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了一整夜,她疲憊地到了公司、腦子渾渾噩噩的,一點精神也沒有。一踏進辦公室,只見全場竟以怪異的目光盯看著她。
沈潔依不解地掃視那些人,以為是她哪裡不對了。
她放下皮包,剛想拿出工作出來時,攝影室的助理小姐臉上掛著一抹嗤笑向她走來。
“他對你來說可真遙遠呵!”她沒頭沒腦地朝她譏諷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沈潔依擰緊了眉心。
助理小姐撇著一抹冷笑的唇,丟來一張今早的報紙。
純真女秘書沈潔依和商業鉅子共進晚餐,並在他金碧輝煌的皇宮共度良宵。
“啊──”她臉色蒼白地瞪著那張被放大的照片。
天啊,她竟然成了緋聞中的女主角,成了永遠讓人輕視的爛女人?現在即使她想辯白,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她了。
李夢珂不知何時也走到她身邊,一臉困惑的她顯然也是為了方若剛的事來找她的。
“潔依,你不是說暫時不想談感情的,怎麼會惹上像方若剛那樣經驗老到的男人?”李夢珂長歎一口氣。“你知道嗎?你簡直是在自找麻煩!”
她悲哀地看著李夢珂。“我知道我不該和他扯上關系,可是……”
沈潔依意識到自己可不能扯出她出賣自尊以換得合約的事。“我很感激你的關心,夢珂,我會保護自己的!”
李夢珂靜靜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離去。
下班的時間一到,沈潔依剛想收拾東西離開,李夢珂突然叫住她。“潔依,你來一下。”
端著一顆忐忑的心,她在李夢珂辦公室的沙發椅上坐下。“什麼事?”
“早上我沒有仔細問,現在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可不希望你再受到任何傷害。”李夢珂關心地問道。
“昨晚我只是和他一起用晚餐,然後再到他的住處聊了下,並非如報上所說,是他……”她紅著臉低下頭。
“是他的情人,是不是?”李夢珂皺起眉。“若非我太了解你了,否則我也會和別人一樣相信報紙上所說的。”
“夢珂,我當然知道別人會怎麼想!”
“你不在乎?”李夢珂睜著大眼看她。
“我非常在乎。”
“那你為何還要接受他的邀請?”
她不能說是為了“詩芙爾”的合約,若讓夢珂知道,她不論如何也會解除合約,只為了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我喜歡跟他在一起。”這個答案事實上也是出自她真心的,只因她抗拒不他在她心中的影響力。
“我的天!”李夢珂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你應該知道他是方若茵的哥哥。”
“我知道。”而且是早就知道了,甚至已經愛上這個冷血的男人。
“他知不知道你是“韓文信自殺事件”的緋聞女主角?”李夢珂眼神中的擔憂愈來愈深。
“他什麼都知道。”沈潔依老實地回答。
“天啊!”李夢珂痛苦地閉上眼睛。“我竟然還要你去為公司爭取合約!”
“合約已經簽了,他不能後悔的。”沈潔依輕聲地安慰她。
“我為的不是合約,而是你的自尊。”李夢珂難過地說著。
“只要能為你做些什麼,即使要我犧牲生命我也願意。”沈潔依強顏歡笑。
“他會傷害你的!”李夢珂叫道。
“我不怕!”她不想讓李夢珂為她擔太多的心。
事實上,她害怕極了,害怕方若剛相信他妹妹的謊言,對她展開可怕的復仇行動。
“潔依,雖然你已經廿七歲了,但在許多方面,你的想法仍像孩子一樣的純潔,縱使你以為你已歷盡滄桑;況且,方若剛在台北社交圈是有名的最具魅力的男子,很多女人都難以抵擋他致命的吸引力,我怕他會傷害你!”
“我會照顧自己的。”沈潔依篤定地說。
“但是……”
“夢珂,你自己已經夠忙的了,不要再為我操心!”她微笑著握住李夢珂纖細的手。“還有,別想去解除合約,我們可付不起昂貴的毀約鉅款!”
看著她一臉的堅決,李夢珂明白自己再多說也無益了。“那你要好好保護自己!”
告別了李夢珂,沈潔依帶著令她心安的淺笑離開辦公室。
一走出陰暗的大樓,站在金光璨麗的太陽底下,她感覺生命好似依舊冰冷。
她神色黯然、精神恍惚地走向停車場,突然瞥見有個高碩、英挺的身影,矗立在炫目的金光下。定睛一看,又是他──
方若剛。
他黑色的瞳眸好深、好深,且好專注、好專注地凝視著她,那深情款款有若在凝望一個他摯愛的女人。
他的深凝、他那魅力十足的俊顏使她血液奔騰,她的臉頰禁不住浮起兩朵紅霞!
看著那張典雅、美麗的嬌容,方若剛感覺她好似一朵生在幽谷中,未經人摘采的蘭花,亦好似由天上降臨人間的天使……
不!不能再踏入她偽裝的陷阱中,該以妹妹的悲痛為他復仇的推動力,不該被她包藏禍心的美麗面具所迷惑!
“今晚七點,我來接你!”他冷冽地開口。
“若剛……”她疲憊地搖搖頭。“我累了,我想休息。”
方若剛雖想體恤她疲倦的身心,可是復仇的心又不許他放棄傷害她的計畫。
“我說你要去,你就必須服從我的命令!”他的黑眸冷光閃閃。
“我真的好累了!”她哀求著。
他的心有些刺痛,他的手很想抹去她眼下的陰影,不過,妹妹帶淚的面容又制止他心軟。
“你不怕我毀了“詩芙爾”?”方若剛冷酷地要脅。
再一次地,她又在他殘忍的面容裡,看見些許的溫柔,是錯覺嗎?
一定是,不然,他怎會說出冷無人性的威脅言語!
“好!我答應你!”她表情僵硬地低喃著。
“很好。”他滿意地點頭。
“我可以走了嗎?”
“穿漂亮一點!”他朝她僵直的背加了一句。
“我知道。”沈潔依轉過頭,悲哀地看著這個以懲罰她為樂的男人。
今晚,沈潔依穿了件撩人魂魄的性感晚禮服;低垂的衣襟使她的豐胸隱隱若現,裸露的背脊、緊貼臀部的衣料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線。
她從未嘗試過這種裝扮。攬鏡一照,鏡中的女子好似誘惑人心的魔女;這和真實的她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一旦她以這副裝扮出現在眾人面前,所有曾經鄙視她的人也會更加看不起她,沒有人會相信她的清白,因為這種極富挑逗意味的穿著,無疑宣示自己確是在媚惑男人啊!
沈潔依望著鏡中那張滿含傷悲的臉蛋,眼眶裡抖著淚水。愛上他,就注定一世的沉淪,她不禁替自己感到悲哀!
沉思間,門鈴響了。
打開門,只見他身著一套藏青色西裝,端著那張冷峻但俊美的性格臉龐,英挺地立在門口。
方若剛一進門,立即被她那身似妓女般的浪蕩打扮震得怒不可遏,所有的冷靜也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你想丟我的臉?”他雙眼冒火怒吼著。
“情婦不都是這樣裝扮的嗎?你不就是希望我這樣打扮?”她故作輕佻地說。
“進去換一件!”他不知道她竟會如此執拗。
“我不要!”她也倔強起來,帶點挑釁地與他抗爭,她受不了他對她老是頤指氣使地霸道。
方若剛真恨不得脫下西裝包裹起地過於裸露的胴體。想到別的男人會用貪婪的眼神覬覦她曼妙的身材,他就覺得無法忍受。
“我命令你進去換另一件,你到底聽到沒?”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她心生畏懼地囁嚅反駁著。
“你不進去換掉它,那我自己動手幫你!”
忽略了他話語中對她特別的關懷,她不懂他為何要為她暴露的衣著而怒氣沖沖。
更何況他不是想要報復她嗎?她不過是想順他的意!今天這樣的裝扮,難道不是他所希望的嗎?
這樣駭人的怒氣,實在教人捉摸不定!
沉入思緒,沈潔依發現他正帶著驚人的憤怒朝她走來。這下子,她真的相信他會實踐他的威脅。
她用最快的速度轉身沖進臥室,把他冒火的眼睛、漲紅的面容全然拋在身後。
半晌,她換上一套純白真絲蕾絲的禮服走出房門,飄逸的模樣有若遺世的仙子,和方才媚惑人心的冷艷相比,簡直別有一番風情。
方若剛失神地凝望她飄逸的身影,這才是沈潔依應該有的氣質啊!眼前的她,飄飄若仙,不正是他心目中最想要的女人嗎?
排山倒海而來的震悸,使他明白他對她投入的感情早已超出自己想像。
可是,想起妹妹的痛苦,想起她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壞女人,他一顆心又塞滿了憤怒。
“這樣可以了吧?”沈潔依擔心他又會刁難她。
他收起一臉沉思。“還好!”
見他只是淡漠地回應她,她恨自己內心對他有太多的期許,恨自己愛他太深、太重……
再多的深情卻也只能換得一身的痛楚!
“可以走了吧?”沈潔依吞下無奈,麻木地問。
不要被她的假純真欺騙了!方若剛唯恐自己對她太軟弱,再度以一臉的冰冷防御超自己似將為她融化的心。
他冷而無情的臉沒有回答她,只是冷冷地往門外走去。
一踏進這個豪華的宴會,原本鼎沸的喧嘩頓時陷入一片沉寂,所有的目光皆投射在她身上。
承受著從四周圍投射而來或羨慕、或嫉妒、或猜忌、或不屑的目光,她難受地任他拉著向會場中的名流望族、達官顯要及熟人打招呼,如鐵鉗的手緊抓著她,不讓她有一絲逃離的機會。
她看得出來對方若剛阿諛諂媚的人,表面上用贊賞的言語對她,但眼眸裡卻藏有極深的輕蔑。
走到會場的另一角,她哽咽地低吼:“你究竟要懲罰我到什麼時候,你才肯罷休?”
他沒有回答她,另一只空著的手摟住她的纖腰,並以唇吻去她方才的淚。
這個吻好溫柔、好深情,宛如獻給他珍愛的妻子一般。正當地沉醉於這柔吻的纏綿中,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若剛,不為我介紹你的新女朋友?”迎面走來的女子正是當紅的明星歐珍妮。
她那一身性感華麗的衣著,款擺的腰枝,以及自信的明星風采,使沈潔依意識到自己的平凡。
“嗨,珍妮!”方若剛故意對她綻出一個親匿的笑容。“她是沈潔依。”
歐珍妮一雙刻薄的眼不屑地上下打量著潔依。“怎麼?若剛,你的品味改了嗎?現在變得喜歡清純的女孩了。”
“珍妮,你可不要被潔依的外表騙了。”方若剛冷笑。“在這天使般的臉孔下,隱藏著一顆比我更冷、更硬、更毒、更辣的心。”
沈潔依瞬時慘白了一張臉,仿佛變成一尊石像般的呆立在那裡。
原來他的溫柔是假的,不過是想做給這個為他自殺過的女人看,好讓她對他死了心。
再也沒有比此刻更大的羞辱了。在一個曾和他有過親密關系的女人面前如此毀損她,這是多麼教人難堪啊!
沈潔依想啟齒反駁,無奈方才他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深深刺進她的心裡,使她痛得無力為自己辯白。
歐珍妮的反應是一陣訝然,但臉部表情似乎還藏有一絲竊喜。“若剛,你可不像那種會當著別人的面,惡言毀謗人家名聲的人!”
“那顯然你還沒有真正認識過我!”他冷漠地提醒她。
她苦澀地笑笑。“我就是太了解你,才會決定離開你!”
他無動於衷、冷若冰石地站立在那裡。
沈潔依同情地看著那眼裡依舊對他含情的女人。
“別同情我!”歐珍妮瀟灑一揮,轉頭看向沈潔依。“不過,我也要警告你,不要愛上這個男人!雖然他英俊、多金,又如此卓爾不凡,但他卻是最冷酷無情的男人!”
看來歐珍妮心裡仍對方若剛念念不忘,即使她口中表現得如此不在乎。沈潔依打算成全這個曾經為方若剛自殺過的女人,讓她有跟方若剛獨處的機會。
沈潔依輕輕移動身軀,但方若剛有力的大手迅即死扣住她不放,並且狠狠地怒瞪她,警告她不准離開。
歐珍妮的黑眸陡地浮現一抹奇怪的光芒,直勾勾地凝視著眼前這一對似在鬧情緒的情侶。
“若剛,我想送給你一句忠告。”歐珍妮的美眸裡閃出一道悵然的光芒。
方若剛緊抓著沈潔依的腰,眼神凌厲地看著面容惘然的歐珍妮。“嗯?”
“別輕易傷害你真心所愛的人。”歐珍妮輕聲呢喃。
“什麼意思?!”他彷若豎起利剌的刺蝟,警覺地反問。
歐珍妮吸了一口氣,努力擠出一抹僵硬的笑。“你是聰明人,應當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說完後,立即轉身,落寞走向人群中。
沈潔依同情地望著她悲傷的背影,驀地,她用力掙開他。“你真的好殘忍!”
他強握住她的手。“這裡有好多記者,請你小心你的措辭。”
“你太自私了,只懂得維護自己的名聲,卻狠心傷害別人的自尊!”她諷刺地說道。
“我不准你亂說話!”他怒聲斥責她。
“反正我早就是別人眼中的爛女人,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沈潔依的心已經碎了。
他緊扣著她的手怒視她。“你本來就是個爛女人!”
“我才不是!我根本沒有犯過你指控的那些罪狀。”她尖聲地為自己辯護。
他瞇起滿是鄙視的眼。“你用不著再否認了!我相信我妹妹不會對我說謊的。”
“我不是指責你妹妹說謊,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說的話。”沈潔依再一次期望他會冷靜思索她的話。
他沒有回答地,只是陷入一陣教人緊張的沉默,不過,在這一瞬間,沈潔依看見他臉上浮現一絲矛盾的神情,和對妹妹誠信與否的掙扎。
“天知道我多想相信你!”他頓了下,然後用足以捏碎她手的力道握住她。
“但是我心裡有個聲音不斷地提醒我,你的清純、你哀戚的表情,肯定是想欺騙我的偽裝。”
碎了,她最後的希望碎了!她幾近死了般的呆立在他身旁。
他們倆之間的空氣更冰、更冷、更僵了。就在此時,一個身形臃腫的中年男子,嘴角泛著一抹貪婪的笑容,慢慢地向他們走來。
“若剛,怎麼不下去跳舞?”
他換上另一個玩世不恭的淺笑。“我正在和──我的女朋友聊天。”
那個好色的男人臉上露出邪笑。“這位漂亮的女士可以借我一下嗎?”
一股濃重的報復心占據方若剛的心頭。“當然可以!”
沈潔依難以置信地瞪著表情溢滿殘忍報復的方若剛。“方若剛,你……”
她話尚未說完,那男人已性急地拉著她步入擁擠的舞池內,而四周有不少女人一見到方若剛落了單,立即一窩蜂地朝他飛去。
舞池中,那好色男人的手不斷地騷擾、偷襲沈潔依玲瓏有致的身材,那張臭嘴也不時地想一親芳澤,沈潔依強抑著胃中欲嘔出的酸液,小心翼翼地盡量避開那男人的身體。
但方若剛卻對她此刻陷入的困境視若無睹,逕自陶醉在另一個女人的臂彎中,享受那女人的香吻。
沈潔依惆悵地轉回頭,憤恨地怒視眼前這個卑鄙的男人,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音樂終於停了,可是眼前這個色狼似乎還捨不得放開她,沈潔依用力地抽出被他緊緊握住的手,用力地踩他一腳,他一驚,猛地放開她,沈潔依跌跌撞撞地踉蹌了一下。
等她站穩後,她急奔至大門,想遠遠地逃離開這個地方,卻被一雙強有力的手拉住,並用力地扳過她。
“你還不能走!”
沈潔依一看是方若剛,委屈的淚水忍不住濕了滿腮。
“方若剛,你比劊子手還要殘酷,竟將我丟給那個色狼!”
他內心原本的仇恨瞬時被歉然和心疼取代了。“我──”
沈潔依不想再忍受他的陰晴不定。“不要對我說你很抱歉之類的話,你根本沒辦法了解一個女人遇上變態男人的恐懼!”她深吸了一口氣後,用力地掙開他。
“我要回家,如果你不方便送我,我自己可以搭計程車回去!”
“我說不准走!”他陰沉地命令著。
“我根本不欠你什麼,我為何要忍受你?!”她話中帶淚地說著。
“你──”方若剛不讓她有任何反駁的借口,拖著她往他的賓士車走去。“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會回去!”
他壓低聲音說:“如果你不想讓記者把三年前的丑事挖出來,我勸你最好還是聽我的話!”
這倒是嚇住她了,她真的閉上嘴巴不再說話,乖乖地和他上車!
等車子駛上街道,方若剛立即咬牙對她說:“你敢說你不欠我什麼!你欠我妹夫一條命,你更毀了一個幸福的家。”
他對他妹妹的愛護令沈潔依十分感動,但這明明是無端生出的罪名,卻變成她此生永遠也掙不脫的枷鎖。
“你妹妹究竟看到什麼?”她想知道方若茵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她看到他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苦的表情;不過,這只是一剎那間,隨即被譏誚的笑容取代。
“你自己做的好事,還要我重述一遍嗎?”他伸過來一只手,將她的手捏在手裡,像是想捏斷她的喉嚨一樣。
“我很想知道她究竟跟你說了些什麼!”她的表情是平靜的,可是她的內心充滿難以言喻的痛苦。
他放開她的手,內心紛亂不已,他實在不願意再回想三年前的事了。
他克服了內心起伏不已的情緒,一字一句地告訴她:“若茵她看見你半裸地靠在韓文信的懷裡,根本沒有絲毫掙扎、拒絕他的跡象。”
她說謊!沈潔依很想大聲尖叫,但這只會引來他的譏笑。方若剛根本不相信她,說破嘴、挖出心肺,他都不會相信,只因為說這謊話的人是他最親愛的妹妹。
可是,方若茵為何要說謊?
為何要讓她背負這麼大一個罪名?
這真教人不解!
“你無話可說了嗎?”他陰冷地轉頭厲視她。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幽幽忽忽地看向他,神情有些無奈,有些悲涼。
“你說我妹妹冤枉你?!”他倏地把車停在她住處的門前,憤恨的目光狠狠地怒瞪著她。
沈潔依悲哀地凝望車窗外孤寂的路燈。方若剛自始至終都認為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再也無力承受這樣的負荷了。
“你為何不回答我?”他尖銳地逼視她。
她轉回悲戚的眼,無言地望著他。
方若剛的心又因她哀傷的目光而抽痛,因她的蒼白而不忍。
他放下他殘忍的矛,語帶關切地說:“怎麼了?你臉色看起來好蒼白。”
“我要進去了。”再繼續面對他,她怕自己不久就要崩潰了。
“你是不是病了?”
沈潔依冷漠的眼神迎視他。“倘若我病了,豈不是稱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你根本是巴不得我得了末期癌症,是不是?”
心痛和報復在他體內相抵抗著,最後,他收起內心的關愛,冷冽的聲音無情地說:
“沒錯!我是希望那樣!”
“我不會如你的願的,我會堅強地活下去!”她淒冷地笑了笑。
明白她淒冷的笑容裡,一定包含著哀傷的痛,猝然間,潛藏在方若剛內心的感情一竄而出。“天!你以為我真是麻木不仁的虐待狂嗎?我承認我因妹妹的事而憎恨你,可是,我並非毫無人性!”
希望在她心中燃起。“這是不是表示你有可能放棄報復我的念頭?”
剎那間,錯綜復雜的心緒在他心底攪動,更教他不知如何決定;正當他彷徨不已時,一個凌厲的聲音自內心響起──你忘記若茵的痛苦了嗎?
不,忘不了,他永遠也忘不了若茵含悲黯然離開這裡的淒傷背影。
“噢,你太天真了,我絕不會放棄懲罰你的決心,我只是想弄明白在你純真美麗的面具下,藏的是怎樣惡毒的心,我更想聽你親口承認,你是整件齷齪事的始作俑者。”他低下頭,眼帶惡意地瞪視她。
沈潔依感到既放心又害怕。放心的是他至少還願意去嘗試了解這件事的真相;害怕的是,在漫長的相處過程中,她會愛他更多,更深。
收起混亂的心緒,她疲憊地說:“我想進去了,我真的太累了。”
他關掉引擎走下車。
“我自己進去就行了!”沈潔依倉皇不安地看著好似准備和她一起進屋的方若剛。
“不,我陪你進去。”他幫她打開車門。
“我想自己一個人。”她想制止他和她進屋。
“你是擔心別人看見?”他好笑地揚揚眉。
她的確怕媒體再度渲染傳聞,可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沈潔依害怕自己抗拒不了他男性的魅力。
“我……”
“你的大照早已上了頭條新聞,現在有誰不知道你正如膠似漆地和我密切交往?”他俊挺的背脊靠向車身,眼神嘲弄地看著她。
她揉著太陽穴,覺得一股頭疼如狂潮般湧向她。“我頭好痛!”
看著她因痛楚而扭曲的面容,方若剛說:“我扶你進去。”
剛想拒絕,那雙大而溫暖的手已摟住她的肩頭,一股男性的氣息沖進她的鼻,迫於頭痛,她不得放棄抵抗它的意念,讓那縈繞她心頭的氣息,席卷疲憊的身軀。
看著她深蹙的眉宇,方若剛以為她頭痛得厲害極了,二話不說,彎下腰將她橫身抱起。
“不,我自己走就行了!”沈潔依慌亂地叫著。
“你別抵抗了,難道你想引人注意不成?”他抱著她走向大門。
為了不想再自找麻煩,她只好順從地任他抱進屋裡。
“你有止痛藥嗎?”他輕輕地將她放在沙發上。
“在廚房。”沈潔依坐在沙發上輕聲說。
由廚房出來,方若剛手上已多了一杯開水和兩顆藥。
吞下藥片,沈潔依仍感覺頭痛欲裂。
就在她想揉揉太陽穴時,方若剛的手已溫柔地按揉在她的太陽穴上,力道極有勁,並且溫柔。
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手,柔聲問地:“好點了沒有?”
如此溫柔的聲音,撼動著沈潔依的心,沈潔依很想將自己深深地埋進他溫暖的懷中,忘掉那蝕人的痛苦。
可是她不能,他的仁慈體貼不過是短暫罷了,他是個內心充滿著恨的冷血復仇者,相信他,只會讓自己傷害更深。
“謝謝你,我已經不痛了。”她痛苦地回答他。
“怎麼了?”他伸出修長的手,撫摸她哀傷的臉。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對著他深邃的眼睛,飄忽地低問。
霎時,他的臉猶如罩上一層冰霜。“為什麼?我也希望有人能告訴我!”他的聲音粗嘎而無奈。
其實,答案已在他心中昭然若揭,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認罷了。
“若剛……”
柔柔的嗓音好像侵擾他心魂的鬼魅,令他心緒沉重紛亂,為了那一分血濃於水的兄妹情,他幾乎是奪門而出,並且急急地丟下一句話:“你早一點睡,我幫你把門鎖上!”
淚無聲無息地流淌下她的臉龐,悲哀更像一支無情的棒槌,一下下敲擊著她抽痛的心壁。
難道這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折磨?
難道她與若剛之間注定情恨糾葛纏繞?
她像中了毒癮般無怨無悔、深深地愛上他。
天啊,這究竟是錯?還是對?
不過,盡管他對她冷酷無情;可是,她卻又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他冷硬外表不似隱約藏著一種莫名混亂的心緒。
他曾說他想要她,這是否代表他喜歡她?
她不禁恨起方若茵來,若不是她的謊言,她與他之間,或許可能會迸出愛的火花的。
但是,他對地,是否真有如她對他的一往情深?
若不是深情,只是一種男人的欲望,那她此生可能會永遠淪落在痛苦的深淵之中!
天啊,她究竟該怎麼辦?
沈潔依躺在黑暗中,呆視那被夜風吹拂搖擺的窗簾,紛亂的腦海飄蕩著千百個問號!
這一次的廣告VCR,拍得十分不順利,不是服裝上出問題,便是模特兒氣質不對,搞得攝影師都快發瘋了。
方氏企業的推廣計畫日期迫在眉睫,而“詩芙爾”又尚未完成VCR的拍攝,方若剛只好天天出現在攝影現場,親自盯場。
雖然他出現的時間不多,但依然讓沈潔依感到頗具威脅,即使她只負責紀錄一些事務,她仍能感覺到他犀利的黑眸專注地在她身上徘徊,這個發現著實令她既興奮又不安。
“天啊!為何這些模特兒都沒有我心目中理想的特質?”
這天下午,正當沈潔依埋首公文中時,又聽見由攝影室傳出攝影師又心急又憤怒的叫聲。突然間,一個低沉又熟悉的聲音陡然響起。
“我能表示一些意見嗎?”
沈潔依感覺她的一顆心在看見那高大男人走向攝影室時愈跳愈快。
隱約中,她聽見他和攝影師的談話聲,卻又不清楚他們究竟在討論什麼。
一會兒,李夢珂和攝影師突然出現在地面前。
“潔依,方先生認為由你來拍攝這個廣告最適合不過了。”李夢珂睜著疲憊的眼,似哀求地看著她。
“可是,我……”
“我想不出有誰比沈小姐更具有純真的氣質了!”方若剛霍然出現在她面前,打斷她欲拒絕的話。
那似譏似諷的言語,使沈潔依渾身一僵。這一回,他又有什麼陰謀了?!
站在那裡的李夢珂,當然看得出她的黯然神傷,但又無力協助她回絕,況且這支廣告拖延得已經夠久了,萬一不能如期交出,到時候公司可能要因違約而賠上一筆鉅款,而公司的信譽也會因而受損。
沈潔依不忍李夢珂左右為難,只好答應了。
不久,當她換上方若剛指定要地穿上的衣服,耳邊傳來他冷漠的語音。
“這樣糅合了赤子的無邪純真,以及成熟女人的柔媚,正是這支商品廣告所要的完美無瑕的形象訴求。”他動作帥氣地往沈潔依方向一揮。
方若剛的贊美有種故意傷人的意味,聽進沈潔依的耳中感覺分外刺耳。但為了掩飾她內心的驚濤巨浪,她冷靜地維持外表的鎮定。
以為只有自己察覺方若剛的蓄意傷害,其實在李夢珂的眼裡,早已布滿層層的歉意,她似乎也能感受到方若剛的來者不善。
“太好了,這正是我所想要的效果!”攝影師拍手大叫。“方先生,您的眼光真是獨到!”
“她不但擁有我們看不到的氣質,更有我們意想不到的內涵。”方若剛掛上似嘲似譏的笑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張清純處女般的天使臉孔可以迷惑眾生,更可以擄掠所有男人的心。”
在場的人都以為這是他談笑的幽默言語,所以便跟著開懷地笑了起來。唯有沈潔依笑不出來,她知道他贊揚的話中暗指的是什麼,也知道他是為妹妹指桑罵槐地責備她,她的心不禁感到十分悲傷。
倏地,有一雙手悄然握住她,給了她疲憊的心一絲力量。沈潔依感激地望著善解人意的李夢珂。
不久,攝影師一切准備就緒,指揮大家:“我們立刻開始!”
工作伙伴各就各位,准備今天的開拍工作。
就在沈潔依正要被攝影師拖進工作室時,她無助含淚地看著方若剛,然而他只是冷冷地轉身背對著她,仿佛多厭倦她似的。
等她走進攝影室後,方若剛堅挺的背脊垮了下來,方才言語上的攻擊勝利,並沒有預期中復仇的快感;相反的,他感覺內心深處築起的恨牆,已被她含悲的柔情,一塊一塊地瓦解了。
經過昨夜,他仿佛已失去三年前復仇的斗志,今日對她的冷嘲熱諷,他說得一點也不輕松,他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方若剛覺得自己真是個殘忍的劊子手,竟如此傷害一個女孩子!
“方若剛真不愧為情場的高手!對於挑選模特兒,他真是慧眼獨具!”攝影師邊調整角度、邊對她說。
站在那裡像個被人擺弄的芭比娃娃,沈潔依只是沉默不言。
見她一語不發,攝影師好奇的目光打量她,而攝影助理小姐則有意無意地對她冷諷:“我想他大概又找到新的獵物了!”
見她不理會,助理小姐逕自又說了下去:
“我說人家早就是方公子的床上伴侶,而方公子只不過因此才選她當這次的模特兒。”
沈潔依強忍著心中的怒氣,她的沉默其實是無言的抗議!今天的一切,都是方若剛害的!
見她沒有答話,攝影師反倒對她感到好奇了。“你真的是他的……呃,女朋友?”
“可不可以請你們專心工作,不要再談方若剛了,好嗎?”她可不想把事情愈描愈黑。
攝影師點點頭,了然地沒有再追問,但他也隱約可以感覺得出來,沈潔依和方若剛之間存在著某種情愫。
倒是心生妒嫉的攝影助理,嘴裡不饒人地刻薄起來。“哼!人家已經擄獲台灣最有價值的金礦,當然沒興趣理會我們這些市井小民!”那年輕女人不屑地撇撇嘴。“不知道哪天又會被花心的方公子當破鞋一樣地丟棄了!”
“你這麼喜歡管別人的閒事嗎?”沈潔依冷如冰地說道。
“你──”
“小姑娘,女孩子的嘴巴不要太尖酸,不然會嚇走你身旁的白馬王子噢!”攝影師在一旁巧言地制止那不斷攻擊沈潔依的女孩。
攝影助理不甘心地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工作,不再對她利言相刺。
攝影棚重新恢復寂靜,攝影師開始低下頭捕捉他所想要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