」
無言一句輕柔的話方吐出來,無情整個人一凜,「催命海棠?怎麼可能?」
她亦是善用毒的人,知道催命梅棠堪稱天下十大奇毒之一,這種毒花長於瘴氣瀰漫的沼澤旁,受各種毒氣所滋養,中毒者會出現癲癇症狀,卻不會有性命之憂,可此毒性最詭異的地方,便是會令身中此毒的人成為毒餌,其他的人只要碰到這毒餌,便會全身潰爛而亡。只是,這樣的奇毒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荒郊野外?!
可仔細一聞,果然,空氣中正透著淡淡的花甜香,無情不由得神情一變,拉住無言朝後退了好大一步。
「我的手……我的手……」淒慘絕倫的慘叫聲由客棧一角尖銳地響起,只見方才伸手去扶那男子的店小二高舉著手,一臉驚恐,他的手原本還好端端的,此刻卻開始潰爛,散發出惡臭味。
「快,去取醋來,把手漫到醋裡。」無言喝道。
眾人正自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聽見無言的話,另一名店小二立刻去捧來了一罈醋,而那中毒的店小二不敢有半分遲疑,馬上把手浸到醋裡。
毒餌仍痛苦地在客棧裡不住地打滾,但其餘眾人在看到店小二中毒的情形後,哪還有人敢站到他身邊去,老旱避得遠遠的了。
無言默然地走向「毒餌」,指間銀光一閃,以銀針封住了那人的穴道,只見毒餌重重喘了口氣,原本不住扭動的身子竟緩下了,最後他閉上眼睛,似是昏迷了。
無言拿出一個藥瓶,倒出兩顆藥丸,拿給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店小二道:「給他們服下。」她又轉向門外,聲音不重不輕地道:「師兄,你人既已到了,何不出來與小妹一敘?」
無情一凜,戒慎地轉向客棧大門。
一個尖銳如鐃鈸的聲音傳了進來,哈哈大笑道:「師妹好耳力,師兄可佩服得很。」
腳步聲響起,一名男子走了進來,這男子年紀大約二十七八歲,身形瘦長,簡直就像根竹竿,但那張臉倒是長得蠻俊美,只是陰氣太重,讓人感到不舒服。
無情冷笑一聲,聲音仍是不減嬌媚地道:「西門鷹,你好啊!當了兩年的烏龜,現在膩了,肯爬出龜洞了是不是?」
「好說。殷堂主,我的腐骨蝕心丹滋味如何?」
「也不過爾爾,幻影醫仙一出馬,我們師兄妹倆還不是好好的嗎?真可惜了這些催命海棠,堂堂天下十大奇毒之一,偏偏在你手上給糟蹋了,三兩下就給無言識破。」
「我說西門老兄,你使毒的技巧也該再磨磨了,師兄輸給師妹,嘖嘖,要是我,可羞得這輩子都不敢出門了。」
無情的聲音嬌柔,媚眼如絲,可是櫻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命中西門鷹最在意的痛處,令西門鷹勃然色變,一張陰氣森森的臉漲得通紅。「要不是師父偏心,把絕技都留予師妹,我又怎會輸給她。」
「如果我是絕命老人前輩,我也不敢把絕技教給你,免得遺害世人。」無情不屑地說。
「殷無情,你……」
「怎麼,又要朝我下毒了是不是?」無情見他衣袖一動,便事先點破他的舉動,「我勸你最好不要,無言在這兒呢!要是下了毒又被解開來,你這臉可就丟大了。」
西門鷹氣得渾身顫抖,卻是一句話也駁不回去。
無言素知無情口齒伶俐,可是她居然能把師兄氣成這樣,卻也令她不由得好笑,但她知道,要是她真笑出來,那可真會把師兄氣壞了。
於是強忍著笑,她開口道:「師兄,你大費周章,連催命海棠都用上了,該不會只是想與小妹敘舊吧!」
西門鷹轉向她,再也顧不得形象地喝道:「師妹,我找你也沒有什麼事,只是要你把《絕命毒經》交出來。」
「《絕命毒經》?」
「沒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老傢伙生前把他一生中的絕技全寫成了書,這本(毒經》就在你手上,把它交出來,我便不會再為難你。」
無情「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真是笑話了,論武功,你不是我的對手,論毒功,你不是無言的對手,還說什麼不會為難人這等蠢話,閣下臉皮之厚,還真是我生平僅見。」
「殷無情——」無情的話氣得西門鷹咬牙切齒。
「師兄,」無言出口打斷他們的對峙,「《毒經》之事,我們慢慢再說,只是你在客棧外布下的桃花瘴毒性太強,普通人難以抵擋,你讓客棧裡不相干的人先行離去,莫要傷及無辜。」
無言話一脫口,西門鷹放肆的表情便再也掛不住;她居然察覺到他在客棧外布下了苗疆一帶的桃花瘴?!
這桃花瘴出自滇境,毒性極強,經他改良之後,無色無味,可無言卻發覺了。
他又妒又羨,認定無言的能耐會比他高,必然是因為習得了師父的絕命毒經。故而喝道:「想要客棧裡的人安然無恙,就先交出《絕命毒經》。」
「師兄,」無言長歎了口氣,「師父常說,毒技只是旁門左道;能害人而不能救人,醫術才是正道,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嗎?」
「老傢伙根本是一派胡言!醫術算得了什麼,靠行醫根本無法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可是靠毒技,卻能使武林中人對我臣服。你快把《毒經》交出來,這《毒經》在你手中已經兩年了,你也早該背得滾瓜爛熟,交給我,對你並無妨礙。」
「然後再讓你依著《毒經》上頭的記載到處害人嗎?」無言正色道,「師父臨終時曾經交代過我,若你仍惡性不改,他老人家要我別再顧念師門舊情,必須殺你為師門除害。」
「殺我?」西門鷹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哈哈大笑了起來,「憑你就想殺我?雖然老傢伙偏心把絕技留給你,但你根本不會武功,怎麼可能殺得了我?」
「要殺你,也不一定要有武功。」無言淡淡地道。
「是嗎?那就看看是你先殺了我,還是我先殺了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手一揚,一把黃霧灑向無情。
在他們談話之間,無情雖然保持警戒,但卻未料到他攻擊的對象竟會是自己,一時未能提防,只有急忙閃避。
然西門鷹那把毒粉只是聲東擊西之術,在無情閃避的同時,他已撲了過來,一把扣住無官的命門。
「西門鷹,你想做什麼?」無情又驚又怒地大喝。
西門鷹一陣「嘿嘿」冷笑,道:「我也不想做什麼,只想請師妹到舍下作客一段時間,等她交出《毒經》,我自然會放了她。」
「西門鷹!我警告你,你快放了無言,要不然無極門絕對不會放過你的。」無情恨恨地道。
「我就等著看無極門怎麼不放過我!不過現在,我奉勸你最好別跟著我,師妹不會武功你是知道的,要是逼急了我,可別怪我做出狠事來。」
「你敢?」
西門鷹的回答是一聲冷哼,挾持著無言,迅速往外退了出去。
無言身不由己地被他拖著往外退,脖子讓他緊緊勒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追了過來,是無情。
她感覺到西門鷹正拖著她,想搶上他綁在客棧門口的馬兒,策馬逃逸。
她知道。如果被他搶先上了馬,她肯定就沒有逃走的機會了。
晃動中,她困難地伸手人懷,掏出針灸用的銀針,對準西門鷹手上的軟麻穴一針紮了下去。
西門鷹知道她不會武功,因此對她毫無提防,冷不防地被扎個正著,手臂一陣酸軟,力道也鬆了,讓無言成功地掙脫了他的手臂,跌到地上。
無言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住跌勢,顧不得身上的擦傷,她急忙站了起來,往無情那兒跑了過去。
陡地,頭皮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阻住她邁動的步伐。
她的頭髮被隨後追來的西門鷹揪住,痛得她眼淚差點流了下來。
「好啊!你這娘兒們倒挺辣的,我還不能小看你……啊!找死。」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無言便由懷裡抓出一把藥粉朝他撒了過去。瀰漫在空中的藥粉竄進他的眼裡,頓時痛得他哀叫不已。
遭西門鷹緊緊抓住的頭髮突然被鬆開來,無言再次不受控制地跌了出去。
她所處的地方正好是車來騎往的官道,她聽到一騎快馬正從彎道上朝她急馳而來,但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跌勢。
「無言,小心。」無情撲了過去,卻已來不及,只見快馬已經奔到無言身前。
無言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迎接馬蹄踐踏的劇痛。
然而,沒有預期中的痛楚,也沒有馬蹄踩斷骨頭的聲音,因為那名騎士在馬蹄即將踩上無言的那一瞬間,一把勒住了馬韁。
馬兒長嘶了一聲,就此停住衝勢,連灰塵也沒濺起一丁點。
一切的動作在一瞬間停止。
好一會兒無言才意識到自己在馬蹄下撿回了一條命,她喘了口氣,吃力地站起來,一個立足不穩,險些又要跌倒,她本能地伸手一抓,扶住一樣堅硬的東西,然而手才一碰觸那堅硬物體,一股寒氣也隨之侵入她的胸臆之間。
由那觸感,她知道,她抓住的是一隻手臂。指下的肌肉結實,卻散發著寒冷溫度,顯示出主人的性格特質。
低呼了一聲,她本能地鬆開手,可頓時失去了依靠,又讓她無助地跌了下去。
「無言,你沒事吧?」
無情回過神來,待要衝向無言,卻仍遲了一步。
西門鷹一把抓起無言,獰笑道:「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
適才無言撒向西門鷹的只是普通治病的藥粉,對眼睛並無傷害,西門鷹流了一會兒眼淚,眼睛又恢復大半的視力,而他是決心要得到《絕命毒經》,知道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就再無良機了,所以又鍥而不捨地追了上來。
那騎土仍高坐馬上,沒有離開的意思。
那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絕非凡人所有,西門鷹心生忌憚,又忍不住喝道:「朋友,這件事和你無關,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閒事。」
那騎士只是冷笑了一聲,身形一晃,竟無聲無息地欺向被西門鷹鉗制在手裡的無言,且伸手托起她的下巴。
「你……你想幹什麼?」西門鷹一驚,朝後退了一大步。
這男人的輕功步法之鬼魅是他生平僅見,若他剛剛是想把無言從他手中搶走,那麼,此刻無言人早就不在他手上了。
雖然西門鷹立即退開,但那驚鴻一瞥,已足夠讓那騎士看清無言的容貌。
他冰冷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更加幽深,口吻卻仍是一派淡漠,「這個女人我要了,把她放下來。」
好冷的口氣!無言聞言,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她又感受到那股寒意了,那是一種打極冷之地散發出的黑暗寒氣,不帶任何感情。
這男子天生擁有一股王者的貴氣與威嚴,雖未見他疾言厲色,卻已足夠令西門鷹為之膽怯,可是畢竟無言人在他手裡,佔優勢的人是他。
西門鷹壯起膽子,不甘示弱地喝道:「笑話!她現在人可是在我手裡,你說要就得給你嗎?如果你想要這美人兒平安無事,就識相地退開點,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你得到的是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還是一具冰冰冷冷的死屍。」
「是嗎?」那男子又冷哼一聲,長袖一揮,西門鷹連對方的攻勢都還沒看清,胸口便突感一陣劇痛。
男子左手在西門鷹胸前拍了一掌,右手則拉回無言;這一攻一救配合得恰到好處,顯現出上乘的武功。
奪得無言後,那男子沒有稍作停頓,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利落地一把將奪來的無言丟上馬,自己也縱躍上馬背。
無情趕忙追了過去,提劍急喝:「你想做什麼?」
那男子沒有理會她,馬韁一策,馬兒立刻如離弦的箭般飛馳而去。
無情的聲音愈來愈遠,在下一瞬間,已聽不見任何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