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別吵我,我在煮咖啡。」沒問他要不要喝,她將自己關在廚房,反正他行動不方便,只要她避開他,他就不會影響到她,就能還她一個平靜無波的心情。
磨豆子煮咖啡,她全在廚房做,等到兩杯咖啡終於完成了,拿出兩組咖啡杯,倒出壺裡的咖啡,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她深吸口氣,端起一杯咖啡走出廚房。
「煮這麼久,我還以為你昏倒在埋頭。」他抬頭瞅她一眼。
「我沒這麼脆弱。」她避開他伸出來的腳,剛才有胡以文在,可以幫忙移動他,現在只有她一個人,要扶起他可沒這麼容易。
安全將咖啡端到他手上,她又轉身去端自己的那一杯。
「你煮咖啡的功夫真的比煮菜厲害……至少喝起來不會像草藥。」
她聽到前半句話,揚起眉才笑了一半,又聽到後半句話,眉毛立刻擰了起來,
一個不注意,她的腳被他的腳絆到了,忙著護著別讓咖啡濺出來,她以非常怪異的姿勢跌坐在他身邊,半邊身體還壓在他腿上。
只聽到他大叫了一聲,她連忙移過身子。
「你在叫?」她也不管咖啡幾乎全灑了,連忙問。
「換你被壓到看看。」他惡聲惡氣的說。
「你在叫!你有知覺!你有痛的感覺了!」她想得比他快。
經她這麼一說,他才記起剛才腿上那股感覺,沒錯,是一種痛感,他有感覺了!
他廢掉許久的腳有了感覺!
他訝異的還不止這點,她擅作主張將他的腿橫放在沙發上,雙手在他的兩腿來回按摩。
「你在幹什麼?!」隱含怒氣的聲音還帶著其它些許怪異的情緒。
「幫你按摩促進血液循環,我看人家做復健都是這樣做的。」她認真的替他按摩,連頭都不抬一下。
「你看過誰做復健是這樣做的?」他低頭注視著她的動作,她的手指在他腿上來回搓揉,那是他的腿,可是她卻做得這樣認真,她會不會對人好過頭了?尤其是一個男人。
「阿文啊,他……以前受傷過,我陪他做過復健,就是這樣做的。」話到嘴邊,她即時踩了煞車。她不想讓他知道她以前曾做過酒店的工作,這關係到她少到極點的自尊。
他不再追問她可疑的語氣,她也正好可以專心按摩他的腿。怪了,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的腿應該有知覺才對,他剛才叫了一聲不是嗎?
畢竟不是專業人員,漸漸的,她的手也酸了,信心也消失了,斗大的汗珠一顆顆聚在額間。
他不發一語的感受她的手指在他的雙腿移動,指尖傳來的微溫一點一點滑進他的心,一個看似平凡無奇的動作竟然有這麼大的威力,讓他享受那股暖意,讓他想到如果幫他按摩的人如果是乃慈……
乃慈!想到乃慈,他驚醒了!
乃慈現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他竟然在享受另一個女人的按摩!
他對不起乃慈。
「夠了!」他粗暴的一把揮開她的手。
「讓我再試試!」她不死心。
「不必了,我的腿是因為槍傷的關係才不能走路,醫生早就宣佈我能再走路的機率很小,你這樣戳半天也不可能有效果的。」他冷然的說。
「可是你明明……」
「那是你太重了,我被壓到的反應罷了,誰叫你剛才吃那麼多!」神色一變,他的臉色又變得驕傲自滿了。
他的態度讓她十分不高興,她一甩頭,「當我好心被狗咬,你等你的乃慈回來幫你按摩吧!」如果是郭乃慈,他的態度不會這樣惡劣了吧?
「乃慈不會戳我的腿。」
「我才沒有戳你的腿……」她咬牙切齒的說,「不然她都是怎麼做?」
「乃慈什麼也不做,她通常只用她的大眼睛看著我的腿,然後哭了。」乃慈的眼淚讓他內疚,他為什麼要受這個傷來讓她難過呢?
狗屁不通!她粗魯的罵在心裡頭。
心愛的人受傷,不管是男人或女人,都一定會想辦法盡自己的力量幫對方好起來,不管多麼辛苦也都會咬牙撐下去,只會哭,這算什麼愛啊!
撕開他驕傲的面具,追根究底,他也不過是個自以為聰明的大白癡!
瞪著他唯我獨尊的表情,她得到了個結論。
她瞪著他時,門鈴叮叮咚咚的響起來,她起身去開門,看到了盡職的阿峰。
「我來接大少爺。」阿峰不安的看看他們兩個,好像他們常常都有想撕開對方的火氣。
她讓阿峰進來,靠在門板上看著阿峰抱起他坐上輪椅,她移動身子讓出個空間讓他們出去。
該盡的主人義務她還是會做的,她替他們按開了電梯鈕,讓他們方便進到電梯。
他們一句話也沒有再說,只有在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剎那,他們的眼神才有了短暫幾秒鐘的交接。
莎喲娜娜!大白癡!
— — —
他受夠了醫院消散不去的消毒藥水味,也受不了醫院裡的病人鬼哭神嚎般的唉叫,他更痛恨自己每個月還必須到醫院來複診。
但,他別無選擇。
「阿峰,推快一點。」江民皺著眉頭命令阿峰,從急診室傳出來的唉嚎聲讓他聽了心裡很不舒坦。
有樓梯的地方他不能走,上洗手間他得使用殘障人士專用的洗手台,坐在輪椅上,誰又會知道他的身高其實有一百八十二公分?他痛恨極了必須要抬頭才能看到站在前面的人。
他是那樣的驕傲、那樣的唯我獨尊,他受不了自己原來跟那些痛叫的病人是一樣的事實。
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待他?在他將所有的事都導入常規後,一顆子彈奪走了他的幸福,而他卻連那個開槍的人都找不到。
「阿峰,推快一點!」他又喊,剛才一個經過他身邊的歐巴桑流露出來的憐憫眼光讓他心頭肉全糾在一起。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
「大少爺,到了。」
阿峰敲敲診療室的門,將他推進去,他的主治醫生已經在等著他。
接下來一連串的診療過程跟往常一樣瑣碎,幾十分鐘後,陳醫生結束了這次的檢查。
「陳醫生,還是跟上次一樣嗎?」看陳醫生凝重的表情,他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依我判斷,還是一樣。」
「但是我有感覺到痛。」丁巧荷那一坐,的確讓他感到疼痛的感覺。
他一說,陳醫生面露驚訝,「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我的腿有感覺不是好現象嗎?」
「你有感覺當然是個進步,但我還是認為你要復原的機率不大,有種可能,是你的潛意識裡一直想能再走路,所以才會產生這種錯覺。」陳醫生很肯定的說。
他看看陳醫生,沒有再對這個問題爭辯下去,不是因為陳醫生是江彬替他找的名師,而是因為自從那次後,不管再怎麼做,他的腿仍是沒感覺。
帶著相同失望的心情,他讓阿峰推他離開醫院。
「大少爺,我覺得那個陳醫生好奇怪。」阿峰將他放在醫院門口時說了一句。
雙手交握撐著下顎,他想了想,只是淡淡的交代一句:
「去開車吧。」
阿峰聳聳肩離開,走沒幾步又被他叫住。
「阿峰,替我打個電話給阿彬,說我下午不回公司了,有事他幫我決定。」
雖然不曾公開,但是阿彬其實是他的親哥哥,儘管表面上他們是主僕,實際上他卻很信任他,也放心把事情交給他辦,畢竟他們身上流有一半相同的血液,再怎麼樣,江彬還是江家的子孫、爸爸的兒子、他的哥哥。
— — —
「幾點了?」靠在車子後座,江民懶懶問道。
「快十二點了,」阿峰看了看車上的鐘,「大少爺,肚子餓了吧?想去哪裡吃飯?」
若沒有阿峰的提醒,他都差點忘了自己中午還沒吃飯,陳醫師的幾句話讓他的情緒蕩到谷底,他哪還想到吃什麼飯呢。
轉頭瞧著窗外,等著綠燈的機車騎士令他羨慕極了,他們的腳可以輕輕鬆鬆的踩在地面上,而他呢?連要讓他的腳移個一公分都不可能。
他要做些什麼才能再擁有一雙健康的腿?
他不求健步如飛,只求能夠再讓他站起來。
他竟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視線被一道熟悉的背影捕捉住,炎炎陽光下,那個背影是那樣惹他注意。
「丁巧荷在這裡幹什麼?」變起食指敲敲車窗,「阿峰,把車停下。」她的出現讓他暫時忘了早上的壞消息。或許和她講講話,他會覺得自己還是活在世上的人。
「丁小姐在哪裡?為什麼我沒看見她?」阿峰嘟嘍著,但還是將車子停靠在路邊。
「沒看到?她不就在那邊。」他指向一個麵攤,丁巧荷就在那邊,不知首在跟麵攤老闆娘說什麼。
「那麼多人,我怎麼看得到?」
聽了阿峰的話,他眉頭深銷,那他為什麼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她?
說不出來的感覺讓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大少爺,我們就待在這裡嗎?」
「不……我們下車。」也許跟她吵一架,心情會豁然開朗。
阿峰想問,難道大少爺打算在這裡解決午餐嗎?他從來沒看過大少爺吃過路邊攤的東西,因為乃慈小姐不愛吃。
也許大少爺口味變了,想嘗嘗平民食物的味道,這樣想著,阿峰手腳俐落的讓他下了車坐上輪椅。
阿峰發現他們越靠近丁小姐,大少爺的表情就越柔和,這個現象真是太奇怪了,他明明記得大少爺跟丁小姐兩個常常會吵到想殺了對方啊!既然不合,為什麼一見到丁小姐還笑得出來呢?
「王媽媽,這是你女兒委託我要送給你的東西,是兩匹布料,她要你拿著布料去裁衣服,還有一萬塊。」丁巧荷沒注意到江民逐漸接近她,還是專心做著她的工作。
麵攤老闆娘接過她遞過來的布料跟錢,「買布給我幹嘛!我又不缺衣服。」
「王媽媽,這是你女兒的一番孝心,其他媽媽一定很羨慕你有個孝順的女兒!」
她每個月都會來這裡一趟,替嫁到台中、也在台中工作的王小姐送東西。
「我知道她孝順,只不過想她一個人在台中,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還買東西給我。」王媽媽眼眶都紅了。
「王媽媽,別哭了,」不擅表達關心的她遇到這麼軟性的場面還真有點亂了手腳,「王媽媽,你女兒還委託我交給你一樣東西,她要我代替她抱抱你。」說著她便伸開雙手將王媽媽軟軟胖胖的身子抱進懷裡。
抱著王媽媽,她想起已經過世的母親,想到她再也不能再抱著母親了,情不自禁的她多抱了王媽媽好一會兒。
「原來你的工作這麼輕鬆,送送東西、抱抱人就可以收錢了。」
聽到這個充滿戲謔的聲音,她知道她又遇上了江民,她放開了王媽媽,轉過身來看著他。
「你還真閒,到處跑。」
「閒到看到你輕輕鬆鬆就能賺到委託費,這些東西不是都可以用掛號寄?」
「但是郵差不能隨便抱人吧?」她雙臂環胸,鳳眼微微吊起瞅著他,這麼誣蔑她的工作,「說了我的工作也包括傳達心意,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聽了,只是想你什時候才能把我的心意帶給乃慈。」
他的口氣好像她在偷懶、在誆他的錢似的,她向他走近一步。
「你以為我沒有在找嗎?!」
「你有嗎?」
「我當然有!我把跟你要來的郭小姐的照片隨身攜帶,逢人就打聽,沒有消息就是沒有消息。」解釋不必太多,她不必他教她如何做事。
「巧荷,你還沒吃飯吧?我煮碗牛肉麵給你吃,不准說不想吃喔!」回攤子忙著的王媽媽大聲對她說。
送東西給王媽媽也快一年了,每回來這裡,她都覺得像是來看媽媽一樣,王媽媽給她的溫暖就像是對女兒一樣。
「謝謝王媽媽。」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絕。
「真是個不錯的工作啊!」
她瞪了他一眼,他不把她激怒是不會甘心的,她今天心情好,不想因為他吃不下王媽媽的牛肉麵,她好整以暇的拉了張椅子坐下來。
「王媽媽,我吃不完這些吧?」她看著王媽媽端上桌的牛肉麵,三碗……
「還有你的朋友啊,人家不用吃啊!」王媽媽揉揉她的頭髮,像個母親。「一起吃吧。」她招呼著江民兩人。
「他不會吃的。」她搶在江民說話前先說了。
如果他沒聽錯,她的話指的只有他一個,他瞄瞄她,叫阿峰拉張椅子一塊坐下。
「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我不吃呢,謝謝王媽媽。」他的道謝讓王媽媽滿臉笑容的離開。
她剝開免洗筷子,悶悶的吃起面來。
阿峰替他取了雙免洗筷子,他阻止道:「我自己來,省得又有人有借口罵我連手也殘廢了。」
「大少爺……」阿峰的筷子舉在半空中,他不但能夠和大少爺同桌吃飯,還聽到大少爺說笑話,剛才他不是心情很差嗎?阿峰看看她,然後笑著大口吃麵。
大少爺跟丁小姐根本是兩塊磁鐵,互相吸引的力量那麼強,偏偏他們又拚命抗拒。
「你下午還有工作嗎?」他忽然問道。
「嗯。」她低著頭猛吃,連頭都懶得抬。
「我要跟你一起去。」
嘴裡的麵條全噴了出來,她脹紅著臉猛咳嗽。
「我要看你到底有沒有在找乃慈。」欣賞極了她紅通通的臉,他夾起麵條往嘴裡送,「王媽媽的手藝比你好太多了。」
— — —
江民百分百肯定,她一定是故意的。丁巧荷這個女人竟然把他推到電梯口便扔下他,逕自走進那家貿易公司的業務部。
這是他跟著她跑的第三個地方,本來他以為她的工作實在有騙錢的嫌疑,速送東西就能收到一筆委託費,但他發現事實跟他想的頗有出入。當她把委託品交給收貨,滿心歡喜的人當然對她連聲道謝;若遇到收到意料之外的傷心物的人,她不但要被罵,還得安撫個幾句,換句話說,她的工作雖然新鮮有趣,可卻也吃力不討好。
想想他自己也曾那樣對她咒罵過,當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他明知道她只是替乃慈送戒指給他,他卻克制不了脾氣地對她大吼大叫;今天看到其他人的反應,他發現自己的風度算挺差的。
再怎麼樣,她也是無辜的第三者,把氣出在她身上好像挺差勁的。
當他看進玻璃門,只看到她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對著一個年輕男人把牛皮紙袋裡的東西倒出來飄落一地,接著揮手就賞了那個男人一巴掌,然後轉身便衝了出來。
「你就這樣一走了之?!」埋頭的情形簡直是一團亂,一堆人搶著地上的東西看,而她這個罪魁禍首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難道你想留下來?」她沒忘了他,推著輪椅便往電梯衝去,「按下樓!」
她的急迫音調影響了他,連他也緊張了起來,一手按了下樓鍵。
曾幾何時,他這個海天盟的少幫主竟也曾擔心被人圍剿,她算是替他開了先例。
「你拿什麼東西給那個男人?還要打人一巴掌。」他頭一側。
「他女朋友要交給他的偷情照片,一巴掌加上一句分手宣言。」
電梯門一開,她急忙推著他進去。
「你的工作很刺激。」門一關上,他就聽到她大大的喘了口氣。
「比不上你這個黑幫少主吧?」她盯著他的頭頂。
「你一下讓人喜,一下讓人憂。」
「所以有人對我是愛恨交加。」她冷哼。
「是我嗎?我愛上你了嗎?」
只有他們兩人的密閉空間,他的話讓兩人氣都不敢大力喘,就怕兩人之間那股不知什時候開始牽扯在一起的曖昧情悻會因此洩了底。
感情的那一端會出現什麼結局,沒人知道,也沒人想知道。
也許就這樣下去吧!不明不白的糾纏著兩人放在心底的那點怪透了的心思。
「我說你了嗎?你往臉上貼金的功夫倒挺厲害的。」收起臉上乍然出現的柔情,她馬上又恢復全身帶刺。
「那就好。」他淡淡的回答。
一樓到,電梯門一開,一樓大廳站了一票人等著上樓,她先推著他走出電梯,然而她的表情在看到等電梯的其中一個男人時全變了樣。
她的呼吸急促、兩眼發直、臉色發白,雙手不由自主的發著抖。
猛地,她的肩膀被撞上,身子顫了一下,當她抬起頭直視撞到她的人時,她的呼吸停止了。
「對不起。」撞到她的男人只說了這樣的話。
「柯經理,快進來!」
她看到男人被一個女同事叫了進去,門又合上,隔絕了那張她念念不忘的臉。
就這樣,一句對不起,是這麼多年後他對她說的話。
他不記得她了!
她看到他面無表情的臉就知道了,他不記得她了,而她還把他記得那樣清楚,連他帶給她的傷害一併記得一清二楚。
她把他放在記憶中最重要的一處,而她卻變成他過往記憶的某一個被遺忘的篇章。
「喂!丁巧荷,你幹嘛不走了?」他發現她傻傻的站在電梯前,他側著脖子瞄著她,看到她臉上有兩行淚水。她不是老愛裝老裝堅強?如此輕而易就讓她落了淚是什麼原呢?
他想到剛才那群進電梯的人,她落淚的原因就在那裡!
「剛才那些人裡有你深愛的人?」話出口,他才驚覺自己的口氣竟是那樣的糟,還帶著嫉妒的酸氣。
他在意她的程度遠遠超過他以為可以控制的範圍……
「你很囉嗦。」吸口氣,她按住輪椅的把手,用力推他出大門,在人行道上狂奔。
她只想發洩、心裡過多的壓抑,她跑,也帶著他……
— — —
人家飆車,她飆輪椅,江民眼前快速劃過紅色磚塊,他沒辦法控制輪椅的前進,只好努力保持身體的平衡,別讓自己飛出去。
丁巧荷根本忘了自己還推著輪椅,奔跑的速度一點也沒有慢下來,她失去了理智,只想甩掉那個深刻在她心上的身影。
「我的輪椅沒有安全帶也沒有安全氣囊,你這麼想把我摔死啊?!」他吼,這個女人瘋了,平常那麼倔強的她竟也會有這麼失控的時候。
他的吼聲並沒有讓她停下腳步,她推著他直直穿過斑馬線。
幸好她還看得懂紅綠燈,沒有選擇闖紅燈,但他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厭惡起那個令她反常的男人。
「到底是哪個男人讓你這麼念念不忘?」他抬起頭往後看著她。
他不以為她會回答他的問題,所以才敢這麼大膽問出口。
他萬萬沒想到,她的反應竟是把他扔在如虎口的馬路中間,一個人往對街跑去。
「丁巧荷,丁巧荷!醜女人……」他瞪著她的背影喊。「你給我回來……」他不相信她會這樣對他,她擺明了在欺負一個殘障嘛!
不安、惶恐的情緒飄然浮上心頭,這附近不好停車,所以他讓阿峰開車繞個幾圈再回來接他,向來都是阿峰負責推輪椅,他已經失去了腳,現在再沒人幫他推輪椅,他很悲哀的發現,他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
瞪著指示燈,離跳回紅燈只剩下二十秒鐘,他必須在二十秒內離開斑馬線,他不以為那些看起來很不耐煩的駕駛人會願意幫他一把,他得靠自己,否則待會他就會被困在車陣中妨礙交通。
他用雙手的力量控制輪椅,但是越急他就越做不好,推了幾下,輪椅只是往前歪歪斜斜的移動了幾公分。
「我非剝了那個醜女人的皮!」他急得滿頭大汗,剩十秒鐘,他一心一意只想要離開這個虎口馬路,滿腦子只想著這個念頭,然後奮力一搏……
「你……」放不下他去而復返的丁巧荷一跑到他面前,看到的就是他站起來的畫面。
她話一出,他便像個洩了氣的皮球攤了下去。
叭叭叭!
喇叭聲將傻眼的她拉回現實,她趕緊推著他快速穿越斑馬線。
她喘著氣,他驚魂未定,一踏上安全區域,兩人都大大的鬆了口氣。
她變著腰喘著大氣,抬手抹抹臉上的汗水,「你沒事吧?我以為你自己會跟上來。」
瞧她說得一愧疚感也沒有,他不禁火氣冒了上來,「你忘了我是個殘廢嗎!為了一個男人就把我丟在馬路上!」他其實不是針對她,他惱的是那個傢伙竟讓她這樣把他丟下。
「你懂什麼?!你哪明白我是用什麼樣的心在愛他!」她臉色大變,她的愛情才不像他這樣不值一提,因為那是屬於她的愛情,雖然她是個失敗者,但她還是懷念她曾經有過的這段愛情。
「我沒看到有人跟你打招呼啊!」
她頹然坐在紅磚道上的行人座椅上。
「為什麼非要我面對這麼難堪的事實?曾經愛過的男人忘了我!這種心情你懂嗎!」
她幽幽抬起頭來,讓他看到了她藏在眼底的脆弱、她的心痛。
赤裸裸的看透她的偽裝,他的心,也在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