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世康被警方救回來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有關他的情況都是歐陽告訴她的在被黃偉生囚禁的日子,他受了許多不人道的虐待,因此警方找到他時,他已經奄奄一息,全身上下有許多傷口。這些外傷可以治癒,但是他的眼睛可就沒那麼容易痊癒,現在的莊世康瞎了眼。
「我前幾天去看過副總,他最近很消沉,我想他的心情還沒有平復過來。」歐陽切了一塊牛排邊對言紫蘿說。今天他比較空閒,所以帶她來牛排館享受大餐,他不懂得如何討女朋友歡心,他所會的一切追求手段都是跟莊世康學來的。
「嗯。」言紫蘿面無表情地拿起辣椒醬猛倒進鐵盤裡。
「去看看他好嗎?」歐陽忽然提出這個提議。
辣!也不知道是牛排沾了太多的辣椒醬,還是因為他的話的關係,嘴裡含著的牛肉塊嗆得她眼淚鼻涕直流。
「怎麼了?太燙了,還是噎到了?來,喝口水。」歐陽急忙把冰水送到她嘴邊,讓她以口就杯把水喝下去。
「我自己來。」言紫蘿接過杯子,又喝了好幾口。
「好點了嗎?」
「你是什麼意思?」
「拿水給你喝,還有什麼意思?」他不解地問。
言紫蘿瞄他一眼:「你要我去看前任男友,你不覺得你太大方了嗎?」
「會嗎?就當去看一個朋友……」
「朋友!朋友會這樣傷人的嗎?」她的火氣也來了。「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黃偉生抓進牢裡,他會得到他應有的懲罰;沈映柔也被趕出莊家當不成少奶奶了,難道我們不可以重新過我們的生活了嗎?我已經開始在找工作了,歐伯伯不是也說要你回去跟你哥哥一塊經營公司,以前的事我們都忘了,別管了,好不好?」
他抬起臉。「問題是很多事不是我們想忘就忘得掉的。」
「譬如什麼?」
「很多。」他慢條斯理地再切了塊牛肉。「我們的人生有長有短,我們會遇上許多會讓我們覺得遺憾後悔的事,你不覺得少一個遺憾就是多得一個幸福嗎?」
言紫蘿沉默著,拿著刀子以刀尖劃著牛排沒切開來吃。
他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他看出她的感情現在是飄搖不定?
言紫蘿訝然地抬起頭,他揚著溫溫的笑對著她看。
「牛排還要吃嗎?」他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他所說的話相信她心裡都明白了。
「當然要,不吃多浪費。」言紫蘿低頭繼續與鐵盤裡的牛肉塊奮舊戰,邊切邊咬,她想著他的話,他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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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裡說不想看莊世康,言紫蘿終究還是跟蹤歐陽來到莊世康休養的別墅,但是她並沒有馬上進去跟莊世康見面;又過了好幾天,她才一個人獨自前來。原先她不以為能夠順利見到莊世康,莊母告知莊世康後,他竟然願意見她,因此她才會出現在莊家別墅花園裡。
言紫蘿在一片花海找到莊世康。他戴著墨鏡坐在椅子上曬太陽,他的英俊沒變,只是臉上多了份滄桑,少了份自信。
這樣的莊世康與她當初見到的、喜歡的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可想而知,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本來她還想了一堆話要罵他,最後再把他拖下椅子痛毆他一頓,但是一見到他這個樣子,她心都軟了,哪還能罵出什麼惡毒的話來,她還想哭呢!
「你是想罵我,還是嘲笑我?」莊世康眼睛看不到,耳朵反而更靈敏,她一直沒有出聲,他也知道她來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
「無所謂,這陣子找上門來的女孩多得很,來看笑話的、來咒罵我的都有,多你一個也不會怎樣。」莊世康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他不在乎,不表示她也可以不在乎,她走近他,做了自我介紹。
「我是言紫蘿……』』
「歐陽一直護著的那個女孩。」言紫蘿話還沒說完,莊世康就打斷她的話。「歐陽就是為了你才辭職的。」
「我現在跟他在一起。」言紫蘿沒好氣地。他那是什麼口氣嘛!
「誰?歐陽?」莊世康顯得很吃。
「他沒告訴你嗎?」她反問。
莊世康搖搖頭。「他不會是把事情弄得愈來愈亂的人。」
「我要走了。」氣氛有點尷尬,她打算與他的見面就這樣結束,本來以為會有很多話說,一見了面反而無話可說。
「在你走之前,我要跟你說一句話。」莊世康出聲。
「我們還有話好說嗎?」
「至少還有這一句。」莊世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屏氣凝神地等待著,心裡對他可能會說的話有所期待。
「幸好,你沒有因為我的花心而痛苦。」
「誰說沒有?你嘗過那種莫名其妙就被甩掉的感受嗎?那教我詛咒你一千遍也無法平復我的痛苦。」言紫蘿睜大眼睛。
「對不起,無論你能否接受,我還是要跟你說對不起,請你原諒我以前的自私。」
言紫蘿訝異地直盯著莊世康瞧,他怎麼好像轉性了?
「你沒問題吧?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莊世康苦苦地笑著。「這幾個月所吃的苦頭是我這三十年來的總和,因為我的行為傷了別人,最後的報應還是落在我身上。當我出事後,一直在我身邊鼓勵我的竟然是歐陽,他真是個好人,他本來可以不管這件事的。」
「他不是這種人,歐陽心腸好,何況他認識你,他不會見死不管的。」言紫蘿很自然地替歐陽說話。
莊世康笑著說:「以前我常說就是因為有我這種讓女人傷心的壞男人,所以才會有歐陽這種令女人安心的好男人,看來你已經很瞭解他了。」
因為他們的話題轉到歐陽身上,兩個人的嫌隙竟然就這麼一點一滴地淡掉了。
言紫蘿走近莊世康,很自然地拉著他坐回椅子上。
「要不是歐陽,我恐怕還會自怨自艾地過日子,本來我以為我對你還有感覺,所以我才會來看你。」她也不怕莊世康知道她來的目的。
「現在呢?」莊世康問。
言紫蘿露出甜甜的笑。「見到你後,我才確定我之前心中的不確定感其實是一種不放心,我對你的怨早被歐陽的愛磨平了,我之所以會擔心你是因為我認識你,我擔心你的安危如此罷了,現在看到你的情形了,我的心裡就不會有那種空空的感覺了。」她終於弄明白了。
「看來歐陽對你的影響很大。」
「他對我很好。」
「他很愛你。」
「我想是的。」坐在莊世康身邊,言紫蘿的心情很平靜,她可以很自然地與他交談,心跳沒有加快、也沒有結巴得不說出話來,她很單純地只把他當作一個朋友。
他無法看到言紫蘿此刻的神情,但從她的語氣聽來,他知道她很幸福,而她的幸福是歐陽給她的。就這點來看,他根本比不上歐陽,他給過哪一個女人幸福呢?
他總是在傷害別人,不斷的、沒有悔意的,現在呢?他才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他的眼睛看不見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陪在他身邊當他的眼睛。
「我們竟然可以這麼平和地對話。」
「因為我現在已經沒有想掐死你的衝動了。」言紫蘿聳聳肩地。「我覺得不把你當夢中情人比較自在,我也可以比較真實地表達我的想法。」
「你願不願意跟歐陽一塊當我的朋友,偶爾跟他一起來看看我,陪我聊聊天?」莊世康提出請求。
言紫蘿先是提高了眉,然後說道:「如果跟歐陽一塊來的話,當然沒有問題。」她好想趕快回去跟歐陽說,她心中的死結解開了,以後她可以毫無負擔地當他的親親女友了。
就這樣,他們在暖暖的午後敞開心胸天南地北聊著,當然聊得最多的話題還是歐陽。
正當他們聊得正起勁時,莊世康的母親急忙走向他們。
言紫蘿看到莊母,她連忙站了起來。
「不必客氣,你坐。」莊母看了她一眼,又對莊世康說著:「世康,她又來了。」
言紫蘿猜測,莊母口中的她應該就是沈映柔。
「幫朋友做件事好嗎?」莊世康開口。
雖然她不知道莊世康要她幫忙做什麼事,但是她好像也沒有拒絕的餘地,於是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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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世康要她幫的忙有點殘忍,她是說對等在別墅大門外的沈映柔而言。
言紫鞋在莊母的陪同下來到大門口。
「沈小姐,你別再等了,世康不會見你的。」言紫蘿深吸口氣抬高下巴地對沈映柔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沈映柔指著言紫蘿說。
「我,當然是來陪世康的。你知道這陣子他消沉得很,我是來陪他解悶的。」言紫蘿故意裝作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你在說什麼?世康又不喜歡你,他早把你甩了,你還記得嗎?你怎麼那麼不要臉呢?」沈映柔壓根就不相信她的話。
言紫蘿得意地笑了兩聲。「你把世康害成這個樣子,你還有臉罵人啊?再說以前的事我跟世康都忘了,現在是我們重新開始的時候。」
沈映柔不願相信盲紫蘿的話,但是她來了這麼多次,莊世康都不願見她一面,言紫蘿輕而易舉地進去,難道莊世康真的那麼恨她嗎?
「他恨我……」沈映柔哽咽道。「你讓我進去,我要親自跟他解釋,這些事情會發生不是我的錯。」
沈映柔幾次想推開言紫蘿闖進莊家別墅,但都被阻止。
「你夠了喔!這樣又推又拉的多難看,世康不喜歡你了,你別再來糾纏他了。」言紫蘿伸開雙臂擋在門前。
「不可能,他說過他最愛的是我……」沈映柔企圖以眼淚來塑造楚楚可憐的形象,就算沒有眼淚她也得演出來,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她不能人財兩空啊!
言紫蘿翻翻白眼。又來了!上回哭了一次害她丟了工作,現在又哭,沈映柔怎麼不想想有多少人因為她而欲哭無淚?現在她更確定沈映柔是個表裡不一的女人,外表美麗,內心老在算計別人,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莊世康娶沈映柔回家。
「世康不恨你。」言紫蘿決定把話說得更白點。
沈映柔滿懷希望地看向她。
「有愛才會有恨,世康告訴我,他對你只感到厭惡。厭惡,你懂嗎?就像看到在垃圾堆裡爬來爬去的蟑螂一樣想吐。」把一個大美女比作蟑螂會不會太狠了?但是她別無它法。
「我不相信你說的。」沈映柔連搖著頭。
「你不相信我,莊夫……伯母的話,你應該信吧?」差點說溜嘴,言紫蘿挨近莊母身邊,親熱地挽著莊母的手。「剛才世康跟我求婚了呢!我也答應了,伯母也在場,她可以證明。」
沈映柔看看莊母的表情,再看看言紫蘿耀武揚威的樣子,她知道她大勢已去。
「我不相信莊家少奶奶會是你!」
言紫蘿有點明白為什麼莊世康堅決割捨掉這段感情了,從一開始到現在,沈映柔從沒關心過莊世康的眼睛是否會復原,她一心想的只是要如何保住自己莊家少奶奶的地位。
言紫蘿冷冷一笑。「信不信都不關你的事了,你已經被莊家排除在外了,你以後的任何言行都跟莊家無關。對了,世康說你們好歹也好過一段時間,這五百萬的支票你拿去,這可以讓你過好幾年舒服的日子了。」她差點忘了莊世康剛才交給她的支票,她趕緊拿出來遞到沈映柔面前。
沈映柔咬牙瞪著言紫蘿好一會兒,最後她還是伸出手把支票拿過來,然後甩頭離去。
「以後世康就由我照顧,你千萬別回來破壞我們啊。」盲紫蘿對著沈映柔的背影大聲地喊道。等到沈映柔走遠了,她才像洩了氣的汽球整個人垮了下來。「莊夫人,我演得還可以吧?」
「謝謝你為世康做的一切。」莊母感激地說。
言紫蘿淡淡笑著,隨著莊母走回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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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紫蘿完成莊世康拜託的事回到花園。
「她走了。」
莊世康不發一言望向天空。
「你……真的恨她嗎?」
莊世康的姿勢沒變,陽光灑在他臉上沒讓他變得陽光,讓他看來有點蒼白。
「這是我的報應。在遇見她之前,我都是在遊戲人間,踩著別人的真心過日子。發生這事,我不怨她,但是她對媒體放的話讓我心寒,我只是被她騎驢找馬找到的更理想的對象;換言之,她到底愛不愛我,我根本不知道,以後如果她又遇到比我更有錢有勢的對象,她是不是也會甩了我?」
言紫蘿聽了他的話也無話可說,這種撿石頭理論的愛情可讓他吃到了苦頭。
她拍拍他的肩膀。「就當是一個小插曲吧,你要忘了她,要振作起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醫好你的眼睛。」
「我不能怪任何人,這是我玩弄愛情的報應……」
言紫蘿也只能默默地陪著他給他精神上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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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紫蘿向來就是粗心大意,對感情更是如此,她花了好些天待在莊世康身邊以杜絕沈映柔又找上門來,等她覺得事情告一段落時,她才恍然察覺到始終陪在她身的歐陽忽然像泡沫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四處找他,怎樣也找不到他。
他公寓退租了、車子賣了,他也沒有回歐家,就連歐家二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她開始慌了!
她從來不曾想過歐陽會甩掉她,他們有過承諾,他們要一起揮別過去的陰霾重新再出發的,他不可能不說一句就離開她。
然而又是幾天過去了,歐陽始終沒有來敲她家的門,也沒有打電話給她,她強迫自己相信歐陽真的離開她了,從她的生命裡消失了。
她失去他了!
這日,她拖著疲累的步伐下班返家,在櫃檯的父親一見到她,小心冀翼地從櫃檯下拿出一個包裹。
「有你的包裹。」
「喔。」言紫蘿隨手接過包裹。自從歐陽失去了蹤影,全家上下又像進入警戒區一樣惶恐戒慎。這也難怪,她談了兩次戀愛,男朋友就跑掉了兩個。「我上樓去看。」
回到房間,她把背包扔在床上開始動手拆包裹。
她從包裹裡倒出兩個相框跟一封信。
她心裡有點明白這是什麼了,她的手顫抖著把相框翻到正面,相框裡分別有一張照片,其中的一張是歐陽,是她經常看到的那個。雖然他看起來笨笨的還有點矬,有時候又凶巴巴的,但他心腸好、人又禮貼,如果她像以前一樣只看外表來選擇對象,她早就錯過他了。
「歐陽,你跑哪裡去了……」她把相框擱在胸前,把另一個相框翻過來,相片裡是一個英俊秀雅的男子,她從眼睛認出這個人還是歐陽,只是鬍子沒了,方正的下巴顯得英氣十足,少了亂糟糟的頭髮,剪了個俐落短髮,歐陽搖身一變變成一個大帥哥。
這照片裡的人也是歐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感到陌生,好像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似的。
她把兩個相框並立,然後抽出信封裡的信——
小蘿,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台灣了。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如果還有機會我想再出國唸書讀個博士。本來我以為我的夢想是不可能會實現,我總是陷在過去的陰影,根本找不回對自己的信心,我不止一次問我自己,那個對未來總是抱著無限希望的歐陽到哪裡去了?也許他被關在深黑的牢獄每天自責;也許他早就死了……
我也以為我會這樣過下去直到老去,直到你的出現帶給我光明的希望。你總是說我給你信心、給你鼓勵,你又何嘗知道你也幫了我。有夢才是最美,雖然你的夢是找個夢中情人談戀愛,但比起我這個把家人把朋友把夢想都丟了的人,你是個很勇敢的人。你的勇敢刺激了我,也讓我決定再拾回年輕時的夢想,我想應該還來得急,我並沒有老到什麼事都無法做。至於你,你是個很堅強的人,我想我的離去並不會給你造成太大的影響,就算有,你應該也會很快就復原,畢竟我不是你的夢想。
那天我也去了莊家的別墅,我聽到了你對沈映柔說的一切。我等了你幾天,你始終沒有跟我聯絡,這才讓我覺悟,你最大的夢想不就是留在副總身邊嗎?放手也是種幸福,如果我的放手能讓你獲得真正的幸福,那對於我來說也會是種幸福。
你之前老想看我以前的樣子,我不好意思請人幫我拍照,我自己用拍立得拍了兩張,一個是你看慣的樣子;一個是你不曾見過的樣子,兩個都是我,不管我在哪個城市,我都會祈求你幸福快樂,我會記得你曾經愛過我,謝謝。
沒了,信裡的字句就這麼多,這些字句就算是歐陽的分手宣言!
為什麼她談了兩次戀愛,兩次戀愛的結束都是對方說了算?那她究竟算什麼?
她氣得想把信撕了,把兩個相框扔進垃圾筒,猶豫了一下,她收回手把信紙的皺痕撫平,再把垃圾筒裡的相框撿起來放在床頭櫃上,她決定每晚睡覺前都要瞪歐陽的相片一次!她在台灣不好過,就算他在天涯海角,也不許得意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