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這種刀割似的痛,黎以盼大概早就忘記自己有心臟病了。
她並沒有生氣,在感受到心痛之前,她甚至是笑著的,所以她一點都沒有預期到疼痛的到來。
當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在醫院裡醒來時,她又一次鬆了口氣,再當她看到同樣守在她床邊的男人時,她甚至露出了一抹安心的微笑。
為什麼她總能在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這樣濃濃的幸福感?
她的主治醫生已經對她下最後通牒了,但她總當作耳邊風,只想用眼前的太平來掩飾一切,可隨著發病次數越來越頻繁,她終究還是躲不過病魔的摧殘。
鍾衍從瞌睡中突然清醒,正好對上她的眼睛。
「你終於醒了。」
他鬆了口氣,但同時也覺得筋疲力盡,她暈倒前的樣子嚇得他不知所措。
「我又不是豬。」她用虛弱的語氣撂狠話,威力減輕不少,但對他依然有效。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小小的咕噥,「你真的沒事嗎?」
「我好得很,你少詛咒我。」她沒好氣的說。
「你這女人怎麼老愛逞強?」他繼續碎碎念,「早知道就送你去醫院,不過,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麼那麼討厭去那裡。」
「如果你真送我去醫院的話,我就殺了你!」她恐嚇他,凶狠的表情十分逼真。(織夢方舟製作)
鍾衍只好噤聲。過了好半晌,他又不放心地問:「你是不是生什麼病瞞著我?我覺得你的氣色越來越差了。」
「那是你眼睛花。」黎以盼睨了他一眼,撐起身子,突然不想面對他那種懷疑又憂慮的眼光。「我要回家了。」
「你果然有事瞞著我!」他抓到她小辮子似的叫。
受不了他的逼問,她隨口道:「我腎虧。」
他原要信以為真了,但想想又不對。「腎虧為什麼會暈倒?」
黎以盼翻了下白眼,如果不是她現在全身沒什麼力氣,她一定凶他一頓。
「我這是嚴重腎虧。」她特意強調「嚴重」兩個字。
「那你還不去看醫生?」他又抓到理由念她了。
黎以盼回頭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說:「醫生說沒救了。」
這句話真是急死鍾衍這個太監。「怎麼會沒救?我有一個朋友是醫生,我帶你去給他看看!」他拉著她的手,作勢要往外衝。
唉∼∼他這個呆病大概一輩子都醫不好了。
但也是因為這個呆病,她才能擁有他到現在,否則,她早就失去他了吧?
* * *
經過再三保證她沒事,鍾衍才極不放心的放她回家。
她一走到宿舍附近!就發現氣氛怪怪的。因為有一大群西裝筆挺的陌生人成排站在她們家門前。
這種排場,她似曾相識。
「黎小姐。」這些陌生人在她經過時齊聲喊道。
黎以盼嚇了一跳,這才想起這似曾相識之感是從何而來。
果然,她一進門,就見到莊醒思那遠比書香世家子弟更加溫文儒雅的大哥。
「驛思哥。」她很有禮貌的喚了一聲。
「盼盼,好久不見。」莊驛思給了她一個大哥哥式的擁抱。
黎以盼發自內心笑了起來。「是好久不見了。為了慶祝這好久不見之情,你預備把我們家當黑道火並的第一現場嗎?」黎以盼指指外頭的人。
「怎麼會?我可愛的小妹妹們都住在這裡呢!」莊驛思笑了,「我現在要回去了。」
「難得來,不多坐一會兒?」黎以盼是真心挽留他,因為莊家一家人給了她從沒有過的溫情,她一直很感激。
「不了,改天吧,我幫裡還有事。如果不是小思搗蛋,我也不會跑這一趟。」莊驛思搖搖頭,他真拿那個小妹沒辦法。
「一定喔!」聽他說了這些,黎以盼還是搞不懂他到底來做什麼的。
「歆歆留我吃飯,你幫我向她道歉。」莊驛思語氣略帶抱歉地說。
黎以盼送走了莊驛思,轉身走回屋內。
「盼盼,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賈歆歆從廚房探頭出來。
「會嗎?」黎以盼牽了牽嘴角。
「嗯!發生什麼事了嗎?」賈歆歆走到她身邊,覺得她有些怪怪的。
黎以盼立刻裝出一臉沒事的表情,「沒有,怎麼會有什麼事。」
「沒事就好。」賈歆歆朝四周望望,「噫——驛思哥走了?」
「是啊!他要我向你道歉,說他有事先走了。」
「怎麼沒跟人家說一聲嘛!」賈歆歆嘴裡小聲嘟嘎著。
「小藍和醒思呢?怎麼都不見人影?」(織夢方舟製作)
「嗯——在醫院。」
「醫院?她們怎麼了?」黎以盼緊張的問。
「小藍受了點傷,聽說好像出了車禍,不過沒有大礙。」
賈歆歆剛聽到這個消息時也嚇死了,回家後又看到一大堆黑社會人士站在門口,差點嚇得她口吐白沫。
「我們回來了。」莊醒思撞開門大喊,「快過來幫忙,小藍還睡著呢!」
三人小心翼翼的將海藍送回房間去。
「醒思,究竟怎麼回事?小藍怎麼會出車禍?」黎以盼先問。
「你們也知道,小藍走路從來就不是跟馬路成平行線,她愛走交叉線嘛!我沒拉好她,所以……」
「真笨!」賈歆歆罵莊醒思,「那你幹嘛叫驛思哥來?」
〔這你就不懂了,要不是那兩個男人想擄走她,她就不會出車禍了。」她當時只想著要救海藍,就只好打電話回家了。
「有你在,小藍還會被擄走?」黎以盼瞇起雙眼看著她,這事顯然不單純。
「嘎?」莊醒思裝傻。
「不用裝笨,我們都知道你已經夠笨的了,快說實話!」賈歆歆心急的催促。
「我不知道啦!那個好看的男人說小藍認識他。」
「什麼?這明明是男人誘騙女人的伎倆,而你們竟然信了,」黎以盼挑起眉,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我哪裡知道嘛!我又打不過他們。」莊醒思不滿的叫著。
海藍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小藍,你還好嗎?」黎以盼靠近她,溫柔的問。
「我怎麼……在這裡?」海藍一瞼恍惚。
「你出車禍了!記得嗎?」
「嗯……」海藍皺著眉,沒說什麼。
「小藍,你真的認識他們啊?」黎以盼坐在床邊看著她。
聽到這個最不想聽的問題,海藍的眼淚當場掉了下來。
莊醒思七手八腳地狂抽了十幾張面紙遞上去。
怎麼搞的?認識這麼多年,她從沒看過海藍哭,怎麼現在說哭就哭?她該不會是受到太大的驚嚇吧?
「小藍!你想說嗎?你如果想說!我們都在聽,我們可以想辦法幫你。」
「他……蒼閬……回來了。」
在機場見到他時,她原不敢相信他竟還活著,可他是真真實實的人呀,她摸得到他,感受得到他的體溫,但他……卻不認得她!
海藍一邊哭著,一邊將埋在心裡、連三個最好的朋友都瞞著的心事盡數吐露出來;她也勇敢的告訴她們,她要去追他,直到他想起她。
「無論你做什麼,我們都會支持你的。」黎以盼抱抱海藍,暗地裡抓著胸前的衣服,彷彿這樣就能抑制住心臟那絲尖銳的痛。
一向無慾無求的海藍突然有了這麼想得到的東西,她眼裡的堅決讓黎以盼相信她一定可以如願以償。
海藍如果得到幸福,她也算完成任務了,所以此刻,她是微笑的。
老天爺,請將她沒有資格得到的幸福全都給海藍吧!沒有海藍,她絕活不到今天,所以海藍有權利得到所有的幸福。(織夢)
* * *
月光照進窗內,只見床上的人兒蜷縮成一團,身子不斷顫抖著。
她伸出瘦弱的手臂,在床頭櫃上左右摸索著藥瓶,蒼白的肌膚在月光照射下,竟透出一股可怕的死亡氣息。
藥瓶掉在地上,地毯吸收了原會有的聲響。
她顫著手,吃力的拾起藥瓶,將藥丸吞入口中,隨後又蜷縮回原有的姿勢,等待痛楚稀釋。
夜,還是靜寂的,不仔細聽,聽不到她那淺薄得近乎無息的呼吸,和那不協調的急促。
過了一陣子,緊縮的纖細身軀才又動了起來。她滑下床,跌跌撞撞的靠到窗邊。
這時,月光已被烏雲遮蔽了光輝。她已經能預見不久後的某一天,她將和這月亮一樣,在一片渾沌不明的情況下消失不見。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能睡得安心,她要自己睜眼看著所有的一切,因為她隨時有可能一睡不起。
所以,她沒有時間睡了。
逃離醫院的這八年,她靠著藥物維持了這麼久,就是不想回到冰冷的醫院去。但最近她發病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痛苦指數也越來越讓她難以忍受,但她從沒讓任何人知道。
黎以盼深深的釋出一口氣,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她一直不讓自己去想這些,可身體卻不會同情她。
她能捨棄現在的生活嗎?她拋得下這些好朋友嗎?在她剛開始感受到幸福的當時?
不過,不論她的生命多短暫,她也不回那白色的建築物理;她寧願曝屍郊外,也不願死在冰冷孤寂的病床上。
她寧願這樣痛苦的死去,也不要死在那片白色的平和的假象中……
* * *
「盼盼、盼盼,起床羅!」
一如往常的,莊醒思又在早晨八點半準時敲著黎以盼的房門。她預計今天會花半個鐘頭叫醒黎以盼,沒想到她才敲了一下門,房門便開了。
黎以盼蒼白著一張小臉,嘴角揚著平常被吵醒時不會有的笑意。(方舟)
莊醒思嚇了一大跳,見鬼似的往後跳了一大步,正想開口損人時,卻被她那慘白到近幾透明的臉色嚇到。
「盼……你怎麼了?」
黎以盼一夜沒睡,睜著眼睛到天亮。「我有點不舒服,幫我請假好嗎?」
莊醒思猛搖頭,她第一次看到黎以盼這個樣子。
海藍這時恰巧也上了樓,見她神色有異,心急的拉著她的手,眼中滿滿是瞭解的擔憂。「盼盼,你……」
「不是的,你別擔心。」黎以盼並不想讓海藍知道,她所擔心的那件事已經開始威脅著她。
「真的?」海藍不放心的問,眼中滿是惶恐。
黎以盼保證似的點點頭。因為瞭解海藍害怕失去的恐懼,所以更加不能讓她知道。「我只是有點……感冒了,很快就會好了。」
賈歆歆正要喊人吃早餐,卻看見黎以盼已經起床,「啊?盼盼怎麼那麼早起?一起來吃早餐吧!」
「對不起,歆歆,我有點累,想多睡一會兒,我晚點再吃好嗎?」她的語氣裡充滿疲憊。
「你不舒服?又感冒了嗎?」賈歆歆伸手探探她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我陪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黎以盼笑著搖頭。「我很累,只想睡。」
「那我們回來後再陪你去看醫生好了,你好好休息喔!」賈歆歆像個媽媽似的叮嚀著。
「嗯。」
關上房門,她輕輕靠在門上,閉上眼睛。現在,聽得到自己微弱而平穩的心跳聲,她竟感到安心。
是必須面對的時候了,雖然她曾發誓絕不再踏入那地方,但她必須去求證一些事,好讓自己決定該怎麼做。