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他打的好主意把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店包了下來。
「這裡的咖啡一杯才幾十塊,是要客人自己去櫃檯端的。」
丁巧荷端來自己的維也納咖啡,隨便挑了一個位子坐下。
這家咖啡店的格局並不大,簡單樸實的色調反倒對她很有吸引力;只要她沒有工作要做,她就會來這裡挑一個靠窗的位子、點一杯飲料,看窗外的雲、看店裡的人。
平常時候,這裡總是有許多客人,有時候還找不到位子,但像這樣人很多、又能夠真正享受到咖啡的美味的只有他們兩個的情形還真是不多。
江民交代江彬替他端來咖啡,「我是傷殘人士。」他在看到她抿嘴時解釋道。
江彬把咖啡端到他面前,撕開糖包倒了一半加入咖啡裡,攪拌均勻後再打開奶油球倒進去。
「大少爺,可以喝了。」做完這些動作,江彬便站到他身後站著。
好一個忠僕跟事事不會的大少爺。
她皺著眉,顯露她的嫌惡,「我不知道你連手也廢了。」
「不得無禮!」他沒表示意見,江彬倒先開口護主。
「她不刺我一下是不會甘心的。」他打量她滿臉嫌惡的表情,現在的她跟昨晚明艷動人的她差得可不止十萬八千里,「你今天又變成醜八怪啦!」
她白他一眼,攪著咖啡沒搭腔。
「你男朋友會欣賞你這個樣子?我不相信。男人是很視覺感官的動物,總喜歡自己的女人漂漂亮亮的,像乃慈就是……」
她摔下揚匙,「我不是來聽你讚美你的乃慈的,而且她也聽不到你對她的讚美!」
「丁……」
「丁巧荷。」他滿腦子大概只記得他的乃慈。
她瞪他,而他也瞪著她,兩個人誰也不肯退讓,最後是她受不了的先起身。
「你去哪裡?」
「點餐。既然你已經包下了這家店,那麼我外帶一些餐點應該不為過吧?」她走到櫃檯跟嚇得擠在一團的服務人員說:「小姐,麻煩我要外帶一個一號餐、一個海鮮通心面、兩杯摩卡奇諾咖啡,冰的,大杯的。」這些都是她要帶給方琳跟阿文當午餐的。點完餐之後,她領了號碼牌走回座位。
「食量這麼大,哪像乃慈……」
「你再把我跟她相提並論,信不信我立刻走人!」她受不了他口口聲聲提到郭乃慈,而且又拿她們做比較。
他臉色變了變,眼底流露出的狠勁會嚇死心臟較弱的人。
而她剛好是那種心臟強勁得連續坐兩趟雲霄飛車也不會哭的人。
「你嚇不死我的。還有,叫你的手下安分點,別想砸了人家的店,而且又正好警察局就在下一個轉角。」她悠哉的拿起咖啡喝著。
他江民、海天盟的少幫主遭一個女人恐嚇?!看著她纖細的頸子,他得用多少力氣才能壓抑住想掐死她的念頭。
「不是有事找我?不過如果你要我去送戒指給郭小姐,對不起,我辦不到。」她猜到他的打算,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跟郭乃慈有關。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愛她,但是為什麼她要在結婚當天落跑呢?
為什麼?郭乃慈有一個這麼愛她的男人,而她竟然不要。
「難道你不想賺錢?」錢是一個很大的誘因,相信沒有人不愛錢的。
「當然想。但我不知道郭小姐現在人在哪裡,我怎麼替你辦事?我們都是按照委託人提供的地址送東西過去的,更何況郭小姐也許不在國內,她可能在美國或日本,沒有一個確切的地址,你的錢我沒辦法賺,你應該去找徵信社。」
她放下咖啡杯,抬起頭看向他時,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好像看到江彬的眼睛瞇了一下。
「她的護照還在,所以她沒有出境。」他昨晚差人翻遍了她的公寓,東西都算整齊不見凌亂,只帶走了一些衣服;想到乃慈為了不跟他結婚而計畫溜掉已經有一段時間,想著他就心痛。
「那徵信社呢?」
「這個我可以替大少爺回答,因為主意是我出的。」這時江彬跳出來說話,「可以嗎?大少爺。」
他揮揮手算是答應了,想起乃慈的心痛讓他一時之間失去了語言能力。
她看到他一臉黯然的低頭將咖啡當解藥喝,然後再看向江彬。
「我們海天盟的名號你應該聽過吧?」看她點頭,江彬才繼續說道:「雖然海天盟已經解散了,但是想找麻煩的人應該還不少。沒錯,乃慈小姐被大少爺保護得很周到,所以沒有什麼人知道她的樣子,但找徵信社萬一風聲走漏,我們不能確定會不會有人想以乃慈小姐來威脅大少爺,這個風險太高了。」
她懂了,難怪昨天他敢叫她冒充他的新娘。
「但是我能做什麼?」
「我希望由你替我找乃慈,你跑外面的機會多,也許你可以順便打聽她的下落。」見她沉思不語,他認定她已經動搖了,乘勝追擊的補了一句:「只要你答應,要多少錢我都花得起。一千萬夠嗎?」錢在他心中根本比不上乃慈,別說一千萬,要他分出一半的財產都沒問題。
她定定地看著他,他驕傲嚴肅的臉因為郭乃慈、因為愛情而閃著動人的光芒,她看傻眼了,她意外的發現他其實也很能魅惑人。
這樣一個擁有王者風範的男人也可以如此的漂亮,一切都只因為愛情。
她什麼都不缺,就獨缺愛情,她好想好想擁有他臉上漂亮的光芒。
「如何?」
她低頭想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
「對不起,錢不能吸引我。」也許她要四處奔跑,可能到台東,或許到高雄,也可能是綠島、澎湖,只為了替他找回愛情,她……不要。
她不要委屈自己。
「什麼?!」
他又發脾氣了,她勇敢的直視著他。
「我辦不到。」在這時,她看到櫃檯上已經放著她點的餐點,她站了起來,「希望你有風度一點,別因為這樣就找我們的麻煩。」她醜話說在前,走到櫃前拿走兩個塑膠袋,然後拉開大門走了出去。
「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耳邊響起服務人員的聲音,他重重的一拳擊在桌上。
「大少爺,別動怒,這個女人太不識好歹,要不要給她一個教訓?」江彬在他耳邊說著。
「這個女人……別動她。還有,她剛才點了什麼,都給我來一套。」
「大少爺……」江彬對他的反應感到很奇怪。依照他的脾氣,他會找人掀了那女人的公司才對,怎麼他竟忍了下來?真的很奇怪,大少爺也會忍?
「去吧!」他要知道這個女人是吃什東西才會養出這麼不討喜的性子。
— — —
海天盟家大業大,雖然上一代幫主跟幫主夫人過世也有十年了,然而海天盟在江民的努力擴張下,聲勢並沒有減弱,反而更形壯大;也因此,當江民決定解散海天盟時,幫裡有許多人反對,但最後還是讓他一一擺平,海天盟從此徹底跟黑道幫派劃清界限;也因此,他要眾人不再喊他少幫主,而是大少爺。
海天盟解散後,各地的行館都改成海天盟的休閒別墅,只要報備核准,每一個人都有權利使用那些別墅,而審核的人就是江彬。
也因為他有這個權利,因此他暗中保留了一棟別墅給自己;他喜歡這棟別墅的理由就在於它的地點夠偏僻,平時沒有什麼人會到這裡來。
深夜十一點,江彬開著車來到這棟別墅。
別墅裡的燈火全開,明亮得像是大白天。
停好車,他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直奔二樓臥室,那是郭乃慈最有可能待的地方。
「乃慈。」他一眼就看到她縮在床上看VCD。
「彬哥,你終於來了!」郭乃慈看到他便跳下床撲進他懷裡,「你好幾天沒有來了,又不准我跟你聯絡,我一個人在這裡好無聊喔。」這裡偏僻又冷清,白天還有一個阿嬸會來弄東西給她吃跟整理房子,到晚上就只剩她一個人,她真的很害怕,所以她一定要把所有的燈都打開才能睡著。
「我不是告訴你,現在是非常時期,你絕對不能露面。」他擁著她坐下,一手輕輕撩起她的髮絲。「這附近有個海灘,沒有什麼人會來,你可以去海灘散散步。」
「民哥……他有沒有很生氣?」她小心翼翼的問。
「你說呢?結婚當天新娘跑了,你說他還有沒有面子?」能讓江民吃癟是他最快樂的事。
「可是是你要我這麼做的啊。」
「是你說不想嫁給他的。」
「因為我不想一輩子服伺一個殘廢的丈夫。」郭乃慈秀麗的臉上出現一絲憂傷。
當然,江民的條件相當好,很多女人都想嫁給他,更別提他那麼寵她了。當他跟她求婚時,她簡直高興極了!嫁給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是她的心願,而她也即將做到了,但這只是他中槍受傷導致下半身癱瘓之前她的想法;當她聽到醫生說他要恢復行動能力的機率很小,有可能終生都必須坐輪椅時,她覺得她的心都涼了。
她怎麼可能跟一個殘廢的人做一輩子夫妻呢?
她不要,她才二十四歲,她不想將青春浪費在他身上。
當然,她也內疚過、彷徨過,而那時江彬竟然向她吐露愛意,她在一段時間的考慮後,選擇了江彬。
她父親是江家的管家,所以江彬是江民父親在外頭的私生子一事她也知道,怎麼樣他也跟江家扯得上關係,跟了他應該也不算委屈自己。
她的美眸閃啊閃,「現在我只有你了。」
「你真是個會誘惑人的女人,現在我才知道江民有多愛你,你不見了,他簡直要抓狂了,那天他還叫那個替你送戒指的女人假扮新娘出來亮相,因為他丟不起這個臉。」
「他跟那個女人結婚了?!」她臉色發白的說,難道這就是他這陣子都沒來看她的原因?
他大笑,「怎麼可能!我都說她只不過是假扮的。在江民心中,誰也無法勝過你。醜八怪一個。」當天他並沒有看到丁巧荷打扮過的樣子,因此對她的印象還是停留在不修邊幅的醜女人。
還好,如果江民隨便找一個女人來代替她結婚,她一定會恨死他的。
她鬆了口氣。
「而且更好笑的是,你知道嗎?江民竟然找「心想事成」送戒指給你;江民一定沒想到,我叫他這樣做就是不讓他找徵信社或是動用黑、白兩道的勢力,那種不入流的公司怎麼可能找得到你。」
「他們答應了嗎?」
「沒有,」他起身拿了一根香菸,「所以我才說他們不入流?江民出了一千萬,他們竟然拒絕。」跟錢過不去,大白癡!
江民真的那麼愛她?願意為了她出這」千萬?她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如果江民不要變成殘廢就好了。
「幹嘛?想起他、想回到他身邊了?」他咬著菸,點燃後捏著她的下巴。
她悶著聲音沒哭也沒回答。
「來不及了,你肚子裡已經有我的種了。」他露出勝利的微笑。他終於贏了江民——搶走他最心愛的女人,他等不及要看到江民看到她挺著大肚子的模樣。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沒說要怎樣,你那麼緊張幹嘛!」她摸摸肚子,誰讓她的身子已經讓他佔去了,她不跟著他跟誰!
「我就怕你三心二意意志不堅啊。你要知道,我可是愛死你了。」他將她擁進懷裡。
偎在他懷裡,她原本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全部被拋在腦後。
誰要她耳根子軟,一聽到他的甜言蜜語,就全依了他;誰讓江民根本不說這些話,他說那很沒營養,不說也罷。
她在心裡比較起兩個人的優缺點,一個霸氣,一個斯文;一個有錢,一個有腦筋;一個嘴巴硬不愛哄人,一個嘴巴軟,專說甜言蜜語,最重要的是,一個是殘廢,一個是四肢健全的人。
唉!她還有得選擇嗎?
她在他頸子邊吹著氣,讓兩個人貼得更緊,「你要照顧我,你答應我的喔!」
他贏了,再次擄獲她的心,他面帶微笑的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走。
— — —
再次比對簽收單上的地址,丁巧荷眉頭攢得更緊了。
她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形,她來來回回看了四周的環境,她——找不到地址的所在地。
摩托車的腳踏板上放著這次委託人的物品——一盆白菊花。
怪逶了的委託品。但她基於職業道德,並不會過問委託人太多不相干的事,反正這只是工作,她只要完成工作就行了。
送達的時間是八點,現在是七點五十分,再十分鐘,委託品如果沒有送達,他們就必須賠五倍的費用。她知道阿文努力接生意是為了存錢娶琳姐回家,賠上這筆錢,一定會讓他心疼死;再說搞垮這項生意的又不是他,她怎麼可以讓他們來分擔她的過失,但是她相信琳姐一定不會讓她獨自扛下這筆錢。
就因為他們是她僅有的朋友,她更不能讓他們賠錢。她拿起手機,「不行,阿文說他今天要跟琳姐求婚,我這麼打電話跟他求救豈不壞了他的好事?」這個臨時工作本來是阿文負責的,為了讓他安心求婚,她才決定替他跑一趟。
她找了一下簽收單,找到委託人的手機號碼,硬著頭皮她也要打電話問個清楚。
電話通了,「喂,朱先生嗎?我是「心想事成」的人,你給的地址我找不到,你能不能再跟我說清楚一點……什麼?你要來帶我?不好意思……好,我到那裡等你。」
結束完通話,她凝重的表情才緩和下來。
幸虧委託人願意原諒她的凸槌,要親自來帶她過去。
她慶幸自己的幸運,戴好安全帽,往指定的地點騎去,一路騎到朱先生在電話中說的那棵大樹下。
「朱先生!」
「我等你好久了。」
除了她看過的朱先生,等著她的還有三個人,直覺地她就覺得大事不妙,她可能落到一個陷阱裡了。
她架好摩托車,抱起白菊花跟簽收單走過去,為了以防萬一,她並沒有將摩托車熄火。
「請問這菊花要送給誰?我要找誰簽收?」這四周太靜了,據她的記憶,她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人了。
「放著就行。」被喚作朱先生的男人說。
她將白菊花放在地上。
「那找誰簽收?」事情越來越古怪了,像是一個陰謀。
「你還敢問,你不知道你得罪誰了!」朱先生領頭走過來,三個男人隨後跟上。
「我行得正坐得正,我得罪誰了?」這種場面她以前也見過,說不怕是騙人的,她連忙往後退。
「你這個女人太有眼無珠了,海天盟的江先生也是你可以得罪的?」
聽完他的話,她嘴一抿,暗中罵了他一句:
「小人。」這樣也能稱大哥!「他想怎樣?」用武力逼她答應他的要求嗎?如果是這樣,她寧死不從。
「想怎樣?想這樣啦!」
四個人一擁而上,朝她逼近,她轉身就往車子跑,騎上未熄火的摩托車便往前衝,也沒看清到底是往哪個方向騎,她只想甩掉這些人,為了逃命,車速也越來越快。
她從後照鏡看到他們緊迫不捨,她的車速怏,但他們更快,不一會兒,她便被他們追上,四輛摩托車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的將她包抄住。
好可怕好想哭,但她不能哭,就算她哭也沒有人會來救她。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了什麼事都自己解決,她可以的,她一定能逃掉的。
才很有信心的想著,右側的摩托車便往她逼近,她一緊張,連人帶車摔了出去。
鼓噪聲響起,一個男人跳下車,走到她面前,將她翻過身來,一把摘掉她的眼鏡。
「大哥,這娘們其實長得不錯耶!可不可以……」男人的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
「你想死啊!海天盟的江先生沒有交代,你敢做嗎?!」
那個姓朱的男人賞了他的兄弟一個白眼,然後蹲下來對著她不懷好意的笑。
「對不起啦!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們兄弟必須給你一個教訓,讓你記得江先生是不能隨便得罪的。」
「你們想怎樣?!」她吼,不認輸、不求饒。
「把她的手腳壓住。」
其他三人聽話的壓住她的手腳,讓她不能動彈,剛才摔車時,她的手腳跟頭部都撞傷了,現在又被粗暴的壓住,她簡直痛得想咬人,嘴才張開,一隻手又摀住她的嘴巴。
她該不會被強暴吧?
她瞪大眼睛,終於知道了白菊花是要做什麼用的。
一把泥土被挖出抹上她的臉,一把又一把。
「只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教你以後懂事一點。」
她感覺到她的襯衫領口被拉開,也倒了一把泥土進去,然後是……她牛仔褲的拉鏈被拉開。
「不要……這樣對我……」
為了他心中的一個瑰寶,他對她就像對待垃圾一樣,她要詛咒他,絕對要……
當她絕望的以為自己被全世界的人遺忘了的時候,一輛車急駛而來,兩道光亮的車頭燈照亮了他們。
「你們在幹什麼?!」
一聲怒斥嚇走了四個小流氓,她發著抖拉起了牛仔褲的拉鏈,顛躓的站了起來。
「丁巧荷!」
一聽到聲音,她倏地抬起頭,看到輪椅上的江民,一股恨意油然而起。
「你已經夠丑了,怎麼還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一副不知情的樣子令她又委屈又火大,她走近他,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混蛋!」罵完,她轉身就跑。
— — —
左手撫上左臉頰,生平第一次挨巴掌的熱度還留在臉上。
「大少爺!」
「你們不准跟。」江民揚手阻止跟班,當他看到丁巧荷一瘸一瘸的跑著,他兩手往輪子一推,輪椅往前高速滑動。
這個叫丁巧荷的女人明明有一個柔情似水的名字,怎麼性子那麼火爆?而且每見她一次,她的烈性就更顯明一些。
他跟她到底是哪裡不對頭?
依跟其他人相處的情況,他知道很多人怕他,也有人恨他,但是像她這樣毫不隱藏的將對他的憎惡表現得那麼明顯的,她還是第一個。
他要問個清楚,他到底哪一點讓她看不順眼。
「丁巧荷!你給我停下來!」
她忍著腳痛拚命往前跑。為什麼他還不放過她?
為了討那一巴掌的帳嗎?
他已經差人教訓過她了,這一巴掌,他要怎麼討?她越想心裡越毛,她好怕這裡就是她的喪命之地。
她不是沒想過撥電話求救,只是剛才那一摔,手機也摔壞了,現在她完全陷入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困境。
微風吹亂她的頭髮,她撥了一下,轉頭看向他,只見他冷著臉推著輪椅快速朝她逼近。
「我要是跑輸你這個殘愈,那還有天理嗎!」她忘了自己的腳也受了傷,跑起來不見得比他的輪椅快。
天理果然是不存在的,她的腳硬是不聽使喚的在這時找她的麻煩,她邊跑邊彎下身揉摸著膝蓋,而他趁她的速度慢下來時,一鼓作氣的往她的小腿骨撞去。
驚覺一個力道撞上她的小腿骨,她驚叫一聲,身子往前傾去,她的手腕被他拉住,一使力,將她拉進懷裡。
「你還真會跑。」
「你……」她訝異地發覺自己正坐在他的腿上,她脹紅著臉氣呼呼的拍打他的腿。
「打吧,再怎麼打,我的腿還是沒有知覺。」
「你抓我幹什麼?!你別以為這樣欺負我,我就會認輸!」她的手才又要落下,想起他剛才說的話,手終究沒再落下。
「欺負你?是你欺負我吧?我好心救了你,你不但賞了我一巴掌,還跑給我追,我是個殘廢耶。」他自我解嘲的說。
「是你是你!你派人整我,還說你沒有欺負我!」她吼道。
「我派人整你?整你會讓我心情好些嗎?」他反問,他最不能容忍別人無緣無故將罪栽在他頭上。
「剛才那些人明明是這樣說的,海天盟的江先生……」難道不是嗎?
「那他們幹嘛看到我就跑?」他哼了聲,「海天盟大招搖了,也許那天有人正好看到我在跟你談話,想栽贓給我,你不過是一個替死鬼罷了。」
她盯著他看,想知道他有沒有說謊。
「你沒說謊?」
「我最討厭說甜言蜜語。」有可能是這件事的幕後主使的人太多了,叫他一一去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如果她也有錢有勢?那些人還敢動她嗎?
就因為她少了可依靠的人,所以她活該得遭人欺負!
欠她的公道又有誰會替她討?
「你要不要哭啊?」她忽然不說話了,他盯著她問。
「我不哭。」怎麼哭?眼淚流了也沒有人會替她擦掉。
「你就是這麼不可愛。」他明明看到她眼角有些微濕潤,那不是淚水,難道是雨水?「當心沒人愛……」
他一句無心之言戳中她心底的傷痛,冷冷的眼比天上星光還亮,直射進他的眼睛。
「對,我是沒人愛,那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斷定我會沒人愛!」想起當年她男朋友帶了新交的女朋友來跟她談分手,所持的理由就是:她不值得他愛,他要的是冰清玉潔的良家婦女,而不是一個身子已經被別的男人沾過的殘花敗柳。
她是殘花敗柳,她沒人愛……
她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
「你看,你要我哭,我哭了。」
他低頭看著她食指上的一滴淚水,看著淚水滑下,他沒有阻止她的又哭又笑,身後的跟班跟上來,他也只是揮揮手,沒讓他們帶走她。
見了她那麼多次,她總算表現得像個正常人了。
— — —
「你現在真的醜得可以,去洗個澡換個衣服。」
丁巧荷拿著他要傭人拿給她的衣服呆呆楞楞的看著他。
「別太感激我,我只是受不了有人可以丑到這種地步。」
她看著他推著輪椅離開房間,楞了好一會兒,才滑坐在地毯上。
她還是搞不太清楚為什麼自己就這樣被他帶到他的住處,原來他的房子就在離她剛才被人欺負的地點的不遠處,難怪他會這麼適時的出現。
這裡不但有管家、有傭人、有他的隨從,如果他們要聯合起來將她殺掉,她也無話可說了。
既來之則安之,拿起衣服去將自己洗個乾淨吧,她要他後悔老是用那種不以為然的語氣叫她醜八怪。
她花了半個小時把自己從頭到尾刷了兩遍,洗了頭髮,然後才出來。
「請問……」她稍微擦乾濕發走出房間,在走道上遇到剛才拿衣服給她穿的傭人。
胖胖的女傭人笑著對她說:「乃慈小姐的衣服,你穿來也很漂亮。」
「這是郭小姐的衣服?」荷葉領的純白洋裝,她穿來會好看?
「大少爺買給乃慈小姐的,不過她一次也沒穿過。乃慈小姐也真是的,大少爺這麼愛她,她幹嘛要跑掉呢,你都不知道大少爺這些天有多傷心。」
傷心?看不出來。
她只看到他驕傲得要命的臉。
她聽夠了女管家的牢騷,也知道了江民對郭乃慈的癡情。這裡有郭乃慈的房間,她想要有一個人獨處的地方,他買了一棟公寓給她。她越來越不懂了,有一個這麼愛她的男人,她為什麼要落跑?她還有什麼地方不滿足?
「不好意思,我拉著你說這麼多,因為你是第二個大少爺帶回來的女孩子呢。」管家胖胖的臉上堆起笑。
她抿抿嘴,他是不得已才帶她回來的吧?
「管家,請問江先生人在哪裡?」
「我不是管家,我只是在江家煮飯的,郭管家是乃慈小姐的父親,不過他已經過世了,因此我才幫忙多做一些工作。」
她點點頭。他跟郭乃慈還有這層關係,看來感情基礎應該很穩固才對。
「江先生以為你會洗很久,所以他去修你的摩托車了。」
「他在修我的摩托車?」她微微張著嘴,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委屈自己當個修車工人?「他在哪裡?」
「他在游泳池邊,要我帶你過去嗎?」
「麻煩了。」
她的決定是對的,這裡大得不像話,如果讓她一個人走,肯定會迷路。
她被帶到院子裡的游泳池前。
「我自己過去就行了。」她輕聲道完謝,然後朝聚精會神修著她的摩托車的江民走過去。「喂!我的車很爛,修不好就別修了。」
「我叫人把它拖回來,不修好我不甘心。」他的頭還是沒有抬起來。
「你還真有毅力。」
「不然我怎麼管底下的人?」他東弄弄西弄弄了半天,發動引擊試了一試,發動了,「好了!」
她的破車就這樣被他救回來了。
「我代替我的車跟你說謝謝。」
「就說你不可愛,車是你騎的,幹嘛是你的車跟我說謝謝。」
她哼了兩聲,就是不肯順他的意。
他將輪椅轉向她,月光照射下可以看清她已經洗掉臉上的泥土,還她本來清麗動人的臉蛋。
有那麼一瞬間,一口氣堵在胸口,他竟然喘不過氣。真不可思議,他為她而忘了呼吸。
「你幹嘛?」見他大大的吸了口氣,她好奇的問。
他畢竟是看過許許多多美女的男人,不可能說他的反應是來自她;更何況,就算有再漂亮的女人出現在他眼前,他也絕不能動心,他已經有了乃慈,而且他也跟她保證過要保護她一生一世。
「你現在才有三分人樣。」因為不知道要如何解釋自己的反常,他選擇說反話。
她聽了為之氣結!
「我是不是該感動得痛哭流涕?」
「不需要。」他將輪椅轉個方向,也許看不到她,他就會比較正常些。但,她似乎跟他一點默契也沒有,她利用她的行動比他方便,一走就繞到他面前。
「我相信你不是唆使那幫人來教訓我的人。」
「哦?我是不是該感動得痛哭流涕?」
真是的,還借用她的話,真是沒創意。
「因為沒人會那麼多事把我欺負成那樣,再修好我的摩托車。」
他幹嘛不抬頭看她?她真的那麼醜嗎?
他不看她,她就讓他看個夠。
她索性蹲在他面前,強迫他一定得看到她才行。
「這件衣服要還嗎?」
他的眼神閃過她的臉,迅速落在游泳池的水波上。
「不必了。」
她只不過是問一問,想也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把她穿過的衣服讓郭乃慈穿。
「你真的很愛郭小姐。」
聽到她提到郭乃慈的名字,他才抬起頭來。
「雖然之前我很不喜歡你,現在可能也還是,但是我不得不說,身為一個女人,我認為郭小姐真的很幸福。」說完,她便站了起來。
他頗興味的看著她,顯然對她的感想很感興趣。
「別太得意。」她也發現他在研究她。男人的眼神她看太多了,第一個讓她有強烈感覺的是她以前的男朋友;而在她被拋棄之後,她已經不再注意任何一個追著她看的眼神。而現在,她竟為了那兩隻眼睛而手心冒汗。
「這麼晚了,你要一個人回去嗎?不怕剛才的事再來一次?」
「沒什麼好怕的。」她一向獨來獨往,也早就習慣了。
「還是不妥,」他的關心才完美的感動了她,他的驕傲卻又破壞了她的遐想,「我可不想在報上看到你被強姦棄屍的新聞。」
她受夠了!她不想再待下去,讓他享受批評的樂趣。他是驕傲的獅子,她也不會是柔弱的小白兔!
「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到家,如果我到不了家,」她頓了頓,「那麼一定是你的修車功夫太差。」
她揚起下巴,從他面前走過,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賞了他一陣黑煙,騎出了他的屋子。
她一邊騎車一邊咒罵,因此有一輛一直跟在她車後保護她的車,她一點也沒有發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