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房門給人推了開來,走進一個約莫二十二、三歲的男子。
他的體型高大威猛,動作卻輕巧靈活得像一隻山狼;一張黝黑剛毅的俊臉,刀雕也似的線條;渾身盈滿王者的氣息,在在顯示他不是凡夫俗子之流。
鳳悅兒趴在床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抬起螓首看了來人一眼,無力的叫道:「哥哥!」
苗王——鳳璽走到妹妹的床邊坐下,寵溺的拍拍她的小臉,關心問道:「怎麼啦?聽銀釧兒說,你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裡。」銀釧兒是侍奉鳳悅兒的小丫鬟,一家子都在鳳家工作。
鳳悅兒支起身爬進哥哥的懷中,偎著哥哥寬闊的胸懷,「我沒事,只是做了一件蠢事。」她把人家看光了、摸遍了……那也就罷了,做了都做了嘛!但她竟然還打了人家一個大耳刮子!
老天!她真是蠢極了!
以後要怎麼面對韓譽呀?
說實在的,在救他時她真的沒想那麼多,救人如救火嘛!
而在打他時,她也沒想那麼多!她羞得要命,回過神時手已經揮出去了……
她真糟糕!
難怪爺爺總是說她衝動又莽撞……
她之前是不承認的,現在可得好好的想一想了!
驀然回想起救他的情境……
他被霸兒發現時,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她只想著要救人,當下就直接剝了他的衣裳,淨身上藥;後來忙著替他找藥、採藥,還有煎藥、上藥、餵藥……
她哪裡想得了那麼多?就算看見時覺得有些異樣,也馬上別開眼當作沒見著了。
都是他害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嘛!讓她怪彆扭的……
而且……而且她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他全裸的樣子……
老天!他泛著青色鬍碴子的臉龐挺有個性的,雖然傷痕處處,但更增添了男人的氣息。
長相嘛……傷痕太多看不是很清楚,就用「人模人樣」來形容好了!大概也不怎麼樣吧……在她眼中還沒有人比她哥哥好看的。
不過他的氣質很特殊,爽朗中帶著儒雅,風趣又蘊含著溫文,她從沒遇過這樣的男人,她發現自己挺喜歡這種氣質的人呢!
而他的身體長得真不錯,修長勻稱、肌肉結實,優雅又蘊含著勁道……全身上下都很不錯呢!
呃……那個奇怪的東西除外啦!
啊……她不要再想了!
鳳璽看著妹妹少有的蠢樣,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咬牙切齒的,莫怪銀釧兒一直說公主中邪了!
「什麼蠢事?」
「就是……」及時將話打住沒讓它出口,鳳悅兒對兄長搖頭,「這麼沒面子的事我不說!」
鳳璽笑笑,也不勉強她。反正這丫頭藏不住心事,什麼東西遲早都是會跟他說的。
「你前些天去看貓跳峽,有什麼頭緒沒有?」前些天有手下來報,說貓跳峽上發現屍體跟打鬥的痕跡,他想妹妹向來好奇心強,也聰明靈敏,所以就將這事交給她去辦。
鳳悅兒回道:「我上去看過了,應該全是漢人在上面打鬥,而我也見過那晚打鬥的人,有一個還被我給救了。」
「那人現下在哪兒?」鳳璽關心問道,不希望妹妹有危險。
鳳悅兒笑了,「哥哥,別擔心!壞人給霸兒嚇走了,我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呢!而被我救的那人,正是被那些壞人追殺才受重傷的,現在給我安置在木屋裡。」
鳳璽不以為然,「你又知道哪些是壞人、哪些是好人了?單純的小丫頭,人心隔肚皮啊!」
「我就是知道他是好人!因為霸兒喜歡他呀!我相信霸兒的眼光,它可是很難伺候的呢!」
鳳璽訝異,「霸兒喜歡他?!」這倒有些可信,那隻畜生簡直是成精了,從沒見過那麼有靈性的畜生,而它除了悅兒之外,幾乎沒喜歡什麼人,若是它喜歡的人,就應該不會是壞人。
鳳悅兒又說:「我還給他吃了香蛇蠱,要是他真有歹念,那真是痛也痛死他了!」
鳳璽點頭,這樣一來就萬無一失了。
「知道他為什麼來這兒嗎?」
「我救的那人叫韓譽。他說他來這兒是要給一個人帶個口信,可是沒說那人是誰;而我在那些壞人口中,聽到他們是為了找什麼密函而來,密函就在韓譽身上。但他昏迷時,我……呃……搜過他的身,沒有什麼密函,所以我想該是口信才是,就不知道是什麼了!」
「口信?」鳳璽暗付,會讓一群漢人跑到這偏遠的貴州深山,會是怎樣重要的口信呢?而又是要送給什麼人?
「哥哥,你想他要送口信給誰?」鳳悅兒輕問,心裡有了一個她猜測的人選。
鳳璽微笑,剛毅的臉部線條霎時柔化,「你說呢?」
鳳悅兒與兄長對視,有默契的一起眨眨眼,然後笑道:「我說咱們想的是同一個人!」說完,輕輕的吟起一首詩:「青山蓊鬱掩溪徑,秋葉瑟索落荒蹤,獨踽林野復何似,清風撫地任余行。」
鳳璽接口:「方不羈,方爺爺!」
方才鳳悅兒吟的正是他常吟的一首詩。
「那怎麼辦?方爺爺隱居在咱們族中這麼多年了,要讓韓譽找到他嗎?」方不羈是他們爺爺的過命之交,他們從小管他叫方爺爺,他跟苗人共居也十多年了,平日教苗人漢話,漢文,算來是看他們長大的。
鳳璽微微沉吟,「先別說,我問過方爺爺再做打算!」
鳳悅兒點頭,就讓方爺爺去決定吧,這個他們可管不著。
「哥啊……」鳳悅兒低叫,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鳳璽挑眉,「嗯?」
「呃……要是有人看了你的身子,你會怎麼辦?」
鳳璽瞇起眼,危險的問道:「有人看了你的身子?!」誰想死啊?敢輕薄他的寶貝妹妹!
鳳悅兒難為情地叫道:「不是他看我,是我看他!不但看了,還摸了……」
鳳璽詫異,「還摸了?!那人是個男的?」
她艱難的點頭,小臉暴紅。
「是你救了的那個?」
她又點頭。
鳳璽隱約猜得到原因,安慰的拍拍妹妹纖細的背。「男人給人家看一下、摸一把,呃……沒什麼的!乖喔!乖!別在意……」
看著鳳悅兒哭喪著臉,嗯……打擊挺大的樣子!
那男人的身體丑到讓她想哭嗎?
鳳璽低頭看看自己,思忖他的應該……不會丑到讓人想哭吧!
天曉得羅!
「咕嚕……咕嚕……」
兩天了……
那丫頭兩天沒出現了!
她不會打算餓死他,順便把他放在這兒當乾屍吧?!
「咕……嚕……咕嚕……」
他的肚子已經大鬧空城計很久了,如果她再不來,他會考慮從草蓆開始吃起,或者從棉被?
才想著,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優雅的踏著步子進木屋來,「咚」的跳上床踩了一圈,按照往例將前腳踏在韓譽胸膛上,跟他來個大眼瞪小眼。
韓譽眨眼,笑道:「虎兄!看見你真好啊!」那代表鳳悅兒必然就在附近,也意味著他不用吃草蓆跟棉被了!
「呼嚕!」霸兒像是會意的低叫一聲。
叮噹的銀鈴聲由遠而近,霸兒自動自發的跳下床,在一邊兒窩好,乖巧的等鳳悅兒進門。
韓譽低聲跟霸兒說道:「虎兄,你也怕她啊?」還會裝乖巧呢!
「呼嚕!」霸兒又用喉音低叫一聲,像是同意他的話,惹得韓譽開懷大笑。
「什麼事笑得那麼開心?」鳳悅兒踏進屋來,好奇的問道。經過兩天的調適,她已經全然恢復原來的樣子。
「沒有,這是我跟虎兄的秘密。」
鳳悅兒看他一眼,愛笑不笑地啐道:「兩天沒吃飯還有力氣說秘密,看來還沒餓著你啊!」
韓譽暗自叫苦,只得陪笑,「悅兒好姑娘,天可憐見,我已經餓到打算啃草蓆了!你就行行好吧!」
鳳悅兒聽他說得有趣,不覺噗哧一笑,「吶!」伸手遞了個玉米制的大餅給他,又低聲誠摯的說:「那天對不住,我不該亂打你的!」回去想想,她真是後悔極了,不應該因為自己的難為情就遷怒於他,算來他還是比較吃虧的一個吧!
雖說他是男子,但被看光的、摸遍的,還被賞巴掌的,都是他呀!
韓譽有些訝然,沒想到她會如此坦率的道歉,輕笑道:「那沒什麼的!我還多勞你的照顧呢!」他本來就不會跟一個小姑娘計較,而此時對她的坦白直率更欣賞了幾分。
是苗人都像她這般?還是只有她與眾不同呢?
鳳悅兒爽朗的笑開來,瀰漫兩日的陰霾盡除。
「那我們扯平羅!」心情一好,她不自覺的就輕輕哼起歌來,苗人愛以歌曲抒情,平時就常可聽見苗人哼歌,鳳悅兒也不例外。
韓譽則是拿起玉米大餅啃咬,安撫自己空了兩天的胃囊。
玉米大餅是他們族中的食物,苗人多以玉米為主食,其他穀類為輔,長於豆腐製作,平時少殺牲口,除非有祭祀或重大節慶,才會殺豬宰羊的。
津津有味的啃著大餅,韓譽不自覺的盯著鳳悅兒看,直到她惱怒的瞪向他,嬌斥道:「做什麼一直看我?要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嗎?」給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害她手腳都不會擺了!
韓譽苦笑,還是很潑辣啊!他連忙搖手解釋:「我沒有輕薄的意思,只是覺得你跟漢人姑娘真的很不同罷了!」
鳳悅兒好奇的眨眨美眸,「你倒是說說看,哪兒不同了?」
韓譽思索了一會兒,笑道:「真要說……漢人中應該找不到像你這麼率真而直爽的姑娘吧!」
「聽說你們漢族的女人要遵守的規矩最多了!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還動不動就要休妻,更過分的還要拿人家沉潭、浸豬籠、絞死的!」
韓譽搖頭歎氣,「漢族的女人的確要遵守很多規矩,卻也沒有你說的那般可怕,否則漢族女人不都死個精光了?」
鳳悅兒半信半疑的又問:「那為什麼漢族的女人不率真、不直爽?」
「是民族的風俗不一樣……漢人喜歡女人含蓄、溫柔、賢淑、貞靜。在這樣的觀念下教養,所以漢族的女人通常都比較內向怕生,也不敢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鳳悅兒直勾勾的看向他,犀利的問:「你呢?你也喜歡女人含蓄、溫柔、賢淑、貞靜?」
她像在審問犯人,韓譽笑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非要女人這樣不可,但我喜歡的那個姑娘的確是這個樣子的。」腦海中浮現一張絕麗的容顏,讓他的神情溫柔得似要化出水來。
他有喜歡的姑娘?!
鳳悅兒胸口猛的一窒,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內傷嗎?悶悶痛痛的……
他有喜歡的姑娘關她什麼事啊?
啐!她發什麼傻啊?
深呼吸兩口,讓胸口的氣息順暢。
鳳悅兒又問:「那姑娘是誰啊?想必長得很美吧?」奇怪?心理有些酸酸的,呿……她酸什麼啊?
韓譽的思緒飄得有些遠,柔聲回道:「她是我義父的獨生女兒、我的義妹。人長得很美很美……」言辭中帶著一點他自己也沒察覺的輕愁……
比我美嗎?
鳳悅兒差一點問出口,後來及時住了嘴。
問什麼問哪!關她什麼事?
人家都說「很美很美」了,她還想怎麼樣?
「她也喜歡你嗎?」
韓譽豪爽的笑笑,笑聲中隱藏了一絲無可奈何。
「我不確定,在我們漢人的禮教下,就算是喜歡也不能表示,儘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也見不上面,因為私下訴衷情被發現,是會被指為背德的!而我,雖然有幸跟纖纖生活在同一座宅邸中,但卻少有機會單獨說上話。就算能單獨說話,依她的教養也不會說有違禮教的話……」所以他從來也不明白纖纖是怎麼想的?
是不是如同他一般?
抑或是……只有他在自作多情?
七年前,義父曾說過要將纖纖許他為妻,他記下了惦念在心中,自此,在內心深處,他幾乎當自己是有妻室的人了,本來就謹守禮教的人,更加嚴守與女子間的男女分際。
但……
他總覺得不瞭解她在想些什麼?摸不透……也猜不著……
她總是那樣的遙遠冷淡,就像天邊的弦月,極其美麗,卻那樣的清冷;縱使婉約得體,也是帶著距離。
不像眼前的鳳悅兒……總是將喜怒哀樂寫在一張俏臉上……
韓譽回過神,發現自己徹底冷落了鳳悅兒,連忙歉然笑道:「對不住……我一時失神了!」
鳳悅兒苦笑,「沒關係……」才怪!她覺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想必現在的神情一定丑極了!
完了!完了!她真的快瘋了!
趕明兒個去找巫師作作法吧!
韓譽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些難以啟齒的問道:「悅兒,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希望她不會又丟他在這兒躺兩天。
鳳悅兒眨眼,「什麼事?」
「呃……我想沐浴……」希望這不會太為難她,畢竟之前……
但他真的是快受不了了,貴州山中氣候悶濕,兩三天就黏膩得不得了,更何況他近七天沒沐浴了,當真是渾身難受得緊。
「啊?!」鳳悅兒瞠大眼,直覺的反應道:「我不能再替你擦澡了!」再看見不該看的東西,她絕對會作噩夢的!
韓譽俊臉通紅,強自鎮定地說:「我知道。不敢有勞,只是請你扶我到溪邊,讓我稍作清理。」他入貴州以來也還沒剃過鬍子,現在真的是蓬頭垢面的,像土匪也像山賊。
鳳悅兒吁了一口長氣,「喔!好啊!」
只要不叫她洗,真的是什麼都好……
淙淙的溪水清澈見底。
鳳悅兒蹲在溪邊,手中搓洗的是韓譽的長袍跟中衣。她細心的搓洗著,嬌俏的小臉帶著一抹動人的笑靨。
她發現,只要為他做事,哪怕是一點點的小事,也會讓她很快樂。
這是為什麼呢?
嗯……不知道!
大概是她上輩子欠他的吧?又或者她也跟他很投緣?
可是想到他已經有喜歡的姑娘,她的心裡總會泛著酸意……搖搖頭,鳳悅兒逼自己別去想。
「你洗好了嗎?」鳳悅兒回頭問。韓譽坐在一塊大石頭之後,她不怕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嗯!我在刮鬍碴子……嘶……」
聽聞他低抽了一聲氣,鳳悅兒關心問道:「刮到舊傷的痂了是嗎?」他先前跌了一身傷,臉也不例外,有些痂還沒長好,一刮包管血又冒出來。
「唔……」
鳳悅兒急了,「你先別刮了,把這套衣褲穿上,等等我替你刮!」她揚手將一套嶄新的衣褲扔給他。
沒一會兒,韓譽一臉奇怪的從大石後一跛一跛的走出來。
鳳悅兒搶上前去,扶他在一塊石子上坐下。
「怎麼了?」她一臉古怪。
韓譽笑道:「這是你們族裡的衣服?」他從沒穿過這麼奇怪的衣服。
看到他穿得有些不倫不類,鳳悅兒噗哧的笑了出來,「這衣服不是這樣穿的!」
「啊?」韓譽詫異,「難怪我覺得它看起來真是古怪得可以!」
「不急,等等我會教你,現在先替你刮鬍碴子吧!」她先拿出手絹兒,將他先前自己刮傷的傷口止住血,才拿出剃刀,細心的避開沒結好的傷痂,一刀一刀輕輕的將鬍碴子刮個乾淨。
隨著他的「真面目」愈來愈清楚,鳳悅兒愈刮愈是心跳加速。
之前他又狼狽又是傷痕纍纍,她一直以為他是個粗獷的男人,但現在還他本來的面貌,她才知道他是如此的清俊。
又替他將蓬亂的頭髮梳理整齊……
「好了!」大功告成,鳳悅兒已經紅透了一張俏臉,不好意思看他俊美的臉龐。她方纔還攬著他的頭、捧著他的臉呢……莫名的,她突然有些害臊起來。
「多謝了!」韓譽微微笑著,讓鳳悅兒看得有些傻眼。
回過神來,鳳悅兒看到他的衣衫不整,只有硬著頭皮開口,「還有你的衣服呢!」於是上前蹲在他身前,替他著裝,
苗族男子穿對襟上衣,外面套一件小背褂,腳上打綁腿兒,頭帶花格絲帕,腰上圍著寬腰帶。鳳悅兒一件一樣的給他弄好穿上,沒一會兒,一個活脫脫的苗族俊美青年,就這麼站在她眼前。
鳳悅兒哀號地叫道:「原來你生得這樣好看!」她一直以為他長得不怎麼樣,甚至可能是醜呢!
她有一種被騙的感覺,可是又沒人可以讓她發作,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弄錯的呀!
被她這樣直剌刺的稱讚,韓譽難為情的赧紅一張俊臉。
讓她修面、梳發,跟著裝已經夠難為情的了!他不想讓鳳悅兒不自在,所以一直隱忍著,佯裝沒事的樣子,可是讓一個姑娘為自己打點一切,又是這樣標緻的女子,饒是他向來不近女色,也是微微心旌動搖起來。
冷靜……他是有心上人的人了!
他不能見異思遷忘了纖纖……纖纖……想到她,韓譽的心頓時冷靜下來。
算來纖纖是他的未婚妻吧!雖然只是義父口頭上說的,但父母之命就是一切,他自然要認真的對待!
鳳悅兒是個好姑娘,而他遲早要離開回京城去的!
若是他把持不住自己,必定會害她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想到這兒,他已然完全清醒過來。
「過獎了!我這樣的男子,你們族裡怕沒有一百個,也有五十個吧!」他泰然自若的笑道。
鳳悅兒嘴唇微動,終究沒有說出口來。
他跟苗族的男人是截然不同的!苗族的男人熱情粗獷、豪爽且大剌剌的,縱有好看的相貌——如她哥哥,也不會是儒雅清俊的。
韓譽也豪爽自然,但他有著漢族文化的陶冶,舉手投足就是跟苗人的氣質不同,而那份氣質正是深深吸引她的原因。
鳳悅兒忽然明白過來……
在不清楚他真正的長相時,她就已經被他獨特的氣質所吸引,所以才會為他有心上人的事感到不是滋味,而在看清楚他的相貌後,就淪陷得更徹底了啊!
姊兒愛俏,自古皆然。
像他這樣俊美的男子在苗人中是找不著的。
她一直以為……她會喜歡像哥哥那樣的男子……
錯了!錯得真徹底!
有本事吸引她的男子,現在才出現!
「老天……」鳳悅兒深受打擊的退了一大步,她竟然被他吸引?!這是怎樣盲目的一段感情?
他們認識甚至不滿十天!
但喜歡就是喜歡了,還有什麼理由不理由、時間長還短的!
他就是合她的脾胃嘛!
察覺她神色的異樣,韓譽踉蹌的上前一步,關心問道:「悅兒,怎麼了?你臉色好差呀!」
「我……」她該說嗎?
「嗯?」
她該說嗎?
可是……他已經有心上人了!
他深深喜歡著她——那個很美很美的漢族姑娘……
但那又怎麼樣?只要未嫁娶,她就還有機會不是?
說吧!不管怎樣,總要將心意給他知曉……
說吧!
「我喜歡你!」鳳悅兒石破天驚的喊出口,然後劇烈的喘著氣。
韓譽呆愣在在當場,「你……呃……」
「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了!但我不在乎,現在你喜歡她、我喜歡你,各喜歡各的;但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的,就這樣!」她辟哩啪啦的說完,然後鬆了一口氣。
這樣真的舒服多了,悶著得心病不適合她這種個性的女人。
哈!心情頓時開朗起來!
什麼東西就這樣?!韓譽很慢很慢才消化完她話語中的意思,然後俊臉暴紅起來。
她說的……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悅兒……」韓譽倚坐在床上,苦著臉低喚。
鳳悅兒頭也沒回的笑哼,「什麼事?」逕自跟霸兒玩得開心,一人一虎滾在地上,像兩個孩子似的。
「你該回去了!」韓譽提醒著她。
他知道這木屋是她偶爾才會來小住的地方,從他來養傷後,她都是日落前替他打理完,然後就帶著霸兒離開,今天卻到月上樹梢,還留在這兒。
這麼晚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妥,而且夜裡山中危險多……
鳳悅兒起身坐到床邊,瞇起美麗的鳳眼瞪他,「你趕我走?」
就算是在心上人面前,也始終不改小辣椒的本色啊!
韓譽已經習慣她的潑辣,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天色晚了,你回去不安全!」夜裡山路難行,他可是親自體會過的。
「你在關心我嗎?!」鳳悅兒叫道,十足的驚喜。
「不……我……」韓譽想解釋,但她說的是事實,又有什麼理由好解釋的?
「你關心我!」鳳悅兒開心的跳起來舞了個圈,繡花的裙擺如波浪般蕩了起來,看得韓譽有些呆愣。
他苦笑,「是……我關心你!」
她總是那樣的坦率熱情!從七天前她說了喜歡他之後,這些天以來,她每天就像只小彩蝶一樣繞著他轉,為他做這個,做那個的,將對他的情意落實在生活中。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但他對楊纖纖的感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從他十歲入義父——楊慕松的家中,至今也有十五個年頭了,對纖纖的疼愛跟呵護,也差不多這麼久……
他豈能見異思遷的改變心意?!
他也不能三心兩意……草率的動情,這對鳳悅兒並不公平!
所以……悅兒啊!別再對他那樣好了吧……他很怕會把持不住自己啊!
鳳悅兒坐在床邊笑看他問道:「你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了?」
她真敏銳……
韓譽有些狼狽,只有強自鎮定的笑道:「你呀……多慮了!關心你是因為你像個可愛的小妹子。」
鳳悅兒嘟嘴,「我才不要當你妹妹!而且我已經有哥哥了!」
「你有哥哥?」韓譽訝異,從來不曾聽過她提及她的家人。
鳳悅兒點頭,「今兒個會待這麼晚,就是在等他帶人過來。」
韓譽不懂,「等他帶人過來?」要做什麼?
「別擔心,我不會害你的!哥哥只是想要見你!」
韓譽搖頭,鳳悅兒他信得過,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她哥哥要見他?應該是說,為什麼「現在」要見他,畢竟他來了十多天了不是?
「我不是擔心你害我,只是不明白你哥哥為什麼要見我?」
鳳悅兒眨眨美眸笑道:「因為你是我的心上人啊!」
「啊?!」韓譽傻眼,俊臉暴紅,從來沒有想到是這個理由。她是說真的嗎?
鳳悅兒看他嚇傻了,於是呵呵笑道:「騙你的!」
「悅兒!」他可是當真了呢!
「你應該對一個名字很熟悉……」鳳悅兒嫣然一笑,十足神秘的。
「什麼名字?」韓譽好奇。
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說出:「方、不、羈!」然後等他臉色大變。
呵呵呵……她跟哥哥都猜對了!韓譽冒死千里送口信的對象,是方爺爺沒錯!
韓譽坐直身子,震驚的拉住鳳悅兒的皓腕,急問:「你怎麼知道我要找他?!」他從沒說過啊!
鳳悅兒輕笑,「這個很好猜啊!我們族裡會跟漢人有關的,只有方爺爺了!」只有他是漢人嘛!
「族裡?方老爺子在你們族裡?」他驚喜的問。
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先前他還在雷公山滿山亂找呢!從沒想過方不羈會隱居在苗人部族中;若不是陰錯陽差被鳳悅兒救了,伯是在這座大山中找到死,也找不到方不羈!
鳳悅兒笑道:「是啊!我們叫他方爺爺,他跟我爺爺是老朋友了!」
韓譽點頭,又問:「先前你怎麼都不說呢?」
鳳悅兒美眸一瞪,啐道:「還說呢!先前是誰神神秘秘來著?你什麼都不說,我做什麼要幫你?!」
韓譽被她可愛的表情逗笑,「是是是……韓某錯了!在這兒給悅兒姑娘賠禮了!」
鳳悅兒也笑了出來,「這還差不多!先前不跟你說還有一個原因,方爺爺在我們族中隱居已久,不與漢人往來,所以我們必須先問過他,如果他願意見你,我們才會帶你去找他。」
韓譽點頭,對於苗人看待朋友的義氣感到欣賞起來,「那麼,現在是他願意見我了嗎?」
「這個你不妨問我比較清楚。」一個渾厚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高大的身影由門外踏入,黝黑陽剛的俊瞼上帶著迷人的笑意。
鳳悅兒蹦蹦跳跳的上前,挽住來人的鐵臂叫道:「哥哥!你可來了,人家等好久呢!」
鳳璽笑摟了嬌小的鳳悅兒一把,「族中有些事要處理,耽擱了!」轉而無言的評估著韓譽,而韓譽則面不改色的任他評估。
半晌,鳳璽才拱手大笑道:「幸會!我是鳳璽。」
這個男人不簡單……少有人任他評估這麼久,還能泰然自若的笑著,如果沒有充足的能力跟自信,只消他一眼,對方沒有不趕緊低頭別開的。
韓譽也拱手笑道:「幸會!在下韓譽。」
韓譽在鳳璽評估他的同時,也打量著鳳璽。之前他就覺得鳳悅兒身上有一種貴氣,他在想她應該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現在見了她的兄長,更是一身的王者之風,如果他猜測得沒錯,鳳璽該是苗人中重要的首腦人物!
鳳悅兒站在兩人中間,左看看兄長、右看看韓譽,終於忍不住叫道:「要我說啊……你們兩個都坦白一點吧!別嘴裡說著『幸會』,心裡卻想著『這傢伙不是簡單人物,不知道他意欲何為?』,這樣多不老實!」
鳳璽笑捏了她頰邊一記,「古靈精怪的丫頭,胡說八道什麼!」
鳳悅兒往旁邊跳了一步,叫道:「我才沒有胡說八道,你們敢說剛剛心中不是那樣想的?」
兩個大男人淨是笑,都沒正面回答她。
「不說話就是承認了喔!」鳳悅兒嬌笑道,「我來介紹吧!」挽過兄長的手臂,面對韓譽,「他是我哥哥鳳璽,歷任以來最年輕的苗王,人家都說他像一隻強壯的山狼王!但只要不對我族人有歹念啊,他這只山狼就像是兔兒一樣的安全!他來這兒只是要接你,沒有別的意思。」說完,故意朝韓譽調侃道:「你們漢人不都說禮尚往來?我們說完了,是不是該你說了?」
韓譽大笑,這鳳悅兒果然直率得很有趣。
「我是御前二品帶刀護衛,替皇上帶來一個密詔,也替我義父帶來一個口信,都是要給方老爺子!這就是我千里迢迢來到貴州的原因。」
終於坦白了兩方的身份,兩個男人對彼此都有些欣賞,湧上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情緒。
鳳璽笑道:「韓兄先到我族中養傷吧!等傷勢好全了,我再帶你去方爺爺住的地方見他。」
韓譽一拱手,「那就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